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官道之上,马蹄之声与车轴滚动之声交织着,立于马上的少年恣意张扬,他转眸看一眼两侧花草,不耐地冲后方喊道:“小爷早说要再快些,离瑶光郡还有段路,你们还不赶紧跟上!”

    暮色四合,他身后又传来马蹄声,少年们皆骑着马,重聚在一处后,柯浔言转头看一眼,遂提议:“马车驶得要慢些,世子,咱们在此处等等。”

    众人几日前从城南出了上京后,便一路循着地图指引向瑶光郡的方向走,奈何谢栯性子颇有些急躁,大手一挥替男子各自买了一匹马,思及女子不会骑马,便租了辆大些的马车,顺道请了个车夫。

    谢栯不喜柯浔言,想着陶霁也在马车里,便耐着性子点了点头。

    马车里,陶霁与蒋翎在闭目养神,纪珈芙是实打实睡了过去,庄之茉与傅书芩尤其兴奋,素手跳开帷幔,傅书芩小声与庄之茉道:“茉茉,快天黑了,今晚应当能到瑶光郡吧?”

    “早间出发时,逸亭哥哥说能到,我相信逸亭哥哥。”庄之茉心情大好,连带着看纪珈芙都顺眼了不少。

    不敢与陶霁对上,庄之茉退而其次,伸手推搡纪珈芙的肩膀:“醒醒,别睡了!”

    纪珈芙原本就斜着身子,被她一推,一歪就倒在陶霁身上。陶霁掀开眼皮看向庄之茉,眸底幽黑,看得庄之茉一惊,硬着头皮道:“看什么看!别以为你和谢栯关系变好了,你就能欺负我,你以为我想和你分到一起?”

    陶霁不言,仍盯着她看。

    纪珈芙被推得惊醒,揉着肩膀嘀咕道:“你来来回回就是一句‘逸亭哥哥’,嚷嚷一路了,我还不愿意同你搭伙儿呢!”

    听她提到林逸亭,庄之茉脸色一变,颇有些防备地看她一眼,打量她没自己生得美后,庄之茉这才又勾起唇:“逸亭哥哥怎么了,我出来时已与爹爹商议好了,待这次游历完,爹爹就去问问林伯父的意思,我是要和逸亭哥哥成亲的。”

    纪珈芙将头撇向一边,暗暗翻了个白眼。

    过了一会儿,车夫便驾着马车与少年郎们汇合。

    谢栯重新翻身上马:“行了,赶紧走吧,在天黑之前兴许能进瑶光郡,本世子可不想在荒野过夜。”

    如他所说,天色完全暗下来后,众人总算是到了瑶光郡的地界,到城门口时,柯浔言掏出文牒递给守城之人看了几眼,那人便挥挥手让众人进去了。

    瑶光郡离上京少说也要驶上四五日的日程,谢栯出手阔绰,将路上行程的时间缩短了不少。林逸亭心知世子爷耐心即将用尽,便噙着笑拦下一名头戴方巾的中年男子。

    林逸亭问:“这位兄台,在下从外地赶来,不知是否方便告知在下,这城中哪些客栈落脚最舒适?”

    中年男子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穿着富贵,与他同行之人皆是皮相一流、穿着体面,心中了然。

    他答道:“你们是上京出来游历的吧?前些年咱们这儿来过好几波你们这样的人,想住得舒适一些,就顺着这条路往前走,走到尽头有座桥,不上桥,向左拐一截路,有个叫山水涧的客栈,保管您几位满意。”

    说完他便走了,林逸亭连忙跟在后面道谢。

    问到落脚点后,林逸亭便匆匆将原话告知给众人,见都没什么异议,遂决定前往山水涧。

    山水涧与上京的客栈没甚么不同,进了山水涧,便有伙计上前接过少年郎手中的缰绳,车夫在门口将姑娘们放下后,就识趣地去找马厩了。

    进了山水涧的门,才发现前院摆设得清幽雅致,客堂则是打理得一尘不染。

    林逸亭在穿衣住行这方面讲究,亦曾多次同林母回过老家荥阳,是以,在找客栈与问房这件事就颇为得心应手。

    在柜台处向掌柜要了五间房后,林逸亭便向众人道:“赶了一日的路都有些累了吧,先各自回房歇息,我方才问了掌柜,后厨还有热食,若有想填饱肚子的,自去后厨便是。”

