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深夜，雨势渐大，云鹤苑的寝舍被推开，一道炸雷将林逸亭惊醒，他翻了个身，差点被独自坐在黑暗里的身影吓得滚下床。
“......世子？”他小心喊道。
谢栯浑身湿透，连发梢都不停往下淌着水珠，他手里握着那个同样打湿的香囊，忽然开口：“我失败了。”
陶霁说完那句话后，就一言不发地走了，连香囊都没要。
林逸亭迷糊间撑着手从床上坐起：“什么失败了？”
谢栯自顾褪下衣裳，坐进尚有余温的木桶里，低声将二人之间的事说了。
床上的林逸亭登时来了精神：“所以，她也没骂你？”
他神情激动：“世子，她没骂你也没打你，就代表她并不讨厌你，你还有戏，话本上不是说过么？烈女怕缠郎！”
谢栯仿佛恢复了一丝生机，喃喃道：“我还有机会么......”
他细细回想陶霁当时的脸色，好像的确未曾对他产生排斥，他‘哗’地一下从水中站起，三两下将寝衣套在身上，神色飞扬：“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气馁。”
说罢，他大喇喇往铺上一躺，手中握着湿答答的香囊，勾起唇，缓缓闭上了眼睛。
还有一日便是中秋，崔思礼想着学生们过完年便要出门游历，独自拧巴几日后心肠又软了下来，今日一大早便与饭堂的朱大娘打了招呼，说是让朱大娘去菜市多买些新鲜瓜果与个头大的螃蟹回来。
朱大娘使唤了几个同伴一道去了趟菜市，回来时恰好看见集贤门外停了辆马车。
“那不是国公府家的么？”平日里负责择菜的婶子问。
只见精致的马车上下来一名仆从打扮的小厮，手里提着两个食盒，正揣着笑与集贤门外的夫子寒暄。朱大娘连连发出‘啧啧’声，暗道勋贵之家就是与寻常百姓不同，连小厮穿得都尤其体面。
与同伴调笑几句，朱大娘便提着食材进去了。
早市的螃蟹新鲜又肥美，用小刀剖开后，蟹肉白嫩，蟹膏如金砾般，朱大娘一口气将螃蟹都洗干净往蒸屉上摆，随即又进了另一边的厨屋调起月团的馅儿来。
陶霁散课后与纪珈芙一同来饭堂时，朱大娘刚好掀开盖在月团上的薄布。
“哎哟，闺女，你今日来得挺早，婶子有个好东西给你，你过来！”朱大娘一眼就看见了纪珈芙，见左右还没什么学生，连忙朝纪珈芙招手，示意她猫着腰走后门进去。
纪珈芙鼻子嗅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连忙溜了过去。
陶霁心知朱大娘又要关照纪珈芙一番，便先去领了食盘打了几道爱吃的菜，随意扯了张长椅坐下，打算边吃边等。
约莫半刻，纪珈芙去而复返，怀里鼓鼓囊囊的。
“陶陶，你快些吃，有好东西！”纪珈芙朝她挤眉弄眼：“你让我坐里头，别被人发现了。”
陶霁见她做贼一般，连忙往外挪了几下，纪珈芙坐下后，一股鲜香的蟹味就涌进陶霁鼻腔，她挑眉：“朱大娘给了你多少？”
纪珈芙神秘兮兮地伸出手指，比了个‘陆’的手势。
陶霁暗暗咂舌，心道朱大娘这是把纪珈芙当半个亲闺女在疼爱了。
匆匆将吃食塞进肚子里后，陶霁便打着掩护和纪珈芙一起回了东竹苑，刚到寝舍门口，蒋翎就拎着食盒从身后走来。
蒋翎将食盒递给陶霁，面色怪异：“方才回来时我见到谢栯，他塞给我的，说是向你赔罪，陶陶，他何时得罪你了？”
食盒沉甸甸的，陶霁手指悄然用力，面上却不显。
纪珈芙睁大眼睛，那日的‘香囊事件’又被她忆起，她连忙将门推开，拉着二人进了寝舍，便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盯着陶霁。
“快说，怎么回事儿？”
见陶霁不言，纪珈芙了然：“看来我猜得不错，陶陶，谢栯喜欢你，是不是？”
蒋翎侧目：“......”
