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申鹤压在荧的身上，她的力气大到如同万钧巨石一般无法撼动。
荧的一头金发凌乱地散落在床单上，她的衣服因为申鹤突然间的动作而开了一点，露出精致的锁骨，脸上尚有未反应过来的怔楞。
申鹤压上前来，将荧桎梏在自己的怀中。
“守护灵小姐，是你吗？”
怎么回答？如何反应？此时的回答很有可能会影响后续一系列的事情，需要好好考虑才对。她就是因为忘了自己叫出申鹤名字的那个疏漏，才一下子被申鹤点出身份。
“是你吗？”申鹤执拗地又问了一遍，她的眼中略有红意，殷红的眼尾似乎颜色更深了。
“自那之后我被师父纳入门下，但我始终都忘不掉你。”
“忘不掉耐心教导我的你，忘不掉温柔安慰我的你，忘不掉在群魔中奋力保护我的你。”
申鹤的声音放下来了一点，淡漠神女不再如一汪清透无痕的冰池，反而在没有了红绳的束缚后展现出另一面。
那一面陌生无比，感情犹如冰面下的暗流般汹涌，却又真实灼热到无法否认。
这是无人能看到的，申鹤的另一面。
“我一直在想你，想着我的守护灵小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想着我们度过的日子，甚至想要寻到办法将你找回来。”
“可是没有。”
黯然、失落、执着。
这是确实存在的东西。
荧原本还在运转的头脑停下来了。
她看着这个如今已经长大的申鹤，脑海中却不其然浮现出申鹤小时候。
就算是孤煞命格，就算申鹤自小就很坚强。
但是那时的她终究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在被亲人嫌弃乃至厌恶之时，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失落、难过？
她会哭吗？会委屈着抱怨吗？
没有。
申鹤那时不过五岁，但似乎那时她性格的某些方面就已经有所体现了。
她只不过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直到荧靠过去了，才悄然伸出手来，拉住荧的衣袖。
这孩子，不会撒娇。
面对伤心的孩子，该怎么做呢？
黑发女孩无声消沉的样子，让荧的心弦悄然一动。
她便靠近小时的申鹤，将其抱在自己怀中。申鹤安静乖巧地依偎在她怀中。没有流泪，没有诉苦，只是抓着她衣袖的手默默更用力了一些，如同要把整个人陷进去一样向她怀里靠。
那一天，荧将申鹤抱在自己怀中，伴她入眠。
此时的申鹤与小时的她有一种奇异的相似。
荧的心软下来。
她拥上申鹤。
申鹤浑身一颤。
荧温柔地拍着申鹤的背部，一下又一下，就像在安慰受伤的孩童，用自己的一腔柔意去包容她。她的怀抱有限，她的心胸宽广无际，不管是多么痛苦、悲伤的情绪，到她这里都能够得到包容、理解。
申鹤的身子软下来，她控制不住地倒下去，两人间便从申鹤桎梏荧，变成了荧抱着申鹤。
“抱歉，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离开你的。”
“不，那时……”
“嘘。”荧将申鹤的头轻柔地按在自己的脖颈一侧。
她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个时候，可以行使小孩子的撒娇权利哦。”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申鹤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是荧的怀抱太温暖吗？还是她终于等到荧想起那一切，以至于心头都泛起微弱的情绪？解开了红绳后，现在这种感觉又该怎么形容？
申鹤不知道。
她已经太久没有感觉到过类似的情绪了，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去说自己此时的心情。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她想永远呆在这个人身边。
“没关系，我会尽可能地陪在你身边。”
“我在这里。”
申鹤攥紧了荧的衣服。
她如同之前那次一样，陷入荧的怀中。
她们已经不是曾经的身形差了，申鹤要比荧更高，但她在荧面前时，依旧还是那个孩子。
申鹤自再度见到荧之后，就一直想这么做了。
