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卿竹喜不自胜，一双明眸在兄嫂之间转了个来回：“兄长！嫂嫂有身孕了！”
池卿墨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真？！”
还是徐羡儿先反应过来，盈盈笑着握住了池卿竹的手：“夫君真是高兴傻了，月娘的医术，比之宫中御医也不输半分，你还不信她吗？”
“还是嫂嫂好。”池卿竹轻轻靠在了徐羡儿肩上，“嫂嫂放心，有我亲自照料，保准你和小外甥都平平安安的。”
徐羡儿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能得女神医照看，我自是一万个放心了。”
姑嫂二人有说有笑，那边池卿墨还浸在喜中不曾回神。池卿竹看着他那八面不动的假模样，掩唇偷笑：“嫂嫂你看，兄长可是强装镇定呢。”
听到妹妹取笑，池卿墨这才从喜悦中抽离出来，轻咳一声：“亏你还笑得出，宁家七郎那般的夫婿，你也肯招进门来？”
池卿竹没急着解释：“兄长对他，似乎不甚满意。”
“你当问我对他有何处满意！”池卿墨憋了半晌的气总算有了宣泄之处，“那宁七郎，虽相貌堂堂，身量甚高，性情看上去也颇为稳重。可他年岁与鹤惊相仿，怎会懂得如何为人夫君？招他为婿，怕不是给鹤惊找了个玩伴。”
池卿珏今年才十六，宁随长他两岁，也足比池卿竹小了三岁。
但到底出身不同，宁随此人看起来，心中城府绝非池卿珏可堪相比。
廊下恰在此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见那少年郎在门外探出了脑袋：“什么玩伴？”
见他这顽皮模样，池卿竹无奈摇头，复又看向池卿墨：“兄长既然明白，以宁随的年纪品性都不足以安分持家，他又为何忍下这等屈辱，实了心肠地要入赘咱们家呢？”
池卿墨与徐羡儿对视一眼，沉声问道：“你是觉得，宁家另有所图？”
池卿竹从袖中拿出那枚玉牌，指尖细细摩挲过上面的玄鸟纹饰，目光幽深：“也许是宁家，又或许是他宁随存了心思。但无论如何，他既大费周章求上门来，我便迎他过门。左右这景国公府是咱们自己的地界，还怕他翻了天不成。”
-
腊月二十七，景国公府门前的长安街上人头攒动，红绸漫天，一派喜气洋洋。
街道尽头，新郎官一袭红袍打马而来，帽檐上的红花随着马儿颠簸轻晃。因是赘婿入门，送亲的队伍十分单调，宁家并未派人随行，只有自小伺候宁随的小厮纪生跟着来了。
眼瞧着就要到了景国公府门外，围观的人群中忽然跑出一个老翁，跪倒在宁随的马前。
老翁背脊佝偻，头发花白，双手颤抖着对宁随又磕又求：“求求贵人，求贵人行行好！行行好吧……”
景国公府府门大开，喧闹声隐隐传进了花厅。池卿竹穿着喜服站在堂中，徐羡儿带着几个婢女围在一旁帮她整理裙摆。
池卿珏今儿也穿了一身朱红束袖锦袍，倚在门框上往外偏着脸，问廊下小厮：“外头什么动静，宁家的人还没来？”
那小厮正要去问，前头已来了人，对着池卿珏福身行礼：“问二爷安，小的有事禀告公爷。”
池卿珏起身迈进了花厅：“进来回话。”
来传话的是府上侍卫，对着屋内三人行过礼后道：“外面不知哪里来了个老人家，跪在送亲队伍前不肯让开，将姑爷拦下了。”
坐在堂上品茶的池卿墨闻声抬眸，面色不惊：“不必理会，且看那宁七郎如何施为，你们只需在旁看着，别伤了人就好。”
侍卫领命离开，池卿竹转身看向池卿墨，嫣然一笑：“兄长觉得，那人是宁随有意安排的？”
池卿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月娘也这般觉得，不是么？”
