“我哪来那么多前任。”沐予白白他。
“就我一个？”他脱口而出，问完立刻后悔。
“对！”沐予回答得大声。
她越发觉得，他特别在意，捕风捉影地观察她。
他也不动脑子想想，和他这样的白月光谈过，怎么看得上冰橙。
沐予走回自己床边，尽量离他远点。
林和谦平复心绪，随口说，“刚才那人穿外卖服。”
她惊讶，“我最近确实外卖多。”
该说的说完以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林和谦扫了圈她朴实无华的公寓：书桌上除了电脑和电子设备，没有多余东西；衣柜里寥寥几件衣服，两个帆布包；床上被单凌乱，仿佛她在梦里有过挣扎。
年少时，他送过她好多礼物，其中不乏奢侈品。如今看来一个不剩，除了桌上那台电脑。
不感兴趣的东西，通通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包括他。
林和谦再次告诉自己，理性接受现实，重新规划未来，莫要内耗。
“你一直宅着画画？”
沐予点头，“我一向如此。”
她的生活一成不变，上学，宅家，画画，游戏，睡觉。等上班了，再加个上班。
当下他最关心她的安危。
上来的电梯里，一个醉醺醺的老头抱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这种人员混杂的公寓，他希望她尽快离开。
“你换个地方住。”林和谦立刻表明态度。
他突兀的话让沐予乱了节奏，“你说搬走就搬走，我签了一年合同。”
“那你一直住在危险中？”林和谦尽量语气平和，“我可以找律师帮你要回房租，最多损失押金。”
“不用大费周章。”沐予淡淡拒绝，“变态一般是临时起意，不会来第二次，你不用杞人忧天。”
“杞人忧天。”他重复一遍，“确实，我太关心前女友安危，你有事应该找警察。”
沐予听到这冷冰冰的话，忍不住回头观察他表情，生气了？
没有。
林和谦如立寒冬之中，面上是淡淡的平和，无其他情绪。
这一刻，沐予终于有了久别重逢的真实感。没有热浪激情，只有沉默的克制和生硬的试探。
大学时她就遭遇过变态，那时的他抱着她，极尽温柔地安慰；他替她找辅导员，找警察。她不用故作坚强，只需在他怀里撒娇，索取安全感。
空气墙隔在中间，她心酸地擦去眼角成型的泪滴。
林和谦内心唏嘘，终是为了她的眼泪而心软。
“安全起见，今晚先住酒店。”他退一步说。
“嗯。”沐予想不出好办法，总不能留宿前男友。
-
五月的南城比tokyo热，沐予可能太紧张太紧绷，身体一向怕冷却出了薄汗。
路上，林和谦为了不冷场，提起q上说的事，“明晚开个播，刀神，趁现在人气火热。”
“不可能。”沐予干脆拒绝，至今无法接受自己登上b站热门，“我是高冷的木小刀，我隐姓埋名，不许世人惊扰我。”
林和谦迎风淡淡笑，给她一个深沉的回眸。
沐予被他目光定住，失神几秒。不愧为她的白月光，他脸上每处五官都很好看，每处线条都很完美。
做画师多年，也画不出初恋这张盛世美颜。
“直播画画，摸摸图，不算过分。”白月光继续我行我素。
很多粉丝喜欢看亲妈“摸一张”，吃点官方外的粮。
沐予几乎不摸，她学业压力大，商稿又多，还得抽空和群友联机打游戏。
摸图确实不算过分，只是意义不明。
“直播摸图，能赚到你说的10w？”
“饭要一碗碗吃，直播只是厚积薄发中的一个小点。”
夜风爽朗，沐予释放紧绷的神经，“厚积，我的天！您这真人模拟游戏得玩多久？”
林和谦的回答相当离谱，“我哪知道，看你何时能赚到一亿。”
沐予内心震荡，豪门少爷，说一亿跟说十块似的。
她慢吞吞走路，发现自己忘了问他关键问题，他在做什么游戏？
他接近她，绕那么大一圈，目的？
为了南沐予，还是木小刀之名？算了算了，找个时间再问，要不显得她很主动。
路灯下，林和谦面色一般沉于阴影里，轮廓好看。
沐予差点撞上他，抬头薄责一句，“林少爷，你接近前女友的计策很拙劣。”
“拙劣？”林和谦报以宽容的笑容，忍着动手捏她的冲动，“谁会像我这样纯粹，不图你美貌，不图你身体，不图你情绪价值，只让你发财致富。”
“那你图啥？”沐予忍不住问，她正好好奇。
