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4月20日凌晨,第五军指挥部

    作战室的灯光昏黄,烟雾在空气中弥漫,映照着地图上一条条交错纵横的战线。墙上的钟指向午夜一点,时间滴滴答答地流逝,外面的战士仍在巡逻,偶尔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

    杜聿明站在沙盘前,目光沉沉地盯着地图上标注的关键点。他的手指轻敲桌面,心里却翻腾着小林的那句话——

    “司令,为什么您可以违背史迪威长官的命令从同古撤退,却不肯违背罗卓英长官呢?他就那么厉害?”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扎在他的脑子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他当然知道答案——他不是不想违抗罗卓英,而是不能。

    同古战役,他可以背负一切骂名,坚持撤退,因为史迪威的命令不符合委员长对命令,甚至毫无军事价值。可如今面对罗卓英,他的决策权却被死死限制住了。

    因为这一次,罗是他的上司,而史迪威只是一个盟军参谋长。中国军队,终究还是听命于重庆的。

    “重庆回电了吗?” 杜聿明收回思绪,目光如炬地看向作战室里的通讯官。

    罗又伦抬起头,脸上的倦意掩饰不住,但仍然稳稳地回答:“没有。”

    杜聿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的手掌在地图上摩挲着,最终停在了棠吉和梅苗的位置。

    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如果再不作出决断,远征军就将面临最坏的局面——兵力被分散在长达三百公里的防线上,完全无法形成有效的战线。一旦日军趁势突入,整个远征军将被拦腰斩断,陷入绝境。

    可问题是,重庆的命令迟迟不来。

    如果委员长仍然支持罗卓英和史迪威的计划,他的任何异议都会被驳回。他已经见识过史迪威的强硬和罗卓英的固执,如果没有重庆的首肯,他们绝不会改变计划。

    他不是没想过,干脆再次自行决断,直接命令部队后撤,重新整合战线。可他很清楚,现在的局势,和同古时已经完全不同了。

    在同古时,他掌握着战地指挥权,可以在最紧要的关头做出果断决定。但现在,他面对的是远征军总指挥部的决策层,他的头上不仅有罗卓英,更有重庆的影子。

    如果他再次擅自行动,他不仅要面对来自罗卓英的责难,更可能被重庆直接调离指挥权。

    ——

    1942年4月20日,下午,腊戍

    雨后的空气仍带着湿意,泥土的气息混合着远方未散的硝烟,整个参谋团都笼罩在紧张而压抑的氛围之中。林安的胃还未完全恢复,原本应该再多休息一天,可当她看到史迪威和罗卓英的最新命令—

    主力仍然放在完全没有敌情的乔克巴当,200师、第五军、第六军向乔克巴当前进,准备曼德勒会战。

    就在昨天,罗卓英亲口跟杜聿明保证了要调200师去棠吉。千真万确!虽然她肚子疼的要死但还不致于耳聋!

    她死死盯着那张文件,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在第五军时,亲眼见过摩托化骑兵的侦察报告,那里根本没有敌人,只有撤退的英军! 可现在,史、罗不仅坚持让200师继续前往乔克巴当,甚至连新22师、新38师也被一并调往这个毫无战略价值的地方。

    林安抬起头,看向林蔚,忍不住说道:“林长官,这……这命令太荒谬了!”

    林蔚的表情比她更加阴沉,目光落在命令上,手指无声地敲着桌面。参谋团的意见与杜聿明是一致的,乔克巴当没有敌人,全军应该向棠吉前进。林蔚已经极度不安,所以才让参谋□□人去皎克西,向罗卓英征询意见。可罗卓英至今没有回复!

    林安的心里涌起一阵焦急。

    侯腾说,“不妨,我们也急。早上已经给罗总司令去了电,也派了人。他应该看到了,只是还没有回复。”

    林安扫了一眼参谋团的电文:

    罗总司令卓英,史迪威总参谋长:

    (1)可否立即停止二百师之运输并改运棠吉。?2)可否令新二十八师只留一团守曼德勒,而令刘伯龙率师主力或一团由火车运回细包,并连同第六十六军将到腊戍之军直属部队(工兵营、战防炮营、特务营等)归一人指挥,再由汽车向罗列姆方向运送,以期与新二十二师夹攻北进之敌,并自然掩护极空虚之腊戍根据地。?军委会侍从一室(滇参)?

    她迅速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林蔚,郑重地说道:“林长官,我愿意带着参谋团的建议,回第五军司令部,让杜副司令也参考一下参谋团的意见。”

    林蔚的目光微微一凝。

    他当然明白,如果由他直接派遣军官前去第五军,那就等于正式绕过罗卓英,直接越级传达重庆的命令,这不仅是对罗的直接挑战,甚至有可能引发指挥系统的混乱。

    可林安不同。她是杜聿明的贴身翻译,前几天才因为身体不适被送到梅苗治疗,现在返回军部无可厚非。

    林蔚沉思片刻,随即点头道:“也好。不过……”他从桌上拿起一份文件,迅速写下几行字,盖上印章,递给她,“带上这个,这是参谋团的正式意见。”

    林安立刻接过,行了个军礼:“是,长官!”

    她没再多说,转身迅速走出营帐,直奔指挥部外的停车场。

    吉普车在雨后的泥泞道路上飞驰,车轮卷起泥水,激起一道道深色的泥痕。林安牢牢抓着扶手,另一只手死死攥着文件袋,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

    缅甸上的组织架构,在罗卓英来之前,一直是重庆—>参谋团—>杜聿明。现在插了一个罗卓英,林安不相信就会变化这么大?