“哎呀呀，整个都城的人加起来，也不及你们兄妹二人聪明，先别顾着打哑谜了。”徐羡儿拉过池卿竹，将金玉锦绣团扇递给了她，“日子定的急，这嫁衣是绣罗坊的绣娘们赶制出来的，虽针脚粗糙了些，但这衣样纹饰都是你最喜欢的。”
池卿竹柔声道谢：“有劳嫂嫂了。”
池卿竹以团扇掩面，款步出了花厅往门外走去。那老翁还跪在地上，只是换了方向，改朝着景国公府叩头了。
“何人在外喧哗？”
池卿竹由两位婢女扶着跨出府门，声音虽温婉轻柔，却颇为震慑。众人纷纷循声望去，便见门内走出一身姿窈窕的新妇，凤冠夺目，步摇生辉，团扇遮去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剪水的明眸。
若是细细看来，那左眼角下还有一颗颜色浅淡的红痣。
单是这等身形气韵，便不像传闻中说的那般粗陋。
老翁见这高门贵府终于有人出来，忙膝行上前，连连磕头：“求贵人行行好——”
池卿竹垂眸打量着他身上的破布烂衫，缓声开口：“老人家，你可识字？”
老翁摇头：“不识得……”
“原是不识字，并非无意冒犯，那奴家就宽谅了老人家冲撞之失。”池卿竹又向前走了两步，“此处是景国公府，奴家是景国公府的四娘子。今日，是奴家大婚之日，老人家这般将新郎官拦在门外，让外人看了去，倒要指摘我景国公府的不是，言说池家刁难新婿。”
池卿竹俯下身略略靠近那老翁，隔着团扇竟闻到一阵药香，闻起来像是治疗疮疤的药粉。只是这药粉香味甚异，几乎掩盖了药味，可见用料名贵，绝非这老翁所能轻易得到。
老翁仍是不退让，跪在门前老泪纵横：“姑娘身在高门宅院，不知民间百姓疾苦。犬子向来身强体壮，不想近日染了瘟疫，重病不起，恳请二位贵人出手相助，莫叫我儿早早丢了性命啊！”
围观的路人闻说瘟疫二字，登时后退，人群顷刻间便散去了大半。池卿竹心下一紧，抬手叫来菘蓝，悄声吩咐：“找两个侍卫，将这老翁送去万和斋后院，莫让别人瞧见。”
菘蓝点头应下：“婢子明白。”
那边宁随和纪生下了马，一前一后来到池卿竹面前。
这还是池卿竹第一回认真看清宁随的样貌。宁随眉目疏朗，生得鼻高唇薄，不似盛言川那副多情相。身量甚高，池卿竹站在他身前，堪堪比齐了他的肩头。
喜婆见府门外事情了结，忙捧着红绸出来，将两端递到了二人手中：“小姐姑爷快快进堂吧，这吉时可耽误不得。”
池卿竹一手执扇，一手捏着红绸，视线轻巧地从宁随脸上略过，引着他往府苑深处走去。
满堂宾客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池卿竹与宁随并肩而行，意外瞧见席间一位不请自来的贵客，正是盛言川。
听闻他与徽元郡主的婚期定在了年后，太后亲自为郡主备下了丰厚的嫁妆，可谓看重这门亲事。
池卿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将团扇举高了些，在池卿墨和徐羡儿面前站定。先国公已病逝多年，老夫人独居城外田庄，不曾赶来，只得由兄嫂代行高堂双亲。
三拜过后，宁随被池卿珏拉去了酒席，池卿竹则独自往内院去了。
方行至中庭，一道玄色身影相背而对，负手立在路中。穿堂风呼啸而过，吹起他肩上斗篷猎猎。
曾几何时，面前之人日日都是这样等在府门外的。
池卿竹无声叹息，放缓了脚步走上前去，俯身行礼：“盛将军，何故挡我的路。”
听到她冷淡疏离的声音，盛言川转过身来，见她依旧举着团扇掩面，心中怒火翻涌，伸手打落了扇子——
珠玉四散，连梨花木的扇骨都摔断了去。
“我知你被退亲，心下不甘，可你也不该随意寻了这样一个无知小儿嫁了！”盛言川手骨攥得泛白，“月娘，你若怨我狠绝，也不该拿自己的姻亲来作玩笑……”
