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是林致最喜欢的季节,不冷不热。

    第一次遇见梁羡来也是在这个季节,对他的初印象跟这个季节一样,不冷不热的一个人。

    2013年秋,林致就考研还是就业的问题跟林父大吵一架,冷战三天。

    三天之后,冷战以林父主动投降告终。

    林致是在最后一节专业课结束后收到林父的短信的,“一切依凭你自己心意选择,晚上六点来和平饭店,工作的事情不要担心。”

    从小到大,林致都是特别有主见的那种小孩,穿什么颜色的裙子,学文还是学理,报考什么专业,都能自己做决定。林家开明,又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事事都尊重她的选择。

    她就是在那天见到的梁羡来。

    10月的上海是最舒服的时节,气温刚刚好,林致进了门才知道林父的用意。

    “昭昭,这位是邹伯伯,爸爸的老战友。”林父拍拍林致的胳膊,示意她打招呼,“这位是邹伯伯的侄子,上海有名的大律师。”

    林致佯装乖巧的打了招呼,“邹伯伯好。”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男人,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薄唇微抿,对她点头示意。

    下唇薄,忘了是在哪本书上看到人说,唇薄的人一般都薄情,林致抿抿嘴唇,没吭声。

    “林小姐你好,我是邹衍,现在是光霁律所的合伙人。”邹衍率先开口。

    “这么年轻就是合伙人了,真是年轻有为,昭昭,以后要多向邹律师讨教。”林父倒是先恭维起来。

    林致抬眸看了一眼,林父没说错,圈子就这么大,光霁的大名她早有耳闻,虽然她在校的成绩不错,却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进入这家律所实习。

    一顿饭的功夫,酒过三巡,父亲跟邹伯开始回忆往昔,林致觉得屋子里闷得喘不过气,便悄悄起身出了包间,站在走廊边透气,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可怜天下父母心,骄傲了一辈子的父亲竟然为了她的事低头求人。

    她思绪飘了很远,竟都没注意到邹衍什么时候也跟着出来了。

    “梁羡来!”林致被他突然间的发声吓了一跳,一抬眼便看到了邹衍口中的这位爷。

    走廊尽头,缓缓走过来一个男人,身形硕长,身姿挺拔,不瘦弱也不过度强壮,骨骼生的极好。

    “有饭局?”邹衍望了望走廊那端,他跟梁羡来其实不算特别亲近,点头之交,但他们这个圈子的人都知道,梁羡来很少参加应酬。

    直到他走近,林致才看清他的样子,标准的东方男人的长相,眉眼清浅,茶色瞳孔,谈不上多精致的五官,胜在气质矜贵。

    “家宴。”他唇边带着笑,神情淡淡,快速的扫了林致一眼,又转向邹衍,“你也是家宴?”

    “我可是公事。”邹衍摆手,“叔叔战友的女儿,政法大学的高材生呢。”

    梁羡来又扫了她一眼,没作声。

    “羡来。”走廊尽头是洗手间,门口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中长发,鹅蛋脸,眉眼如画,穿着合身的旗袍,气质典雅。

    哦,原来他刚才是在等她。

    “哦~果然是家宴。”邹衍打趣他,“什么时候订婚记得发请柬啊。”

    梁羡来笑笑,不置可否,“走啦。”他潇洒挥手,朝那个女人走去。

    林致望着他的背影,心里暗自思忖着,这人的气质几乎可以达到让人过目不忘的程度,有种燥热褪去的寂静感,谈不上冷淡,也不热忱。她倒不算这里面的行家,只是下意识的觉得,这人的家世应该不凡。

    包间里父亲还在与邹伯伯侃侃而谈,林致也没过多停留,伸手捋了捋头发,转身回了房间。

    这顿饭过后,她工作的事情基本敲定,父亲费了些力气为她争取来的机会,自然应该珍惜。

    她那时当然不懂,命运就像多米诺骨牌,推倒了一块,后续的骨牌就会依次倒下。

    “我终于有戏拍了,宝贝!女二号哎!”季西柠发来短信的时候,林致正在为考试的事情焦头烂额,隔着屏幕她都能感受到西柠的兴奋。

    林致和西柠相识于微,大学又如约考到了一个城市,在那个奉行着姐妹大过天的年纪,她几乎没对季西柠说过任何一句肉麻的话,但若说这世上无血缘的人里,哪个真心盼望着季西柠过得好,林致觉得,自己一定算一个。

