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不开大学某宿舍内。
三个男大学生围坐在一张小桌子边上，一边吃烧烤一边聊起最近的闲事。
聊着聊着，主角就成了宿舍第四个成员，张楚岚。
赵原喝了口啤酒说：“你说处长最近在忙啥，早起晚归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钱小凡不抖腿了，仔细回忆了一会儿：“他昨天不是还回了趟老家嘛，让我给他答到，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尿拉裤里了都没发现！”
两人笑成一团，说起张楚岚那个奇葩的解手姿势。
孙通因此没什么胃口了，放下手里的红柳羊肉串，啧了一声，觉得张楚岚此人实在古怪：“我说你们，少跟这种怪人接触……”
正说到此，“怪人”张楚岚忽然推开门回来了，臊眉耷眼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一进屋，另外三人就噤声了，脸上还带点儿被当事人撞破说坏话的尴尬。
赵原为人和气些，于是第一个打圆场：“楚岚，来吃点儿不？”
张楚岚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走到自己的床位脱鞋，一看就是准备上床休息。也不知道这两天他干嘛去了，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
赵钱孙三人就不再跟他客气，风卷残云一般收拾了桌上的狼藉。
刚吃完没多久，隔壁来了个同学撺掇他们去上网，三个人就翻出身份证跟着走了，剩下张楚岚一个人裹着被子在宿舍呼呼大睡。
张楚岚确实累得不行，先是在坟场跟一群老僵尸过了几十招，又挨了全性四张狂之一的夏禾一掌，虽然他身上刻着守宫砂，那一掌对他效果甚微，但因为后来看见爷爷尸体受辱脑门一热冲上去，又结结实实挨了几掌。
冯宝宝看他有点失控的迹象，一刀劈碎了他的金光。
现在就是虚，虚得看赵小飞都冒重影。
赵小飞已经变作一团莹莹鬼火，靠在他枕边。
张楚岚本不想带赵小飞回去，但赵小飞非要跟着去，他也拦不住，只好任凭她当个背后灵了。
昨天的情况太过混乱，但在场其他异人确实都看到了这个飘来飘去的鬼魂。
异人见多识广，不至于受惊吓，不必依附任何东西而存在的魂魄却闻所未闻。
这引起了徐三等人的注意，跟张楚岚打商量说带赵小飞回公司看看。
张楚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赵小飞他自己都还没焐热呢，怎么可能给公司那帮老东西带走。
冯宝宝无条件站在张楚岚一边，徐三徐四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张楚岚缩在被子里，摁了摁额角，总觉得一回学校眼皮就止不住地跳，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小飞飘来飘去地问他：“你不舒服吗？”
张楚岚脸色苍白，笑了笑：“没事儿，你别担心。”
赵小飞又变回了死时的样子，坐在铁架床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小腿，眼睛看向窗外沉甸甸的落日。
暮色渐渐褪去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夜沉如水，澄澈的月光洒在窗棂上，勾勒出一个圆滚滚的身影。
那道身影动作迅疾，当赵小飞看清时，已经欺身而来，她还没来得及叫醒张楚岚，只下意识想挡一挡，对方也作势要攻击她，就在那一刻，赵小飞往旁边一闪，躲过了攻击。
来者却赶不及卸力，一头撞上了宿舍大门，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谁？！”