她听从师父的话，按捺自己的心情，磨砺自己的心性，与荧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只觉内心瘙痒。
为什么她不记得自己呢？
为什么她会忘了那些事呢？
为什么，她见到自己时，会露出一副“这是第一次”见面的表情呢？
那时，锁在她身上的红绳暴动不已，它们快无法再压制她——然而她平静下来了。
因为少女对她露出的笑。
那与申鹤记忆中的笑容，别无二样。
【“见到她时，要装作曾经之事未曾发生，这样，对方才不会被你吓跑。”】
申鹤心目中能言善道的师父，在知晓申鹤想要去接触荧时，用一种惆怅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如此，就这么做吧。
如果能不吓跑守护灵小姐的话，她愿意假装曾经之事未曾发生——就算她内心从未放下过那最后一幕。
她愿意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用红绳让自己保持冷静。她毕竟已经克制许多年了，再不会演戏的人，为了掩饰而做自己常做的事，也很难出现破绽。
而现在，她等到了。
荧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忽然一痛。
抵在自己脖颈的东西坚硬锐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陷到脖子里。
好似在折磨猎物，又好像是在有意温存，申鹤的牙缓慢地磨着荧的脖子。
她抱住荧的力量愈发大了起来，简直是巨蛇将猎物缠绕起来一般，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地嵌进去，用力到让人感觉快要窒息。
荧的浴巾被申鹤在背后抓紧，胸前因压来之物的重量而闷了起来。
荧温柔地轻抚申鹤的背，用行为与态度给予她安全感。
申鹤模糊不清地说了什么，以荧的听力都没有听到。
荧感觉脖子骤然一痛。
面容姣好的女性抬起身子，她的一举一动如同慢镜头，发丝划过空中的痕迹、本就半敞的衣襟滑下白嫩肩头，以及那居高临下看来的目光。
她忽地一笑，宛若冰雪消融，嘴角染血的殷红为她增添一份秾艳。
她轻声道：“这是，补偿。”
*
且不说荧是如何含着歉疚之意，对于申鹤咬自己的那一口宽容理解；也不提申鹤又是如何示弱，导致尚在歉疚中的荧同意她的请求的。
总之最后，她们在同一张床同一张被子下入眠。
荧睁开眼时，入目便是一张过分接近的面容。
她和申鹤身体紧贴，申鹤的姿势像是将她拥在怀中一样。“你醒了。”申鹤单手撑着头，她眉目沉静，眸中漾着清浅云雾。
荧眨了眨眼睛。申鹤便自然地起身，道：“要到早餐时间了，洗漱后去用餐如何？”
荧：“嗯。”
她又眨了眨眼睛，才后知后觉地接受了申鹤和自己在同一张床上共度一晚的事实。
荧看着申鹤，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申鹤一动不动，回以平静的目光。
荧直起身来，她握住申鹤的手，认真道：“申鹤，和我这样可以，但是不可以轻易和其他人做这样的行为。”
“什么行为？”
“在同一张床上睡的行为。”
申鹤道：“我不是很懂这些。”
果然申鹤还是像小时一样欠缺一些常识吗？小时的她在很多事上便都不清楚，荧在这方面费过颇多功夫。
她毫不怀疑道：“我会教你的。”
申鹤回握住荧的手，“既然如此，荧要经常和我在一起才行。”
她垂眼，“我离尘世太久，有许多东西都不懂，如果没有荧在的话，我可能会做出不恰当的事情。”
她握紧荧的手，略微低了低头，过长的发遮住她的眼睛，从荧的角度看不清那双眼中究竟有什么。
荧只能听到申鹤或许因为要思考怎么说才更好，所以说得格外缓慢的话，“因此，荧，要经常和我在一起，才行。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我。”
好像是命令，又好像是请求。
面对这样令人心折的话语，改如何反应才好？
“这是当然的，我会尽到责任的。”
“更何况在这之外，我本身是非常愿意与申鹤一起的。”
申鹤抽出自己的右手，她伸出小拇指，眼睫掀起，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那，拉钩。”
“好——”
