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恒立于下方，俯首躬身，半晌未置一词。
金殿之上一时鸦雀无声。
忽然，晋恒撩起衣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噗通一下跪在了金銮大殿之上，俯身叩头道：“天理昭昭，望圣人明察，万不可因一己之私污了这乾坤清明！臣便是舍弃自身也要求个公断！”
“好！好一个天理昭昭！”
姬赢气急反笑：“既然爱卿要一个清明公断，那孤便给你一个公断！”
他豁得一下站起身来，金丝龙纹的靴子踩过铺着软毯的台阶，站到晋恒身前。
只见晋恒伏仍是地叩首，纹丝未动。
少年独有的清脆嗓音扬声而出，散满整个大殿。
“孤犹记得，那日阿姊浑身衣衫浸满了血污，太医说若刺入阿姊胸前的匕首再深上半寸便会当场毙命。这半月以来，阿姊反复陷入昏迷，伤口频频开裂化脓，痛不欲生！你们说孤偏私也罢，昏庸也好，难不成孤要将一个昏死人拖来陪你们断案不成？”
“阿姊是否有罪还尚未可知，你们便急慌慌的将一个活死人扣上罪责，其心何忍？”
“圣上！”跪在地上的一位老臣立马起身驳道：“秦老将军一家忠烈，马革裹尸，就留下这一点骨血还要遭强权压迫，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受人谋害清白尽失，不能申冤，圣上又于心何忍啊？”
“秦月盈是秦将军的女儿，可阿姊也是父皇的女儿，都是为人父母的骨血家里的女儿。难道就因为一个是将军的孤女柔弱可怜，她的话就是天理昭昭，就一定是真？阿姊是帝王家的女儿，确是手握强权，她说的就一定是谎言吗？即便是平民百姓去州府衙门断案，尚需查明真相，双方签字画押，就因为阿姊是强权贵胄，所以就死有余辜，不需要辩白吗？”
群臣一时哑言。
姬赢稍作停顿，又继续说道。
“前日太医回禀，阿姊伤情已经稳定了。既然你们要一个公断，那好，即日起，就交由三法司接手侦查此案，务必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有一丝疏漏！”
“爱卿们可还有何异议？”
跪着的三十余位老臣面面相觑。
大殿之上偶有窃窃私语传出。
“这……三法司的刑部可都是长公主的人呐！”
“听说那刑部侍郎跟长公主是那种关系……”
“非也，是他恋慕长公主多年，堂堂七尺男儿上赶着要去公主府做面首呢！”
“我怎么听说是长公主逼迫的？后来晋恒登科，长公主喜新厌旧，这才抛弃他了！”
大概是臣子们一时揣度的太过投入，忽略了站在前方的少年郎。
此刻穿着龙纹锦袍的少年，双手背后，面色绷紧，斜眼瞟了一圈，幽幽开口。
“朝政之事爱卿们不见多有谏言为孤分忧，传闲话倒是八卦的紧呐！”
群臣心底一惊，不敢再出言。
而姬赢在金殿的台阶前来回踱着步。锋利的目光像林间搜寻猎物的豹子，直直地扫过金殿一周，打量着眼前的臣子们。
直至公良煜身侧，突然开口道。
“公良卿可愿为孤分忧啊？”
“臣在所不辞！”
公良煜俯身拱手，宽大的官服袖袍恰好能遮住他手掌心中的斑斑血迹。
“查清秦家小姐受辱一案至关重要，涉案人员皆是非同小可，若孤亲自监察恐又被人说有失偏颇，就由你代孤协同三法司督办此案可好？”
“臣定不负圣恩。”
随后，姬赢踏步来到跪在地上的三十余位老臣面前，撇了一眼晋恒，扬声说道。
“既然你们认定长公主是幕后主使，有重大嫌疑。传我旨意，即刻封锁长公主府，府内上下一干人等非孤诏令不得出，直至秦小姐案水落石出！如此，也不辜负爱卿们今日来这金銮殿上闹这一场！”
说罢，姬赢一甩袍袖，径直大步离开了。
圣上一走，朝臣们自然也都散了。
今日这朝会，着实让人胆战心惊，大家都加快步子往出走，赶着回府喝口热茶压压惊。
唯留跪在地上的老臣，虽是久经沙场，可架不住年岁大了。今日这一遭又跪了许久，大多是'哎呦''哎呦'得从地上爬起来，瘸着一条腿往出挪。
晋恒安静地起了身，端立在原地。
他稍缓了一阵儿，随手掸了掸衣袍，倒显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迈着大步正往出走，身后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听闻晋大人好事将近，在此先恭贺晋大人佳偶天成，抱得美人归。”
