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旋转门出来的时候,原本门前拥堵的那些好事者已经统统作鸟兽散,我眯眼看了看日头,已经微微偏西。

    这一下午的紧急通告和Alice的连哄带吓导致我整个人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作为金欢的搭档,此时此刻金欢惹了事,我得帮他善后。因为我当时不在,我的直属上司陈妍妍已经被叫过去了,我再不露面不合适。

    我这么想着,眼神呆滞地扫了一眼大楼前广场的空地——原本以为把我送到单位以后他们就回家补觉去了,没想到还在这里。

    一黑一蓝一绿,三个男人并排站在一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cos小虎队。

    我走上前,还没开口,藤学一便猜到了,“去韩铭家?”

    我点点头,然后整个人像回南天受潮的面条直接耷拉到了他的身上。

    藤学一没有像之前一样张开双手抱住我,而是轻巧地闪身,让我整个人挂到了应如是的身上。

    我靠在应如是的肩膀上抬起头,正看到谢盐一脸兴奋地说,“我们送你过去!去找妍妍!”

    远离了涌泉镇的磁场限制可以看得出来目前他恢复的不错,整个人都神清气爽容光焕发,和我这种被上班抽干了阳气的苦逼打工人完全不一样。

    应如是见我实在蔫得不成样子,从背包里拿出来了一张人偶符咒贴到了我的后背上。“建国姐,这小木偶儿能帮你分担一些痛苦和疲惫,还能帮你撑着走完剩下的路,是我最新研发的高精尖产品哦!”自从被贴上木偶符咒的一瞬间,我果然腰不疼了腿不酸了眼睛视物都清晰了不少,我满脸感激地一手握住应如是的手,激动地摇晃到,“好兄弟,你总算是研发出有用的来了!”

    应如是没好气地从我手中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一脸不高兴,“什么啊!我的发明哪样不是绝品啊!你这暗戳戳的阴阳怪气实乃小人所为!”

    我惭愧地说,“是是是,您教训的对,看您研发的最新产品,我这个土狗觉得甚是欣慰。”

    “哼!”

    四人一行连说带笑拐入小巷,不多时,一辆绿色的甲壳虫小轿车不知从何处插入正途在高速公路上飞驰起来。

    韩铭家在老式的筒子楼,我们轻车熟路,到达的时候一眼就能看见楼梯间上那一抹扎眼的黄。

    金欢正坐在楼梯台阶处打游戏,而一袭小黑裙的妍妍正扑闪着她那大眼睛还在孜孜不倦地敲着门,“韩先生,您好,我是嘉华出版社的,我姓陈,您能让我进去吗?”

    “呵,就这措辞,必然是不能啊。”应如是边吐槽边迈上阶梯,而原本紧随其后的谢盐一听见陈妍妍的声音更是三步并作两步,长腿一伸长臂一揽,下一刻就把好一个娇小美人儿搂入怀中。

    我才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就听见了谢盐一口一个“乖乖乖,噢噢噢”,连忙走上前去打断了他哄孩子一样的秀恩爱。陈妍妍一看到我来了,原本泫然欲泣的双眼顿时焕发了光彩,她没有像旁人一样狂风骤雨责怪我,而是一把推开谢盐转而抱住了我,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就这八个字,我就知道,丫的韩铭绝对让我们家温温柔柔亲亲可爱的妍妍宝贝受委屈了,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

    我一边拍着陈妍妍的后背,一边自责到,“怪我怪我,这事儿……”哎?不对,这怎么能怪我呢?我转过头剜了一眼正在楼梯间打游戏的始作俑者金欢,情绪瞬间就起来了,我一把将妍妍塞进谢盐的怀抱里,转身就是一脚!

    ——一脚迈步到了金欢旁边,狗腿地满脸堆起笑轻声到,“小金总~咱们商量一下,先把这游戏关了呗~”

    “不行!”金欢也同样没好气,他玩游戏的架势看上去与应如是如出一辙,玩起来就不知道天昏地暗,我只能蹲下身来在他旁边,眼看着他手机屏幕上的小人儿被对面的怪活活打死了,才继续开口到,“您看这楼道返潮,楼栋年久失修,实在与您这尊贵身份不匹配。要不咱就先把游戏停了手机收了,先回家睡一觉?”

    听到我这么说,原本手指在屏幕上操作的金欢指尖微微一停滞,他转过头看向我,“你……不是来劝我和那个穷酸道歉的?”

    他一转头,嚯,吓得我身子直往后仰,自从一上楼我就看到他右侧身靠着楼梯扶手在打游戏,所以我一直坐在他的左侧边,一直能看到的也是他的左侧脸,直到他这次一扭头我才看见,好家伙,这金欢的左边眼眶乌青,跟个大熊猫一样。

    我瞪大了眼颤抖着手指,“这这这,这是韩铭打的?!天呐!这还有没有王法了!”我“腾”地从金欢身边站起来,撸胳膊挽袖子做出十足的架势走到韩铭的门前,“开门!快开门!你把我们小金总打成这样还有脸躲在里面做缩头乌龟吗?!!!别拦着我!谁都别拦着我!看我与这小子一较高下!”

