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元山(2)
“镜泉”是灵岳宗内一处比较特殊的地方，汇集了天下消息，由柳云轩的大徒弟风砚负责掌管。
当年诛杀魔族之后，为防有漏网之鱼继续为祸世间，也为方便互通有无，修真界几大宗门与凡间朝廷合力，在修凡两界拉起了一张巨大的消息网——
凡间以无孔不入的“闻黎居”为首，修真者常驻其间，与官府分治凡间诸事——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由各司衙门判，疑似怪力乱神之事由闻黎居着人往修真界传送消息，并进行初步处理。
相比之下，修真界就简单多了，修士只需在特定的符纸上注入真元写下消息，完成后内容会自动佚名消失，直接发往距离事发地最近宗门的“十洲同”阵法中。
同时，两界的所有消息将汇集于灵岳宗的镜泉之中，由灵岳宗做最终汇总与分类，并经由修凡两界的“水镜”正式发出，同时做保管与留存。
为区分消息来源，凡间与修真界的最新消息会互相独立、并列左右地出现在水镜中，可随需要抓到空中放大查阅，且无需使用灵力。
一开始还只是简单的“修真晓谕”与“凡间晓谕”，后来因为修真者打起架来动辄翻江倒海、搅扰到普通百姓们的生活，百姓们苦不堪言，一怒之下集体告到了官府。
官府层层上报后，由朝廷派人与灵岳宗商榷，最后专门开辟出一个独立的“问而求索”区，百姓们可在此处痛诉无良修真者。
于是乎，此区经常可见“某不知名修真者于某日引来天雷，吓得我家牛三天不敢出门，该修真者画像如图，望能给个说法”之类的消息——因此“问而求索”区又被戏称“讨债区”，坊间花名是在两界脍炙人口的“天下修士负债榜”。
而修士们听闻此事后，反应各有不同，基本分三派，敦厚一些的觉得“确实叨扰到百姓，理当赔偿”；自负的修士则傲慢于“除魔卫道总会有一些牺牲！”；还有一些反应漠然的只表示“知道了”。
修真界因此莫名吵了好几日，连带“十洲同”中也多了很多无用的消息。
于是机灵的灵岳宗又开了个“众说纷纭”区，专门给闲得无聊的修士们吵架或闲聊，可佚名也可别称，每月千条以内自由发言——天道在上，修士会为自己的一言一行承担因果——超了需付钱，下品灵石包月，中品灵石包年。
因此此区又被称为“鉴灵区”——脑子灵不灵光的“灵”。
然而近日，吵架的和讨债的都暂时握手言和了，水镜内的四个区无一不在讨论栖元山异象。
柳玥想到看完镜泉后的事，抿着嘴低下头，视线在地上飘来荡去，没想好要怎么跟爹娘说。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出声催促，只安静陪着她——甚至用这点功夫，一人一边给她重新扎了个小辫。
半天后，柳玥终于抬头，却只是用茫然的语气问了一个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的问题。
她问：“世间有能知未来的人吗？"
颜青霜第一次在女儿脸上看到这般迷茫的神色，便俯身将她抱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开口时语气安慰却并不敷衍，“世间能人千千万，莫测之事何其之多。洞鉴古今，预知兴衰，是大智慧，也是大不幸。”
柳云轩却道：“天道远，人道迩。天行有常，人谋可改，无甚可怕。”
颜青霜看着女儿略显不安的眉眼，没有追问她发问的缘由，只道：“若是有什么担心的事，不妨做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柳玥问。
“只要能让你安心。”柳云轩劝慰道。
听闻此言，柳玥像是去了心头重担，长舒一口气，重新挂上了开心的笑容。她抱着颜青霜的脖子又撒了好一会儿娇，才一溜烟跑出门准备去哄狐狸。
结果刚出门片刻，她又从门后探头出来，弯着明亮澄澈的眼睛笑道：“娘亲，您的明琥珏我拿走啦！”
“眼光不错，拿去玩吧。”颜青霜无所谓地一点头。