张楚岚登时浑身冷汗，掀开被子翻身跳下床，先去找赵小飞，一看这阿飘吓得脸色青白，压抑着胸口的怒火就打了上去。
拳头触碰到的却是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月色缓缓移动，照在那团身影上，待张楚岚看清那竟然是一个喜羊羊玩偶时，这玩偶忽地往外冲，怎么来的，又怎么跑了。
走的时候还用一个包袱皮装走了赵小飞！
鬼有鬼的好处，也有鬼的坏处。
任何活物都别想碰她一下，但这个喜羊羊玩偶明显是傀儡一类的东西，对付赵小飞简直不要太轻松。
张楚岚怒意未消，眼看赵小飞被打包带走，顿时脸色一沉，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出去。
远处，一高一矮两个女孩儿站在空地中心，看见张楚岚追着喜羊羊跑出来的样子，不就一个小鬼吗，这样着急忙慌的，太滑稽了。
可她们很快就有些后悔。
因为张楚岚根本不是在追喜羊羊，而是直接冲着她们二人来了！
茫茫夜色中，金光暴涨，势如山洪。
如果不是风莎燕及时赶到，她特意找来的这两位帮手可能就要被张楚岚收拾一顿了。
冯宝宝穿着睡衣，气定神闲的，她多年以前就见识过这样的张楚岚，仅仅是因为那个全性有杀害赵家父女的嫌疑，张楚岚就几乎拧断对方的脖颈。
风莎燕只是想引张楚岚出来，不想却摸到了老虎屁股。
赵小飞没什么被抓的自觉，那个当张楚岚气喘吁吁地将她从口袋里放出来时，她很惊讶地看着他：“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张楚岚很轻松地想，这女鬼可真没良心。
之后的事情，没赵小飞什么事，只有一个叫张灵玉的年轻道士临走时cue了一下她。
他说：“张楚岚，如果你想解答心里的疑惑，就来天师府吧。”
所有的秘密在那座屹立千年的洞府都将得到解答。
张楚岚刚想答应下来，却忽然被赵小飞拦住了。
赵小飞还是那张恐怖片里的女鬼脸，但眼神却有些担忧。
她说：“别去，张楚岚。”
张楚岚不知道赵小飞在想什么，她只是又说了一遍别去。
张楚岚咬了咬牙：“小飞，我不仅要知道是谁杀了你，更要知道我爷爷到底是谁。”
赵小飞脸色惨白：“这些对你而言都不重要！你好好上学，好好活着，这就够了，明白吗？张爷爷和我们都希望你这样！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再管！”
张楚岚：“你明白这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没有告诉你，为了调查你和爷爷的死，我早就深陷其中了！我不在乎生死，我只想要一个真相。”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近乎哽咽，“赵小飞，你明白吗？”
单薄的鬼魂垂下头，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不明白。”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张楚岚那张逐渐褪去稚气的脸，他的眼睛红红的，嘴角却带着脆弱的笑。
晴朗的夜空之下，张楚岚独自站在原地，眼前空无一人。
赵小飞突然消失了。
张楚岚敏锐地捕捉到她正在快速淡去的声音。
尽管这次从赵小飞那里得到一句“遗言”，张楚岚仍觉得痛苦。
这种痛觉是加倍出现的，当张楚岚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再次失去赵小飞这个事实，他无力地蹲下来。
赵小飞消失了，他的一部分也得而复失。
多年以前汹涌的爬山虎再次将他淹没了。
张楚岚有点喘不过气，又矮了矮身，直到额头贴上手心，手背贴着散发腥气的泥土时，这种回到胎儿时期的姿势缓解了一些不知来源的痛感。