她们拉钩，一下又一下，伴着最后约定的话语，大拇指相合。
她们用过餐后，申鹤便开始向荧讲起她所知的荧的事情。
在她嘴里，荧是某一日突然出现在世间的旅者，目前已去过三国，结交好友不知凡几。
荧捕捉到了“突然出现”这几个字眼，她若有所思，问了申鹤后得到的也只是无人知晓她从前过往的回答。
结交好友不知凡几……荧略感头痛。
看来在副本目标之外，她还需好好思索该如何面对其他“友人”。
在这之外……
“打败风魔龙、打败旋涡魔神奥赛尔、解决稻妻的锁国令？”
申鹤点头。
“她”还真是做了很多事啊。
随着申鹤说的这些话，荧完全没有“那是另一个人做的”的感觉，相反的是她对此有着很强的代入感。
果然，“她”就是她。
只是还有很多事情不甚清楚，申鹤大多只说了个大概，她了解的并不深刻。如果荧想要深入了解的话，必须去找其他人。
申鹤为自己只知道这些事而向荧道歉，“我最近才随你入世，故而……”她已经穿上了平时的装束，身系红绳，也恢复了不管做什么都神情淡漠的样子，只是在面对荧时，还是有着能让人察觉到的情绪波动。
“这并不是你的错。”荧安慰她。
没有人会全然清楚另一个人的全部经历，除非是一刻不停地伴在那人的身边。
荧的思绪忽然一停。
陪伴。
总觉得这是个相当熟悉的词。
是什么呢？为什么会感觉到熟悉？在这之后，似乎有两个身影浮现在荧的脑中。
他们又是谁呢？
荧控制不住地去追寻那两个身影。
她向自己的记忆深处探寻，跟在哪两个模糊身影的背后，却始终什么都看不清。
层层叠叠的纱将她笼罩，那两人身影模糊，无法分辨年龄、身高、外貌、男女。
只是两个符号一样的模糊黑影。
深入，深入，深入，直至最深处，那——“荧？”
荧骤然惊醒。
她一睁眼，便看到申鹤正握着自己的手。
“怎么了？”
荧神情恍惚，她视线聚焦，很快恢复成平时的样子。
怎么了？刚才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她好像和申鹤聊到一半的时候发呆了。
只是她已经忘了为何而发呆了。
“抱歉，我刚才发呆了。”
听了这话，申鹤便不再询问。
“若是荧有想要知晓之事，或有一人值得去寻。”
“他通古晓今，知识渊博，是荧颇为信赖之人。”
“就算荧是如今缺了旅行记忆的状态，他应当也是理解的，大可以向他如实说明。”
“他是谁？”荧要确认一下，那人是否为自己之前副本所识之人。她在所有的副本中都是以死去的方法结束副本的，这种方法会延伸出许多应当是不必要的麻烦。
若对方的名字是棘手之人，那么她应当考虑之后再决定是否前往。
她也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只是，副本中的那些人，真的都能见到吗？时间跨度太大了。
既然她见到了长大后的申鹤，其他人又如何？见到他们时，他们又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她已经确认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出现在她面前的申鹤同样是这一点有利的佐证，那么同样还有一个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在所谓“副本”中经历的那些事，应当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金鹏确确实实经历了那些苦难，还眼见着她死去……朋友也是，她依旧记得在意识消散前，最后看到的朋友那万念俱灰的表情。阿贾克斯又如何？他有从那里离开吗？
她又该怎样去面对他们？
荧嘴唇微抿，她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与申鹤的交流中。
申鹤的这个描述，荧还未在记忆里找到过符合这个条件的副本目标。
申鹤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钟离先生。”
*
这就是荧此时会走在街上的原因。
先前不入申鹤所说的璃月港，是因为她担心遇到认识自己，自己却不认识之人。
然而既然是为了了解更多的事情，那么入城一事便成必要。
钟离此名，荧先前并未听过。据申鹤的说法，钟离是个闲散之人，与她关系极好，与荧交谈时语气颇为熟稔。他也是申鹤伴在荧身边时，申鹤经常能见到的与荧交流之人。