陶霁飞快抬眸看二人一眼，解释道：“我......”
纪珈芙伸出手：“行，不必说了，我和阿翎知道了。”
蒋翎恍然：“怪不得他刚才支支吾吾的呢。”
“连谢栯那厮都有喜欢人的时候，”纪珈芙拍拍胸脯：“可见陶陶有多厉害！”
见陶霁的视线还落在食盒上，蒋翎迟疑：“那这个怎么办？”
纪珈芙连忙将食盒打开：“什么怎么办？吃了呗，这定是谢栯叫小厮送来的，我还没吃过国公府的东西呢，尝尝。”
说罢，就见食盒上面一层满满当当摆满蟾宫玉兔样式的月团，下面一层则是几只用红线绑着的螃蟹，角落里还塞着一壶酒酿。
“行了，这儿也有六只。”纪珈芙笑吟吟将怀里的螃蟹掏出来：“刚好，咱们一人四只。”
见陶霁发着愣，纪珈芙捻起食盒里的月团往嘴里塞，刚吃一口，她就吐了出来：“什么东西这么硬......”
只见她手中那咬了一口的月团露出里面的馅儿来，与酥脆的外皮不一样的是，馅儿是用豆沙做的，且是较硬的口感，不知加了什么。
蒋翎忽然想到什么，她将对半掰开，果然见豆沙馅完整露出，是个铜钱的形状。
她神情登时玩味起来：“中秋寓意团圆，有些讲究的人家，会在月团里塞几个铜钱进去，若谁有幸咬到，之后的日子便顺风顺水，幸福美满。”
蒋翎又掰开一个，调侃道：“我手气向来不好，世子爷好心思，怕你咬不到，怕是个个里面都是这样。”
见状，纪珈芙也去掰了一个，果然，还是铜钱状的豆沙。
她喃喃开口：“谢栯还挺会哄人开心......”
二人一唱一和，陶霁向来从容的那张脸上一僵，她开口：“这只是巧合罢了。”
纪珈芙掰下一点塞进她嘴里，笑吟吟搭腔：“是是是，巧合而已，尝尝，是不是很甜？”
被迫品尝月团，外皮酥脆松软，口腔被豆沙的那丝甜气裹挟，陶霁咀嚼着，忽地就想起谢栯手忙脚乱做的那碗糊状物来。
那日谢栯在雨中说的话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说：“陶霁，你不必有负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少年强自镇定着，眸底却闪过慌乱之色。
那夜回到寝舍，她又梦见了谢栯，在梦里，谢栯乞求般拉着她的手，低声呢喃着要她别讨厌他。
‘啪’地一声，纪珈芙掰开了一只螃蟹，陶霁垂下眼眸，不再去想那些会扰乱她心绪的事。
接下来两个月，谢栯便时常借蒋翎与纪珈芙之手送些吃食过来，有时亦会送些做工精巧的绒花与发簪，吃食被纪珈芙留下，首饰却被陶霁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谢栯也不气恼，消停两日又继续换些新花样去送。
若国子监休假，他便亲自去上京城里那些珠宝铺子里晃悠，一连数日，珠宝铺的掌柜见到他，脸上也没了惧意，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就怕这尊财神爷脚步一转去了别家。
国子监不休假，他便将任务交给小厮萤石。
难为他每隔四五日就在崔思礼眼皮子底下去集贤门接萤石送来的东西。
林逸亭调侃他忽然开窍，谢栯也只是扬唇一笑，言明他会一直送，只要陶霁喜欢。
又过了半月，悄然立了冬。
上京一夜之间寒风肆掠，护城河的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素来热闹的画舫也停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行人裹着冬袄，哈着气转而进了茶肆与酒馆。
国子监早早就派发了冬袍与斗篷，质地上乘，陶霁推开门往外去时，恰好与蒋翎碰上。
纪珈芙伸着一双冰凉的手去摸蒋翎的脸，被蒋翎飞快躲开。
“你手这也冷得太厉害了，”蒋翎笑道：“待会儿去跑两圈暖和暖和。”
