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宴字字如刀,仿佛要将玄女所有的伪装一一剥开。

    “娘娘与魔尊的联手,究竟是为了人族与魔族之间的平衡,还是为了自己的私心?魔尊任凭玄女呼风唤雨,是否另有隐情?”

    玄女闻言,身形微微一僵,故作镇定。

    她心如明镜,江宴如此明目张胆地追问,显然已洞悉真相。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步步紧逼、明知故问,无非是想逼她亲口承认。若她承认与魔尊的恋情,必将招致非议,失去民心;若矢口否认,则会失去炽幽的信任。无论如何抉择,都正中江宴的下怀。江宴虽无与神明抗衡的灵力,却善于运筹帷幄,让玄女陷入两难境地。

    炽幽目光如炬,察觉到玄女眉宇间的迟疑与挣扎。若再袖手旁观,局势将愈发不可收拾。

    刹那间,炽幽笑声肆意张扬,尽显纨绔之态:

    “你们吵吵嚷嚷的,本尊耳朵都快听出茧子来了。怎么,这乱七八糟的事儿还能扯到我头上?我承认,我对人族那大片土地确实有点想法,但我好歹也是个光明磊落的人。玄女愿意跟我化干戈为玉帛,我态度好了些,你便怀疑我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真是荒唐到家了!”

    言罢,他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笑意:“既然人族高高在上的皇帝这么不识抬举,不愿意看到我们魔族和人族和睦相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今天这祭天台上来了这么多除妖师,正好,你们就给我好好看着,看看你们到底有没有资格扛住我们魔族的攻击!”

    话语间,魔尊眼中戾气更盛,周身黑气翻涌,仿佛要将天地吞噬。他猛然抬手,掌心凝聚出一团漆黑的能量,直逼祭天台而去。玄女不敢大意,迅速催动神力,手一挥,一道银白色的光刃迎向那团黑气。

    两股力量在空中激烈碰撞,爆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祭天台四周的灵气被搅动得混乱不堪,天地间仿佛陷入了无尽的动荡。

    魔尊周身魔气翻涌,居高临下地睨着眼前的人,冷哼一声:“哼,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这茫茫天地间,能跟我一较高下的,也就只有九天玄女!你别以为当上了人族的皇帝,就能在这天地间为所欲为,连神明都不放在眼里。”

    他顿了顿,周身气息愈发凛冽,犹如寒夜的罡风:“你们人族能在乱世中活到现在,全靠九天玄女的庇护。她心肠软,对你们照顾有加,你们才有今天的好日子。别怪本尊没提醒你,你们要是敢亵渎神明,弑神那天就是你们人族的祭日!”

    江宴神色坦然,毫无惧色,拍手叫好,高声笑道:“哎呀,我们这是积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亲眼看到神女和魔尊演这么一出大戏啊!九州的老百姓们,今天能见到这种场面,就算这辈子没白活,值了!哈哈哈哈!”

    他的笑声带着无尽的嘲讽与讥诮。然而,笑声未落,他的神情骤然一变,眼中寒光乍现,语气陡然阴冷:

    “谁稀罕看你们握手言和的戏码?谁稀罕看人族和魔族和和气气地过日子?玄女娘娘,从万年前开始,人族的愿望是什么?是要和魔族一起在这片蓝天下和平共处吗?不是!!”

    他的声音如同利刃直刺人心,字字铿锵:

    “除妖师为什么存在?我们拼死拼活、累了几百代几千世,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铲除魔族,就是为了让魔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因为人族和魔族生来就是死对头!

    是,神女高高在上,只有她的神力能保佑人族平安,所以大家供奉她。可是,她做的每一件事就一定是人族想要的吗?她的每一个决定就一定是对的吗?如果不对,后果谁来承担?高高在上的神明轻飘飘地说一句“错了”拍拍屁股走人,最后还不是人族来承担后果!既然这样,人族为了避免最坏的结果,监督、质疑神女有什么不对?因为弱势,就不配质疑?因为弱势,就不配提要求?这是谁定的规矩?制定规则的人到底安的什么心!你们捂着嘴不让我们说话,到底想掩盖什么!”

