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太和殿。

    长公主慵懒地靠在美人榻上,一袭繁复的宫装华丽精致,逶迤铺至黑色金砖,她懒懒垂眸,正漫不经心打量指甲上新染的豆蔻色。

    “皇上,臣弟已将小五的侍女问审,其说辞和小五一致。”

    平王姿态恭敬,“那侍女说,见到两孩子一同往内院去,她便去找她在长公主府的旧时相好去了,其余一概不知。”

    主座上,赵光乾正不动声色地垂眸,将绛紫鎏金茶盏搁置在红木雕花桌案上。

    他一袭金黄龙袍,花纹精致秀美,即便就这么端正坐着,也自带一股威严气势,让人不敢放肆。

    自二十一继位起,如今赵光乾刚至三十不惑,心思已经无人能猜透。

    “那侍女何时同长公主府搭上了关系?”赵光乾沉声问,凌厉的视线直直地扫过来。

    平王仍然低头:“正法司的人刚查清楚,是未进宫之前,两人是幼时一个村的玩伴,原本那侍卫也在宫中当差,前些年被长公主要去了。”

    合理,没有疑点。

    赵光乾平静地看向长公主。

    “皇上看我作甚,我还能亲自毁了我那景观瓶不可?”长公主嗤笑,她神色流露出几分高傲,“就是这一个小五,一个沈家七小姐,倒是忒能找事,这不是一次两次了吧?”

    “不过小女儿家家,能翻出什么浪花?”赵光乾声音里含了几分笑。

    “那谁知道?”长公主还带着几分怒气,“我看她们即使是女流之辈,也想翻了这天,坐到我头上来!”

    赵光乾听笑了,他拿起茶盏饮了一口,丝毫不在意,“跟小孩计较什么?那景观瓶,你上朕国库里挑一件走。”

    长公主的脸色这才好看许多。

    很多年后,长公主赵嫣身披金甲,骑在战马之上,领军杀入皇宫时,她才恍然惊觉,这话竟然一语成谶。

    此时她正为能去国库挑宝贝而洋洋自得,也坐不住了,先一步起身,“那皇上,我可就先去瞧瞧景观瓶了。”

    “去吧。”

    赵光乾不甚在意。

    人走了,大殿内又安静下来,平王不等皇上开口,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果然,赵光乾一张嘴,声音沉冷:

    “长公主个不知分寸的,这点小事,也要发作沈家?谁不知道那小姑娘是沈清正一手带出来的?”

    三年前,他清洗朝中势力,削减了绝大部分的文臣,如今要不是沈太傅还在这里坐镇,怕是文臣们早就心生不满。

    沈家如今一门太傅少傅,那嫡长子倒是聪明,知道这里容不下了,自己提早走人,也免去了他几分疑心。

    平王额角低落冷汗,他可是最知道赵光乾这皇位怎么来的——当年幼太子继位,是赵光乾出言反对,说他不足以胜任一国之君,逼着朝臣浩浩荡荡请奏,年纪尚小的太子这才奏疏上天,主动退位。

    他不敢动弹,只低着头,半晌,才仔细斟酌用词,“长公主只是娇纵惯了……”

    “到朕这里,她还以为自己能作威作福?”

    赵光乾坐在精致繁复的红金龙椅上,粗粝的大掌撑着龙头,眼神阴冷,浑身的气势压得人快喘不过气。

    他漠然收回看向平王的眼神,“此事轻拿轻放,就当小儿玩闹处理,沈太傅那边你去安抚,至于五公主……”

    话语顿了一下,赵光乾莫名想起赵婳那日怯怯地看着他,小声喊了一句“父皇”。

    在他一众孩子里,赵婳并不出挑,唯有几分乖巧还算让他满意。屡屡看见她满目孺慕之情时,他又总会想起江南烟雨朦胧时,那一身明媚红衣,如火一般闯进他生活的女子。

    这孩子,到底也不像她娘亲。

    赵光乾目光淡了下来,“禁足三月,你再打发个人看着她,以免再闯祸端。”

    “臣弟遵命。”

    出了太和殿,平王一身冷汗涔涔。

    外头艳阳高照,暖意却没有多少。他垂首看着熟悉的汉白玉阶,沉沉叹了一口气。

    赵光乾性情不定,最是多疑,他为自保,早些年皇帝还没开始清洗时,就主动交出所有实权。

    如今,他儿子都被他故意养废,自己却还是……无意中掺和到皇室斗争中来。

    一声叹息化在风里,平静的太和湖面上,泛起了一丝丝细小涟漪。

    *

    侍女轻烟最后是平王的人送回去的。

    赵婳如今住的是景和宫,记在正殿一嫔妃名下,这宫殿恰好位于后宫中间不远不近的位置,恰如赵婳在皇帝心中的地位。

    她在这里尚可,同嫔妃们日常也没什么交流,赵婳在房内不安地踱步,几次提笔想要联系舅舅,却还是放下了。

    “五公主,人带到了。”

    一个人影被随意地甩在地上,赵婳看清楚了,是她侍女轻烟。

    她浑身是血,身后衣服连着皮肉,一片血肉模糊。

    “侍女轻烟看护五公主不利,责七十大板,罚例银三月。”

    七十大板,这么重的惩罚?