林和谦正人君子的模样，让她心情逐渐松弛。
当然图你美貌，图你身体，图你情绪价值，图你这个人。
林和谦开口，冠冕堂皇，“图木小刀的名气和精美的画风。”
“好吧。”
沐予接受，果然是为了约稿。怕她不愿意，所以曲线救国搞一堆乱七八糟的。
那确实，人家的样貌，家世，才华，需要当个痴情不渝的恋爱脑么？
眼前到达酒店，林和谦同她礼貌道晚安。
“嗯，晚安。”沐予感激他深夜奔赴，也感谢他适时礼貌退场。
林和谦多说一句，“我会监督你，赚到第一桶金。”
“嗯？”沐予茫然。
他真奇怪。
-
沐予一觉睡醒，手机消息多到爆炸。
游戏群里好多@，群友私聊问她和前男友相处如何，有没有后续小故事。
怎么说呢，林和谦没讲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只说——要赚钱。
啊，单纯的赚钱！姐妹们信吗？
她姑且信了。
晴宝直白询问，上床了吗？沐予想把她脑子掀开，灌点水泥进去。
她点开另个姐妹真夜的消息。温柔型闺蜜发了句温柔关心：[见面有没有哭？没事吧？]
[没事，我好得很]
[他说要带我赚钱]
想了想，沐予告诉真夜一部分细节。
[诶？好事呀～钱在哪里，爱在哪里]
钱在哪里，爱在哪里？
沐予思索，假设她真如他说赚到一亿，那对林和谦有什么好处？
亦或者，赚钱游戏在引她上钩，类似电信诈骗的套路。
不对不对，林和谦去自己公司当个霸总不好吗？一个项目好几亿，诈骗她能有几个钱？
最烦的属冰橙：[刀神，3号的only展，一定要来啊！]
近些年，以某个ip或者主题为单一元素的only漫展越来越多。《宝石战线》的only展群友提过，是民间一群同人太太为爱发电自己举办的。
官方，装模作样转发了同人展的消息，精神上鼓励。
好个冰橙，拿她当宣传大使呢？她回复：[给我十万出场费就来]
冰橙信息轰炸。
[拜托！同人太太为爱发电，哪有10w出场费！]
[刀神，你什么时候那么见钱眼开了？]
[你是什么大腕吗！！！]
[那你别喊我]
沐予受不了蓝游的人。
同人太太为爱发电，在这个年代本来就不对。他们很喜欢抨击隔壁新风科技花钱砸同人，买二创。可人家实实在在给钱，蓝游呢？
中午，沐予退房回到公寓。
林和谦发来消息：[晚上来看你直播，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她来不及回复，冰橙电话刚好进来。
“刀神！”冰橙上来大喊一声，而后重重叹气，“网友问，我们的新作《彼之海》为什么没有木小刀。”
“关我什么事？”她声音冷淡。
“你最近变了。”冰橙声音也冷下来，“对我们不热情了。”
沐予哭笑不得，为什么她要对厂家，对资本家热情。
“我下半年很忙，别再找我。”沐予用委婉的方式回绝。
冰橙不依不饶，“拜托，我们的新作和旧作会联动。如果你不参与新作，不如把妮露过继给我。”
过继，他说什么鬼话？
角色相当于画师自己的儿女，非必要绝不可能过继。
沐予血压和怒气瞬间上升，冰橙一年多不画图，居然想把她的妮露抢走？人干事？
“冰神，说话前先想想，这两年你画技不进反退。”沐予强忍怒意平静说话，她平时很少真生气，但用女儿威胁她太过分了。
“我很难理解你在闹什么小情绪。”冰橙语气烦躁且轻浮，“小刀，其他厂家到底给你多少？”
“15w。”沐予随口一报，其实没那么高。
“呵呵，15w一张画，您真是大明星啦。”
沐予的手微微颤抖。
明星就好啦，明星拍戏，出活动，几百几千万的。15w说她大明星，侮辱谁呢。
“我耍大牌，你年入千万加股份分红，一年不出角色不出皮肤，你好意思说我！”
“好啦，好啦。”冰橙语气稍微缓和，他先pua再安慰，想以此打击她，“那我自掏腰包3w好不好，别和我闹难看！我们四年的感情诶！你先画妮露皮肤，然后……”
“拜拜。”沐予不愿继续和他通话，掐断电话。
谁和他四年感情，一个破网友而已。
手机里另一个人，倒和她有四年感情。和他深深爱过，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沐予犹豫几秒，神使鬼差地敲下一行字。