即便是彻骨之寒，蔺谦也不会停下晨训，学生们气喘吁吁绕着国子监跑完几圈后，登时觉得浑身都暖和了不少，头一回不再排斥蔺谦与这最后一节武学课。
练武场的风刮得脸生疼，学生们脱下斗篷，露出底下的练武服来。
这身衣裳是蔺谦数月前带来的，手腕与腰间都紧紧束着，上半身也是做的短褂样式，姑娘们站在原地，还是不习惯穿这般粗糙的料子，有些不适地小幅度挪动着。
少年们皮糙肉厚，则没这么多讲究。
蔺谦换了个守擂台的法子来训练，学生们两眼一黑，只觉自己是被蔺谦当成手下的小兵在训。
今日恰好轮到谢栯当擂主，他自知做不来温润如玉的模样，索性又用鎏金发带将头发束在头顶，他自人群中穿过，高悬的发尾被寒风吹得扬起，路过陶霁身边时，他勾唇冲她一笑，随即翻身跃上了蔺谦身侧的擂台。
擂台上摆着武器，谢栯随手捡起双刃握在手中把玩，等着底下的人上来挑战。
他贵为世子，又嚣张惯了，谁敢明目张胆与他动真格的？学生们都思衬着要找个什么理由将自己往后排。
正推搡间，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
柯浔言从容走上擂台，挑起长剑握在手中，颔首道：“世子，我先来。”
见是他，谢栯下意识抬眼去看站在台下的陶霁，见陶霁没看这边，世子爷眸底闪过一丝黯然，很快又敛起神色。
谢栯与柯浔言对视，唇角微微往上扬起，一双墨眸透着锐利，仿佛在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姿态闲散，启声：“让你三招。”
柯浔言平日里举手投足称得上‘儒雅’二字，陡然冷下神色，手中还握着剑，竟叫底下的姑娘们连连暗叹一句好颜色。
右手执剑，柯浔言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就向谢栯袭去。
只见他身形极快地像谢栯刺来，剑锋寒光一闪，谢栯仰面避开后足尖轻点，手中双刃宛如银蛇般在手中转了几圈。
柯浔言不想给谢栯喘息的机会，长剑在空中虚虚划过，手腕一翻，换了个剑招步步紧逼，他持剑袭来，谢栯弯腰一闪，柯浔言顺势快如闪电般变招，须臾间，谢栯飞扬的发丝被剑身割断一缕。
谢栯侧身躲避后，盯着脚下的发丝看了一瞬，继而讥诮勾唇：“三招已过，轮到小爷了！”
说罢，就见他手中双刃被抛向空中交错对换。
重回手中后，谢栯的招式凌厉又毫不滞留，逼近柯浔言后，借着剑势翻身去他身侧，左手短刃直取柯浔言腰腹。
柯浔言连忙举剑阻挡，谢栯右手长刃却如毒蛇般缠了过来。
不过瞬息，柯浔言左右腰侧的练武服便已被割开一道细长的口子。
柯浔言目光冷峻，仍打算扳回一成，谢栯却手执短刃在他面前虚晃一招，敏锐又迅速地抓住他躲避的间隙，长刃一挑便卸下了他手中的长剑。
擂台之下静得出奇，谁也没想到二人竟是动真格。
风声萧萧，谢栯隔空与陶霁对视半晌，见她移开目光后，谢栯逼近柯浔言。
他原本就比柯浔言高上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身为胜利者的姿态毫不掩饰。
他扬声：“你输了。”
“......世子？”他小心喊道。
谢栯浑身湿透，连发梢都不停往下淌着水珠，他手里握着那个同样打湿的香囊，忽然开口：“我失败了。”
陶霁说完那句话后，就一言不发地走了，连香囊都没要。
林逸亭迷糊间撑着手从床上坐起：“什么失败了？”
谢栯自顾褪下衣裳，坐进尚有余温的木桶里，低声将二人之间的事说了。
床上的林逸亭登时来了精神：“所以，她也没骂你？”
他神情激动：“世子，她没骂你也没打你，就代表她并不讨厌你，你还有戏，话本上不是说过么？烈女怕缠郎！”
谢栯仿佛恢复了一丝生机，喃喃道：“我还有机会么......”