冯宝宝拎着刀站在一边，淡淡地看了一眼张楚岚，觉得他有点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
她用睡衣袖口擦了擦刀刃，说：“龙虎山，天师府，还去吗？”
紧贴着地面的手掌逐渐攥紧变成一双颤抖的拳头，张楚岚从万般情绪中厘出一个清明的念头，咬牙切齿地说：“去！”
翌日，龙虎山第六十五代天师张之维宣布举行罗天大醮，举凡异人，不论年龄性别，有意愿者皆可参加。
张楚岚是几天之后听说这件事的。
那天之后，冯宝宝把他带去了一间偏僻的别墅，没日没夜地修炼。
冯宝宝往他脑子里种的东西，他也练了几次，无甚效果，就暂时放一边不管了，只一心一意对付他宝儿姐的菜刀。
赵小飞没有再出现过。
张楚岚半夜惊醒时，却总觉得她又变成了一团鬼火，缩在他枕边。
那团鬼火没有温度，靠近了还会觉得凉飕飕的。
张楚岚迷迷瞪瞪的时候会觉得，要是赵小飞还在，夏天能省不少开空调的钱。
梦醒后胸前背心全是汗，原来是被热醒的。
他的眼睫低垂着，眼底聚起一团绿幽幽的火光，掀开被子直起身离开了卧室。
那两条胳膊两条腿像刚装上去似的，彼此还不太熟悉，走路的时候还会互相牵绊。
冯宝宝听见响动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张楚岚，像个没电的机器人，一步一绊地往别墅大门走去。
“张楚岚，你去哪儿。”冯宝宝握紧手里的菜刀，在后面喊。
张楚岚却恍若未闻，径直离开。
任凭冯宝宝如何呼喊，张楚岚什么也听不见，唯独眼底两簇火苗兀自燃烧。
冯宝宝很快意识到不对，从仓库里翻出一根麻绳，追上去将张楚岚五花大绑丢进地下室，直到那时，赵小飞才像一缕青烟一样从张楚岚身体里冒出来。
赵小飞附身在张楚岚身上已经花去了很多力气，现在连维持鬼魂的形态都很难，可她固执地再次进入张楚岚的身体，这次没呆几秒就被赶了出来。
冯宝宝见状，说：“你要带他走。”
赵小飞再也没有力气附身，融进北面的墙体里，只露出一张缥缈的脸，她点了点头：“嗯，我答应张爷爷，要照顾好他。”
冯宝宝很赞同：“我也答应了张锡林，要跟着他。”
赵小飞虚弱地笑了笑：“那你跟他一起走吧，去别的地方生活，他再卷进局里，会死的。”
冯宝宝没什么动作，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我不会让他死。”
赵小飞眼神怔怔的：“我要救他。”
说完这话后，赵小飞又离开了。
张楚岚醒来时，艰难地翻了个身，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丢在冰凉潮湿的地下室，半边身体都是麻的，手上腿上还有不少淤伤，他惊恐地问冯宝宝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等冯宝宝回答，他突然想到：“是不是小飞？！”
冯宝宝点了点头，帮他把绳子解开了。
麻绳甫一落地，张楚岚就跳起来四处寻找赵小飞的踪迹，可鬼魂哪里来什么痕迹，除了他身上那些诡异的淤青，再也找不到任何赵小飞存在过的证据。
张楚岚：“宝儿姐，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冯宝宝摇摇头：“不晓得，一下就不见了。”
张楚岚问：“她有说什么吗？”
冯宝宝说：“她说答应了张锡林要照顾你，让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她说，她要救你。”
张楚岚头昏脑涨的，狠狠按了几下眉心，走出地下室来到宽阔的别墅庭院，站在下风处点燃了一支烟。
冯宝宝就坐在台阶上，遥遥地望着渐渐明亮的地平线。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进来。
徐翔病危。
张楚岚从徐翔那里听了很久的往事，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