[如果今晚能赚到10w，那后天就能赚到50w？]
[是的]
她再次信了，在这个情景之下。
沐予放下手机，懒懒躺在床上，回忆往事。
林和谦以前很好，现在……好像也不坏。
学生时代，尤其本科阶段，他尚且低调收敛。那时他被家里要求好好读书，手里零花钱没到夸张的数目，沐予只知他家“小富”。
平时恋爱，他基本会包去所有开销。
而沐予接受的家庭教育，不能白吃白喝白拿，不能做寄生虫。她一边尽量少花他钱，一边想办法弥补那个差距。他包衣食住行旅游，她就买买礼物，送送电子产品。
接触蓝游，是大三的事。
当时冰橙让她画看板娘，她受宠若惊。而且妮露的稿费，高达2w块。
回看过去，2w简直白菜价。但在当时，对于生活费不到2k的大学生来说，2w简直巨款。
沐予需要2w，给挚爱的他买台新电脑。
蓝游的立绘极其苛刻，一个角色有三种形态：日常、战斗、神圣，其中神圣立绘需要极其细致的大礼服和繁琐的大背景。除了刚入行的小牛马，想不出其他一线画师能2w接下这种稿子。
游戏起家那会，全是冰橙到处挖掘的“宝藏小画师”。冰橙真的很会……“优化成本”。
后来林和谦毕业，去香港读研。沐予才逐渐一点点发现，他怎会如此有钱？……原来和她恩爱无比的男朋友，和她有厚障壁啊。
这下遭了，差距大到她追不上。
他们最恋爱脑的年纪，谁都离不开谁。
沐予思绪离题，记得他放弃留美，只为能经常与她见面。虽然香港也远，但起码她可以一趟趟坐飞机过去找他。
见不到的时候，她每天给他打电话，确认他在，确认他还爱她，确认他对她说晚安。
沐予不敢退步，她急于成长，急于证明自己。她每天边打电话边画画；坐飞机依旧拿着平板画，画草图，画配饰，到有电脑的地方再拼凑。
她没日没夜地画图，终于换来属于自己劳动成果。
三年半前，《宝石战线》上线了，沐予记得每个节点。
那天，游戏首日流水突破3亿！紧接着，首周流水突破5亿。
所有的群友都在狂玩，都在晒卡，都在高呼“妮露老婆、亚莉老婆”。那是她人生最得意的一周，网上对她的赞誉到达了巅峰。
但后来，蓝游的抠门刷新了她的认知。
首月近7亿流水，只打发她6.6w奖励，并向她预约了下一个角色立绘。路易斯，4.5w全包，画完后付。
冰橙从此年入千万，分红过亿。
好少。林和谦当年那么说，沐予还极力反驳。
当年的自己，没毕业已手握十万，笑傲好多大学生。
后来香港见面，林和谦说去买个爱马仕。
宅女的她对奢侈品没概念，以为和其他包一样。偶尔花几万，没什么问题。
可得知价格后，她万分难受，心中的弦突然因自卑而崩断。她黯然哭泣，当时他却以为她太过感动。
她仿徨。
她已经做到了最好，给首月7亿的手游供稿，是首屈一指的大画师。
可她为什么那么穷？一幅画几万块听起来很厉害，一百幅画也只有几百万。他一个月的零花钱几百万，她一辈子赶不上。
当年她站在奢侈品店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大口呼吸。她觉得自己的价值远不如一个包，一块布。
往事让沐予胸闷难受，呼吸不畅。
林和谦没错，她没错，可能蓝游也没错，大概世界错了。
冰橙说她见钱眼开，沐予便好好算算这些年蓝游给的报酬。
妮露立绘2w，皮肤①号2.5w，皮肤②号3.5w；亚莉立绘2w，皮肤2.5w；两角色加起来奖励6.6w。塞西莉亚立绘5w，儿子路易斯立绘4.5w，新角色夜魔5w，总计33.6w。
好多啊！高达33w！
新风科技给的offer是35w一年，不如写代码算了，沐予破罐子破摔。
画画，前期付出的辛苦，只有她自己清楚。
冰橙阴魂不散地发来消息。
[刀神，妮露泳装皮肤尽快画哦～]
[你总不希望我来画吧？]
[你实在不想要，那只能我接盘咯]
沐予忍住拉黑冰橙的冲动，切出聊天框。
妮露，曾经的人气王，给蓝游起码带来10亿的收入，为什么亲妈只值那点报酬。
特么的新皮肤3.8w，因为泳装布料少所以价格低？其他厂家都敢开8w了！她有那么廉价，那么好打发吗？
要不是妮露版权属于蓝游，沐予带不走她，也舍不得女儿没皮肤，她真不画了。
被绑架画画的感觉真不爽。
