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世子爷指着孟常开口：“我倒要去问问皇姑父，叫本世子与这样的同窗同吃同住，他难道真的放心么？”
崔思礼神色微动，盯着谢栯看了半晌。
是啊，他将这个小霸王给忘了。
见他把明宣帝都搬了出来，众人也的确不想再与孟常做同窗，连忙点头附和：“是啊，大人，我们都......都有些怕了。”
崔思礼沉吟片刻，当即决定差人分别去陶家和孟家一趟。
“陶陶，你醒了！”身后响起惊呼，纪珈芙与蒋翎正跪坐在陶霁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陶霁虚弱开口：“我没事，就是受了点轻伤。”
接下来的时间里，崔思礼以‘休息半日’为由，将围观的学生们散去，随后将陶霁和孟常带去了他日常处理公务的偏殿。
跟着一同前去的还有蔺谦与徐医正，以及言之凿凿说要照顾陶霁的纪珈芙与蒋翎。
陶庆之在家中见到国子监的人时，还以为是陶钰又与那孟常厮混在一处，闹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国子监这才特意派人来家中传唤他去。
可进了崔思礼的偏殿，见到嘴唇发白，明显左臂受伤的陶霁后，还是不由一愣。
蔺谦言简意赅地将练武场发生的事与陶庆之说了一遍，陶庆之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是孟常那厮打伤了陶霁。
“陶伯父，你都不知道方才有多吓人，”纪珈芙适时开口，脸颊上还挂着一滴泪：“陶陶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听纪珈芙这样一说，陶庆之埋藏在心底的那丝愧疚被勾了出来，他有些僵硬地问：“绵、绵绵，疼么？”
陶霁勉强扯出一丝笑：“爹爹，你来了，绵绵还好，不是太疼。”
她分明疼得厉害。
陶庆之的脸色倏地变得阴沉，思及那孟常先是差点带坏陶钰，今日又打伤陶霁，他一双儿女竟被姓孟的小子玩弄于股掌之中，为官多年，他自然知道如何与人逢迎，但眼下他只想叫孟常从国子监退学，叫孟常他爹自己去明宣帝面前说出实情。
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一道与孟常同样消瘦的身影急匆匆迈进殿中，正是孟常的爹——太仆寺丞孟应。
见到孟应，一直待在角落的孟常总算有了反应，他连忙凑过去：“爹......”
孟应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陶庆之皮笑肉不笑：“孟大人，管教儿子不如回家去管教，还是先说说令郎打伤我家女儿这件事，如何解决吧？”
孟应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弄清状况，他赔着笑脸：“陶大人，这......犬子的确欠收拾，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陶庆之打断他：“他将我女儿打成这样，我还要当作无事发生么？”
陶庆之：“要么让你儿子身上也多条这样的伤口，要么，咱们就去陛下面前，叫陛下评评理。”
孟应自然知道孟常不会服管教，明宣帝下令叫适龄子弟进国子监，他当真是松了一口气，可他作死，今日竟还打伤同窗，这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孟家占理，闹去明宣帝面前指不定还要斥责他教子无方，罢了他的官职，思及此处，他狠狠剜了孟常一眼。
他退让一步：“那......就叫犬子赎罪吧。”
陶庆之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孟应咬了咬牙，再开口：“陶大人女儿调理身体的药材费用，孟家全出。”
陶庆之还是不吭声。
崔思礼看出端倪来，心道陶家这下是铁了心要叫孟常从国子监退学，他又看了眼陶霁的伤口，的确狰狞可怖，想他崔思礼担任国子监祭酒之位这么些年，还从未出过如此无情残暴的学生，断然不能叫国子监毁在这样的学生手里。
思衬片刻，崔思礼状作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今日谢家那位世子也在场，他方才还说要去陛下面前问问呢！”
孟应两眼一黑，有些眩晕地扶着一旁的太师椅。
所以，这事无论如何也会闹到明宣帝耳朵里去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孟常，良久，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崔大人，犬子自幼身上有顽疾，在国子监这些时日发作了四五回，今日便由崔大人出面，替我儿办理退学之事吧，陛下那边，我自会去说。”
孟常不明所以，他反驳道：“我哪里有顽疾？哪里发作过？我身体分明康健得很......”