晋恒回首，便看见公良煜穿着略微宽大的官袍站在他身后，身姿挺拔如松，却透着几分清贵世家的慵懒不羁，一双似笑非笑地桃花眼盯的他极不舒服。
是了，公良煜是世家子，出身于累世清贵的公良世家。
与他不一样，他是罪臣之子，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公良煜的家祠里不论是往上数三排还是往下数三排，均是位列三公。仅他的父亲公良太傅就先后教导过两任皇帝，他也是年纪轻轻就担任了位列九卿之首的太常。
可他呢，家里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还因为站错了队牵连获罪。若不是逢遇圣恩，准他科考，他怕是给公良家提鞋都不配的。
晋恒没有说话，只沉默着看了他一眼，扭头欲走。
“晋大人当真要娶那秦家的表妹秦盈月吗？”
言语中的逼切让晋恒不得不停住脚步，只好转身拱手向公良煜行了一礼，回道：“下官恳请公良大人早日查明真相，待还我表妹公道之日，便是我晋恒娶妻之时，届时还请公良大人赏个薄面，来府中喝一杯喜酒。”
“哦？秦小姐真是可怜，不明不白得失了贞洁后又闹得都城里人尽皆知，晋大人真的不介意吗？”
宽大的袖袍下，晋恒的拳头下忽的一下攥紧，已有三分怒气浮在脸上，随即又立刻压了下去，沉声道：“表妹自幼孤弱，性子沉静温良，还请公良大人慎言！”
“再者，天地以万物为刍狗，生而为人，表妹与你我实质并无不同。是否贞洁取决于本心，而非身体上的一时得失。公良大人出身百年清誉世家，想必也不会是肤浅之人。”
公良煜眸光定定的看着他，刚要开口，却突然传来少年清润的声音。
“晋大人真是个温情暖心的良人呐！”
大殿门口，身着龙纹锦袍的少年去而复返。
姬赢双手背后，一脚踏入殿中，脸上还存有几分少年稚气。
“若非孤回来寻令牌，还听不到晋大人的如此深情厚意呢！”说着也不理会殿中的两位臣子，只自顾着往里面走，兜兜转转终是在最上方的案脚下拾起了一块刻着禁字的令牌。
少年拂去了令牌上的灰尘，又自顾说道。
“只是可惜了阿姊，她满腔孤热，竟然想拿这禁卫军的令牌换一纸婚书。孤拟好的赐婚圣旨尚在书房，就差一点点阿姊就能得偿所愿了！”
“阿姊生来便是天之骄子金尊玉贵，却不懂再烈的情若是一厢情愿找错了人也只会付水东流。”
姬赢收起禁卫军的令牌，抬手示意公良煜随他去内殿说话。
此刻，空旷的大殿上，只留下了晋恒一人。
他驻立原地，眼中迷惘，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回过神来，他放眼望去，满目的金瓦红墙之上只有那片方寸天地是自由的。
————
黑甲的禁卫军穿过长安街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排排猛如狮虎的壮汉让原本喧闹的街市瞬间安静下来，百姓纷纷避让。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男子，一双本该含情的桃花眼却冷面肃杀，周身又透着皑皑雪松的清贵气韵，被风扬起的略微宽大的绯红官袍彰显着他的地位。
禁卫军得了令，层层围禁摄政长公主府。
公良煜倒是不慌不忙的只身进了内院。
厅堂内，侍女上了顶尖的碧螺春茶。
他刚端起茶盏送至唇边，还未沾唇，忽然把茶盏往旁侧的桌面上重重一放，起身便往公主寝殿的方向疾步走去。
陶桃正守在寝殿门口，见到来人是谁，心内大惊，立马上前阻拦。
大声喝止：“这是公主的寝殿，公良大人怎能来此？”
“我奉圣上旨意督办秦盈月一案，自然是要面见公主。”
他声音清冷，口气却是不容他人置喙。
“大人一介外男臣子，进入公主内房恐怕多有不便！”
公良煜冷声一哼。
“我不便来此？难道是在等那刑部侍郎来此问询查案吗？”
乍然听闻刑部侍郎，陶桃一愣。
公良煜趁机一手推开殿门，大步迈进，一边又冲屋内高声喊道。
“还请公主见谅！案子紧迫，臣在前厅等不来公主便只好亲自来寻。”
寝殿内，青烟飘散，细碎的阳光散进来，一盏清雅的屏风，几张精巧的黄花梨木家具，细薄的纱幔被穿堂而过的微风轻轻撩起。
女子斜倚在座塌上，素白色的纱衣披在她身上，倒衬的她肌肤细白如雪。绸黑的长发在脑后仅挽了一个简单的马尾髻，几缕轻柔的发丝遮在她未施粉黛的颊边，颇有几分清水芙蓉的韵美。
公良煜一时微怔。
他原以为，她的寝房该是很奢华的。
