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日暮时分，二人才从田庄离开，池卿竹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容徵将他们送到了马车旁，握着池卿竹的手，轻轻拂开她颊边碎发：“月娘，你外祖父这样做定是有他的考量，母亲不拦着你去找，但无论如何，万事要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
池卿竹轻轻点头：“母亲放心，女儿明白。”
容徵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好孩子，回去罢。”
马车迎着晚霞往城门方向驶去，宁随坐在池卿竹身边，不知从哪掏出一株紫色小花，递到她面前。
池卿竹看他一眼，伸手接过：“怎么给我这个？”
宁随别扭地偏过头去：“看着好看。”
池卿竹笑了笑，捏着花茎举到他面前：“这是陵游，有清热定惊之效，可不是普通的花。”
宁随定睛看了看，也没瞧出和路边的野花有什么区别，索性挪开视线：“不必同我说这些，我没兴趣。”
于是马车内又安静下来，宁随迟缓地回过头来，见池卿竹眉眼低垂，望着手里的小花，又陷入了纷乱思绪。
“其实……你不必焦心，我又没逼你什么。再说了，我还死不了呢。”宁随屈肘支在膝上，歪头撑着脑袋，“难不成，你还打算等我死了，再改适给那盛家将军？”
“浑说。”池卿竹面露不悦，“你年纪尚轻，说甚死不死的，平添晦气。”
宁随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怔愣片刻，不自在地轻咳两声：“你……在意我？”
池卿竹坐的端正，背脊直挺目不斜视：“你既知我是万和斋的大夫，就该明白，没有医者能对人命坐视不管。”
宁随莫名有些失落，撇了撇嘴。
不在意就不在意。
没沉默多久，宁随又憋不住问：“对了，月娘……是你的小字？”
池卿竹摇头：“不算是。我在族中行四，打出生起便被全家人‘四娘’、‘四娘’地叫，自小体弱多病。于是母亲说这样叫着不吉利，才取了月娘来唤我。”
后来她曾问起，母亲为何取了“月”字。容徵说，世间万物之长久，唯日月而已。
“你呢？”池卿竹止了回忆，看向宁随，“可有表字？”
宁随手指拨弄着腰间禁步垂穗，满不在乎道：“我是家中庶子，没人愿意费心思给我起名。当初我爹说了一句随便，就得了宁随这么个名字。至于表字，是我祖母近些年才给取的，叫临风。”
池卿竹没有追问宁家内事，只着重听了后半句：“玉树临风，这表字衬你，想来宁老夫人还是疼你的。”
提及宁家，宁随倒是闷了下来，抿着唇不说话了。
昨日盛言川找她说了那些话，她只听入耳了几句，皆是关于宁随的，尤其是那句，言说宁随自幼不得家中长辈疼爱。
不过眼下看宁随对宁家的态度，这个中缘由，似乎不只庶子出身那么简单。
回到府上时天已擦黑，池卿竹下了马车，发现景国公府门前站着位身形纤薄的小少年，约摸十二三岁的模样。
少年看到池卿竹，抬脚跑了过来：“小竹姐姐！”
宁随才跳下马车就听见这么一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池卿竹眉眼一亮，伸手搭上了少年的肩：“鸣玉？你怎么在这儿？”
鸣玉衣衫单薄，脸颊耳朵冻得通红，想来已等了许久。池卿竹将他的手放在掌心来回搓暖：“有什么事进去说。”
鸣玉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小竹姐姐，师父让我送这个来，我这就走了。”
池卿竹接过信，摸了摸他的头：“鸣玉，往后再来府上时，我若是不在，你就进去等，可记住了？”
鸣玉点头笑起来：“记住了！”
池卿竹转身看向菘蓝：“菘蓝，让马车送鸣玉回万和斋。”
“是。”