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白花花的阳光晒得他一阵眩目，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疑心这次也是赵小飞在使坏，但医生说他只是思虑成疾，身体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才倒下的。
张楚岚有点烦躁的同时，生出了一点小小的失落。
他希望是她。
没休息多久，就到了前往龙虎山的日子。
过安检时，张楚岚莫名其妙想起一个月前他答应赵小飞的事情。
说去哪里都带着她。
张楚岚有些委屈地想，这也不算我食言吧，是她自己先消失不见了。
当前往江西的飞机驶向对流层时，他的心情终于在漫漫云端稍微放松了一些。
与此同时，在一架从十堰市出发的飞机上，一位名叫王也的武当道长心情十分沉重。
三个男大学生围坐在一张小桌子边上，一边吃烧烤一边聊起最近的闲事。
聊着聊着，主角就成了宿舍第四个成员，张楚岚。
赵原喝了口啤酒说：“你说处长最近在忙啥，早起晚归的，连个人影都看不到。”
钱小凡不抖腿了，仔细回忆了一会儿：“他昨天不是还回了趟老家嘛，让我给他答到，走的时候匆匆忙忙的，尿拉裤里了都没发现！”
两人笑成一团，说起张楚岚那个奇葩的解手姿势。
孙通因此没什么胃口了，放下手里的红柳羊肉串，啧了一声，觉得张楚岚此人实在古怪：“我说你们，少跟这种怪人接触……”
正说到此，“怪人”张楚岚忽然推开门回来了，臊眉耷眼的，脸色也不太好看。
他一进屋，另外三人就噤声了，脸上还带点儿被当事人撞破说坏话的尴尬。
赵原为人和气些，于是第一个打圆场：“楚岚，来吃点儿不？”
张楚岚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走到自己的床位脱鞋，一看就是准备上床休息。也不知道这两天他干嘛去了，整个人跟丢了魂似的。
赵钱孙三人就不再跟他客气，风卷残云一般收拾了桌上的狼藉。
刚吃完没多久，隔壁来了个同学撺掇他们去上网，三个人就翻出身份证跟着走了，剩下张楚岚一个人裹着被子在宿舍呼呼大睡。
张楚岚确实累得不行，先是在坟场跟一群老僵尸过了几十招，又挨了全性四张狂之一的夏禾一掌，虽然他身上刻着守宫砂，那一掌对他效果甚微，但因为后来看见爷爷尸体受辱脑门一热冲上去，又结结实实挨了几掌。
冯宝宝看他有点失控的迹象，一刀劈碎了他的金光。
现在就是虚，虚得看赵小飞都冒重影。
赵小飞已经变作一团莹莹鬼火，靠在他枕边。
张楚岚本不想带赵小飞回去，但赵小飞非要跟着去，他也拦不住，只好任凭她当个背后灵了。
昨天的情况太过混乱，但在场其他异人确实都看到了这个飘来飘去的鬼魂。
异人见多识广，不至于受惊吓，不必依附任何东西而存在的魂魄却闻所未闻。
这引起了徐三等人的注意，跟张楚岚打商量说带赵小飞回公司看看。
张楚岚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赵小飞他自己都还没焐热呢，怎么可能给公司那帮老东西带走。
冯宝宝无条件站在张楚岚一边，徐三徐四也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张楚岚缩在被子里，摁了摁额角，总觉得一回学校眼皮就止不住地跳，不是什么好兆头。
赵小飞飘来飘去地问他：“你不舒服吗？”
张楚岚脸色苍白，笑了笑：“没事儿，你别担心。”
赵小飞又变回了死时的样子，坐在铁架床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小腿，眼睛看向窗外沉甸甸的落日。
暮色渐渐褪去了。
不知道过去多久，夜沉如水，澄澈的月光洒在窗棂上，勾勒出一个圆滚滚的身影。
那道身影动作迅疾，当赵小飞看清时，已经欺身而来，她还没来得及叫醒张楚岚，只下意识想挡一挡，对方也作势要攻击她，就在那一刻，赵小飞往旁边一闪，躲过了攻击。
