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满室哗然。
隔着屏风，池卿竹看得不甚清楚，但能看出那夫人的衣裳料子绝非寻常织布，髻间簪着许多珠钗艳花，想来应是宁家的当家夫人了。
景国公府虽是高门，可做赘婿说出去也不是好听的。绝数男子皆以入赘为耻，即便宁家家道中落，也远不至推了自家公子来讨这份羞。
池卿竹勾了勾手指，唤来菘蓝，侧身耳语几句。菘蓝碎步绕出屏风，走到池卿墨近前，低声递了话。
“诸位先坐下罢。”池卿墨重新坐正了身子，脸色稍缓。
众人见菘蓝又回了屏风后面，明白这是池卿竹的意思，纷纷笑着落座：“多谢国公爷，多谢池娘子。”
池卿墨拂袖抬眸，看向座下：“宁家与我景国公府乃是旧时故交不错，可数十年不曾往来。今日冒然登门，莫不是听了外头的风言风语，要来府上看笑话？”
“岂敢岂敢！”宁夫人讪笑两声，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卷轴来，“这是当年阿公与国公爷您的祖父写下的婚书，请您过目。”
坐在屏风后的池卿竹闻言心下一颤，眉头微拧。
婢女捧着卷轴递到了池卿墨面前，池卿墨打开看过，又送还了回去，面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确是祖父的笔迹。”池卿墨看向宁夫人，“不过，既然是池宁两家的婚约，池家如今除了小妹，还有五娘六娘尚未出阁，年岁也与令郎更相配些。”
池卿墨这一脉本是池家三房，但因三爷最得祖父器重，便将景国公的位子传给了三爷，继而又传到了池卿墨这里。
池家三房只得一女，便是四娘池卿竹。大房的两位女娘和二房长女都已出阁，五娘是二房嫡次女，六娘则是二房小妾所生庶女。虽都算得是景国公府的小姐，如今掌家的是三房，到底是不比池卿竹身份尊贵。
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这……”
坐在她身旁的妇人厉声帮腔道：“国公爷，都城中谁人不知，池娘子已年过双十，为人粗陋，又被镇北将军府退了亲。我们宁家自知攀您不起，已舍下脸面送七郎来做赘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婚书与媒人俱在，您岂能不许了这门婚！”
池卿墨眉头微挑，身侧的小厮已出了声：“你是何人，胆敢在公爷面前放肆！”
宁夫人忙将人拢在了身后：“二弟妹不懂礼数，公爷切莫放在心上。七郎若能做了池娘子的夫婿，那是我们宁家满门的福气。”
“是吗？”
池卿墨抬了眼，目光投向坐在旁侧不曾言语的宁家七郎。此人身着灰白布衣，低眉垂首，神色平静，仿佛这桩婚事与他毫不相干。
“我景国公府百年不衰，只因为主尽忠，陛下赏识得以稳固存续，自是不需女娘用宅院姻亲维系什么。”池卿墨收回目光，语气淡然，“因此，做我池家女婿，只一条，需得月娘满意便好。”
宁家女眷听了这话，接连看向了那扇花鸟百宝座屏。原本一言不发的宁家七郎也在此时起身，几步走到屏风前，单膝跪了下来。
“宁随自知卑贱，不敢攀娶池娘子。唯望池娘子赏情，收了宁随在身边，洒扫庭除，侍奉枕席。”
清冷的少年音穿过屏风传入耳中，池卿竹沉静许久的眸光微微闪动一瞬。
原来，他叫宁随。
菘蓝俯了身，对着池卿竹轻声说道：“小姐，方才奴婢偷瞧了一眼，这宁七郎相貌尚佳，虽不知人品如何，但至少比那些见不上面的粗人好上许多。”
池卿竹略一颔首，望向屏风外的灰蒙人影，声色柔缓：“坊间对奴家纷议颇多，就连那战功卓绝的盛家少将军，都对我这女子避之不及。宁郎，当真敢入奴家的闺门？”