    说罢,他就朝柯浔言道:“柯浔言,你还是与我一间。”

    柯浔言点点头,没说什么,拎着包袱与林逸亭一道上了楼。

    这几日来,每日住客栈都是如此。谢栯单独一间,林逸亭与柯浔言同住,葛修与陆廷弈一起,陶霁自然不愿和纪珈芙与蒋翎分开,庄之茉不想单独住一间,便与傅书芩同住了。

    众人原是想着先回房歇息片刻再去后厨找吃食,谁曾想,这一睡便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清晨。

    隔日,谢栯将门拉开时,下意识就四下张望片刻,拐角忽地传来脚步声,他连忙将门掩住一点,屏着气息等来人过去。

    那道脚步声经过他门前时,透过门隙瞥见那张熟悉的侧脸,谢栯倏地伸手拽住来人手腕,将人拉进房间后,顺手就将门关上了。

    他垂眸看向怀中少女,半晌,轻叹一声,俯身将人紧紧抱住。

    “原以为人会少些,崔思礼也太不会分配了。”谢栯声音闷闷的:“一路上这么多人,我连抱你一会儿都要躲着。”

    陶霁将他推开一些,仰头看向他的脸,调侃道:“你就不怕拽错人么?若是别人呢?”

    谢栯凑近她看了许久,信誓旦旦开口:“我这辈子都不会将你认错。”

    这话就有些牙酸了,陶霁用劲推开他,伸手欲将门打开。

    “方才我过来时,林逸亭他们都已起来了,下面有早膳用,你收拾收拾,赶紧下去。”

    谢栯不解:“收拾什么?”

    陶霁静静瞥他一眼:“发带歪了。”

    说罢,她径自将门拉开,神色坦然地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众人皆坐在了前院的方桌前,姑娘们坐一桌,少年们坐一桌。瑶光郡的人们喜甜,连早膳都是蘸了糖水的蒸糕,或者是放足了糖水量的银耳羹。

    好在上京的酒楼亦时常出些甜口的糕点,众人吃起来便也没那么难接受。

    庄之茉用饭时总往林逸亭那边瞄,林逸亭察觉到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只好微微侧身避开。

    用早膳的间隙,有对年轻主仆相互依偎着进了前院,二人皆穿一身男子衣裳,可喉间分明没有喉结,一眼便能看出是女子所扮。

    做小厮打扮的那位搀着主子在门槛后面坐下,小声道:“姑......郎君,咱们先在这里歇歇,待会再去寻屋舍吧。”

    不光是陶霁与蒋翎,庄之茉显然也看出她二人并非男子,她下意识去看林逸亭,果然见林逸亭盯着这主仆二人看。

    庄之茉眸光一暗,想了想,便起身往那边走。

    “喂,”她开口便有些讥诮:“你们坐在这里做什么?”

    走近了,她才发现这二人身上穿得有些单薄。

    那‘小厮’抬眸看她一眼,连忙回道:“不关你的事!”

    纪珈芙反应过来,连忙凑过去:“庄之茉,你干什么呢,快回去,别给咱们惹事儿。”

    说着说着,纪珈芙亦是瞧见了这主仆二人穿得单薄又简陋,她登时惊呼:“这还没开春呢,你们穿这样少,不冷么?”

    兴许是纪珈芙生得脸圆又明媚,说话也不如庄之茉那般呛人,‘小厮’在她话里听出关切之意,不由红了眼眶:“我、我与郎君没有衣裳穿了。”

    纪珈芙蹙眉:“什么叫没有衣裳穿?”