    “恭喜你呀小柠檬,终于如愿以偿了。”林致是真的为她开心,学表演不容易,西柠灵气,长得也漂亮,但总是差了点运气,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只能跑跑龙套。

    “第二件事,我恋爱了!”季西柠举着手机眉飞色舞道,丝毫不隐瞒,“他舍得送我卡地亚的手镯,也能为我的演艺事业铺路,至于其他的,我懒得考虑那么多。”

    “我现在就是后悔,没早点跟我那个窝囊废前男友分手,被他浪费了几年青春不说,最后还绿了老娘。”

    西柠跟她口中的前男友在一起很多年,过去林致一直以为总有一天他们会踏入婚姻,却不料故事里最老套的情节还是发生了,感情偏离轨道,西柠说,我真的做不到明知那是只臭袜子还强忍着恶心咽下去,最后两人只能以分手告终。

    刚分手的时候,林致担心她,总是去家里陪着她,季西柠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不哭不闹,拉着林致吃遍了那条街上所有的店,最后伶仃大醉了才舍得回家。

    她喝醉了也很乖,回了家便栽倒在床上,呼吸匀称,眼神清明,林致凑近,问她,“你是喝醉了吗?怎么看着这么精神。”

    西柠看着她笑,眼睛睁得大大的,眼眶都红了,却怎么也不愿意让眼泪流下来。

    林致心疼她,“柠檬,我陪你搬家吧。”

    小情侣一起租了房,共同筑造起一个小家,如今只剩她一人面对这些回忆,当初有多甜蜜,现在就有多痛苦。

    西柠把脸埋进被子,林致听得出她的哽咽,“昭昭,我从前,是真的想过嫁给他的。”

    林致想,那应该是她这一生最纯情的时光了,那种青涩的、不计回报的、真挚的爱今后真的再难有了。

    “幸福就好,季西柠。”即便过了这么久,对西柠,她依然是这个最清浅、最朴实的祝福。

    季西柠很久没再回消息,林致以为她去忙了,正准备起身去洗澡,手机再度滴滴响起。

    “昭昭,男人都是一样的,难以分辨,谁在你身上付出最多,谁就最爱你。”

    林致握着手机,那几行字看了许久,她并不反对季西柠的说法,人生来利己,擅于权衡,从前她们读亦舒的小说,有一句台词,谁给你买最大的钻石谁就最爱你,她们几乎是心照不宣的接受了这番理论。

    她那时无谓钻石的大小,但还是下意识的想到了父母亲,记忆里,她的家庭总是融洽和睦的,父亲喜欢捧各式的珠宝首饰到母亲面前,把最多的精力放到母亲身上。

    父亲爱母亲,母亲爱父亲,然后两个人一起来爱她,几乎是这家里几十年的规律。

    她问季西柠,“柠檬,你说,爱情应该是什么样的?”

    这个话题在林致的世界里是空白的,那是第一次,提起爱情相关,她开始好奇。

    “我很难向你描绘,但是如果你遇见了心里会无比清晰的知道,昭昭,你要相信你自己,你是具备爱人的能力的。”

    晚上躺在床上,季西柠的话在她脑子里反复翻腾,一遍又一遍,渐渐幻化成梁羡来的样子。

    不过是月前的一面之缘,再想起时,他的脸就像在眼前一样清晰,割裂的两种神态在一个人身上重叠,林致并不否认,她对这个人充满了好奇。

    只是,她想起那天他身边的女伴,她那么娴熟的挽住他的手臂,的确是很登对的一对璧人。

    发乎情止乎礼,林致明白这个道理。

    那时的她不会想到,不久之后,她不仅会再度见到这个人,他甚至会成为她生命里最温柔的存在。

    漫长岁月里,她像是一路披荆斩棘的战士,而他,为她披上盔甲,也为她铸造最坚实的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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