夜色渐深，荷风渡檐下悬挂的灯笼都被点起，柔和的暖光映着冰面。
宁随跟在池卿竹身后，慢悠悠地走在回廊上。想起她方才对那小孩温声细语的样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憋不住问：“那人谁啊？”
“什么？”池卿竹脚步停了一瞬，回眸看着他才明白过来说的是谁，“你说鸣玉？他是万和斋收容的孤儿，本是抓药的小药童。如今渐渐长大了，就跟在我和沈昱身边做半个学徒。”
她和沈昱？
说得好不亲密。
宁随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反脚踢关上了门，又问：“那，信上写了什么？”
池卿竹在桌边坐下，端了茶：“万和斋密信，奴家为何要告知宁郎？”
宁随莫名其妙红了脸，盘腿坐上罗汉榻：“再如何说，我也是你夫君。你与外男信件往来，我还问不得了？”
“自然问不得。”池卿竹有意逗他，屈起手臂懒懒倚着桌，“宁郎是景国公府赘婿，便是奴家再要招上二三个来侍奉枕席，宁郎也只得点头应着。”
“你！”宁随抱臂气偏了头去，小声嘀咕，“好个不知羞的妇人。”
见把人逗狠了，池卿竹将那封信拆了出来，起身走近搁在榻案上。宁随赌气不看，池卿竹也不去哄，只站在罗汉榻前盯着他。
宁随耐不住心性，装腔作势道：“这可是你主动要我看的。”
池卿竹失笑：“是是，是奴家求宁郎看的。”
幼稚。
宁随心里这才舒坦，嘴角隐隐上扬，回正了身子拿起信纸。
上面写的都是些名字古怪的药材，活脱是一纸药方。宁随自觉被她耍了，甩手扔了信纸：“你戏弄我！”
池卿竹无声叹气，俯身捡起药方：“昨夜我同宁郎说过，我毒术不精，沈昱却深谙此道。我今早出门前，让人去万和斋捎了口信，请他开一帖压制毒性的方子。如今毒性已侵蚀肺腑，再不行将压制，怕是等不得寻到解药的那日了。”
她语气柔缓，却没说全实话。她虽不懂如何解毒，但切脉断来，这毒多半入了他的心脉。
宁随心知她是为了自己，一时语塞，半晌没说出话来，似是斟酌着是否要开口道歉。池卿竹明白这年纪的小公子正是要脸面的时候，并未打算追究，未曾想一个转身，衣袖被人攥在了手里。
她回过头，疑惑地对上宁随那双清冷冷的凤眸。
宁随抿了抿唇，颇为难以启齿：“你……当真要再收两三个进府吗？”
容徵将他们送到了马车旁，握着池卿竹的手，轻轻拂开她颊边碎发：“月娘，你外祖父这样做定是有他的考量，母亲不拦着你去找，但无论如何，万事要以你自己的安危为重。”
池卿竹轻轻点头：“母亲放心，女儿明白。”
容徵不舍地摸了摸她的脸：“好孩子，回去罢。”
马车迎着晚霞往城门方向驶去，宁随坐在池卿竹身边，不知从哪掏出一株紫色小花，递到她面前。
池卿竹看他一眼，伸手接过：“怎么给我这个？”
宁随别扭地偏过头去：“看着好看。”
池卿竹笑了笑，捏着花茎举到他面前：“这是陵游，有清热定惊之效，可不是普通的花。”
宁随定睛看了看，也没瞧出和路边的野花有什么区别，索性挪开视线：“不必同我说这些，我没兴趣。”
于是马车内又安静下来，宁随迟缓地回过头来，见池卿竹眉眼低垂，望着手里的小花，又陷入了纷乱思绪。
“其实……你不必焦心，我又没逼你什么。再说了，我还死不了呢。”宁随屈肘支在膝上，歪头撑着脑袋，“难不成，你还打算等我死了，再改适给那盛家将军？”
“浑说。”池卿竹面露不悦，“你年纪尚轻，说甚死不死的，平添晦气。”
宁随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怔愣片刻，不自在地轻咳两声：“你……在意我？”
池卿竹坐的端正，背脊直挺目不斜视：“你既知我是万和斋的大夫，就该明白，没有医者能对人命坐视不管。”
宁随莫名有些失落，撇了撇嘴。
不在意就不在意。
没沉默多久，宁随又憋不住问：“对了，月娘……是你的小字？”
池卿竹摇头：“不算是。我在族中行四，打出生起便被全家人‘四娘’、‘四娘’地叫，自小体弱多病。于是母亲说这样叫着不吉利，才取了月娘来唤我。”