倒是柳云轩若有所思，“玥儿近日没有下山，宗门内也没有陌生人来过，卜算古今的先生们都躲着她走，应该不是听装神弄鬼之徒胡说了什么；她平日里去的地方都有迹可循，身上又有诸多法器防身，入梦摄魂之流上赶着找死的鬼魅伎俩对她无用，没头没脑这么一句，好似还与君维有关……”
颜青霜抬手点上他无意间皱起的眉心，安慰道：“她想说自然会说。”
柳云轩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忧思伤神，而且……”
“……而且，道华愚始，道理我都知道的。”柳玥带着好不容易哄下树的狐狸，一起往卧房走，“主要是那个梦太逼真了，我有点被吓到嘛……届时如果无事发生，那便最好。倘若当真有个万一，我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
前几日，柳玥带着狐狸在镜泉看消息消磨时间，冗杂繁复的两界消息如春日细雨般细密而快速地聚合在一起，又在镜泉的引导下自发与同类汇集，待投射到水镜上一看，居然九成与栖元山有关。
柳玥好奇之下从头翻到尾，看完还回头品了一下，感觉像看了个蹩脚的话本，干巴巴的还没有写完，内容丝滑过脑没有惊扰到一点思绪，不仅成功浪费了时间还额外起到了催睡效果！
于是她开开心心地把脸往狐狸肚子里一埋，闭着眼一边哼唧撒娇一边把狐狸整整齐齐的毛都摸乱，之后又手上长眼睛似的，把狐狸将要盖到自己身上的尾巴拉到怀里抱住，作完这一切终于不动了，裹着暖和的阳光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结果做了个与阳光一点都不沾边的梦——
梦中，自己的发小之一岑君维在栖元山身受重伤，修为全废，自此仙缘断绝，性情大变，缠绵病榻，郁郁而终；而他的父亲岑奚儒在他去世后不久后便走火入魔，废十洲同，毁闻黎居，又以生灵献祭之邪术化地脉之力为己所用，整个西南地区生灵涂炭，逼得世交好友们不得不出手拦他……
她在心擂如鼓中惊醒，满心惶惶想去确认朋友是否安好，怎奈不甚清醒的神志与身体分道扬镳了似的，爬起来的太仓促差点摔在地上，直到绥绥扑到她身下，又给她当了回垫子，她这才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熟悉的环境给了她无声的安抚，人一醒神，方才那股萦绕在心头的惶惑不安也就逐渐散去，只剩一层浅薄的不祥之感，阴影似的梭巡不去。
她一边安慰自己“梦都是假的”，一边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不安，纠结了好几日，最终还是选择语焉不详地向爹娘询问——说的太详细以后会成为她娘的话本素材的！她已经吃过好几次教训了！
不过，“明琥珏是防御法器，要不再给君维塞点别的吧！保命嘛，东西不嫌多的。”
沉默陪着她的狐狸温柔地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结果被她坏心眼地抓着不放。
狐狸：“……？”
柳玥眉眼弯弯地蹲下，哼哼唧唧着就开始在狐狸身上乱蹭撒娇，“我的绥绥啊，你脾气真好，感觉你真的能听懂我的话哎。”
她作乱的邪恶之手又盯上了狐狸的脸，一边轻捏一边故作凶恶地威胁道：“快说，你是已经得道成仙的狐狸，专门下凡来陪我的，等我长大了你也会变成人，然后陪我一辈子。”
狐狸的尾巴在背后轻轻一扫，身姿端庄雅正，脸被她揉来揉去也稳如泰山，可惜不言不语，像个哑巴。
柳玥挠挠它的下巴，看它享受似的眯起眼，忍不住奇怪道：“我是不是从没听过你出声呀？”她家灵兽园里的狐狸都会叫，声音甜的很，偏偏她的绥绥像是被人药哑了，这么多年连咕噜声都不曾有过。
一想到这里，她又徒生担忧和心疼，连忙去摸狐狸的脖子和嘴，“难不成是喉舌有损？”
她看着狐狸细长的眼睛，很是忧愁，“我娘治两条腿的还行，给你看病可能要欠些火候。”略一思索后，她郑重道：“等君维的事结束后，我带你去药宫看看吧，外祖总会有办法的！”
颜青霜出身云墟太微宫，外界尊称她为医仙，药宫内尊称她为少宫主。
可能是她忧心忡忡的表情太过明显，狐狸盯着她看了几息，突然主动往她怀里一扑。