他细细回想陶霁当时的脸色，好像的确未曾对他产生排斥，他‘哗’地一下从水中站起，三两下将寝衣套在身上，神色飞扬：“你说得对，我不能因为这点小事就气馁。”
说罢，他大喇喇往铺上一躺，手中握着湿答答的香囊，勾起唇，缓缓闭上了眼睛。
还有一日便是中秋，崔思礼想着学生们过完年便要出门游历，独自拧巴几日后心肠又软了下来，今日一大早便与饭堂的朱大娘打了招呼，说是让朱大娘去菜市多买些新鲜瓜果与个头大的螃蟹回来。
朱大娘使唤了几个同伴一道去了趟菜市，回来时恰好看见集贤门外停了辆马车。
“那不是国公府家的么？”平日里负责择菜的婶子问。
只见精致的马车上下来一名仆从打扮的小厮，手里提着两个食盒，正揣着笑与集贤门外的夫子寒暄。朱大娘连连发出‘啧啧’声，暗道勋贵之家就是与寻常百姓不同，连小厮穿得都尤其体面。
与同伴调笑几句，朱大娘便提着食材进去了。
早市的螃蟹新鲜又肥美，用小刀剖开后，蟹肉白嫩，蟹膏如金砾般，朱大娘一口气将螃蟹都洗干净往蒸屉上摆，随即又进了另一边的厨屋调起月团的馅儿来。
陶霁散课后与纪珈芙一同来饭堂时，朱大娘刚好掀开盖在月团上的薄布。
“哎哟，闺女，你今日来得挺早，婶子有个好东西给你，你过来！”朱大娘一眼就看见了纪珈芙，见左右还没什么学生，连忙朝纪珈芙招手，示意她猫着腰走后门进去。
纪珈芙鼻子嗅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连忙溜了过去。
陶霁心知朱大娘又要关照纪珈芙一番，便先去领了食盘打了几道爱吃的菜，随意扯了张长椅坐下，打算边吃边等。
约莫半刻，纪珈芙去而复返，怀里鼓鼓囊囊的。
“陶陶，你快些吃，有好东西！”纪珈芙朝她挤眉弄眼：“你让我坐里头，别被人发现了。”
陶霁见她做贼一般，连忙往外挪了几下，纪珈芙坐下后，一股鲜香的蟹味就涌进陶霁鼻腔，她挑眉：“朱大娘给了你多少？”
纪珈芙神秘兮兮地伸出手指，比了个‘陆’的手势。
陶霁暗暗咂舌，心道朱大娘这是把纪珈芙当半个亲闺女在疼爱了。
匆匆将吃食塞进肚子里后，陶霁便打着掩护和纪珈芙一起回了东竹苑，刚到寝舍门口，蒋翎就拎着食盒从身后走来。
蒋翎将食盒递给陶霁，面色怪异：“方才回来时我见到谢栯，他塞给我的，说是向你赔罪，陶陶，他何时得罪你了？”
食盒沉甸甸的，陶霁手指悄然用力，面上却不显。
纪珈芙睁大眼睛，那日的‘香囊事件’又被她忆起，她连忙将门推开，拉着二人进了寝舍，便一副兴师问罪的神情盯着陶霁。
“快说，怎么回事儿？”
见陶霁不言，纪珈芙了然：“看来我猜得不错，陶陶，谢栯喜欢你，是不是？”
蒋翎侧目：“......”