来者却赶不及卸力，一头撞上了宿舍大门，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谁？！”
张楚岚登时浑身冷汗，掀开被子翻身跳下床，先去找赵小飞，一看这阿飘吓得脸色青白，压抑着胸口的怒火就打了上去。
拳头触碰到的却是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月色缓缓移动，照在那团身影上，待张楚岚看清那竟然是一个喜羊羊玩偶时，这玩偶忽地往外冲，怎么来的，又怎么跑了。
走的时候还用一个包袱皮装走了赵小飞！
鬼有鬼的好处，也有鬼的坏处。
任何活物都别想碰她一下，但这个喜羊羊玩偶明显是傀儡一类的东西，对付赵小飞简直不要太轻松。
张楚岚怒意未消，眼看赵小飞被打包带走，顿时脸色一沉，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出去。
远处，一高一矮两个女孩儿站在空地中心，看见张楚岚追着喜羊羊跑出来的样子，不就一个小鬼吗，这样着急忙慌的，太滑稽了。
可她们很快就有些后悔。
因为张楚岚根本不是在追喜羊羊，而是直接冲着她们二人来了！
茫茫夜色中，金光暴涨，势如山洪。
如果不是风莎燕及时赶到，她特意找来的这两位帮手可能就要被张楚岚收拾一顿了。
冯宝宝穿着睡衣，气定神闲的，她多年以前就见识过这样的张楚岚，仅仅是因为那个全性有杀害赵家父女的嫌疑，张楚岚就几乎拧断对方的脖颈。
风莎燕只是想引张楚岚出来，不想却摸到了老虎屁股。
赵小飞没什么被抓的自觉，那个当张楚岚气喘吁吁地将她从口袋里放出来时，她很惊讶地看着他：“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张楚岚很轻松地想，这女鬼可真没良心。
之后的事情，没赵小飞什么事，只有一个叫张灵玉的年轻道士临走时cue了一下她。
他说：“张楚岚，如果你想解答心里的疑惑，就来天师府吧。”
所有的秘密在那座屹立千年的洞府都将得到解答。
张楚岚刚想答应下来，却忽然被赵小飞拦住了。
赵小飞还是那张恐怖片里的女鬼脸，但眼神却有些担忧。
她说：“别去，张楚岚。”
张楚岚不知道赵小飞在想什么，她只是又说了一遍别去。
张楚岚咬了咬牙：“小飞，我不仅要知道是谁杀了你，更要知道我爷爷到底是谁。”
赵小飞脸色惨白：“这些对你而言都不重要！你好好上学，好好活着，这就够了，明白吗？张爷爷和我们都希望你这样！其他的事情你不要再管！”
张楚岚：“你明白这些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我没有告诉你，为了调查你和爷爷的死，我早就深陷其中了！我不在乎生死，我只想要一个真相。”他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近乎哽咽，“赵小飞，你明白吗？”
单薄的鬼魂垂下头，沉默了许久，才说：“我……不明白。”
当她再次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张楚岚那张逐渐褪去稚气的脸，他的眼睛红红的，嘴角却带着脆弱的笑。
晴朗的夜空之下，张楚岚独自站在原地，眼前空无一人。
赵小飞突然消失了。
张楚岚敏锐地捕捉到她正在快速淡去的声音。
尽管这次从赵小飞那里得到一句“遗言”，张楚岚仍觉得痛苦。
这种痛觉是加倍出现的，当张楚岚发现自己不得不面对再次失去赵小飞这个事实，他无力地蹲下来。
赵小飞消失了，他的一部分也得而复失。
多年以前汹涌的爬山虎再次将他淹没了。
张楚岚有点喘不过气，又矮了矮身，直到额头贴上手心，手背贴着散发腥气的泥土时，这种回到胎儿时期的姿势缓解了一些不知来源的痛感。
冯宝宝拎着刀站在一边，淡淡地看了一眼张楚岚，觉得他有点像一条无家可归的小狗。
她用睡衣袖口擦了擦刀刃，说：“龙虎山，天师府，还去吗？”