虽然荧不确定其他人是否会像申鹤这样快速接受自己的现状，但既然申鹤说那是会理解自己情况的人，那么荧选择信任申鹤的话。
在一路来到此处的路上，荧见到不止一人向自己打招呼。
他们对她的态度亲切而自然，同时还带着一种对英雄的敬佩之情。
申鹤对此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起来在申鹤先前伴在她身边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经是经常见到这种情况了。
据申鹤所说，钟离先生似乎并无定所，荧曾与她提过一嘴，钟离先生会在璃月港各地闲游。
听起来简直像个无业游民一样。
鉴于荧此时对诸多事项都不清楚的现状，申鹤会带着荧去之前与荧见过钟离的地方。
她们走到一半，申鹤自然地将手与荧牵上，荧并未抗拒。正是此时，她忽然感觉有一股视线在看着自己。
那股视线隐秘而微弱，只泄露了一瞬就再也找不到踪迹，若不是荧感官灵敏，怕是会对此毫无所知。
荧不动声色，她借着与申鹤交谈的机会，用余光寻找视线的来源，想要捕捉那人。
璃月港太过热闹，周围人来人往，各种气息的交织让荧不能很好地寻找那股视线的来源。
来者何意？荧无法很好地判断，那股视线的泄露并未暴露其他信息，她处于失忆的状态，又没有其他头绪。
必须要尽快明晰自己现在的状况了，为此，找到那位“钟离先生”是她现在的当务之急。
她们走到一家店附近时，荧突然瞥见一人。
那人的身影，在其他人重重身影的交叠下只露出半点背影来，却措不及防地闯入了荧的视线。
荧下意识地上前几步，她过于匆忙的动作令她都忘了继续牵着申鹤的手。
申鹤目光移向自己空着的手，定定看了几秒，紧接着跟上了荧。
人群过于繁杂，那个身影不过转眼间就消失在荧的视野内。
荧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人群，她身手灵巧，在保持高速移动的同时未曾干扰旁人。不知为何，她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能追上那人，反而追过去的时候逐渐到了人群较少之地。
荧走上石阶，她站在石质拱门之下，一眼望去，石桥、碧水、荷花、莲藕连带远处向上蔓延的阶梯、另一侧高大的葫芦状建筑尽数落入眼帘。
在那之中，最为吸引荧的还是站在平直石桥边，正微微低头，像是品赏着什么的身影。
如同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荧不自觉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她缓步前去，边走边重新刻画此人的形象。
以沉稳棕褐为主色的衣装，修身中又带几分内敛。他浑身气度不凡，短发之下另有部分长发用金玉宝石作饰的发绳束起。
非一般人。
荧只能看到对方的后侧面，她几乎是本能地想去探寻对方的面容。
恰是此时，对方开口了。
“今日天气甚好，天朗云疏，适值荷花花期，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念及此处，忽觉赏花外似是尚有欠缺。”
“你来了，那点欠缺便也补上了。”
他转过身来，面含笑意，缓缓道：“小友，许久不见。”
荧的一头金发凌乱地散落在床单上，她的衣服因为申鹤突然间的动作而开了一点，露出精致的锁骨，脸上尚有未反应过来的怔楞。
申鹤压上前来，将荧桎梏在自己的怀中。
“守护灵小姐，是你吗？”
怎么回答？如何反应？此时的回答很有可能会影响后续一系列的事情，需要好好考虑才对。她就是因为忘了自己叫出申鹤名字的那个疏漏，才一下子被申鹤点出身份。
“是你吗？”申鹤执拗地又问了一遍，她的眼中略有红意，殷红的眼尾似乎颜色更深了。
“自那之后我被师父纳入门下，但我始终都忘不掉你。”
“忘不掉耐心教导我的你，忘不掉温柔安慰我的你，忘不掉在群魔中奋力保护我的你。”
申鹤的声音放下来了一点，淡漠神女不再如一汪清透无痕的冰池，反而在没有了红绳的束缚后展现出另一面。
那一面陌生无比，感情犹如冰面下的暗流般汹涌，却又真实灼热到无法否认。
这是无人能看到的，申鹤的另一面。
“我一直在想你，想着我的守护灵小姐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想着我们度过的日子，甚至想要寻到办法将你找回来。”