池卿墨一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当真？！”
还是徐羡儿先反应过来，盈盈笑着握住了池卿竹的手：“夫君真是高兴傻了，月娘的医术，比之宫中御医也不输半分，你还不信她吗？”
“还是嫂嫂好。”池卿竹轻轻靠在了徐羡儿肩上，“嫂嫂放心，有我亲自照料，保准你和小外甥都平平安安的。”
徐羡儿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尖：“能得女神医照看，我自是一万个放心了。”
姑嫂二人有说有笑，那边池卿墨还浸在喜中不曾回神。池卿竹看着他那八面不动的假模样，掩唇偷笑：“嫂嫂你看，兄长可是强装镇定呢。”
听到妹妹取笑，池卿墨这才从喜悦中抽离出来，轻咳一声：“亏你还笑得出，宁家七郎那般的夫婿，你也肯招进门来？”
池卿竹没急着解释：“兄长对他，似乎不甚满意。”
“你当问我对他有何处满意！”池卿墨憋了半晌的气总算有了宣泄之处，“那宁七郎，虽相貌堂堂，身量甚高，性情看上去也颇为稳重。可他年岁与鹤惊相仿，怎会懂得如何为人夫君？招他为婿，怕不是给鹤惊找了个玩伴。”
池卿珏今年才十六，宁随长他两岁，也足比池卿竹小了三岁。
但到底出身不同，宁随此人看起来，心中城府绝非池卿珏可堪相比。
廊下恰在此时传来一阵脚步声，接着便见那少年郎在门外探出了脑袋：“什么玩伴？”
见他这顽皮模样，池卿竹无奈摇头，复又看向池卿墨：“兄长既然明白，以宁随的年纪品性都不足以安分持家，他又为何忍下这等屈辱，实了心肠地要入赘咱们家呢？”
池卿墨与徐羡儿对视一眼，沉声问道：“你是觉得，宁家另有所图？”
池卿竹从袖中拿出那枚玉牌，指尖细细摩挲过上面的玄鸟纹饰，目光幽深：“也许是宁家，又或许是他宁随存了心思。但无论如何，他既大费周章求上门来，我便迎他过门。左右这景国公府是咱们自己的地界，还怕他翻了天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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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七，景国公府门前的长安街上人头攒动，红绸漫天，一派喜气洋洋。
街道尽头，新郎官一袭红袍打马而来，帽檐上的红花随着马儿颠簸轻晃。因是赘婿入门，送亲的队伍十分单调，宁家并未派人随行，只有自小伺候宁随的小厮纪生跟着来了。
眼瞧着就要到了景国公府门外，围观的人群中忽然跑出一个老翁，跪倒在宁随的马前。
老翁背脊佝偻，头发花白，双手颤抖着对宁随又磕又求：“求求贵人，求贵人行行好！行行好吧……”
景国公府府门大开，喧闹声隐隐传进了花厅。池卿竹穿着喜服站在堂中，徐羡儿带着几个婢女围在一旁帮她整理裙摆。
池卿珏今儿也穿了一身朱红束袖锦袍，倚在门框上往外偏着脸，问廊下小厮：“外头什么动静，宁家的人还没来？”
那小厮正要去问，前头已来了人，对着池卿珏福身行礼：“问二爷安，小的有事禀告公爷。”
池卿珏起身迈进了花厅：“进来回话。”
来传话的是府上侍卫，对着屋内三人行过礼后道：“外面不知哪里来了个老人家，跪在送亲队伍前不肯让开，将姑爷拦下了。”
坐在堂上品茶的池卿墨闻声抬眸，面色不惊：“不必理会，且看那宁七郎如何施为，你们只需在旁看着，别伤了人就好。”
侍卫领命离开，池卿竹转身看向池卿墨，嫣然一笑：“兄长觉得，那人是宁随有意安排的？”
池卿墨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月娘也这般觉得，不是么？”