说着说着，他蓦地睁大眼睛，终是反应过来，明白陶霁那句‘致命一击’是何用意，他阴鸷地盯着一旁的陶霁，与她对视间，轻而易举就捕捉到她眸底的戏谑之色。
倘若告诉明宣帝他身有顽疾，从国子监退学后，便只能在家‘养病’。
可若是他偷偷溜出去被人看见，再传进明宣帝耳朵里，这便是欺君。
届时，孟家满门岌岌可危。
他从今往后只能一辈子困在那座宅子里！
好狠的手段，好阴狠的心思！
孟常总算生出后悔来，可为时已晚，崔思礼已在退学单子上按下国子监特有的印章。
被孟应连拖带拽出偏殿时，孟常回头去看陶霁，就见她嘴唇上下翕动，用他先前调戏她的方式，将这局彻底扳了回去。
她说——
老大送你一程，再见。
......
孟常的事解决后，崔思礼总算心下稍松，他替陶庆之斟了杯茶，问：“陶大人可要将陶霁接回去养养伤？”
陶庆之自然愿意扮演慈父，他看向陶霁，可陶霁却撑着椅子起身，答道：“祭酒大人，父亲事务繁忙，家中祖母年事已高，长姐也即将出嫁，学生若是回去，没得给家里白白增添麻烦，倒不如就留在国子监。”
她嘴角弯起，看向徐医正：“请医正开张方子，爹爹自会去抓药来。”
这番话说得漂亮极了，陶庆之面色悻悻，附和道：“是，绵绵，你若缺什么只管同爹爹说，爹爹待会儿都替你买来。”
崔思礼的视线落在这父女二人身上，到底还是妥协道：“行，你这胳膊没完全愈合，就暂时别去上武学课了。”
陶霁乖顺点头应下。
陶庆之临走时出于愧疚又塞了几张银票给陶霁，顺带去训斥了陶钰一番，神情异常严肃地叮嘱陶钰不可在国子监闹事，以孟常为反面教材教育了陶钰将近半刻钟。
他走后没多久，陶府的小厮就送了大包小包的药材到集贤门，见陶霁已无大碍，蒋翎与纪珈芙便一道往集贤门去了。
回东竹苑的路上只剩陶霁一人，经过净池拐角处时，谢栯不偏不倚地出现在陶霁的视线里。
世子爷仿佛特意在此处等她。
他抿唇，问：“你......还好么？”
陶霁遂垂眸去看悬在半空的手臂，她笑笑：“还行，不疼。”
谢栯皱起眉头：“那么大一条口子，怎么会不疼？你撒谎。”
“......”
“世子爷在这里做什么？”
“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和祛疤凝露，是宫里赏的，咱们好歹同窗一场，你若留个那么长的疤，指不定多难看呢。”谢栯将脸撇到一边，朝陶霁的方向伸出手，掌心里握着两个小巧精致的瓶罐。
盯着这只手，陶霁恍然间想起那个荒诞的梦来。
就是这只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的手，用力揽着她的腰。
闭了闭眼，陶霁将莫名其妙的心思甩去，果断接下他手中的药。
谢栯见她收下，暗自松了一口气，将喉咙里那些原本准备劝说她收下的话咽了回去。
正是晌午，假山完全遮掩住了两道身影，暖光落在陶霁脸上，将她原本有些苍白的嘴唇映回几分血色，她眨了眨眼，羽睫下的倒影如蝴蝶斑斓。
谢栯蜷缩着手指，忽然开口：“陶霁，我不与你计较那支笔了，我们......我们算得上朋友么？”
“上回放假，我去看了盼儿，”他声音很轻：“我，我想，我们一起帮助盼儿渡过难关，应当算作是朋友了吧？”
陶霁抬眸看向他。
他总是傲慢无礼又恣意妄为的，难得面上会出现这般神情。
她淡淡开口：“世子爷的朋友不是很多么？”
谢栯蹙眉：“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不都是玩伴么？”
“我不会送药给他们。”
“林逸亭呢，林逸亭也不配么？”
“林逸亭家底丰厚，不差这点。”
“世子觉得我就差这些么？”
谢栯与她对视：“没有，我就是将你当作朋友，作为朋友，我想让你快些好起来。”
万籁俱寂，只剩树叶簌簌作响，陶霁勾唇：“那我便收下了。”
谢栯登时喜上心头：“所以，我们以后是朋友了？你放心，跟着本世子，你能吃香的喝辣的，在这国子监里，不，在整个上京城，你都能横着走，就和林逸亭一样。”
他说着倚靠在身后的假山石上，神色飞扬：“那孟常的确找打，但你今日这招也害了自己，本世子早就看出来你装晕，若日后还有其他人......”
