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楚岚忘记自己是怎么到的犯罪现场。
在赵小飞活着时，这里叫作赵小飞的家。
张楚岚在这里度过了他最艰难的时光，他那个靠不住的老爹留下几千块的存折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警官好心，送他去镇里的福利院，他在福利院受了白眼和欺负，也不敢再还手，一个人跑到爷爷墓前，说着爷爷我来看你啦，豆大的眼泪就往外掉，啪嗒啪嗒地打湿了墓碑旁边的小雏菊。
他哭得很矜持，明明知道周围没有人，却还是没有哭出声。
张楚岚习惯将所有疼痛都往嗓子里咽了。
但不巧，赵小飞扛着鱼竿从附近经过，张楚岚立刻收拾心情，却还是被赵小飞抓个正着。
被小姑娘看见自己哭哭啼啼，真丢人。
被长得漂亮还有点好感的小姑娘看见自己哭哭啼啼，加倍丢人。
张楚岚羞得耳朵尖都红了。
他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过，好胜心上来决定为自己找回场子，刚一开口问你在这里干嘛，嗓子一梗眼睛一酸，嗷地一声就嚎了出来。
赵小飞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就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张楚岚哭。
哭了大概有十分钟吧，小男孩的眼皮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
赵小飞就问：“去钓鱼吗？我爸发现一个好地方，有很多大鲫鱼。”
张楚岚尴尬得想一头撞上墓碑跟着自己爷爷去了，但当赵小飞扛着鱼竿过来牵起他的手时，他的心跳得飞快，就把这回事儿忘了。
他在春风中推开福利院的铁门，在死寂的墓碑之林徘徊，爷爷嘱咐他好好活下去，他却有很多时刻想要死去，直到住进赵小飞家夏天的小院里。
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可能在许多年后会吞噬赵小飞的院墙，但在那个夏天，在张楚岚灰败的深色眼眸里汹涌起来。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其一是宋警官发现赵家窝藏福利院逃犯张楚岚，其二是赵小飞她爹不具备收养张楚岚的资格。
赵小飞上蹿下跳给自己找后妈，被赵爹按住屁股一顿打。
当张楚岚再次推开这间小院的门时，爬山虎长得越发嚣张，空气就显得越发安静和广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某种涌上喉咙的情绪活生生地吞咽下去。
暗沉的血迹已经干涸，它们如同主人一般不讲客气，决心永远在张楚岚的眼瞳中安家。
风声渐起，爬山虎的叶子像许多手在涌动。
张楚岚从梦中睁开眼，黄昏已至，拥挤的宿舍充满了暗沉沉的暖光，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出现在他眼前，正试图将一本恐怖小说往他枕头底下塞。
“我去？！什么玩意儿！”
张楚岚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当这个飘飘荡荡的鬼魂忽然出现时，对他而言，仍旧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震撼。
这身怀绝技的男大学生被吓得从床上弹起来，裹着被子滚到一角，瞳孔震颤，两股战战，心底默念富强文明二十四字真经。
尤其是当他发现这个穿着白色连衣裙，脸色苍青、骨瘦如柴的女鬼，长得和赵小飞一模一样！他整个人血液都开始倒着往回流了！
