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现下是在开玩笑吗?这一点都不好笑。”极高少年声音越发冰冷。

    “你觉得,我像开玩笑吗?”手拿龙头拐的中年人下颚微扬,瞧着极高少年。

    “认真的?”极高少年明显气息难平,呼吸渐乱,又道,“爹不觉得不公吗?”

    “对谁不公?对你,还是对她?若错过了,才是不公。真正的不公。先这般都认着,待之后,自有法子分辨。我有的是法子,别以为我上了岁数便老眼昏花。我虽然曾伤了眼,可早已能清楚视物。就算不能,眼瞎心却没盲。这耳能听、鼻能嗅、腿能行。没听过老马识途吗?我眼瞎了都能凭着气味走回国来。别以为你们谁中有何心思我看不清。哼。都安分些。若都觊觎着这家产位置的,别说我请旨去都撤了这姓氏、还了这宅院、皆充了公我看你们还争什么。”中年人拄着龙头拐稍有些坡脚的朝后去。

    简亦柔听着这番话来,只听清那位大人肯查自己爹娘之案,那大抵还是有所盼头的。

    那名叫箐瑶的少女却骤然哭出声来,吸引了一众目光。声泪俱下满腹委屈,剁着脚道:“爹爹这是何意?哥哥们......那既她来,我现下便走了呢。本也是你们拘我来,说我是的。这现下......我也不在此讨嫌了。”

    衣衫上绣有草书诗句的少年轻揽箐瑶入怀。“老爷子也没说你是假的。这不说日后想法子嘛,你走了可不就是便宜了旁人。别哭。走,我送你回房去。”

    如此,人皆随之走散了。只极高少年萧家严在远处呆立了良久。

    简亦柔跪在那瞧着他,不知是自己该起身还是如何。

    “你起来。随我来。”萧家严终于想到简亦柔还在前厅。

    “大人,这到底是如何个回事嘛?”简亦柔随着走在院中,忍不住发问。

    “你没听家里说过,你是被抱养的吗?”萧家严看似问的寻常,却是刻意问之。

    “没有。”简亦柔回。虽然一瞬间想到那晚山洞之时娘虽是这般说过,却是半分不信。

    “幼时。娘带着妹妹出门被歹人刺杀,爹爹在外打仗不在京城,待家里人找到娘之时已不见妹妹身影。本按着当时娘出京路线一路探查,已找回箐瑶,但爹在凌洲路上瞧过你一眼,发现你与我娘少时长的一般模样,便又追查你之下落。却未曾想,你家突遭变故。这般,你先住下。待日后若查实你不是,我们也将给你点银钱,送你重返回凌洲地界生活。”

    “多谢!”简亦柔停驻行礼。“可......大人。那位大人说会调查我爹娘之事,是真的吗?”简亦柔问出口后才觉得,似乎说错了话,太过于不礼貌。

    果真,极高男子回头轻撇一眼。简亦柔急忙低下头去。满脸愧色。

    “我叫萧家严。在家,别总大人大人的。况我现下也没有官职。他们多是叫我老大。我是家里长兄。你也可这般叫我。若你真是我妹妹。”萧家严故意停顿,后继续道,“方才正厅上,他们是我堂弟,你堂兄。之后你再行见礼。爹爹是靖王。后被陛下加恩,加赐靖晏承业上将、天策将军、上柱国、后又赐国姓为萧。”

    简亦柔急忙止住脚步。“国......国姓爷?”

    面上却是不可置信,这反应完全不是表演,虽之前听过要去萧家。可国已几代,其上之辈,分封亲王、郡王等多有人在。再行繁衍,人数不再少数。但除了与朝廷沾亲带故的。这被陛下亲赐国姓的只这一位而。

    “你要是叫不惯父亲,就同旁人一般,于爹不在面前时称老爷子或老爷。国姓爷三个字,不可提。再提便去祠堂,自罚五下家法。”萧家严面上尽是严肃。

    简亦柔急忙应着,却还是问了句,“不是大恩典吗?为何不能提呀?”

    “多嘴!”萧家严回。

    简亦柔不再说话。

    后院方才也在前厅的一位着蓝少年带着两名丫鬟已候在院口。简亦柔并分不清他是其中哪个。

    “你们跟着二小姐侍候。”

    简亦柔朝着少年行礼,却不知叫何。两名婢女也朝着简亦柔行礼。

    进到房间,倒也一应俱全。瞧着两位婢女道:“不如,你们先烧些水来,我先沐浴一番。再......”

    “亦柔,你不必这般客气。”萧家严在门口道。

    “是。”简亦柔应着。

    两人其一直朝外备水,进房后的简亦柔本能的想要卸了釵环。才想起,路上自己早已一一变卖。那两个钗、包括手腕上戴那串朱砂串,皆是身份所象,怪不得自己被抓。靠在临窗的椅子上闭上双眼,等着热水齐备。

    外头萧家严与另一少年说话之声传入,简亦柔能清晰听之,不知是否是他们刻意而为。

    萧家严:“你就让她住这?”