    驾驶的军官忍不住低声问道:“林参谋,你说……司令知道这条命令会怎么样?”

    林安看着窗外,雨水仍然未干,天色阴沉得像是要压下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如果他知道真相……一定会立刻改命。”

    她的语气坚定,没有半分犹豫。

    杜聿明不是史迪威的傀儡,更不会让罗卓英随意摆布他的部队。如果他知道罗卓英在背着他执行这条毫无意义的命令,一定会立刻阻止!

    吉普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前进,车灯在夜色中划出一道长长的光束。

    她的心跳得很快。

    1942年4月20日,下午,第五军司令部

    当吉普车停在指挥部门口时,林安几乎是跳下车的,顾不得擦去脸上的泥水,直接冲向作战室。

    “报告!” 她大声喊道,推开了作战室的门。

    作战室里,杜聿明在对着早上收到的罗总司令新命令发火,罗又伦在一旁汇报情况,几个参谋围着地图商讨战局。看到林安突然出现,杜聿明微微一愣,随即皱起眉头:“小林?你怎么回来了?”

    林安深吸一口气,稳住自己的情绪,上前一步,双手递上文件袋:“司令,这是参谋团的最新意见!”

    杜聿明的目光瞬间凌厉起来。

    他立刻接过文件,快速拆开,目光在纸上飞速扫过,眉头越皱越紧。??罗总司令卓英,史迪威总参谋长:

    (1)可否立即停止二百师之运输并改运棠吉。?2)可否令新二十八师只留一团守曼德勒,而令刘伯龙率师主力或一团由火车运回细包,并连同第六十六军将到腊戍之军直属部队(工兵营、战防炮营、特务营等)归一人指挥,再由汽车向罗列姆方向运送,以期与新二十二师夹攻北进之敌,并自然掩护极空虚之腊戍根据地。?军委会侍从一室(滇参)?

    几秒钟后,他的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了下来。

    几个参谋纷纷抬头,看着杜聿明的神情,意识到情况不妙。

    罗又伦连忙问道:“司令,发生什么事了?”

    杜聿明没有说话,只是把文件递给他,罗又伦一看,也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这跟罗总司令的命令完全不一样啊!”

    杜聿明缓缓地放下文件,目光锐利如刀:“林安,你从哪儿拿到的?”

    “是林蔚长官的命令。”林安立刻回答,“他得知罗总今天早上的布置后极度不安,派我星夜赶来,把真实情况告诉您。”

    林安又问,“昨天晚上罗长官说的好好的,怎么今天早上突然又变了?”

    杜聿明沉默了一瞬,随即嘴角露出一丝冷笑,那是彻底的讽刺和怒意,“见到美国主子了呗。”

    “很好……”他低声道,眼底闪过寒光,“罗卓英,欺上瞒下,真是好样的。”

    杜聿明目光沉沉地盯着地图,他猛地回头,看向罗又伦,“给罗卓英总司令挂电话,我要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片刻的沉默后,终于传来罗卓英低沉的声音:“光亭,有什么事?”

    “我想请问,您有没有收到参谋团的意见?”杜聿明语速极快,字字如刀。

    罗卓英停顿了一瞬,随即回答:“参谋团的意见?当然收到了。”

    “既然收到了,那为什么既不向第五军通报,也没有向参谋团做出回复?”杜聿明直接逼问。

    罗卓英的语气带着几分克制:“光亭兄,战局瞬息万变,我作为远征军总指挥,需要从全局考虑问题,而不仅仅是你第五军的想法。”

    “全局?”杜聿明的声音微微提高,透出一丝冷意,“罗总司令,您所谓的‘全局’,就是让整个远征军主力继续开往乔克巴当,而放任棠吉门户洞开,眼睁睁看着日军长驱直入?”

    罗卓英的声音顿时冷了几分:“杜聿明,你不要忘了,我才是远征军的总指挥!”

    杜聿明深吸了一口气,强压着怒意:“是的,您是总指挥,所以我才一再遵从您的命令。但作为第五军的司令官,我有责任提醒您,您的这个决策,将会让整个远征军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良久,罗卓英终于叹了口气,声音放缓了一些:“杜聿明,我可以让步。第二百师可以前往棠吉,配合守军进行防御部署。”

    杜聿明没有放松警惕,语气依旧冷硬:“其他部队呢?”

    罗卓英的声音恢复了几分强硬:“其余部队,必须继续按照计划,从乔克巴当经曼德勒集结,准备后续战斗。”

    话音落下,电话“啪”地一声挂断。

    作战室内,空气凝滞。

    所有人都看着杜聿明,他的手仍然搭在电话机上,脸色如铁,目光沉沉地盯着地图。

    罗又伦低声问道:“司令,怎么说?”

    杜聿明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第二百师改向棠吉,其余部队照旧向乔克巴当推进。”

    屋内众人脸色各异,部分参谋忍不住低声议论。

    林安握紧拳头,咬了咬唇,心脏狠狠一揪,忍不住低声道:“这……这不还是那样吗?”

    杜聿明没有立刻回答,他站在原地,目光深邃地望着地图,良久,才缓缓开口:“重庆有消息吗?”

    罗又伦看了看通讯员,摇头道:“还没有。”

    杜聿明做了一个深长的呼吸,沉默片刻后,缓缓地吐出一句话:“按罗总司令的计划执行。”

    一瞬间,林安的耳边仿佛什么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他这一句话在脑海里嗡嗡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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