陶霁飞快抬眸看二人一眼，解释道：“我......”
纪珈芙伸出手：“行，不必说了，我和阿翎知道了。”
蒋翎恍然：“怪不得他刚才支支吾吾的呢。”
“连谢栯那厮都有喜欢人的时候，”纪珈芙拍拍胸脯：“可见陶陶有多厉害！”
见陶霁的视线还落在食盒上，蒋翎迟疑：“那这个怎么办？”
纪珈芙连忙将食盒打开：“什么怎么办？吃了呗，这定是谢栯叫小厮送来的，我还没吃过国公府的东西呢，尝尝。”
说罢，就见食盒上面一层满满当当摆满蟾宫玉兔样式的月团，下面一层则是几只用红线绑着的螃蟹，角落里还塞着一壶酒酿。
“行了，这儿也有六只。”纪珈芙笑吟吟将怀里的螃蟹掏出来：“刚好，咱们一人四只。”
见陶霁发着愣，纪珈芙捻起食盒里的月团往嘴里塞，刚吃一口，她就吐了出来：“什么东西这么硬......”
只见她手中那咬了一口的月团露出里面的馅儿来，与酥脆的外皮不一样的是，馅儿是用豆沙做的，且是较硬的口感，不知加了什么。
蒋翎忽然想到什么，她将对半掰开，果然见豆沙馅完整露出，是个铜钱的形状。
她神情登时玩味起来：“中秋寓意团圆，有些讲究的人家，会在月团里塞几个铜钱进去，若谁有幸咬到，之后的日子便顺风顺水，幸福美满。”
蒋翎又掰开一个，调侃道：“我手气向来不好，世子爷好心思，怕你咬不到，怕是个个里面都是这样。”
见状，纪珈芙也去掰了一个，果然，还是铜钱状的豆沙。
她喃喃开口：“谢栯还挺会哄人开心......”
二人一唱一和，陶霁向来从容的那张脸上一僵，她开口：“这只是巧合罢了。”
纪珈芙掰下一点塞进她嘴里，笑吟吟搭腔：“是是是，巧合而已，尝尝，是不是很甜？”
被迫品尝月团，外皮酥脆松软，口腔被豆沙的那丝甜气裹挟，陶霁咀嚼着，忽地就想起谢栯手忙脚乱做的那碗糊状物来。
那日谢栯在雨中说的话也变得清晰起来。
他说：“陶霁，你不必有负担，我喜欢你是我的事。”
少年强自镇定着，眸底却闪过慌乱之色。
那夜回到寝舍，她又梦见了谢栯，在梦里，谢栯乞求般拉着她的手，低声呢喃着要她别讨厌他。
‘啪’地一声，纪珈芙掰开了一只螃蟹，陶霁垂下眼眸，不再去想那些会扰乱她心绪的事。
接下来两个月，谢栯便时常借蒋翎与纪珈芙之手送些吃食过来，有时亦会送些做工精巧的绒花与发簪，吃食被纪珈芙留下，首饰却被陶霁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
谢栯也不气恼，消停两日又继续换些新花样去送。
若国子监休假，他便亲自去上京城里那些珠宝铺子里晃悠，一连数日，珠宝铺的掌柜见到他，脸上也没了惧意，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就怕这尊财神爷脚步一转去了别家。
国子监不休假，他便将任务交给小厮萤石。
难为他每隔四五日就在崔思礼眼皮子底下去集贤门接萤石送来的东西。
林逸亭调侃他忽然开窍，谢栯也只是扬唇一笑，言明他会一直送，只要陶霁喜欢。
又过了半月，悄然立了冬。
上京一夜之间寒风肆掠，护城河的河面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素来热闹的画舫也停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行人裹着冬袄，哈着气转而进了茶肆与酒馆。