反正她不合作蓝游新游戏，世上画师那么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
林和谦来了以后，发现沐予眼圈红红的。他不动声色，将打包好的精致盒饭放桌上。
随后，他递给沐予一张卡片，低声唤她，“主角，接任务。”
他仿佛变成无情的AI，沐予接下卡片，和游戏内一样的风格。沐予脑子闷闷的，“生活并非游戏，我没有金手指，要如何赚到10w？”
“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金手指，你没有把知名画师这件事变现。”
他的无心之言刚好戳中沐予软肋，她着急反驳，“怎么没有，很多大厂争相要我的画！”
“我知道。”林和谦低头将菜盒一一打开，没注意她的神色，“商稿最多几万，一年你能画几张？”
太辛苦了，他下意识的潜台词。
沐予心痛。
他的话，如宝剑直插她心，刚才她还在委屈巴巴地算钱。
林和谦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竟引发了她的情绪大爆炸。沐予从安静淡雅到暴躁凶残只用了几秒钟，她上前无节奏地拍打他的手臂、肩膀、胸口，虽然力道不重，却使出了她的牛劲。
而后，她坐沙发无助哭了起来，像孩子一样委屈，手掌拍拍茶几。
他愣住，事发突然，她怎么了？
原计划，先坐下来好好吃饭，再试探她红眼圈的事。
“你不如打我，别打茶几。”林和谦阻止她的躁动。试图按住她手。她又反抗他重重拍了两下，急得他直接上前抱住她。
沐予落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人僵硬地静了下来。
她看着他担心的眼神，心软了，心墙塌了，人也不乱动了。
他很关心她，对吗？
从前他就指责过蓝游，问她为什么不能报价高点。她是个不会议价的宅女，她相信自己和蓝游的感情，并感激蓝游给她带来的知名度。
再往内心深处，她不想表现得很需要钱，以免被他看轻。
他真的会看轻她吗？看轻她的好像是冰橙。
思维乱套了，沐予六神无主地落泪。
林和谦的心紧紧揪住，顾不上他们没有破冰的尴尬关系，顾不上她曾经的狠心他的克制，将她搂得很近。
嘴上轻轻地问，“沐沐，你一般不会破防，怎么了？”
她不回答，钻在他怀里，可怜无助。
分手两年多，林和谦也曾诅咒过她。可当他直面她崩溃，他却心疼得厉害，一点见不得她不好。
他反省自己，可能他表现得太急功近利，无意间伤到了她自尊。
“我不想当画师了！”沐予眼泪涔涔。
她情绪化的妄言，他不相信。他拍着她背，不让自己被她的失控带跑，“遇到什么困难，我能不能帮你？”
沐予身体微微颤动，“不能，和你说没用。”
他林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和游戏行业没关系，更不可能冲冠一怒把几十亿估值的蓝游买下。
“说出来不一定有用，但心里会舒服。”他冷静哄道。
沐予确实想找人倾诉，换言之，是谩骂。
“冰橙那个王八蛋，老不死，诈骗犯，不画图只会吃炸鸡的大肚腩，想抢我女儿！”
沐予靠在他肩膀上，继续自顾自说。
“他一年多没画图，吃分红吃撑的扑街仔，居然好意思说：不如把妮露过继给我。”
林和谦非常镇定，云淡风轻地问，“既然他一年多不画图，那抢妮露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想威胁……
沐予不愿和他分享细节，为了几万块和蓝游扯皮，那不是让豪门富少看笑话？他随手25w出去，哪能共情她的感受。
她骂痛快后，才意识到和他的距离，他们没有距离。
平时她少有情绪激动，将一切掩藏得很深。如果可以，她本不想表现得失常。
难道她太想他了，大脑控制她发作一场？用来破冰？
不，她绝不承认，两年后还需要把他当做情感依靠。
“不说这些了，直播吧。”沐予拿回桌前的任务卡，倾诉戛然而止，“好人系统，你确定我今晚可以赚10w吗？”
“就我一个？”他脱口而出，问完立刻后悔。
“对！”沐予回答得大声。