    赵婳皱眉,那平王的人道:“平王爷给您再安排了侍女,今日便会来当差,平王爷让属下转告您,禁足三月里,莫要再惹事,否则他也帮不了。”

    “……我知道了。”赵婳咽下心中疑惑,行礼道:“多谢王爷。”

    那些人摆摆手,多的也没说,径直走了。

    赵婳正要过去查探轻烟情况,便见她奄奄一息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

    轻烟抬起一双眸看着赵婳,满含希冀,“五公主……我已经按你说的做了,也没有供出你,血镯……”

    说到这,她咳嗽了几声,咳出了血迹。

    “我去拿给你。”赵婳转身,从上了铜锁的妆奁中翻出来一对上好水头的血玉镯,递给轻烟,敛下眼中复杂的思绪,“你好了就自己走吧。”

    “谢……谢谢公主。”轻烟像是接过珍重的宝物一般,拿到手中,仔细用带着血的衣裳擦拭几下,又藏到怀里。

    她嘴角扬起一个笑。

    有了这笔钱,加上她攒这么多年的银票物什,只要逃出这宫中,她便能同罗哥哥一起离开,隐姓埋名生活,再也不用受相思之苦……

    可惜,她只来得及在公主府匆匆见他一面,很多话都没有说清。

    *

    宫中破事沈今是一概不知,她将自己的小宝库全部掏空送去赔礼,正蹲在那看着空空如也的箱子发愁。

    谢芝说得对,节源开流,重点在开源。

    不赚钱,这怎么行?

    她撑着脸颊,还蹲着呢,就听到一声吊儿郎当的笑:

    “哟,沈今,搁这数蚂蚁呢?”

    这声音,她舅,詹行简。

    沈今本来还黑着脸,听了这话眼睛一亮,能“开源”的人这不就来了?

    她噌一下站起来,对詹行简堆起一个过分热情的笑,“小舅舅~”

    “滚,别这么喊我。”詹行简一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他抖了抖锦衣玉袍,看向沈今的眼神跟看神经病似的,“做个正常人行不?”

    “哦。”沈今恢复面无表情,有些腿麻地站起来,将那箱子抱到亭子石桌上晒太阳,继续忧愁。

    詹行简就是典型的京城纨绔子弟,今天斗蛐蛐,明天租画舫游湖,后天再趁着酒兴于高楼赋诗一首。

    当然,诗写得也是狗屁不通。

    他看沈今这恹恹的样子还挺新奇,“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说出来让我乐呵一下。”

    “詹行简,门在右边,自己爬。”沈今怒目而视。

    詹行简乐了,自以为十分风流倜傥地一撩衣袍,在沈今旁边石凳上坐下,潇洒道,“来呗,跟舅舅说说呗,说完了舅奖励你帮我个小忙。”

    沈今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

    她舅比她大十岁,今年刚好十六,那叫一个猫嫌狗厌,是个人看了都想踹他一脚。

    沈今扭过头去不理,詹行简就不厌其烦地凑过来,边喊她,“小今儿,小七,七七,帮舅舅个忙呗。”

    “前阵子我看中永安街那一酒楼,却查不到是被谁买去了,你能帮我问问你爹不?”

    正所谓大水冲了龙王庙……詹行简问对人了,那酒楼就是谢芝和她买的那个。

    沈今一时间有点沉默地看着詹行简,替他默哀。

    詹行简还以为是她不乐意,忙开始卖惨,“你不知道,你外祖家现在对我们这些小辈多么苛刻!一个月只给五十两银子,你说这够花什么?出去两顿饭就没了,讲究点也就半顿饭,你舍得看你小舅舅饿死街头么?”

    因此,他思来想去还是得搞点钱花,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血缘关系加成,万花丛中过,他一眼就瞄准了这栋酒楼。

    “那你现在还有多少钱能入股?”沈今突然正眼看他。

    詹行简下意识回,“你想坑我?”

    “……哪能呢!”沈今扬起一个笑,温柔甜美,就是詹行简时常让她多多学习的那种大家闺秀的笑容。

    詹行简起鸡皮疙瘩,“银钱没有,宝物可抵么?”

    “我认得谁买的,我可以去找我爹帮你商量。”沈今微笑,“放心,我怎么会坑你呢,你是我亲舅舅啊。”

    “我不信,除非你发誓你死也是跟我穿一条裤子的一家人。”

    “詹行简你有病吧?谁乐意跟你穿一条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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