张楚岚疑心自己的舌头已被女鬼摘掉，不然他为什么连最简单的我的妈啊都说不出来了。
瘦削苍白的女鬼趴在他床头，眼泪汪汪的：“你为什么看这么恐怖的小说啊，太吓人了，你阳气重，放你枕头底下压一压吧。”
张楚岚汗流如注：“你、你……”
他心情挺复杂的，于是伸手将自己的脸颊往两边扯。
是梦中梦吧，他这样想。
真实的疼痛从大脑神经发出，当他开始龇牙咧嘴时，那个和赵小飞长得一模一样的阿飘已经飘到了他跟前，距离他的鼻尖大概只有十厘米。
张楚岚看得有点斗鸡眼。
赵小飘往后退了些，盘腿坐在张楚岚狭窄的宿舍铁架床上，她似乎想抓一点被子到怀里抱着，眼底还泪光闪闪，像极了她用语文书把男同学按在地上打的那个下午。
张楚岚彻底不害怕了。
因为他发现这阿飘比他还害怕，那本《闪灵》就放在他的枕头上，赵小飘连看一眼封面的勇气都没有，还问他：“要不还是放冰箱里吧。”
她确实害怕极了，半透明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张楚岚的脑子像被一个车队的泥头车碾过，看到这样的赵小飞，还是不由自主地靠拢过去，将自己的被子盖在她头上。
暖烘烘的温度让作为阿飘的赵小飞安心了许多，她甚至自己往紧了一裹。
张楚岚伸手想去触碰，指尖却从那片像云一样的身影里穿过，一股冷战从脚底往上，涌至四肢百骸。
他明白自己碰不到赵小飞了。
活的东西都碰不到她。
赵小飞从被子里露出一颗蓄起长发的脑袋，小心翼翼问：“张楚岚，你不记得我了吗？”
比同龄女孩要低哑一些的声音传进张楚岚的耳朵，他就迫不及待地隔着薄被收紧双臂，可不敢太紧，其实在外人看来很滑稽，像是在拥抱一团空气。
他的眼眶不断发热，但他不习惯流泪，于是那股泪水倒流，流过哪里，哪里就是滚烫的，最后流到心口，心口被滚烫的热流一遍一遍地冲刷，终于显露出多年以前的本来面目。
张楚岚轻声说，赵小飞，我永远记得你。
赵小飞终于不害怕了，所剩的灵魂不再震颤，她埋在张楚岚的肩窝里，小声地说：“是不是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已经长这么高了。”
张楚岚有些哽咽：“是，已经很多年了。”
赵小飞说：“那些和我一起的人说，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忘记我，我就会真正地消失，什么也不剩，谢谢你还记得我。”
张楚岚很轻很轻地拍了拍赵小飞的后背，却不再说话了。
赵小飞抱怨说：“张楚岚，你要向我道歉。”
张楚岚心脏一紧，瞬间就想到自己需要向哪件事道歉，于是柔声说：“嗯，我道歉，对不起。我那时候太混蛋了。”
赵小飞很受用，有点炫耀自己心胸宽广的意思：“你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张楚岚是很久以后才听说的，赵小飞总是趴在栏杆上往他的班级门口张望。
深色的眼瞳中，那些暗沉的血迹重现，谋杀案的凶手至今没有找到，普通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而那样干净利落的手脚很有可能是圈内人干的。
他发疯一样要找到凶手，要将赵小飞受到的折磨加倍奉还。他主动接触异人世界，差点被全性找上门，幸好哪都通的徐翔和冯宝宝那时候已经在暗中照应他，不日便将他纳入公司，避免了后续许多麻烦。
张楚岚替公司卖命，也利用公司的资源调查凶手，但线索渺茫，时至今日仍旧没有找到。
张楚岚想问赵小飞，还记不记得那个人的模样，但当女孩疲倦地眨着眼睛时，他变得很难问出口，而是关切地说：“很累吗？”
赵小飞揉了揉眼皮：“嗯，这几天有只黑猫总是冲我叫，还想挠我，我有点害怕，老是睡不好。”
张楚岚失笑：“我煎饼里的薄脆是不是被你偷吃了。”
赵小飞没否认，又问水池是不是她捣的乱，还是没否认，估计就是这阿飘魂归人间，找到债主张楚岚，觉得当年他要绝交时说的话太伤人，小小地报复了几下。