她越发觉得，他特别在意，捕风捉影地观察她。
他也不动脑子想想，和他这样的白月光谈过，怎么看得上冰橙。
沐予走回自己床边，尽量离他远点。
林和谦平复心绪，随口说，“刚才那人穿外卖服。”
她惊讶，“我最近确实外卖多。”
该说的说完以后，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林和谦扫了圈她朴实无华的公寓：书桌上除了电脑和电子设备，没有多余东西；衣柜里寥寥几件衣服，两个帆布包；床上被单凌乱，仿佛她在梦里有过挣扎。
年少时，他送过她好多礼物，其中不乏奢侈品。如今看来一个不剩，除了桌上那台电脑。
不感兴趣的东西，通通被她扔进了垃圾桶。
包括他。
林和谦再次告诉自己，理性接受现实，重新规划未来，莫要内耗。
“你一直宅着画画？”
沐予点头，“我一向如此。”
她的生活一成不变，上学，宅家，画画，游戏，睡觉。等上班了，再加个上班。
当下他最关心她的安危。
上来的电梯里，一个醉醺醺的老头抱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这种人员混杂的公寓，他希望她尽快离开。
“你换个地方住。”林和谦立刻表明态度。
他突兀的话让沐予乱了节奏，“你说搬走就搬走，我签了一年合同。”
“那你一直住在危险中？”林和谦尽量语气平和，“我可以找律师帮你要回房租，最多损失押金。”
“不用大费周章。”沐予淡淡拒绝，“变态一般是临时起意，不会来第二次，你不用杞人忧天。”
“杞人忧天。”他重复一遍，“确实，我太关心前女友安危，你有事应该找警察。”
沐予听到这冷冰冰的话，忍不住回头观察他表情，生气了？
没有。
林和谦如立寒冬之中，面上是淡淡的平和，无其他情绪。
这一刻，沐予终于有了久别重逢的真实感。没有热浪激情，只有沉默的克制和生硬的试探。
大学时她就遭遇过变态，那时的他抱着她，极尽温柔地安慰；他替她找辅导员，找警察。她不用故作坚强，只需在他怀里撒娇，索取安全感。
空气墙隔在中间，她心酸地擦去眼角成型的泪滴。
林和谦内心唏嘘，终是为了她的眼泪而心软。
“安全起见，今晚先住酒店。”他退一步说。
“嗯。”沐予想不出好办法，总不能留宿前男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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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的南城比tokyo热，沐予可能太紧张太紧绷，身体一向怕冷却出了薄汗。
路上，林和谦为了不冷场，提起q上说的事，“明晚开个播，刀神，趁现在人气火热。”
“不可能。”沐予干脆拒绝，至今无法接受自己登上b站热门，“我是高冷的木小刀，我隐姓埋名，不许世人惊扰我。”
林和谦迎风淡淡笑，给她一个深沉的回眸。
沐予被他目光定住，失神几秒。不愧为她的白月光，他脸上每处五官都很好看，每处线条都很完美。
做画师多年，也画不出初恋这张盛世美颜。
“直播画画，摸摸图，不算过分。”白月光继续我行我素。
很多粉丝喜欢看亲妈“摸一张”，吃点官方外的粮。
沐予几乎不摸，她学业压力大，商稿又多，还得抽空和群友联机打游戏。
摸图确实不算过分，只是意义不明。
“直播摸图，能赚到你说的10w？”
“饭要一碗碗吃，直播只是厚积薄发中的一个小点。”
夜风爽朗，沐予释放紧绷的神经，“厚积，我的天！您这真人模拟游戏得玩多久？”
林和谦的回答相当离谱，“我哪知道，看你何时能赚到一亿。”
沐予内心震荡，豪门少爷，说一亿跟说十块似的。
她慢吞吞走路，发现自己忘了问他关键问题，他在做什么游戏？
他接近她，绕那么大一圈，目的？
为了南沐予，还是木小刀之名？算了算了，找个时间再问，要不显得她很主动。
路灯下，林和谦面色一般沉于阴影里，轮廓好看。
沐予差点撞上他，抬头薄责一句，“林少爷，你接近前女友的计策很拙劣。”