“可是没有。”
黯然、失落、执着。
这是确实存在的东西。
荧原本还在运转的头脑停下来了。
她看着这个如今已经长大的申鹤，脑海中却不其然浮现出申鹤小时候。
就算是孤煞命格，就算申鹤自小就很坚强。
但是那时的她终究是个小孩子。小孩子在被亲人嫌弃乃至厌恶之时，又会是怎样的反应？
失落、难过？
她会哭吗？会委屈着抱怨吗？
没有。
申鹤那时不过五岁，但似乎那时她性格的某些方面就已经有所体现了。
她只不过是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坐在床边，一动不动。
直到荧靠过去了，才悄然伸出手来，拉住荧的衣袖。
这孩子，不会撒娇。
面对伤心的孩子，该怎么做呢？
黑发女孩无声消沉的样子，让荧的心弦悄然一动。
她便靠近小时的申鹤，将其抱在自己怀中。申鹤安静乖巧地依偎在她怀中。没有流泪，没有诉苦，只是抓着她衣袖的手默默更用力了一些，如同要把整个人陷进去一样向她怀里靠。
那一天，荧将申鹤抱在自己怀中，伴她入眠。
此时的申鹤与小时的她有一种奇异的相似。
荧的心软下来。
她拥上申鹤。
申鹤浑身一颤。
荧温柔地拍着申鹤的背部，一下又一下，就像在安慰受伤的孩童，用自己的一腔柔意去包容她。她的怀抱有限，她的心胸宽广无际，不管是多么痛苦、悲伤的情绪，到她这里都能够得到包容、理解。
申鹤的身子软下来，她控制不住地倒下去，两人间便从申鹤桎梏荧，变成了荧抱着申鹤。
“抱歉，是我的错，我不应该离开你的。”
“不，那时……”
“嘘。”荧将申鹤的头轻柔地按在自己的脖颈一侧。
她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这个时候，可以行使小孩子的撒娇权利哦。”
她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申鹤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口。
是荧的怀抱太温暖吗？还是她终于等到荧想起那一切，以至于心头都泛起微弱的情绪？解开了红绳后，现在这种感觉又该怎么形容？
申鹤不知道。
她已经太久没有感觉到过类似的情绪了，以至于她都不知道该怎样去说自己此时的心情。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她想永远呆在这个人身边。
“没关系，我会尽可能地陪在你身边。”
“我在这里。”
申鹤攥紧了荧的衣服。
她如同之前那次一样，陷入荧的怀中。
她们已经不是曾经的身形差了，申鹤要比荧更高，但她在荧面前时，依旧还是那个孩子。
申鹤自再度见到荧之后，就一直想这么做了。
她听从师父的话，按捺自己的心情，磨砺自己的心性，与荧在一起的每分每秒都只觉内心瘙痒。
为什么她不记得自己呢？
为什么她会忘了那些事呢？
为什么，她见到自己时，会露出一副“这是第一次”见面的表情呢？
那时，锁在她身上的红绳暴动不已，它们快无法再压制她——然而她平静下来了。
因为少女对她露出的笑。
那与申鹤记忆中的笑容，别无二样。
【“见到她时，要装作曾经之事未曾发生，这样，对方才不会被你吓跑。”】
申鹤心目中能言善道的师父，在知晓申鹤想要去接触荧时，用一种惆怅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如此，就这么做吧。
如果能不吓跑守护灵小姐的话，她愿意假装曾经之事未曾发生——就算她内心从未放下过那最后一幕。
她愿意克制自己内心的冲动，用红绳让自己保持冷静。她毕竟已经克制许多年了，再不会演戏的人，为了掩饰而做自己常做的事，也很难出现破绽。
而现在，她等到了。
荧感觉到自己的脖颈忽然一痛。
抵在自己脖颈的东西坚硬锐利，只要稍微用力就会陷到脖子里。
好似在折磨猎物，又好像是在有意温存，申鹤的牙缓慢地磨着荧的脖子。
她抱住荧的力量愈发大了起来，简直是巨蛇将猎物缠绕起来一般，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地嵌进去，用力到让人感觉快要窒息。
荧的浴巾被申鹤在背后抓紧，胸前因压来之物的重量而闷了起来。
荧温柔地轻抚申鹤的背，用行为与态度给予她安全感。
申鹤模糊不清地说了什么，以荧的听力都没有听到。
荧感觉脖子骤然一痛。