赵小飞睡觉时就变成了很小的一团，像一豆鬼火，旁人是看不见的，只有张楚岚这样的异人才能看见。
这天他没有去食堂吃晚饭，其余三个舍友上完选修课回来，发现处长已经蒙着被子呼呼大睡了。
哪知道张楚岚根本睡不着，兴奋得不行。
他整晚都守着被窝里微微发亮的赵小飘，时不时就凑近，不清楚阿飘的生活习性，担心吵到她休息，于是只用胳膊微微圈在怀里，谨慎得跟守着珍宝的恶龙似的。
赵小飞睡得神完气足，模样竟比昨天还要真实几分。
张楚岚顶着两个黑眼圈，困得想死，但精神始终处于亢奋的状态。
从赵小飞的鬼魂出现那一刻，他的脑子就没有停止过运转。
赵小飞生前就是普通人，死去多年却以鬼魂的形式回归，张楚岚不断思考其中的隐秘。
只有知道赵小飞的魂魄如何聚回，才能让她保持这个状态，甚至……
张楚岚生出一些不太理智的想法。
赵小飞死后一段时间，张楚岚就整夜整夜失眠，精神状态几乎快到悬崖边缘，幸而冯宝宝拉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
张楚岚看着赵小飞的鬼魂飘到树枝上挂着：“小飞，你是从哪里回来的？”
赵小飞喜欢在树上玩儿，整个人鬼气森森地荡在树枝之间，偶尔会被异人看到，吓得对方脸色铁青。
赵小飞：“我说不上来，那里像是外太空。不分东南西北，也不知道时间，我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相同的地方。有人跟我说可以离开了，我就离开了那里，然后来找你。”
张楚岚捡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接着问：“那里……有别人吗？”
赵小飞转了两圈，轻飘飘地落到张楚岚身边：“有时候，但他们很快就走了。有一个叫诸葛青的年轻人，常常来，问我问一些问题，比如明天会不会下雨、明天应该打车还是自己开车。”
张楚岚顿了顿：“你知道如何回答？”
赵小飞：“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道，我不知道的问题，会由其他人回答，但我看不见他们，偶尔可以听见。”
张楚岚：“那个诸葛青……”
张楚岚很想问一问他长得怎么样，脾气好不好。
可问这样的问题显得奇怪，赵小飞现在只是一个鬼魂，没人可以伤害她，张楚岚唯一担心的事情应该是她会不会像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
这才是他最想要了解的问题。
赵小飞似乎猜到了张楚岚想问什么，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手背：“张楚岚，我在那个地方呆了好久，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以后你去哪里都要带上我。”
赵小飞还活着时，也经常用这样看似命令其实是请求的方式和他讲话。
张楚岚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泡在柠檬水里，赵小飞的话像一只手，轻轻地捏住了这颗被泡软的心脏。
如果赵小飞再扮得像报仇索命的厉鬼一点儿，张楚岚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他大可以屁颠屁颠地跑去买一堆香烛纸钱供给她，求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自己中二时期的所作所为。
可赵小飞就是赵小飞，打完就忘，从没隔夜仇。那几个嘲笑她名字的小混蛋，后来其中一个家里出了事儿，她还捐了二十块钱，说是攒了小半年呢。