柳玥的满腔愁绪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打断，一楞之后，她麻溜地往地上一坐，把狐狸抱了个满怀。
她感觉到绥绥把头搭在了自己的肩头，顺滑的皮毛蹭过脸侧和脖颈，灵兽轻柔的呼吸声响在耳畔，如同夜风轻拂过细密的草丛，细腻而柔和。
柳玥在这久违的呼吸声中感觉到了心口一点淡淡的委屈：“绥绥，你好久没有主动抱过我了。”
当年诛杀魔族之后，为防有漏网之鱼继续为祸世间，也为方便互通有无，修真界几大宗门与凡间朝廷合力，在修凡两界拉起了一张巨大的消息网——
凡间以无孔不入的“闻黎居”为首，修真者常驻其间，与官府分治凡间诸事——家长里短的鸡毛蒜皮由各司衙门判，疑似怪力乱神之事由闻黎居着人往修真界传送消息，并进行初步处理。
相比之下，修真界就简单多了，修士只需在特定的符纸上注入真元写下消息，完成后内容会自动佚名消失，直接发往距离事发地最近宗门的“十洲同”阵法中。
同时，两界的所有消息将汇集于灵岳宗的镜泉之中，由灵岳宗做最终汇总与分类，并经由修凡两界的“水镜”正式发出，同时做保管与留存。
为区分消息来源，凡间与修真界的最新消息会互相独立、并列左右地出现在水镜中，可随需要抓到空中放大查阅，且无需使用灵力。
一开始还只是简单的“修真晓谕”与“凡间晓谕”，后来因为修真者打起架来动辄翻江倒海、搅扰到普通百姓们的生活，百姓们苦不堪言，一怒之下集体告到了官府。
官府层层上报后，由朝廷派人与灵岳宗商榷，最后专门开辟出一个独立的“问而求索”区，百姓们可在此处痛诉无良修真者。
于是乎，此区经常可见“某不知名修真者于某日引来天雷，吓得我家牛三天不敢出门，该修真者画像如图，望能给个说法”之类的消息——因此“问而求索”区又被戏称“讨债区”，坊间花名是在两界脍炙人口的“天下修士负债榜”。
而修士们听闻此事后，反应各有不同，基本分三派，敦厚一些的觉得“确实叨扰到百姓，理当赔偿”；自负的修士则傲慢于“除魔卫道总会有一些牺牲！”；还有一些反应漠然的只表示“知道了”。
修真界因此莫名吵了好几日，连带“十洲同”中也多了很多无用的消息。
于是机灵的灵岳宗又开了个“众说纷纭”区，专门给闲得无聊的修士们吵架或闲聊，可佚名也可别称，每月千条以内自由发言——天道在上，修士会为自己的一言一行承担因果——超了需付钱，下品灵石包月，中品灵石包年。
因此此区又被称为“鉴灵区”——脑子灵不灵光的“灵”。
然而近日，吵架的和讨债的都暂时握手言和了，水镜内的四个区无一不在讨论栖元山异象。
柳玥想到看完镜泉后的事，抿着嘴低下头，视线在地上飘来荡去，没想好要怎么跟爹娘说。
夫妻二人对视了一眼，没有出声催促，只安静陪着她——甚至用这点功夫，一人一边给她重新扎了个小辫。
半天后，柳玥终于抬头，却只是用茫然的语气问了一个自己也觉得有点奇怪的问题。
她问：“世间有能知未来的人吗？"
颜青霜第一次在女儿脸上看到这般迷茫的神色，便俯身将她抱进怀里，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开口时语气安慰却并不敷衍，“世间能人千千万，莫测之事何其之多。洞鉴古今，预知兴衰，是大智慧，也是大不幸。”
柳云轩却道：“天道远，人道迩。天行有常，人谋可改，无甚可怕。”
颜青霜看着女儿略显不安的眉眼，没有追问她发问的缘由，只道：“若是有什么担心的事，不妨做些什么。”
“……什么都可以吗？”柳玥问。
“只要能让你安心。”柳云轩劝慰道。
听闻此言，柳玥像是去了心头重担，长舒一口气，重新挂上了开心的笑容。她抱着颜青霜的脖子又撒了好一会儿娇，才一溜烟跑出门准备去哄狐狸。
结果刚出门片刻，她又从门后探头出来，弯着明亮澄澈的眼睛笑道：“娘亲，您的明琥珏我拿走啦！”
“眼光不错，拿去玩吧。”颜青霜无所谓地一点头。
倒是柳云轩若有所思，“玥儿近日没有下山，宗门内也没有陌生人来过，卜算古今的先生们都躲着她走，应该不是听装神弄鬼之徒胡说了什么；她平日里去的地方都有迹可循，身上又有诸多法器防身，入梦摄魂之流上赶着找死的鬼魅伎俩对她无用，没头没脑这么一句，好似还与君维有关……”
颜青霜抬手点上他无意间皱起的眉心，安慰道：“她想说自然会说。”