面容姣好的女性抬起身子，她的一举一动如同慢镜头，发丝划过空中的痕迹、本就半敞的衣襟滑下白嫩肩头，以及那居高临下看来的目光。
她忽地一笑，宛若冰雪消融，嘴角染血的殷红为她增添一份秾艳。
她轻声道：“这是，补偿。”
*
且不说荧是如何含着歉疚之意，对于申鹤咬自己的那一口宽容理解；也不提申鹤又是如何示弱，导致尚在歉疚中的荧同意她的请求的。
总之最后，她们在同一张床同一张被子下入眠。
荧睁开眼时，入目便是一张过分接近的面容。
她和申鹤身体紧贴，申鹤的姿势像是将她拥在怀中一样。“你醒了。”申鹤单手撑着头，她眉目沉静，眸中漾着清浅云雾。
荧眨了眨眼睛。申鹤便自然地起身，道：“要到早餐时间了，洗漱后去用餐如何？”
荧：“嗯。”
她又眨了眨眼睛，才后知后觉地接受了申鹤和自己在同一张床上共度一晚的事实。
荧看着申鹤，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东西，申鹤一动不动，回以平静的目光。
荧直起身来，她握住申鹤的手，认真道：“申鹤，和我这样可以，但是不可以轻易和其他人做这样的行为。”
“什么行为？”
“在同一张床上睡的行为。”
申鹤道：“我不是很懂这些。”
果然申鹤还是像小时一样欠缺一些常识吗？小时的她在很多事上便都不清楚，荧在这方面费过颇多功夫。
她毫不怀疑道：“我会教你的。”
申鹤回握住荧的手，“既然如此，荧要经常和我在一起才行。”
她垂眼，“我离尘世太久，有许多东西都不懂，如果没有荧在的话，我可能会做出不恰当的事情。”
她握紧荧的手，略微低了低头，过长的发遮住她的眼睛，从荧的角度看不清那双眼中究竟有什么。
荧只能听到申鹤或许因为要思考怎么说才更好，所以说得格外缓慢的话，“因此，荧，要经常和我在一起，才行。不管去哪里，都要带着我。”
好像是命令，又好像是请求。
面对这样令人心折的话语，改如何反应才好？
“这是当然的，我会尽到责任的。”
“更何况在这之外，我本身是非常愿意与申鹤一起的。”
申鹤抽出自己的右手，她伸出小拇指，眼睫掀起，说不出的美丽动人。
“那，拉钩。”
“好——”
她们拉钩，一下又一下，伴着最后约定的话语，大拇指相合。
她们用过餐后，申鹤便开始向荧讲起她所知的荧的事情。
在她嘴里，荧是某一日突然出现在世间的旅者，目前已去过三国，结交好友不知凡几。
荧捕捉到了“突然出现”这几个字眼，她若有所思，问了申鹤后得到的也只是无人知晓她从前过往的回答。
结交好友不知凡几……荧略感头痛。
看来在副本目标之外，她还需好好思索该如何面对其他“友人”。
在这之外……
“打败风魔龙、打败旋涡魔神奥赛尔、解决稻妻的锁国令？”
申鹤点头。
“她”还真是做了很多事啊。
随着申鹤说的这些话，荧完全没有“那是另一个人做的”的感觉，相反的是她对此有着很强的代入感。
果然，“她”就是她。
只是还有很多事情不甚清楚，申鹤大多只说了个大概，她了解的并不深刻。如果荧想要深入了解的话，必须去找其他人。
申鹤为自己只知道这些事而向荧道歉，“我最近才随你入世，故而……”她已经穿上了平时的装束，身系红绳，也恢复了不管做什么都神情淡漠的样子，只是在面对荧时，还是有着能让人察觉到的情绪波动。
“这并不是你的错。”荧安慰她。
没有人会全然清楚另一个人的全部经历，除非是一刻不停地伴在那人的身边。
荧的思绪忽然一停。
陪伴。
总觉得这是个相当熟悉的词。
是什么呢？为什么会感觉到熟悉？在这之后，似乎有两个身影浮现在荧的脑中。
他们又是谁呢？
荧控制不住地去追寻那两个身影。
她向自己的记忆深处探寻，跟在哪两个模糊身影的背后，却始终什么都看不清。
层层叠叠的纱将她笼罩，那两人身影模糊，无法分辨年龄、身高、外貌、男女。
只是两个符号一样的模糊黑影。
深入，深入，深入，直至最深处，那——“荧？”
荧骤然惊醒。
她一睁眼，便看到申鹤正握着自己的手。
“怎么了？”
荧神情恍惚，她视线聚焦，很快恢复成平时的样子。
怎么了？刚才有发生什么事情吗？她好像和申鹤聊到一半的时候发呆了。
只是她已经忘了为何而发呆了。
“抱歉，我刚才发呆了。”
听了这话，申鹤便不再询问。
“若是荧有想要知晓之事，或有一人值得去寻。”
“他通古晓今，知识渊博，是荧颇为信赖之人。”
“就算荧是如今缺了旅行记忆的状态，他应当也是理解的，大可以向他如实说明。”
“他是谁？”荧要确认一下，那人是否为自己之前副本所识之人。她在所有的副本中都是以死去的方法结束副本的，这种方法会延伸出许多应当是不必要的麻烦。