张楚岚不知道这个变成阿飘的赵小飞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心想，假的也好，假的他也要。
总比半夜醒来，想起再也见不到她要好上一百倍。
于是在赵小飞说以后他上哪儿都要跟着去之后，张楚岚陷入了一种很迷离很恍惚的情绪，他觉得这梦也太美了，会不会一下被戳破。
他变得惶然，唯恐惊醒自己，哑声答：“好，我去哪里都带着你。”
只要你不再离开我。
赵小飞蜷着膝盖，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直至消失的脚尖。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和张楚岚坐在一处吹风了。
在赵小飞活着时，这里叫作赵小飞的家。
张楚岚在这里度过了他最艰难的时光，他那个靠不住的老爹留下几千块的存折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宋警官好心，送他去镇里的福利院，他在福利院受了白眼和欺负，也不敢再还手，一个人跑到爷爷墓前，说着爷爷我来看你啦，豆大的眼泪就往外掉，啪嗒啪嗒地打湿了墓碑旁边的小雏菊。
他哭得很矜持，明明知道周围没有人，却还是没有哭出声。
张楚岚习惯将所有疼痛都往嗓子里咽了。
但不巧，赵小飞扛着鱼竿从附近经过，张楚岚立刻收拾心情，却还是被赵小飞抓个正着。
被小姑娘看见自己哭哭啼啼，真丢人。
被长得漂亮还有点好感的小姑娘看见自己哭哭啼啼，加倍丢人。
张楚岚羞得耳朵尖都红了。
他什么时候脸皮这么薄过，好胜心上来决定为自己找回场子，刚一开口问你在这里干嘛，嗓子一梗眼睛一酸，嗷地一声就嚎了出来。
赵小飞甚至没来得及问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就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看着张楚岚哭。
哭了大概有十分钟吧，小男孩的眼皮已经肉眼可见地肿了。
赵小飞就问：“去钓鱼吗？我爸发现一个好地方，有很多大鲫鱼。”
张楚岚尴尬得想一头撞上墓碑跟着自己爷爷去了，但当赵小飞扛着鱼竿过来牵起他的手时，他的心跳得飞快，就把这回事儿忘了。
他在春风中推开福利院的铁门，在死寂的墓碑之林徘徊，爷爷嘱咐他好好活下去，他却有很多时刻想要死去，直到住进赵小飞家夏天的小院里。
绿意盎然的爬山虎，可能在许多年后会吞噬赵小飞的院墙，但在那个夏天，在张楚岚灰败的深色眼眸里汹涌起来。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其一是宋警官发现赵家窝藏福利院逃犯张楚岚，其二是赵小飞她爹不具备收养张楚岚的资格。
赵小飞上蹿下跳给自己找后妈，被赵爹按住屁股一顿打。
当张楚岚再次推开这间小院的门时，爬山虎长得越发嚣张，空气就显得越发安静和广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某种涌上喉咙的情绪活生生地吞咽下去。
暗沉的血迹已经干涸，它们如同主人一般不讲客气，决心永远在张楚岚的眼瞳中安家。
风声渐起，爬山虎的叶子像许多手在涌动。
张楚岚从梦中睁开眼，黄昏已至，拥挤的宿舍充满了暗沉沉的暖光，一只苍白瘦削的手出现在他眼前，正试图将一本恐怖小说往他枕头底下塞。
“我去？！什么玩意儿！”
张楚岚是见过世面的人，但当这个飘飘荡荡的鬼魂忽然出现时，对他而言，仍旧产生了一点小小的震撼。
这身怀绝技的男大学生被吓得从床上弹起来，裹着被子滚到一角，瞳孔震颤，两股战战，心底默念富强文明二十四字真经。
尤其是当他发现这个穿着白色连衣裙，脸色苍青、骨瘦如柴的女鬼，长得和赵小飞一模一样！他整个人血液都开始倒着往回流了！