“谢栯。”
陶霁忽然出声打断他：“谢谢。”
她冲他扬起明媚的笑：“若不是你及时发现端倪，大声提醒我，我或许会伤得更重。”
“总之，谢谢你。”
崔思礼神色微动，盯着谢栯看了半晌。
是啊，他将这个小霸王给忘了。
见他把明宣帝都搬了出来，众人也的确不想再与孟常做同窗，连忙点头附和：“是啊，大人，我们都......都有些怕了。”
崔思礼沉吟片刻，当即决定差人分别去陶家和孟家一趟。
“陶陶，你醒了！”身后响起惊呼，纪珈芙与蒋翎正跪坐在陶霁身边，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陶霁虚弱开口：“我没事，就是受了点轻伤。”
接下来的时间里，崔思礼以‘休息半日’为由，将围观的学生们散去，随后将陶霁和孟常带去了他日常处理公务的偏殿。
跟着一同前去的还有蔺谦与徐医正，以及言之凿凿说要照顾陶霁的纪珈芙与蒋翎。
陶庆之在家中见到国子监的人时，还以为是陶钰又与那孟常厮混在一处，闹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国子监这才特意派人来家中传唤他去。
可进了崔思礼的偏殿，见到嘴唇发白，明显左臂受伤的陶霁后，还是不由一愣。
蔺谦言简意赅地将练武场发生的事与陶庆之说了一遍，陶庆之这才恍然明白原来是孟常那厮打伤了陶霁。
“陶伯父，你都不知道方才有多吓人，”纪珈芙适时开口，脸颊上还挂着一滴泪：“陶陶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听纪珈芙这样一说，陶庆之埋藏在心底的那丝愧疚被勾了出来，他有些僵硬地问：“绵、绵绵，疼么？”
陶霁勉强扯出一丝笑：“爹爹，你来了，绵绵还好，不是太疼。”
她分明疼得厉害。
陶庆之的脸色倏地变得阴沉，思及那孟常先是差点带坏陶钰，今日又打伤陶霁，他一双儿女竟被姓孟的小子玩弄于股掌之中，为官多年，他自然知道如何与人逢迎，但眼下他只想叫孟常从国子监退学，叫孟常他爹自己去明宣帝面前说出实情。
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一道与孟常同样消瘦的身影急匆匆迈进殿中，正是孟常的爹——太仆寺丞孟应。
见到孟应，一直待在角落的孟常总算有了反应，他连忙凑过去：“爹......”
孟应一巴掌甩在他脸上。
陶庆之皮笑肉不笑：“孟大人，管教儿子不如回家去管教，还是先说说令郎打伤我家女儿这件事，如何解决吧？”
孟应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弄清状况，他赔着笑脸：“陶大人，这......犬子的确欠收拾，可他到底还是个孩子，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陶庆之打断他：“他将我女儿打成这样，我还要当作无事发生么？”
陶庆之：“要么让你儿子身上也多条这样的伤口，要么，咱们就去陛下面前，叫陛下评评理。”
孟应自然知道孟常不会服管教，明宣帝下令叫适龄子弟进国子监，他当真是松了一口气，可他作死，今日竟还打伤同窗，这事无论如何都不会让孟家占理，闹去明宣帝面前指不定还要斥责他教子无方，罢了他的官职，思及此处，他狠狠剜了孟常一眼。
他退让一步：“那......就叫犬子赎罪吧。”
陶庆之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孟应咬了咬牙，再开口：“陶大人女儿调理身体的药材费用，孟家全出。”
陶庆之还是不吭声。
崔思礼看出端倪来，心道陶家这下是铁了心要叫孟常从国子监退学，他又看了眼陶霁的伤口，的确狰狞可怖，想他崔思礼担任国子监祭酒之位这么些年，还从未出过如此无情残暴的学生，断然不能叫国子监毁在这样的学生手里。
思衬片刻，崔思礼状作为难道：“这可如何是好？今日谢家那位世子也在场，他方才还说要去陛下面前问问呢！”
孟应两眼一黑，有些眩晕地扶着一旁的太师椅。
所以，这事无论如何也会闹到明宣帝耳朵里去了？
他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孟常，良久，终于还是下了决定。
“崔大人，犬子自幼身上有顽疾，在国子监这些时日发作了四五回，今日便由崔大人出面，替我儿办理退学之事吧，陛下那边，我自会去说。”
孟常不明所以，他反驳道：“我哪里有顽疾？哪里发作过？我身体分明康健得很......”