若对方的名字是棘手之人，那么她应当考虑之后再决定是否前往。
她也需要整理一下自己的心情。
只是，副本中的那些人，真的都能见到吗？时间跨度太大了。
既然她见到了长大后的申鹤，其他人又如何？见到他们时，他们又是怎样的一种状态？
她已经确认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出现在她面前的申鹤同样是这一点有利的佐证，那么同样还有一个事实摆在她的面前——她在所谓“副本”中经历的那些事，应当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所以，金鹏确确实实经历了那些苦难，还眼见着她死去……朋友也是，她依旧记得在意识消散前，最后看到的朋友那万念俱灰的表情。阿贾克斯又如何？他有从那里离开吗？
她又该怎样去面对他们？
荧嘴唇微抿，她将自己的思绪拉回到与申鹤的交流中。
申鹤的这个描述，荧还未在记忆里找到过符合这个条件的副本目标。
申鹤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钟离先生。”
*
这就是荧此时会走在街上的原因。
先前不入申鹤所说的璃月港，是因为她担心遇到认识自己，自己却不认识之人。
然而既然是为了了解更多的事情，那么入城一事便成必要。
钟离此名，荧先前并未听过。据申鹤的说法，钟离是个闲散之人，与她关系极好，与荧交谈时语气颇为熟稔。他也是申鹤伴在荧身边时，申鹤经常能见到的与荧交流之人。
虽然荧不确定其他人是否会像申鹤这样快速接受自己的现状，但既然申鹤说那是会理解自己情况的人，那么荧选择信任申鹤的话。
在一路来到此处的路上，荧见到不止一人向自己打招呼。
他们对她的态度亲切而自然，同时还带着一种对英雄的敬佩之情。
申鹤对此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看起来在申鹤先前伴在她身边的那段时间里，她已经是经常见到这种情况了。
据申鹤所说，钟离先生似乎并无定所，荧曾与她提过一嘴，钟离先生会在璃月港各地闲游。
听起来简直像个无业游民一样。
鉴于荧此时对诸多事项都不清楚的现状，申鹤会带着荧去之前与荧见过钟离的地方。
她们走到一半，申鹤自然地将手与荧牵上，荧并未抗拒。正是此时，她忽然感觉有一股视线在看着自己。
那股视线隐秘而微弱，只泄露了一瞬就再也找不到踪迹，若不是荧感官灵敏，怕是会对此毫无所知。
荧不动声色，她借着与申鹤交谈的机会，用余光寻找视线的来源，想要捕捉那人。
璃月港太过热闹，周围人来人往，各种气息的交织让荧不能很好地寻找那股视线的来源。
来者何意？荧无法很好地判断，那股视线的泄露并未暴露其他信息，她处于失忆的状态，又没有其他头绪。
必须要尽快明晰自己现在的状况了，为此，找到那位“钟离先生”是她现在的当务之急。
她们走到一家店附近时，荧突然瞥见一人。
那人的身影，在其他人重重身影的交叠下只露出半点背影来，却措不及防地闯入了荧的视线。
荧下意识地上前几步，她过于匆忙的动作令她都忘了继续牵着申鹤的手。
申鹤目光移向自己空着的手，定定看了几秒，紧接着跟上了荧。
人群过于繁杂，那个身影不过转眼间就消失在荧的视野内。
荧穿过一层又一层的人群，她身手灵巧，在保持高速移动的同时未曾干扰旁人。不知为何，她一时半会儿竟然没能追上那人，反而追过去的时候逐渐到了人群较少之地。
荧走上石阶，她站在石质拱门之下，一眼望去，石桥、碧水、荷花、莲藕连带远处向上蔓延的阶梯、另一侧高大的葫芦状建筑尽数落入眼帘。
在那之中，最为吸引荧的还是站在平直石桥边，正微微低头，像是品赏着什么的身影。
如同生怕惊扰了什么一般，荧不自觉放轻了自己的呼吸。
她缓步前去，边走边重新刻画此人的形象。
以沉稳棕褐为主色的衣装，修身中又带几分内敛。他浑身气度不凡，短发之下另有部分长发用金玉宝石作饰的发绳束起。
非一般人。
荧只能看到对方的后侧面，她几乎是本能地想去探寻对方的面容。
恰是此时，对方开口了。
“今日天气甚好，天朗云疏，适值荷花花期，正是赏花的好时节。”
“念及此处，忽觉赏花外似是尚有欠缺。”
“你来了，那点欠缺便也补上了。”
他转过身来，面含笑意，缓缓道：“小友，许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