    江宴振臂高呼,声音如雷霆般响彻云霄:“九州百姓,告诉玄女娘娘,我们要什么!”

    他的话音未落,百姓的怒吼声便如山崩海啸般爆发,震耳欲聋,直冲九天:

    “杀了魔尊!净化三界!”

    “杀了魔尊!净化三界!”

    无数人的声音汇聚成一股磅礴的力量在祭天台乃至整个九州阵阵回响。

    江宴要让九天玄女骑虎难下,凭巧舌把歪理说得天花乱坠,冲击百姓认知。百姓被牵着走,在铺天盖地的讨伐声中,逼玄女斩杀挚爱 。他们的理性被仇恨狠狠践踏,脑海被愤怒充斥,眼神里只剩疯狂与怒火,毫无缘由地熊熊燃烧。

    往昔,江宴借助玄女崇高的威望,一步步登上那九五之尊的皇位,尽享人间权势荣华。如今,他故技重施,煽动百姓的汹汹讨伐之势,妄图将玄女从那被众人敬仰的神坛之上狠狠拽下,让她跌落尘埃。

    玄女很是失望,那便破罐子破摔。

    “他没有做错什么,我不会杀他。

    ——我爱他。”

    百姓的怒吼声戛然而止,现场陷入一片死寂。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望着九天玄女。

    众人低声喃喃。

    “玄女娘娘说什么?”

    “魔尊没有做错什么。”

    “爱……?”

    “爱谁?”

    “那个屠戮我族、祸乱三界的魔尊。”

    “九天玄女娘娘……爱魔尊炽幽?”

    “她疯了?!”

    百姓们目瞪口呆,他们无法接受那位守护九州、庇佑众生的,被世人顶礼膜拜的九天玄女娘娘,竟然亲口承认自己爱上了人族的宿敌,真是荒唐至极!

    此举正中江宴的下怀。

    “爱?哈哈哈哈!玄女娘娘,你问问这些百姓,他们是否愿意接受一个与魔族勾结的神明?魔族屠戮我族人时,可曾有过半分仁慈?你是否忘了,你的职责是守护九州,而不是为了一己私情,被魔族蒙蔽了心智,置人族与不顾!”

    “蒙蔽心智?”玄女轻笑一声,目光扫过众人,眼中带着几分悲悯,“燕州大旱,天界迟迟不肯降雨,你们可知道是谁伸出了援手?正是魔尊!他以自己的力量为燕州带来了甘霖,解救了无数生灵。难道因他是魔族,便注定要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真正被蒙蔽心智的是你们!”

    交头接耳的私语在人群中此起彼伏。

    突然,天际划过一道黑影,与魏昭记忆中的黑影如出一辙。伴随着一阵清冷的风,黑影悬浮在空中,传来玉衡仙君的声音。

    “燕州为何大旱?你们可曾想过其中的缘由?”

    众人面露疑惑,玉衡仙君继续说道:“燕州与魔界毗邻,常年受魔界浊气侵蚀,天地灵气失衡,这才导致天界无法顺利降雨。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正是魔尊的存在!他的力量扰乱了天地秩序,使得燕州生灵涂炭。玄女娘娘因他一时施恩,便忘了他的本质,岂不可笑?”

    百姓们面面相觑,心中再次被恐惧与愤怒填满。“原来如此……难怪天界不愿降雨,竟是魔尊的过错!”有人低声喃喃。

    江宴:“玄女娘娘,您高居神位,本应洞察世间黑白,明辨是非曲直。可如今,您竟为那魔头开脱,甚至还教导我等对他感恩戴德。您所言人族与魔族交好,听起来冠冕堂皇,可现实呢?魔族已然踏入我人族地界。若有朝一日,他们狼子野心暴露,卸下锁妖环祸乱人间,玄女娘娘,您可担得起这滔天后果?这九州苍生的安危,您又将置于何处?”