    另一少年:“那住哪?同箐瑶一般,众人聚在一处热热闹闹的认了亲,收拾了房。后说她是假的。唉。如今这般形势,两女总有一假,或都是假。待之后分明了再说吧。或她直接搬过去,或她便走了。”

    萧家严却是一叹。其后一语轻蔑。“说的轻巧。都知两女总有一假。娘的闺名,采薇。你们都没听过吧。娘下生丫头之时,爹常年在外征战扩土。找回娘时都无法说把妹妹交托与谁了,爹尚不知妹妹叫何。若是知道,也不用找了这么多年了。薇亦柔止。薇亦刚止。出自《诗经》小雅,返乡戍卒思归之情,若说娘情急之下取了亦柔之名交托于人。也并非全无可能。”

    另一少年:“那她是刻意改的名?”

    萧家严:“可她已叫了十多年此名了。总不会那么早便开始布局了吧。”

    另一少年:“可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萧家严:“是,所以我特问了她所在的凌洲诸般人去。简大人夫妇只她一女其后再无有子嗣。年前,正是爹说找女前后,简大人清廉之名忽而崩坏,渎职贪污罢了官职,夺了家产充公。更甚之全家被害,只简夫人誓死护着她才侥幸而脱,被邻里扑灭火来救了的。”

    另一少年:“竟出了这多事?那老爷子是怕,因为他找女,而牵连出的,有人要杀人灭口?以绝后患?”

    简亦柔渐睡过去,再听不清话语。自此在府,空待时日。

    清明时节,众人不是祭祖便是踏青。虽是才开春,草木才出新芽,却也难挡踏青春游之乐。赏春之由自可所用,其中要数萧府诸人用之最甚。

    自来过继之后便与前家该是断了联系。可萧府二继子萧浩然、萧正硕两人打着踏青的由头实际中途分道,各自回归本家祭祖。大家似乎心知肚明,并不点破。

    萧兴昌爱好古事,老爷子趁此次清明去拜访旧友特意问了萧兴昌是否愿意路上同行,能路过洛崇高城,但只怕回路途时短,只能余出半日去瞧古之城池。瞧个大概而。

    萧建章待几人皆走后,也说去踏青。自骑着马便走了。

    整个萧府,明上主子徒留了萧家严和其两位“妹妹”。

    时尽安寝之时,萧家严忽闯入简亦柔房间,瞧着简亦柔在匀面,拿起她身前的瓶瓶罐罐便瞧着。而后重重放下,问:“你午间去箐瑶的房间作何?”

    “瞧胭脂水粉。”简亦柔回。

    “还碰了?”萧家严眸中见厉色。

    “不碰怎么瞧呀?”简亦柔回。

    “箐瑶如今遮着帕子,都羞于见人了。”萧家严声音越发低沉。

    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简亦柔全不明所以。“何意?”

    “日前用着还无碍。只你碰过之后......”

    “这是她说的?我去问她。”还未走出门去,简亦柔脚步便顿。转头看向萧家严。“老大这般怒气冲冲,是因为她们说是我使坏,还是以为我也买了,怕我也用坏了,伤了脸?”

    萧家严并未言语。

    简亦柔回过味来,稍微抿了抿唇。笑自己真是愚蠢如斯。自不会是怕自己也有损的。

    重站回萧家严身前。“老大是信了我使坏。是吧。才来此一问?萧家没养过女子吧,这种伎俩都信?出去问问,那对女儿厚此薄彼的家里,时常便有这样的戏码。”

    萧家严却道:“凌洲涉及水渡,常搅水来,因地制宜,百颗蚌珠才出一水翼珠。举高迎阳,清透如水却不可敷面。珍珠粉内偏被掺了水翼珠粉末。只你自凌洲来。”

    简亦柔噎语。稍微一思量,才回:“未听说过。是卖珍珠粉的混里了也不应该,那般贵。要么是旁人混在要害人,却不想被拿错了,让她买来了?就算只我在凌洲长大,您还不是同我一道回来的,那我还能言是你在渡口买的呢。你有千金,我可没有。”

    萧家严眸子微凝,瞧着简亦柔道:“强词夺理,毫无悔意。”

    简亦柔却也说:“她若是觉得珍珠粉有问题,用坏了?那该去胭脂铺兴师问罪。若是身子不适,便去找大夫。怎的便说是我的问题。除非便是先断定是我要害她,才会刻意往我处引。若说我做下,拿出证据来。上告官府衙门了去。我为什么要陷入自证?不觉得可笑吗?”

    仰起头来直瞧着萧家严道:“我在此,衣食无忧的。本就是孤女无处可去。她又不碍着我事,我朝她发难作何?因她比我美?世上比我美的何止千万。我一直很正视自己相貌的,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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