宁随拱手在前，跪得板正：“既是纷议，何足入耳。”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池卿竹弯唇一笑，对这位少年郎来了些兴趣：“便是奴家貌丑不堪，失德无才，宁郎也不后悔？”
宁随沉声应道：“若入了门，宁随自当与娘子夫妻一体同心。既为赘婿，当循七出，如若言行有失，便一纸休书将我逐出门去。”
池卿竹没再言语，眸色渐深。
寻常男子哪能受得了这等羞辱，就是街上随意寻个不识字的马夫轿夫，也断不肯轻易做这宅院里的赘婿。
池卿竹抬手从发间拆下一支墨荷银钗，递给了菘蓝。
“这发钗是奴家心爱之物，今日相赠，便算作奴家给宁郎的信物了。”
站在堂下的两位媒婆与宁家诸女眷转头相看，明白池卿竹这是应了婚事，顿时喜上眉梢，连声称好。
菘蓝捧着银钗出来，池卿墨看清了那墨荷，方知是她平日里最喜欢戴的那支发钗，当即侧目往屏风后看去，却见池卿竹笑意淡然，似是全然不在意的。
难不成，妹妹当真中意这毛头小子？
宁随接了发钗，从衣领内掏出一块玉牌，低头摘下。
“池娘子以心爱之物相赠，宁随自当还礼。”宁随将那玉牌小心翼翼搁在了菘蓝手中，“这玉牌用料下乘，手艺更是粗糙，但宁随自幼贴身佩戴，珍之贵之，万望娘子不弃。”
送走了宁家一行人，池卿墨才走进内厅，便见徐羡儿坐在桌边，不知已来了多久。
池卿竹见他顿了脚步，往里望去才发现徐羡儿，忙快步跑上前去：“嫂嫂！”
徐羡儿笑着伸手揽住她，视线又落回池卿墨身上。池卿墨被她盯得心虚，挥手遣退了下人，在她身边落了座。
“夫人，你听我……”
“我知你是不想扰我歇息，可这是月娘的婚姻大事，人家都上门来了，我这做长嫂的却贪睡不起，成何体统？”徐羡儿嗔怪着堵了他的话，“公爷这张脸一冷下来，说是地府阎罗也不为过，没得将亲家女眷都吓跑了。”
池卿墨自知理亏，主动给夫人续上热茶赔罪：“夫人说的是。我是看你近日天冷，身子懒怠，才怕搅扰了你，是我关心则乱了。”
池卿竹闻言眼中一亮，垂眸拉过徐羡儿的手，指尖搭上了脉。
应指滑如走珠……分明是喜脉！
隔着屏风，池卿竹看得不甚清楚，但能看出那夫人的衣裳料子绝非寻常织布，髻间簪着许多珠钗艳花，想来应是宁家的当家夫人了。
景国公府虽是高门，可做赘婿说出去也不是好听的。绝数男子皆以入赘为耻，即便宁家家道中落，也远不至推了自家公子来讨这份羞。
池卿竹勾了勾手指，唤来菘蓝，侧身耳语几句。菘蓝碎步绕出屏风，走到池卿墨近前，低声递了话。
“诸位先坐下罢。”池卿墨重新坐正了身子，脸色稍缓。
众人见菘蓝又回了屏风后面，明白这是池卿竹的意思，纷纷笑着落座：“多谢国公爷，多谢池娘子。”
池卿墨拂袖抬眸，看向座下：“宁家与我景国公府乃是旧时故交不错，可数十年不曾往来。今日冒然登门，莫不是听了外头的风言风语，要来府上看笑话？”
“岂敢岂敢！”宁夫人讪笑两声，从袖中掏出一个红卷轴来，“这是当年阿公与国公爷您的祖父写下的婚书，请您过目。”
坐在屏风后的池卿竹闻言心下一颤，眉头微拧。
婢女捧着卷轴递到了池卿墨面前，池卿墨打开看过，又送还了回去，面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
“确是祖父的笔迹。”池卿墨看向宁夫人，“不过，既然是池宁两家的婚约，池家如今除了小妹，还有五娘六娘尚未出阁，年岁也与令郎更相配些。”
池卿墨这一脉本是池家三房，但因三爷最得祖父器重，便将景国公的位子传给了三爷，继而又传到了池卿墨这里。
池家三房只得一女，便是四娘池卿竹。大房的两位女娘和二房长女都已出阁，五娘是二房嫡次女，六娘则是二房小妾所生庶女。虽都算得是景国公府的小姐，如今掌家的是三房，到底是不比池卿竹身份尊贵。
宁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这……”