张楚岚疑心自己的舌头已被女鬼摘掉，不然他为什么连最简单的我的妈啊都说不出来了。
瘦削苍白的女鬼趴在他床头，眼泪汪汪的：“你为什么看这么恐怖的小说啊，太吓人了，你阳气重，放你枕头底下压一压吧。”
张楚岚汗流如注：“你、你……”
他心情挺复杂的，于是伸手将自己的脸颊往两边扯。
是梦中梦吧，他这样想。
真实的疼痛从大脑神经发出，当他开始龇牙咧嘴时，那个和赵小飞长得一模一样的阿飘已经飘到了他跟前，距离他的鼻尖大概只有十厘米。
张楚岚看得有点斗鸡眼。
赵小飘往后退了些，盘腿坐在张楚岚狭窄的宿舍铁架床上，她似乎想抓一点被子到怀里抱着，眼底还泪光闪闪，像极了她用语文书把男同学按在地上打的那个下午。
张楚岚彻底不害怕了。
因为他发现这阿飘比他还害怕，那本《闪灵》就放在他的枕头上，赵小飘连看一眼封面的勇气都没有，还问他：“要不还是放冰箱里吧。”
她确实害怕极了，半透明的手指都在微微发抖。
张楚岚的脑子像被一个车队的泥头车碾过，看到这样的赵小飞，还是不由自主地靠拢过去，将自己的被子盖在她头上。
暖烘烘的温度让作为阿飘的赵小飞安心了许多，她甚至自己往紧了一裹。
张楚岚伸手想去触碰，指尖却从那片像云一样的身影里穿过，一股冷战从脚底往上，涌至四肢百骸。
他明白自己碰不到赵小飞了。
活的东西都碰不到她。
赵小飞从被子里露出一颗蓄起长发的脑袋，小心翼翼问：“张楚岚，你不记得我了吗？”
比同龄女孩要低哑一些的声音传进张楚岚的耳朵，他就迫不及待地隔着薄被收紧双臂，可不敢太紧，其实在外人看来很滑稽，像是在拥抱一团空气。
他的眼眶不断发热，但他不习惯流泪，于是那股泪水倒流，流过哪里，哪里就是滚烫的，最后流到心口，心口被滚烫的热流一遍一遍地冲刷，终于显露出多年以前的本来面目。
张楚岚轻声说，赵小飞，我永远记得你。
赵小飞终于不害怕了，所剩的灵魂不再震颤，她埋在张楚岚的肩窝里，小声地说：“是不是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已经长这么高了。”
张楚岚有些哽咽：“是，已经很多年了。”
赵小飞说：“那些和我一起的人说，如果有一天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忘记我，我就会真正地消失，什么也不剩，谢谢你还记得我。”
张楚岚很轻很轻地拍了拍赵小飞的后背，却不再说话了。
赵小飞抱怨说：“张楚岚，你要向我道歉。”
张楚岚心脏一紧，瞬间就想到自己需要向哪件事道歉，于是柔声说：“嗯，我道歉，对不起。我那时候太混蛋了。”
赵小飞很受用，有点炫耀自己心胸宽广的意思：“你那段时间心情不好，我没有生你的气，我一直在等你来找我。”
张楚岚是很久以后才听说的，赵小飞总是趴在栏杆上往他的班级门口张望。
深色的眼瞳中，那些暗沉的血迹重现，谋杀案的凶手至今没有找到，普通人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而那样干净利落的手脚很有可能是圈内人干的。
他发疯一样要找到凶手，要将赵小飞受到的折磨加倍奉还。他主动接触异人世界，差点被全性找上门，幸好哪都通的徐翔和冯宝宝那时候已经在暗中照应他，不日便将他纳入公司，避免了后续许多麻烦。
张楚岚替公司卖命，也利用公司的资源调查凶手，但线索渺茫，时至今日仍旧没有找到。
张楚岚想问赵小飞，还记不记得那个人的模样，但当女孩疲倦地眨着眼睛时，他变得很难问出口，而是关切地说：“很累吗？”
赵小飞揉了揉眼皮：“嗯，这几天有只黑猫总是冲我叫，还想挠我，我有点害怕，老是睡不好。”
张楚岚失笑：“我煎饼里的薄脆是不是被你偷吃了。”
赵小飞没否认，又问水池是不是她捣的乱，还是没否认，估计就是这阿飘魂归人间，找到债主张楚岚，觉得当年他要绝交时说的话太伤人，小小地报复了几下。
赵小飞睡觉时就变成了很小的一团，像一豆鬼火，旁人是看不见的，只有张楚岚这样的异人才能看见。