国子监早早就派发了冬袍与斗篷，质地上乘，陶霁推开门往外去时，恰好与蒋翎碰上。
纪珈芙伸着一双冰凉的手去摸蒋翎的脸，被蒋翎飞快躲开。
“你手这也冷得太厉害了，”蒋翎笑道：“待会儿去跑两圈暖和暖和。”
即便是彻骨之寒，蔺谦也不会停下晨训，学生们气喘吁吁绕着国子监跑完几圈后，登时觉得浑身都暖和了不少，头一回不再排斥蔺谦与这最后一节武学课。
练武场的风刮得脸生疼，学生们脱下斗篷，露出底下的练武服来。
这身衣裳是蔺谦数月前带来的，手腕与腰间都紧紧束着，上半身也是做的短褂样式，姑娘们站在原地，还是不习惯穿这般粗糙的料子，有些不适地小幅度挪动着。
少年们皮糙肉厚，则没这么多讲究。
蔺谦换了个守擂台的法子来训练，学生们两眼一黑，只觉自己是被蔺谦当成手下的小兵在训。
今日恰好轮到谢栯当擂主，他自知做不来温润如玉的模样，索性又用鎏金发带将头发束在头顶，他自人群中穿过，高悬的发尾被寒风吹得扬起，路过陶霁身边时，他勾唇冲她一笑，随即翻身跃上了蔺谦身侧的擂台。
擂台上摆着武器，谢栯随手捡起双刃握在手中把玩，等着底下的人上来挑战。
他贵为世子，又嚣张惯了，谁敢明目张胆与他动真格的？学生们都思衬着要找个什么理由将自己往后排。
正推搡间，一道身影从人群中走出。
柯浔言从容走上擂台，挑起长剑握在手中，颔首道：“世子，我先来。”
见是他，谢栯下意识抬眼去看站在台下的陶霁，见陶霁没看这边，世子爷眸底闪过一丝黯然，很快又敛起神色。
谢栯与柯浔言对视，唇角微微往上扬起，一双墨眸透着锐利，仿佛在说，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姿态闲散，启声：“让你三招。”
柯浔言平日里举手投足称得上‘儒雅’二字，陡然冷下神色，手中还握着剑，竟叫底下的姑娘们连连暗叹一句好颜色。
右手执剑，柯浔言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就向谢栯袭去。
只见他身形极快地像谢栯刺来，剑锋寒光一闪，谢栯仰面避开后足尖轻点，手中双刃宛如银蛇般在手中转了几圈。
柯浔言不想给谢栯喘息的机会，长剑在空中虚虚划过，手腕一翻，换了个剑招步步紧逼，他持剑袭来，谢栯弯腰一闪，柯浔言顺势快如闪电般变招，须臾间，谢栯飞扬的发丝被剑身割断一缕。
谢栯侧身躲避后，盯着脚下的发丝看了一瞬，继而讥诮勾唇：“三招已过，轮到小爷了！”
说罢，就见他手中双刃被抛向空中交错对换。
重回手中后，谢栯的招式凌厉又毫不滞留，逼近柯浔言后，借着剑势翻身去他身侧，左手短刃直取柯浔言腰腹。
柯浔言连忙举剑阻挡，谢栯右手长刃却如毒蛇般缠了过来。
不过瞬息，柯浔言左右腰侧的练武服便已被割开一道细长的口子。
柯浔言目光冷峻，仍打算扳回一成，谢栯却手执短刃在他面前虚晃一招，敏锐又迅速地抓住他躲避的间隙，长刃一挑便卸下了他手中的长剑。
擂台之下静得出奇，谁也没想到二人竟是动真格。
风声萧萧，谢栯隔空与陶霁对视半晌，见她移开目光后，谢栯逼近柯浔言。
他原本就比柯浔言高上半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身为胜利者的姿态毫不掩饰。
他扬声：“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