    ‘小厮’看一眼身侧冻得嘴唇发青的主子,到底是忍不住,再开口,声音便带了丝哭腔:“这位姑娘心善,想必已看出我二人并非男子,我家姑娘原住在柳枝巷,昨夜却被长辈赶了出来,都是女子,姑娘定能明白我们为何要换男子的衣裳。”

    纪珈芙有些发愣,庄之茉也没想到这二人是被人赶出家门,反应过来后,纪珈芙连忙将身上的氅衣脱下给那位姑娘披着,又将姑娘搀扶起来。

    见庄之茉还站着不动,纪珈芙白她一眼:“庄大姑娘,愣着干什么,帮一把呀!”

    陶霁见纪珈芙竟把人给带了过来,有些诧异,在看见那氅衣之下的乌青小脸后,心中又了然起来。

    眼下前院只有他们,纪珈芙三两下将这姑娘的遭遇与众人一并说了,葛修握了握拳头:“这也太不是人了!”

    陶霁心中微叹,推过去一盏热茶:“先喝口热的吧,姑娘可以慢慢说。”

    抖着手将热茶喝尽后,姑娘的唇色这才渐渐有些红润迹象,她长一张消瘦瓜子脸,螓首蛾眉,肤色白得近乎透明,细看是个美人,但满头发丝枯黄,双眸亦有些无神。

    瞧着是长期汲取不到营养才会变成这样。

    姑娘起身向众人行礼,再开口,气若游丝:“各位娘子,郎君,多谢你们好心,我姓杜,平日里大多被叫娴娘子,我......”

    说着,她大口喘着气,她身边的婢女连忙扶着她坐下,又转身向众人道:“婢子叫宝珠,我家姑娘原是这城中杜家的女儿,老爷与大奶奶早年靠卖布起家,家底颇为丰厚,可天不佑人,前年六月,杜家的生意不知被何人动了手脚,出现亏空,家产被尽数填了进去,老爷与大奶奶为了能让生意起死回生,去了渭南那边......”

    提到‘渭南’二字,众人对视一眼,显然已猜到结果。

    宝珠哭道:“之后就没了音讯,我家姑娘心善,将府中下人都遣走了,只留婢子一人在身边,后来,后来姑娘的舅母王氏上门,说是心疼姑娘,将姑娘接去了柳枝巷的家里,可怜我家姑娘在王家舅母家一日三顿只能吃两顿,日日还要帮着干活。”

    “可即便是这样,王家舅母也没放过姑娘,”宝珠擦了一把眼泪,接着道:“前些日子王家表哥议亲,王家舅母便说家里屋子不够住,家底也不够再支撑姑娘一口饭,昨夜将姑娘与婢子赶了出来,叫姑娘自立门户,不要再去找她。”

    这话听得众人连连皱眉,林逸亭问:“既将你二人赶出来,当初又为何要接回去?”

    宝珠抽噎道:“婢子有日起夜曾隐约听王家舅母与她儿子说,说是姑娘父母双亡,若是将姑娘娶进门,不用出银子准备聘礼。”

    陶霁明白过来:“可这王家表哥另觅佳人,且那佳人,王家得罪不起,便看不上你家姑娘了,是么?”

    宝珠闭着眼睛点了点头。

    谢栯接过话来:“再回去也不是个办法,听你这么说,那王家便是个吃人的魔窟了。”

    林逸亭附和道:“的确。”

    宝珠握紧拳头,恨声道:“可王家还占着我家姑娘的首饰,那些首饰都是大奶奶在世时替姑娘买的,婢子虽没念过书,却也知道,血亲之间不得弃养,王家如今将我家姑娘往外面丢,是犯了律法的,再如何,也得将我家姑娘养到出嫁为止!”

    听她这么说,众人依稀想起是有这回事,林逸亭便问娴娘子:“那你如今打算怎么办呢?”

    庄之茉连忙搭腔道:“还能怎么办,咱们出来游历不就是要多接触这些么?”

    说着,她又飞快看林逸亭一眼,心底有了主意,对娴娘子道:“今日你遇见我们,是你的福气,待会儿带我们去那什么柳枝巷,我们替你讨回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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