紧贴着地面的手掌逐渐攥紧变成一双颤抖的拳头，张楚岚从万般情绪中厘出一个清明的念头，咬牙切齿地说：“去！”
翌日，龙虎山第六十五代天师张之维宣布举行罗天大醮，举凡异人，不论年龄性别，有意愿者皆可参加。
张楚岚是几天之后听说这件事的。
那天之后，冯宝宝把他带去了一间偏僻的别墅，没日没夜地修炼。
冯宝宝往他脑子里种的东西，他也练了几次，无甚效果，就暂时放一边不管了，只一心一意对付他宝儿姐的菜刀。
赵小飞没有再出现过。
张楚岚半夜惊醒时，却总觉得她又变成了一团鬼火，缩在他枕边。
那团鬼火没有温度，靠近了还会觉得凉飕飕的。
张楚岚迷迷瞪瞪的时候会觉得，要是赵小飞还在，夏天能省不少开空调的钱。
梦醒后胸前背心全是汗，原来是被热醒的。
他的眼睫低垂着，眼底聚起一团绿幽幽的火光，掀开被子直起身离开了卧室。
那两条胳膊两条腿像刚装上去似的，彼此还不太熟悉，走路的时候还会互相牵绊。
冯宝宝听见响动出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张楚岚，像个没电的机器人，一步一绊地往别墅大门走去。
“张楚岚，你去哪儿。”冯宝宝握紧手里的菜刀，在后面喊。
张楚岚却恍若未闻，径直离开。
任凭冯宝宝如何呼喊，张楚岚什么也听不见，唯独眼底两簇火苗兀自燃烧。
冯宝宝很快意识到不对，从仓库里翻出一根麻绳，追上去将张楚岚五花大绑丢进地下室，直到那时，赵小飞才像一缕青烟一样从张楚岚身体里冒出来。
赵小飞附身在张楚岚身上已经花去了很多力气，现在连维持鬼魂的形态都很难，可她固执地再次进入张楚岚的身体，这次没呆几秒就被赶了出来。
冯宝宝见状，说：“你要带他走。”
赵小飞再也没有力气附身，融进北面的墙体里，只露出一张缥缈的脸，她点了点头：“嗯，我答应张爷爷，要照顾好他。”
冯宝宝很赞同：“我也答应了张锡林，要跟着他。”
赵小飞虚弱地笑了笑：“那你跟他一起走吧，去别的地方生活，他再卷进局里，会死的。”
冯宝宝没什么动作，语气也没有任何起伏：“我不会让他死。”
赵小飞眼神怔怔的：“我要救他。”
说完这话后，赵小飞又离开了。
张楚岚醒来时，艰难地翻了个身，发现自己被五花大绑丢在冰凉潮湿的地下室，半边身体都是麻的，手上腿上还有不少淤伤，他惊恐地问冯宝宝发生了什么事。
还没等冯宝宝回答，他突然想到：“是不是小飞？！”
冯宝宝点了点头，帮他把绳子解开了。
麻绳甫一落地，张楚岚就跳起来四处寻找赵小飞的踪迹，可鬼魂哪里来什么痕迹，除了他身上那些诡异的淤青，再也找不到任何赵小飞存在过的证据。
张楚岚：“宝儿姐，你知道她去哪儿了吗？”
冯宝宝摇摇头：“不晓得，一下就不见了。”
张楚岚问：“她有说什么吗？”
冯宝宝说：“她说答应了张锡林要照顾你，让我带你去别的地方，她说，她要救你。”
张楚岚头昏脑涨的，狠狠按了几下眉心，走出地下室来到宽阔的别墅庭院，站在下风处点燃了一支烟。
冯宝宝就坐在台阶上，遥遥地望着渐渐明亮的地平线。
就在这时，一通电话打进来。
徐翔病危。
张楚岚从徐翔那里听了很久的往事，从医院出来时已经是下午一点。
正是日头最毒的时候，白花花的阳光晒得他一阵眩目，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疑心这次也是赵小飞在使坏，但医生说他只是思虑成疾，身体没有得到充足的休息才倒下的。
张楚岚有点烦躁的同时，生出了一点小小的失落。
他希望是她。
没休息多久，就到了前往龙虎山的日子。
过安检时，张楚岚莫名其妙想起一个月前他答应赵小飞的事情。
说去哪里都带着她。
张楚岚有些委屈地想，这也不算我食言吧，是她自己先消失不见了。
当前往江西的飞机驶向对流层时，他的心情终于在漫漫云端稍微放松了一些。
与此同时，在一架从十堰市出发的飞机上，一位名叫王也的武当道长心情十分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