    人群仿若被点燃的干柴,情绪瞬间汹涌沸腾。众人振臂高呼,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皇上所言极是!魔族狼子野心,怎可轻信!玄女娘娘,您切莫被那魔头的花言巧语蛊惑,失了心智!”

    “魔族乃是世间祸乱之源,自不应存于天地之间!魔尊更是万恶之首,其存在便是对苍生的威胁!玄女娘娘身负天命,诛杀魔头乃您的神圣使命!”

    “杀魔头!杀魔头!”激昂的口号声震得周遭都为之震颤。

    “若不杀那魔头,便是被魔障迷了心智!便是背叛我人族,与天下人为敌!”每一句呼喊都裹挟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九天玄女闻言,绽出一抹惨淡的笑意,眸中尽是无尽的无奈与嘲讽,似是对眼前荒诞一幕的无声喟叹。

    “简直荒谬至极……本宫哪一刻不是在为你们殚精竭虑?本宫与魔尊历经艰难磋磨,终是达成共识,力推天下共和之愿景,这桩桩件件,难道不是为了你们能永享太平?自那之后,魔族可曾兴风作浪,扰乱这来之不易的安宁?燕州遭遇大旱,本宫多次恳请天界雨师出手相助,可那雨师固执己见,执意不肯降雨,本宫又能有什么法子?唯有魔尊心怀悲悯,愿意出手相助,缓解了燕州的燃眉之急。如今,本宫将这真相毫无保留地告知你们,你们却充耳不闻,被几句谗言轻易煽动,一个个苦大仇深,仿若本宫是那罪魁祸首!你们可曾静下心来,用脑子好好想想这其中的是非曲直?现在,你们竟叫嚷着要杀魔尊,要杀那个曾经伸出援手,将燕州百姓从水深火热中解救出来的他。若仇恨与偏见永不休止,世间何来真正的安宁?诸位的殷切诉求,于本宫而言,力有不逮,实难做到。”

    众人面面相觑。

    “玄女娘娘……做不到?”

    “她不杀魔头了?”

    “那我们的供奉跪拜算什么?”

    “百姓们诚心向神几万年,不及魔头的几句花言巧语。”

    “她可是守护我们的神明,如今却公然违背我们的意愿,往后还能指望她庇佑吗?”

    “什么神明,都是狗屁!”

    “她早就和魔尊勾结在一起了,这么多年,我们都被蒙在鼓里!”

    “我们不过是他们风月情事的陪衬!”

    “九州百姓都是笑话!”

    “九天玄女不配当我们的神明!”

    “对,她背叛了我们!”

    众人的呼喊声愈发高亢,一张张涨红的脸满是愤怒与决绝。

    炽幽凝视着她,目光中满是疼惜与坚定,他不畏惧世事的眼光,拉过玄女的手紧紧抱住,捂住她的耳朵轻声道:

    “别看,别听。”

    九天玄女只觉寒彻心扉,失望如同汹涌的潮水将她彻底淹没。她微微侧过头,轻得仿若春日里的柳絮:

    “我想逃。”

    声音带着几分脆弱,几分对这纷扰尘世的厌倦。

    “好”字从炽幽的唇间吐出,仿若温暖的光。

    江宴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玄女娘娘,往昔您曾对朕教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且尽于此,好自为之’,今日这局势,朕便将这话原原本本回赠于您。”

    这一局,终是玉衡仙君与江宴胜了。

    九天玄女只觉心灰意冷,她神色淡漠,声音冷得如同千年玄冰:

    “若人族如此轻易便被别有用心之人蛊惑,沦为他人手中随意驱使的利刃,那他们所思所想,于我而言,已再无足轻重。”

    语罢,她微微侧首,反手抓住炽幽的手,二人并肩转身,仿若一对遗世独立的神仙眷侣,离开了这满是喧嚣与恶意的是非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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