    “不是不是,”陈妍妍一看我突然发疯,连忙跑过来连打带拽道,“不是他打的,这是……”

    “咳——是我搬花瓶的时候没留神撞在大理石柱子上,撞的。”金欢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的身后,闷声回应到。

    “哈?”我再次瞪大了眼,“搬?需要搬的花瓶,那得是多大一个啊,韩铭被这一瓶子打下去,那还不得——破了相啊!”

    金欢默默抬手抹去了我喷到他脸上的唾沫,继续闷声到,“大厅门口的那个绘着四时图的大罐子,我当时没想那么多,觉得他挑衅我,”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不自在地反复用另一只手揉搓着,小声说,“一时气急了,不是故意的。”

    我白了他一眼,像极了一个护短的老妈妈,一把拽住自己儿子的手说,“他气着你,就是他不对!他被砸活该!”

    金欢张大了嘴,过了会儿才说,“他,被砸得不轻呢……”

    “那是他自找的!”我恶狠狠地说,“谁叫他气着我们小金总!”

    金欢的脸突然涨红,映衬着他左半边脸的青一块紫一块仿佛打翻的调色盘,我心疼地看着他的脸,啧啧啧,可怜这一张小白脸,怎么生生整成了这副模样。

    他嗫嚅着,过了好久才从陈妍妍的手提包里翻出来一个染血的白衬衫,我一看到那血浸泡透了的衣衫,整个人几乎要晕过去,“这,这是韩铭的血?!”

    金欢默默点了点头,我往后一倒,正好一把抓住了门把手,我强撑着说了一句,“他他他,他流这么多血,不来开门不会是失血过多晕菜了吧?!”

    我这么说着,突然手底下的门把手一转,脊背依靠的门板向后,我整个人也跟着向后倒去,眼见着楼道里的数十双眼睛看向我,满是惊异,还好我下一秒没摔死而是被人一掌捞起扶正了身形。

    我转过头来看向一掌扶住我的人——我算是明白为什么开门的一瞬间,金欢陈妍妍谢盐连带着应如是和藤学一都瞪大了眼睛,并不是因为我要摔倒,而是我们面前的韩铭,他他他,他压根没有伤口!

    不是说被大花瓶砸了开了瓢流了好多血么?这这这,我看着眼前的韩铭,他比半个月前看起来更瘦削了,整个人仿佛行走的骷髅架子。如此一个皮包骨头的人,我甚至于会去怀疑金欢手里的染血衣衫不会是染了红墨水自制的假物证吧?毕竟这人实在是看上去没那么多血可以流。

    韩铭的头上没有丝毫伤口疤痕,甚至于连个包扎的绷带粘贴创可贴什么都没有。他沉默地站在屋里,金欢他们也沉默地站在屋外,我半沉默不沉默地站在门槛上,半个身子在里,半个身子在外,气氛十分尴尬。

    金欢刚才的态度还很柔和,乍一见到韩铭,立刻像豪猪竖起了满身的刺,气氛瞬间剑拔弩张起来。

    陈妍妍从谢盐的怀里钻出来忙不迭地往前靠,作为一个打工人,我非常理解她想赶紧让金欢道歉然后私下解决了这件事情好回家享受那仅剩不多世间的周末。

    至于我则是想到,这件事情追根究底最根本的原因其实是因为韩铭不愿意接受采访,导致稿子空窗才有的后面事情,如果出版社作为中间人,既能笼络住曹正德这棵大树,又能照顾到韩铭这棵幼苗又有何不可?退出事件本身,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不要介入新闻,而是创造新的新闻,比如,《嘉华出版社与新锐画家论当代年轻人现状》,又比如《嘉华出版社对话艺术泰斗揭开艺术品的神秘面纱》,既然抄袭是敏感点,不碰它不就行了嘛!要是想有话题,放心吧,但凡是跟这两个话题人物有所牵扯,到时候自然会有媒体来三探口风的,到时候管他什么杨编牛鞭马鞭的,镜头前面摆个标准迷之微笑,摆摆手说“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但是那份微笑里明明就写满了“我知道,我清楚,我了解”,光猜测内幕,就够媒体朋友们大写特写个三天三夜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要为自己的英明神武拍手称赞,我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在闪闪发光!“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呀!”我大喝一声,一把抓住了韩铭正准备把我往外推的胳膊,韩铭被我抓住——在那一瞬间我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他的双眼变成了两个极细极细的竖条状,然后用另一只手迅速拨拉开我抓住他胳膊的那只手。

    “嘶——”

    三道极细的伤口出现在我的手背,我吃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但是却实在不愿撒手,韩铭见我如同牛皮糖一般有着与他不死不休的架势,干脆,抬脚将门一踹,同时手臂一带,我被他硬生生拽进了房内!

    随着一声令人绝望的“嘭!”,房门死死地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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