说着说着，他蓦地睁大眼睛，终是反应过来，明白陶霁那句‘致命一击’是何用意，他阴鸷地盯着一旁的陶霁，与她对视间，轻而易举就捕捉到她眸底的戏谑之色。
倘若告诉明宣帝他身有顽疾，从国子监退学后，便只能在家‘养病’。
可若是他偷偷溜出去被人看见，再传进明宣帝耳朵里，这便是欺君。
届时，孟家满门岌岌可危。
他从今往后只能一辈子困在那座宅子里！
好狠的手段，好阴狠的心思！
孟常总算生出后悔来，可为时已晚，崔思礼已在退学单子上按下国子监特有的印章。
被孟应连拖带拽出偏殿时，孟常回头去看陶霁，就见她嘴唇上下翕动，用他先前调戏她的方式，将这局彻底扳了回去。
她说——
老大送你一程，再见。
......
孟常的事解决后，崔思礼总算心下稍松，他替陶庆之斟了杯茶，问：“陶大人可要将陶霁接回去养养伤？”
陶庆之自然愿意扮演慈父，他看向陶霁，可陶霁却撑着椅子起身，答道：“祭酒大人，父亲事务繁忙，家中祖母年事已高，长姐也即将出嫁，学生若是回去，没得给家里白白增添麻烦，倒不如就留在国子监。”
她嘴角弯起，看向徐医正：“请医正开张方子，爹爹自会去抓药来。”
这番话说得漂亮极了，陶庆之面色悻悻，附和道：“是，绵绵，你若缺什么只管同爹爹说，爹爹待会儿都替你买来。”
崔思礼的视线落在这父女二人身上，到底还是妥协道：“行，你这胳膊没完全愈合，就暂时别去上武学课了。”
陶霁乖顺点头应下。
陶庆之临走时出于愧疚又塞了几张银票给陶霁，顺带去训斥了陶钰一番，神情异常严肃地叮嘱陶钰不可在国子监闹事，以孟常为反面教材教育了陶钰将近半刻钟。
他走后没多久，陶府的小厮就送了大包小包的药材到集贤门，见陶霁已无大碍，蒋翎与纪珈芙便一道往集贤门去了。
回东竹苑的路上只剩陶霁一人，经过净池拐角处时，谢栯不偏不倚地出现在陶霁的视线里。
世子爷仿佛特意在此处等她。
他抿唇，问：“你......还好么？”
陶霁遂垂眸去看悬在半空的手臂，她笑笑：“还行，不疼。”
谢栯皱起眉头：“那么大一条口子，怎么会不疼？你撒谎。”
“......”
“世子爷在这里做什么？”
“我这里有上好的金疮药和祛疤凝露，是宫里赏的，咱们好歹同窗一场，你若留个那么长的疤，指不定多难看呢。”谢栯将脸撇到一边，朝陶霁的方向伸出手，掌心里握着两个小巧精致的瓶罐。
盯着这只手，陶霁恍然间想起那个荒诞的梦来。
就是这只骨节分明、指节修长的手，用力揽着她的腰。
闭了闭眼，陶霁将莫名其妙的心思甩去，果断接下他手中的药。
谢栯见她收下，暗自松了一口气，将喉咙里那些原本准备劝说她收下的话咽了回去。
正是晌午，假山完全遮掩住了两道身影，暖光落在陶霁脸上，将她原本有些苍白的嘴唇映回几分血色，她眨了眨眼，羽睫下的倒影如蝴蝶斑斓。
谢栯蜷缩着手指，忽然开口：“陶霁，我不与你计较那支笔了，我们......我们算得上朋友么？”
“上回放假，我去看了盼儿，”他声音很轻：“我，我想，我们一起帮助盼儿渡过难关，应当算作是朋友了吧？”
陶霁抬眸看向他。
他总是傲慢无礼又恣意妄为的，难得面上会出现这般神情。
她淡淡开口：“世子爷的朋友不是很多么？”
谢栯蹙眉：“那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不都是玩伴么？”
“我不会送药给他们。”
“林逸亭呢，林逸亭也不配么？”
“林逸亭家底丰厚，不差这点。”
“世子觉得我就差这些么？”
谢栯与她对视：“没有，我就是将你当作朋友，作为朋友，我想让你快些好起来。”
万籁俱寂，只剩树叶簌簌作响，陶霁勾唇：“那我便收下了。”
谢栯登时喜上心头：“所以，我们以后是朋友了？你放心，跟着本世子，你能吃香的喝辣的，在这国子监里，不，在整个上京城，你都能横着走，就和林逸亭一样。”
他说着倚靠在身后的假山石上，神色飞扬：“那孟常的确找打，但你今日这招也害了自己，本世子早就看出来你装晕，若日后还有其他人......”
“谢栯。”
陶霁忽然出声打断他：“谢谢。”
她冲他扬起明媚的笑：“若不是你及时发现端倪，大声提醒我，我或许会伤得更重。”
“总之，谢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