坐在她身旁的妇人厉声帮腔道：“国公爷，都城中谁人不知，池娘子已年过双十，为人粗陋，又被镇北将军府退了亲。我们宁家自知攀您不起，已舍下脸面送七郎来做赘婿。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今日婚书与媒人俱在，您岂能不许了这门婚！”
池卿墨眉头微挑，身侧的小厮已出了声：“你是何人，胆敢在公爷面前放肆！”
宁夫人忙将人拢在了身后：“二弟妹不懂礼数，公爷切莫放在心上。七郎若能做了池娘子的夫婿，那是我们宁家满门的福气。”
“是吗？”
池卿墨抬了眼，目光投向坐在旁侧不曾言语的宁家七郎。此人身着灰白布衣，低眉垂首，神色平静，仿佛这桩婚事与他毫不相干。
“我景国公府百年不衰，只因为主尽忠，陛下赏识得以稳固存续，自是不需女娘用宅院姻亲维系什么。”池卿墨收回目光，语气淡然，“因此，做我池家女婿，只一条，需得月娘满意便好。”
宁家女眷听了这话，接连看向了那扇花鸟百宝座屏。原本一言不发的宁家七郎也在此时起身，几步走到屏风前，单膝跪了下来。
“宁随自知卑贱，不敢攀娶池娘子。唯望池娘子赏情，收了宁随在身边，洒扫庭除，侍奉枕席。”
清冷的少年音穿过屏风传入耳中，池卿竹沉静许久的眸光微微闪动一瞬。
原来，他叫宁随。
菘蓝俯了身，对着池卿竹轻声说道：“小姐，方才奴婢偷瞧了一眼，这宁七郎相貌尚佳，虽不知人品如何，但至少比那些见不上面的粗人好上许多。”
池卿竹略一颔首，望向屏风外的灰蒙人影，声色柔缓：“坊间对奴家纷议颇多，就连那战功卓绝的盛家少将军，都对我这女子避之不及。宁郎，当真敢入奴家的闺门？”
宁随拱手在前，跪得板正：“既是纷议，何足入耳。”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池卿竹弯唇一笑，对这位少年郎来了些兴趣：“便是奴家貌丑不堪，失德无才，宁郎也不后悔？”
宁随沉声应道：“若入了门，宁随自当与娘子夫妻一体同心。既为赘婿，当循七出，如若言行有失，便一纸休书将我逐出门去。”
池卿竹没再言语，眸色渐深。
寻常男子哪能受得了这等羞辱，就是街上随意寻个不识字的马夫轿夫，也断不肯轻易做这宅院里的赘婿。
池卿竹抬手从发间拆下一支墨荷银钗，递给了菘蓝。
“这发钗是奴家心爱之物，今日相赠，便算作奴家给宁郎的信物了。”
站在堂下的两位媒婆与宁家诸女眷转头相看，明白池卿竹这是应了婚事，顿时喜上眉梢，连声称好。
菘蓝捧着银钗出来，池卿墨看清了那墨荷，方知是她平日里最喜欢戴的那支发钗，当即侧目往屏风后看去，却见池卿竹笑意淡然，似是全然不在意的。
难不成，妹妹当真中意这毛头小子？
宁随接了发钗，从衣领内掏出一块玉牌，低头摘下。
“池娘子以心爱之物相赠，宁随自当还礼。”宁随将那玉牌小心翼翼搁在了菘蓝手中，“这玉牌用料下乘，手艺更是粗糙，但宁随自幼贴身佩戴，珍之贵之，万望娘子不弃。”
送走了宁家一行人，池卿墨才走进内厅，便见徐羡儿坐在桌边，不知已来了多久。
池卿竹见他顿了脚步，往里望去才发现徐羡儿，忙快步跑上前去：“嫂嫂！”
徐羡儿笑着伸手揽住她，视线又落回池卿墨身上。池卿墨被她盯得心虚，挥手遣退了下人，在她身边落了座。
“夫人，你听我……”
“我知你是不想扰我歇息，可这是月娘的婚姻大事，人家都上门来了，我这做长嫂的却贪睡不起，成何体统？”徐羡儿嗔怪着堵了他的话，“公爷这张脸一冷下来，说是地府阎罗也不为过，没得将亲家女眷都吓跑了。”
池卿墨自知理亏，主动给夫人续上热茶赔罪：“夫人说的是。我是看你近日天冷，身子懒怠，才怕搅扰了你，是我关心则乱了。”
池卿竹闻言眼中一亮，垂眸拉过徐羡儿的手，指尖搭上了脉。
应指滑如走珠……分明是喜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