“哎呀呀，整个都城的人加起来，也不及你们兄妹二人聪明，先别顾着打哑谜了。”徐羡儿拉过池卿竹，将金玉锦绣团扇递给了她，“日子定的急，这嫁衣是绣罗坊的绣娘们赶制出来的，虽针脚粗糙了些，但这衣样纹饰都是你最喜欢的。”
池卿竹柔声道谢：“有劳嫂嫂了。”
池卿竹以团扇掩面，款步出了花厅往门外走去。那老翁还跪在地上，只是换了方向，改朝着景国公府叩头了。
“何人在外喧哗？”
池卿竹由两位婢女扶着跨出府门，声音虽温婉轻柔，却颇为震慑。众人纷纷循声望去，便见门内走出一身姿窈窕的新妇，凤冠夺目，步摇生辉，团扇遮去了大半容颜，只露出一双剪水的明眸。
若是细细看来，那左眼角下还有一颗颜色浅淡的红痣。
单是这等身形气韵，便不像传闻中说的那般粗陋。
老翁见这高门贵府终于有人出来，忙膝行上前，连连磕头：“求贵人行行好——”
池卿竹垂眸打量着他身上的破布烂衫，缓声开口：“老人家，你可识字？”
老翁摇头：“不识得……”
“原是不识字，并非无意冒犯，那奴家就宽谅了老人家冲撞之失。”池卿竹又向前走了两步，“此处是景国公府，奴家是景国公府的四娘子。今日，是奴家大婚之日，老人家这般将新郎官拦在门外，让外人看了去，倒要指摘我景国公府的不是，言说池家刁难新婿。”
池卿竹俯下身略略靠近那老翁，隔着团扇竟闻到一阵药香，闻起来像是治疗疮疤的药粉。只是这药粉香味甚异，几乎掩盖了药味，可见用料名贵，绝非这老翁所能轻易得到。
老翁仍是不退让，跪在门前老泪纵横：“姑娘身在高门宅院，不知民间百姓疾苦。犬子向来身强体壮，不想近日染了瘟疫，重病不起，恳请二位贵人出手相助，莫叫我儿早早丢了性命啊！”
围观的路人闻说瘟疫二字，登时后退，人群顷刻间便散去了大半。池卿竹心下一紧，抬手叫来菘蓝，悄声吩咐：“找两个侍卫，将这老翁送去万和斋后院，莫让别人瞧见。”
菘蓝点头应下：“婢子明白。”
那边宁随和纪生下了马，一前一后来到池卿竹面前。
这还是池卿竹第一回认真看清宁随的样貌。宁随眉目疏朗，生得鼻高唇薄，不似盛言川那副多情相。身量甚高，池卿竹站在他身前，堪堪比齐了他的肩头。
喜婆见府门外事情了结，忙捧着红绸出来，将两端递到了二人手中：“小姐姑爷快快进堂吧，这吉时可耽误不得。”
池卿竹一手执扇，一手捏着红绸，视线轻巧地从宁随脸上略过，引着他往府苑深处走去。
满堂宾客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池卿竹与宁随并肩而行，意外瞧见席间一位不请自来的贵客，正是盛言川。
听闻他与徽元郡主的婚期定在了年后，太后亲自为郡主备下了丰厚的嫁妆，可谓看重这门亲事。
池卿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视线，将团扇举高了些，在池卿墨和徐羡儿面前站定。先国公已病逝多年，老夫人独居城外田庄，不曾赶来，只得由兄嫂代行高堂双亲。
三拜过后，宁随被池卿珏拉去了酒席，池卿竹则独自往内院去了。
方行至中庭，一道玄色身影相背而对，负手立在路中。穿堂风呼啸而过，吹起他肩上斗篷猎猎。
曾几何时，面前之人日日都是这样等在府门外的。
池卿竹无声叹息，放缓了脚步走上前去，俯身行礼：“盛将军，何故挡我的路。”
听到她冷淡疏离的声音，盛言川转过身来，见她依旧举着团扇掩面，心中怒火翻涌，伸手打落了扇子——
珠玉四散，连梨花木的扇骨都摔断了去。
“我知你被退亲，心下不甘，可你也不该随意寻了这样一个无知小儿嫁了！”盛言川手骨攥得泛白，“月娘，你若怨我狠绝，也不该拿自己的姻亲来作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