“拙劣？”林和谦报以宽容的笑容，忍着动手捏她的冲动，“谁会像我这样纯粹，不图你美貌，不图你身体，不图你情绪价值，只让你发财致富。”
“那你图啥？”沐予忍不住问，她正好好奇。
林和谦正人君子的模样，让她心情逐渐松弛。
当然图你美貌，图你身体，图你情绪价值，图你这个人。
林和谦开口，冠冕堂皇，“图木小刀的名气和精美的画风。”
“好吧。”
沐予接受，果然是为了约稿。怕她不愿意，所以曲线救国搞一堆乱七八糟的。
那确实，人家的样貌，家世，才华，需要当个痴情不渝的恋爱脑么？
眼前到达酒店，林和谦同她礼貌道晚安。
“嗯，晚安。”沐予感激他深夜奔赴，也感谢他适时礼貌退场。
林和谦多说一句，“我会监督你，赚到第一桶金。”
“嗯？”沐予茫然。
他真奇怪。
-
沐予一觉睡醒，手机消息多到爆炸。
游戏群里好多@，群友私聊问她和前男友相处如何，有没有后续小故事。
怎么说呢，林和谦没讲什么感人肺腑的话，只说——要赚钱。
啊，单纯的赚钱！姐妹们信吗？
她姑且信了。
晴宝直白询问，上床了吗？沐予想把她脑子掀开，灌点水泥进去。
她点开另个姐妹真夜的消息。温柔型闺蜜发了句温柔关心：[见面有没有哭？没事吧？]
[没事，我好得很]
[他说要带我赚钱]
想了想，沐予告诉真夜一部分细节。
[诶？好事呀～钱在哪里，爱在哪里]
钱在哪里，爱在哪里？
沐予思索，假设她真如他说赚到一亿，那对林和谦有什么好处？
亦或者，赚钱游戏在引她上钩，类似电信诈骗的套路。
不对不对，林和谦去自己公司当个霸总不好吗？一个项目好几亿，诈骗她能有几个钱？
最烦的属冰橙：[刀神，3号的only展，一定要来啊！]
近些年，以某个ip或者主题为单一元素的only漫展越来越多。《宝石战线》的only展群友提过，是民间一群同人太太为爱发电自己举办的。
官方，装模作样转发了同人展的消息，精神上鼓励。
好个冰橙，拿她当宣传大使呢？她回复：[给我十万出场费就来]
冰橙信息轰炸。
[拜托！同人太太为爱发电，哪有10w出场费！]
[刀神，你什么时候那么见钱眼开了？]
[你是什么大腕吗！！！]
[那你别喊我]
沐予受不了蓝游的人。
同人太太为爱发电，在这个年代本来就不对。他们很喜欢抨击隔壁新风科技花钱砸同人，买二创。可人家实实在在给钱，蓝游呢？
中午，沐予退房回到公寓。
林和谦发来消息：[晚上来看你直播，想吃什么，我带给你]
她来不及回复，冰橙电话刚好进来。
“刀神！”冰橙上来大喊一声，而后重重叹气，“网友问，我们的新作《彼之海》为什么没有木小刀。”
“关我什么事？”她声音冷淡。
“你最近变了。”冰橙声音也冷下来，“对我们不热情了。”
沐予哭笑不得，为什么她要对厂家，对资本家热情。
“我下半年很忙，别再找我。”沐予用委婉的方式回绝。
冰橙不依不饶，“拜托，我们的新作和旧作会联动。如果你不参与新作，不如把妮露过继给我。”
过继，他说什么鬼话？
角色相当于画师自己的儿女，非必要绝不可能过继。
沐予血压和怒气瞬间上升，冰橙一年多不画图，居然想把她的妮露抢走？人干事？
“冰神，说话前先想想，这两年你画技不进反退。”沐予强忍怒意平静说话，她平时很少真生气，但用女儿威胁她太过分了。
“我很难理解你在闹什么小情绪。”冰橙语气烦躁且轻浮，“小刀，其他厂家到底给你多少？”
“15w。”沐予随口一报，其实没那么高。
“呵呵，15w一张画，您真是大明星啦。”
沐予的手微微颤抖。
明星就好啦，明星拍戏，出活动，几百几千万的。15w说她大明星，侮辱谁呢。
“我耍大牌，你年入千万加股份分红，一年不出角色不出皮肤，你好意思说我！”
“好啦，好啦。”冰橙语气稍微缓和，他先pua再安慰，想以此打击她，“那我自掏腰包3w好不好，别和我闹难看！我们四年的感情诶！你先画妮露皮肤，然后……”
“拜拜。”沐予不愿继续和他通话，掐断电话。
谁和他四年感情，一个破网友而已。
手机里另一个人，倒和她有四年感情。和他深深爱过，一起上学，一起吃饭，一起睡觉。
沐予犹豫几秒，神使鬼差地敲下一行字。
[如果今晚能赚到10w，那后天就能赚到50w？]
[是的]
她再次信了，在这个情景之下。
沐予放下手机，懒懒躺在床上，回忆往事。