后来她曾问起，母亲为何取了“月”字。容徵说，世间万物之长久，唯日月而已。
“你呢？”池卿竹止了回忆，看向宁随，“可有表字？”
宁随手指拨弄着腰间禁步垂穗，满不在乎道：“我是家中庶子，没人愿意费心思给我起名。当初我爹说了一句随便，就得了宁随这么个名字。至于表字，是我祖母近些年才给取的，叫临风。”
池卿竹没有追问宁家内事，只着重听了后半句：“玉树临风，这表字衬你，想来宁老夫人还是疼你的。”
提及宁家，宁随倒是闷了下来，抿着唇不说话了。
昨日盛言川找她说了那些话，她只听入耳了几句，皆是关于宁随的，尤其是那句，言说宁随自幼不得家中长辈疼爱。
不过眼下看宁随对宁家的态度，这个中缘由，似乎不只庶子出身那么简单。
回到府上时天已擦黑，池卿竹下了马车，发现景国公府门前站着位身形纤薄的小少年，约摸十二三岁的模样。
少年看到池卿竹，抬脚跑了过来：“小竹姐姐！”
宁随才跳下马车就听见这么一句，顺着声音看了过去。池卿竹眉眼一亮，伸手搭上了少年的肩：“鸣玉？你怎么在这儿？”
鸣玉衣衫单薄，脸颊耳朵冻得通红，想来已等了许久。池卿竹将他的手放在掌心来回搓暖：“有什么事进去说。”
鸣玉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小竹姐姐，师父让我送这个来，我这就走了。”
池卿竹接过信，摸了摸他的头：“鸣玉，往后再来府上时，我若是不在，你就进去等，可记住了？”
鸣玉点头笑起来：“记住了！”
池卿竹转身看向菘蓝：“菘蓝，让马车送鸣玉回万和斋。”
“是。”
夜色渐深，荷风渡檐下悬挂的灯笼都被点起，柔和的暖光映着冰面。
宁随跟在池卿竹身后，慢悠悠地走在回廊上。想起她方才对那小孩温声细语的样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憋不住问：“那人谁啊？”
“什么？”池卿竹脚步停了一瞬，回眸看着他才明白过来说的是谁，“你说鸣玉？他是万和斋收容的孤儿，本是抓药的小药童。如今渐渐长大了，就跟在我和沈昱身边做半个学徒。”
她和沈昱？
说得好不亲密。
宁随跟在她身后进了屋，反脚踢关上了门，又问：“那，信上写了什么？”
池卿竹在桌边坐下，端了茶：“万和斋密信，奴家为何要告知宁郎？”
宁随莫名其妙红了脸，盘腿坐上罗汉榻：“再如何说，我也是你夫君。你与外男信件往来，我还问不得了？”
“自然问不得。”池卿竹有意逗他，屈起手臂懒懒倚着桌，“宁郎是景国公府赘婿，便是奴家再要招上二三个来侍奉枕席，宁郎也只得点头应着。”
“你！”宁随抱臂气偏了头去，小声嘀咕，“好个不知羞的妇人。”
见把人逗狠了，池卿竹将那封信拆了出来，起身走近搁在榻案上。宁随赌气不看，池卿竹也不去哄，只站在罗汉榻前盯着他。
宁随耐不住心性，装腔作势道：“这可是你主动要我看的。”
池卿竹失笑：“是是，是奴家求宁郎看的。”
幼稚。
宁随心里这才舒坦，嘴角隐隐上扬，回正了身子拿起信纸。
上面写的都是些名字古怪的药材，活脱是一纸药方。宁随自觉被她耍了，甩手扔了信纸：“你戏弄我！”
池卿竹无声叹气，俯身捡起药方：“昨夜我同宁郎说过，我毒术不精，沈昱却深谙此道。我今早出门前，让人去万和斋捎了口信，请他开一帖压制毒性的方子。如今毒性已侵蚀肺腑，再不行将压制，怕是等不得寻到解药的那日了。”
她语气柔缓，却没说全实话。她虽不懂如何解毒，但切脉断来，这毒多半入了他的心脉。
宁随心知她是为了自己，一时语塞，半晌没说出话来，似是斟酌着是否要开口道歉。池卿竹明白这年纪的小公子正是要脸面的时候，并未打算追究，未曾想一个转身，衣袖被人攥在了手里。
她回过头，疑惑地对上宁随那双清冷冷的凤眸。
宁随抿了抿唇，颇为难以启齿：“你……当真要再收两三个进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