柳云轩想了想，还是有些担忧，“忧思伤神，而且……”
“……而且，道华愚始，道理我都知道的。”柳玥带着好不容易哄下树的狐狸，一起往卧房走，“主要是那个梦太逼真了，我有点被吓到嘛……届时如果无事发生，那便最好。倘若当真有个万一，我又怎么能什么都不做呢？”
前几日，柳玥带着狐狸在镜泉看消息消磨时间，冗杂繁复的两界消息如春日细雨般细密而快速地聚合在一起，又在镜泉的引导下自发与同类汇集，待投射到水镜上一看，居然九成与栖元山有关。
柳玥好奇之下从头翻到尾，看完还回头品了一下，感觉像看了个蹩脚的话本，干巴巴的还没有写完，内容丝滑过脑没有惊扰到一点思绪，不仅成功浪费了时间还额外起到了催睡效果！
于是她开开心心地把脸往狐狸肚子里一埋，闭着眼一边哼唧撒娇一边把狐狸整整齐齐的毛都摸乱，之后又手上长眼睛似的，把狐狸将要盖到自己身上的尾巴拉到怀里抱住，作完这一切终于不动了，裹着暖和的阳光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结果做了个与阳光一点都不沾边的梦——
梦中，自己的发小之一岑君维在栖元山身受重伤，修为全废，自此仙缘断绝，性情大变，缠绵病榻，郁郁而终；而他的父亲岑奚儒在他去世后不久后便走火入魔，废十洲同，毁闻黎居，又以生灵献祭之邪术化地脉之力为己所用，整个西南地区生灵涂炭，逼得世交好友们不得不出手拦他……
她在心擂如鼓中惊醒，满心惶惶想去确认朋友是否安好，怎奈不甚清醒的神志与身体分道扬镳了似的，爬起来的太仓促差点摔在地上，直到绥绥扑到她身下，又给她当了回垫子，她这才清醒过来，想起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
熟悉的环境给了她无声的安抚，人一醒神，方才那股萦绕在心头的惶惑不安也就逐渐散去，只剩一层浅薄的不祥之感，阴影似的梭巡不去。
她一边安慰自己“梦都是假的”，一边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不安，纠结了好几日，最终还是选择语焉不详地向爹娘询问——说的太详细以后会成为她娘的话本素材的！她已经吃过好几次教训了！
不过，“明琥珏是防御法器，要不再给君维塞点别的吧！保命嘛，东西不嫌多的。”
沉默陪着她的狐狸温柔地用尾巴蹭了蹭她的手，结果被她坏心眼地抓着不放。
狐狸：“……？”
柳玥眉眼弯弯地蹲下，哼哼唧唧着就开始在狐狸身上乱蹭撒娇，“我的绥绥啊，你脾气真好，感觉你真的能听懂我的话哎。”
她作乱的邪恶之手又盯上了狐狸的脸，一边轻捏一边故作凶恶地威胁道：“快说，你是已经得道成仙的狐狸，专门下凡来陪我的，等我长大了你也会变成人，然后陪我一辈子。”
狐狸的尾巴在背后轻轻一扫，身姿端庄雅正，脸被她揉来揉去也稳如泰山，可惜不言不语，像个哑巴。
柳玥挠挠它的下巴，看它享受似的眯起眼，忍不住奇怪道：“我是不是从没听过你出声呀？”她家灵兽园里的狐狸都会叫，声音甜的很，偏偏她的绥绥像是被人药哑了，这么多年连咕噜声都不曾有过。
一想到这里，她又徒生担忧和心疼，连忙去摸狐狸的脖子和嘴，“难不成是喉舌有损？”
她看着狐狸细长的眼睛，很是忧愁，“我娘治两条腿的还行，给你看病可能要欠些火候。”略一思索后，她郑重道：“等君维的事结束后，我带你去药宫看看吧，外祖总会有办法的！”
颜青霜出身云墟太微宫，外界尊称她为医仙，药宫内尊称她为少宫主。
可能是她忧心忡忡的表情太过明显，狐狸盯着她看了几息，突然主动往她怀里一扑。
柳玥的满腔愁绪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打断，一楞之后，她麻溜地往地上一坐，把狐狸抱了个满怀。
她感觉到绥绥把头搭在了自己的肩头，顺滑的皮毛蹭过脸侧和脖颈，灵兽轻柔的呼吸声响在耳畔，如同夜风轻拂过细密的草丛，细腻而柔和。
柳玥在这久违的呼吸声中感觉到了心口一点淡淡的委屈：“绥绥，你好久没有主动抱过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