林和谦以前很好，现在……好像也不坏。
学生时代，尤其本科阶段，他尚且低调收敛。那时他被家里要求好好读书，手里零花钱没到夸张的数目，沐予只知他家“小富”。
平时恋爱，他基本会包去所有开销。
而沐予接受的家庭教育，不能白吃白喝白拿，不能做寄生虫。她一边尽量少花他钱，一边想办法弥补那个差距。他包衣食住行旅游，她就买买礼物，送送电子产品。
接触蓝游，是大三的事。
当时冰橙让她画看板娘，她受宠若惊。而且妮露的稿费，高达2w块。
回看过去，2w简直白菜价。但在当时，对于生活费不到2k的大学生来说，2w简直巨款。
沐予需要2w，给挚爱的他买台新电脑。
蓝游的立绘极其苛刻，一个角色有三种形态：日常、战斗、神圣，其中神圣立绘需要极其细致的大礼服和繁琐的大背景。除了刚入行的小牛马，想不出其他一线画师能2w接下这种稿子。
游戏起家那会，全是冰橙到处挖掘的“宝藏小画师”。冰橙真的很会……“优化成本”。
后来林和谦毕业，去香港读研。沐予才逐渐一点点发现，他怎会如此有钱？……原来和她恩爱无比的男朋友，和她有厚障壁啊。
这下遭了，差距大到她追不上。
他们最恋爱脑的年纪，谁都离不开谁。
沐予思绪离题，记得他放弃留美，只为能经常与她见面。虽然香港也远，但起码她可以一趟趟坐飞机过去找他。
见不到的时候，她每天给他打电话，确认他在，确认他还爱她，确认他对她说晚安。
沐予不敢退步，她急于成长，急于证明自己。她每天边打电话边画画；坐飞机依旧拿着平板画，画草图，画配饰，到有电脑的地方再拼凑。
她没日没夜地画图，终于换来属于自己劳动成果。
三年半前，《宝石战线》上线了，沐予记得每个节点。
那天，游戏首日流水突破3亿！紧接着，首周流水突破5亿。
所有的群友都在狂玩，都在晒卡，都在高呼“妮露老婆、亚莉老婆”。那是她人生最得意的一周，网上对她的赞誉到达了巅峰。
但后来，蓝游的抠门刷新了她的认知。
首月近7亿流水，只打发她6.6w奖励，并向她预约了下一个角色立绘。路易斯，4.5w全包，画完后付。
冰橙从此年入千万，分红过亿。
好少。林和谦当年那么说，沐予还极力反驳。
当年的自己，没毕业已手握十万，笑傲好多大学生。
后来香港见面，林和谦说去买个爱马仕。
宅女的她对奢侈品没概念，以为和其他包一样。偶尔花几万，没什么问题。
可得知价格后，她万分难受，心中的弦突然因自卑而崩断。她黯然哭泣，当时他却以为她太过感动。
她仿徨。
她已经做到了最好，给首月7亿的手游供稿，是首屈一指的大画师。
可她为什么那么穷？一幅画几万块听起来很厉害，一百幅画也只有几百万。他一个月的零花钱几百万，她一辈子赶不上。
当年她站在奢侈品店里，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不敢大口呼吸。她觉得自己的价值远不如一个包，一块布。
往事让沐予胸闷难受，呼吸不畅。
林和谦没错，她没错，可能蓝游也没错，大概世界错了。
冰橙说她见钱眼开，沐予便好好算算这些年蓝游给的报酬。
妮露立绘2w，皮肤①号2.5w，皮肤②号3.5w；亚莉立绘2w，皮肤2.5w；两角色加起来奖励6.6w。塞西莉亚立绘5w，儿子路易斯立绘4.5w，新角色夜魔5w，总计33.6w。
好多啊！高达33w！
新风科技给的offer是35w一年，不如写代码算了，沐予破罐子破摔。
画画，前期付出的辛苦，只有她自己清楚。
冰橙阴魂不散地发来消息。
[刀神，妮露泳装皮肤尽快画哦～]
[你总不希望我来画吧？]
[你实在不想要，那只能我接盘咯]
沐予忍住拉黑冰橙的冲动，切出聊天框。
妮露，曾经的人气王，给蓝游起码带来10亿的收入，为什么亲妈只值那点报酬。
特么的新皮肤3.8w，因为泳装布料少所以价格低？其他厂家都敢开8w了！她有那么廉价，那么好打发吗？
要不是妮露版权属于蓝游，沐予带不走她，也舍不得女儿没皮肤，她真不画了。
被绑架画画的感觉真不爽。