这天他没有去食堂吃晚饭，其余三个舍友上完选修课回来，发现处长已经蒙着被子呼呼大睡了。
哪知道张楚岚根本睡不着，兴奋得不行。
他整晚都守着被窝里微微发亮的赵小飘，时不时就凑近，不清楚阿飘的生活习性，担心吵到她休息，于是只用胳膊微微圈在怀里，谨慎得跟守着珍宝的恶龙似的。
赵小飞睡得神完气足，模样竟比昨天还要真实几分。
张楚岚顶着两个黑眼圈，困得想死，但精神始终处于亢奋的状态。
从赵小飞的鬼魂出现那一刻，他的脑子就没有停止过运转。
赵小飞生前就是普通人，死去多年却以鬼魂的形式回归，张楚岚不断思考其中的隐秘。
只有知道赵小飞的魂魄如何聚回，才能让她保持这个状态，甚至……
张楚岚生出一些不太理智的想法。
赵小飞死后一段时间，张楚岚就整夜整夜失眠，精神状态几乎快到悬崖边缘，幸而冯宝宝拉了他一把，才不至于摔得粉身碎骨。
张楚岚看着赵小飞的鬼魂飘到树枝上挂着：“小飞，你是从哪里回来的？”
赵小飞喜欢在树上玩儿，整个人鬼气森森地荡在树枝之间，偶尔会被异人看到，吓得对方脸色铁青。
赵小飞：“我说不上来，那里像是外太空。不分东南西北，也不知道时间，我往哪个方向走，最后都会回到相同的地方。有人跟我说可以离开了，我就离开了那里，然后来找你。”
张楚岚捡了块干净地方坐下，接着问：“那里……有别人吗？”
赵小飞转了两圈，轻飘飘地落到张楚岚身边：“有时候，但他们很快就走了。有一个叫诸葛青的年轻人，常常来，问我问一些问题，比如明天会不会下雨、明天应该打车还是自己开车。”
张楚岚顿了顿：“你知道如何回答？”
赵小飞：“有时候知道，有时候不知道，我不知道的问题，会由其他人回答，但我看不见他们，偶尔可以听见。”
张楚岚：“那个诸葛青……”
张楚岚很想问一问他长得怎么样，脾气好不好。
可问这样的问题显得奇怪，赵小飞现在只是一个鬼魂，没人可以伤害她，张楚岚唯一担心的事情应该是她会不会像突然出现一样，又突然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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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小飞似乎猜到了张楚岚想问什么，用手背轻轻贴了贴他的手背：“张楚岚，我在那个地方呆了好久，我想去别的地方看看，以后你去哪里都要带上我。”
赵小飞还活着时，也经常用这样看似命令其实是请求的方式和他讲话。
张楚岚心里酸酸涩涩的，像泡在柠檬水里，赵小飞的话像一只手，轻轻地捏住了这颗被泡软的心脏。
如果赵小飞再扮得像报仇索命的厉鬼一点儿，张楚岚不会像现在这么难受。
他大可以屁颠屁颠地跑去买一堆香烛纸钱供给她，求她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自己中二时期的所作所为。
可赵小飞就是赵小飞，打完就忘，从没隔夜仇。那几个嘲笑她名字的小混蛋，后来其中一个家里出了事儿，她还捐了二十块钱，说是攒了小半年呢。
张楚岚不知道这个变成阿飘的赵小飞是真的还是假的。
他心想，假的也好，假的他也要。
总比半夜醒来，想起再也见不到她要好上一百倍。
于是在赵小飞说以后他上哪儿都要跟着去之后，张楚岚陷入了一种很迷离很恍惚的情绪，他觉得这梦也太美了，会不会一下被戳破。
他变得惶然，唯恐惊醒自己，哑声答：“好，我去哪里都带着你。”
只要你不再离开我。
赵小飞蜷着膝盖，有些失神地望着自己逐渐透明直至消失的脚尖。
她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安静地和张楚岚坐在一处吹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