反正她不合作蓝游新游戏，世上画师那么多，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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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和谦来了以后，发现沐予眼圈红红的。他不动声色，将打包好的精致盒饭放桌上。
随后，他递给沐予一张卡片，低声唤她，“主角，接任务。”
他仿佛变成无情的AI，沐予接下卡片，和游戏内一样的风格。沐予脑子闷闷的，“生活并非游戏，我没有金手指，要如何赚到10w？”
“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金手指，你没有把知名画师这件事变现。”
他的无心之言刚好戳中沐予软肋，她着急反驳，“怎么没有，很多大厂争相要我的画！”
“我知道。”林和谦低头将菜盒一一打开，没注意她的神色，“商稿最多几万，一年你能画几张？”
太辛苦了，他下意识的潜台词。
沐予心痛。
他的话，如宝剑直插她心，刚才她还在委屈巴巴地算钱。
林和谦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竟引发了她的情绪大爆炸。沐予从安静淡雅到暴躁凶残只用了几秒钟，她上前无节奏地拍打他的手臂、肩膀、胸口，虽然力道不重，却使出了她的牛劲。
而后，她坐沙发无助哭了起来，像孩子一样委屈，手掌拍拍茶几。
他愣住，事发突然，她怎么了？
原计划，先坐下来好好吃饭，再试探她红眼圈的事。
“你不如打我，别打茶几。”林和谦阻止她的躁动。试图按住她手。她又反抗他重重拍了两下，急得他直接上前抱住她。
沐予落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人僵硬地静了下来。
她看着他担心的眼神，心软了，心墙塌了，人也不乱动了。
他很关心她，对吗？
从前他就指责过蓝游，问她为什么不能报价高点。她是个不会议价的宅女，她相信自己和蓝游的感情，并感激蓝游给她带来的知名度。
再往内心深处，她不想表现得很需要钱，以免被他看轻。
他真的会看轻她吗？看轻她的好像是冰橙。
思维乱套了，沐予六神无主地落泪。
林和谦的心紧紧揪住，顾不上他们没有破冰的尴尬关系，顾不上她曾经的狠心他的克制，将她搂得很近。
嘴上轻轻地问，“沐沐，你一般不会破防，怎么了？”
她不回答，钻在他怀里，可怜无助。
分手两年多，林和谦也曾诅咒过她。可当他直面她崩溃，他却心疼得厉害，一点见不得她不好。
他反省自己，可能他表现得太急功近利，无意间伤到了她自尊。
“我不想当画师了！”沐予眼泪涔涔。
她情绪化的妄言，他不相信。他拍着她背，不让自己被她的失控带跑，“遇到什么困难，我能不能帮你？”
沐予身体微微颤动，“不能，和你说没用。”
他林家虽然家大业大，但和游戏行业没关系，更不可能冲冠一怒把几十亿估值的蓝游买下。
“说出来不一定有用，但心里会舒服。”他冷静哄道。
沐予确实想找人倾诉，换言之，是谩骂。
“冰橙那个王八蛋，老不死，诈骗犯，不画图只会吃炸鸡的大肚腩，想抢我女儿！”
沐予靠在他肩膀上，继续自顾自说。
“他一年多没画图，吃分红吃撑的扑街仔，居然好意思说：不如把妮露过继给我。”
林和谦非常镇定，云淡风轻地问，“既然他一年多不画图，那抢妮露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想威胁……
沐予不愿和他分享细节，为了几万块和蓝游扯皮，那不是让豪门富少看笑话？他随手25w出去，哪能共情她的感受。
她骂痛快后，才意识到和他的距离，他们没有距离。
平时她少有情绪激动，将一切掩藏得很深。如果可以，她本不想表现得失常。
难道她太想他了，大脑控制她发作一场？用来破冰？
不，她绝不承认，两年后还需要把他当做情感依靠。
“不说这些了，直播吧。”沐予拿回桌前的任务卡，倾诉戛然而止，“好人系统，你确定我今晚可以赚10w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