片刻，姬姝悠然开口：“公良大人放肆了！”
公良煜回过神，嗅到屋内还未散尽的烟味，看到凛秋仍大敞的窗子，一眼便寻到了墙边已熄了碳的壁火炉。
“听闻公主重伤未愈不宜行，臣特来拜见。不曾想还未入冬，公主的房内都燃上碳火了？”
“怎么！看到本宫还活着，公良大人好像很失望？”
姬姝说话并未起身，仍是倚在榻上，只是眸色淡淡的望向他。
“臣绝无此意！”
公良煜拱手行了一礼，看似臣子应有的恭敬样子，可说出的话却是有带着几分挑衅：“若臣想要公主的命，当日便该任由那匕首刺入公主的心窝。”
说着，公良煜抬起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假模假式的调笑道：“臣一介文弱书生，也算是拼上了自己的前途救下的公主，此心天地可鉴啊！”
姬姝一手擎在额前，斜斜倚靠在软垫上，带着几分慵懒。她微微仰起脸，清冷的目光看向他，带着三分探究，三分不解，没有说话。
火炉旁，公良煜俯身从中拾起一角尚未燃烬的绢帛。
“只愿君心似我心，呵！字迹遒劲，润而不肥，一看便是晋恒那厮的字。”
说着他又摇头叹道。
“只是可惜，这双能给你写情诗的手，关键时刻紧紧护住的……却是自己怀中的表妹！”
公良煜上前两步，立在榻前。
略微弯起的桃花眼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挑眉看向斜下方半倚在榻上的公主。
姬姝垂眸，瞥眼看向窗外，语气却是透着几分凌厉。
“公良大人的救命之恩本宫甚是感念！可你也看到了，本宫如今被囚禁在这公主府，丧权失势。又整日缠绵卧榻，早已是身无长物，大人这番恩情只怕是无以为报了。”
“公主怎会身无长物？”
公良煜似是轻蔑一笑。
他轻慢地上前，抬起右手，两根手指死死的掐住姬姝的下颚，迫使她重新仰头看向自己。
“公主忘了，'丰盈姝兮，温润玉颜，朱唇翠眉映明眸'人人都夸公主姿色无双，公主可是咱大殇朝的第一美人呐！”
“凡是公主想要的东西，只需招一招手，便有无数勇士前仆后继跪在公主脚下甘愿奉上。”
缠着纱布的手贴上面颊，姬姝只觉得纱布粗硬，颊边触感湿热难耐，让她分外难受。
金殿之上一时鸦雀无声。
忽然，晋恒撩起衣摆，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噗通一下跪在了金銮大殿之上，俯身叩头道：“天理昭昭，望圣人明察，万不可因一己之私污了这乾坤清明！臣便是舍弃自身也要求个公断！”
“好！好一个天理昭昭！”
姬赢气急反笑：“既然爱卿要一个清明公断，那孤便给你一个公断！”
他豁得一下站起身来，金丝龙纹的靴子踩过铺着软毯的台阶，站到晋恒身前。
只见晋恒伏仍是地叩首，纹丝未动。
少年独有的清脆嗓音扬声而出，散满整个大殿。
“孤犹记得，那日阿姊浑身衣衫浸满了血污，太医说若刺入阿姊胸前的匕首再深上半寸便会当场毙命。这半月以来，阿姊反复陷入昏迷，伤口频频开裂化脓，痛不欲生！你们说孤偏私也罢，昏庸也好，难不成孤要将一个昏死人拖来陪你们断案不成？”
“阿姊是否有罪还尚未可知，你们便急慌慌的将一个活死人扣上罪责，其心何忍？”
“圣上！”跪在地上的一位老臣立马起身驳道：“秦老将军一家忠烈，马革裹尸，就留下这一点骨血还要遭强权压迫，一个未出阁的女儿家受人谋害清白尽失，不能申冤，圣上又于心何忍啊？”
“秦月盈是秦将军的女儿，可阿姊也是父皇的女儿，都是为人父母的骨血家里的女儿。难道就因为一个是将军的孤女柔弱可怜，她的话就是天理昭昭，就一定是真？阿姊是帝王家的女儿，确是手握强权，她说的就一定是谎言吗？即便是平民百姓去州府衙门断案，尚需查明真相，双方签字画押，就因为阿姊是强权贵胄，所以就死有余辜，不需要辩白吗？”
群臣一时哑言。
姬赢稍作停顿，又继续说道。
“前日太医回禀，阿姊伤情已经稳定了。既然你们要一个公断，那好，即日起，就交由三法司接手侦查此案，务必要查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有一丝疏漏！”
“爱卿们可还有何异议？”
跪着的三十余位老臣面面相觑。
大殿之上偶有窃窃私语传出。
“这……三法司的刑部可都是长公主的人呐！”
“听说那刑部侍郎跟长公主是那种关系……”
“非也，是他恋慕长公主多年，堂堂七尺男儿上赶着要去公主府做面首呢！”
“我怎么听说是长公主逼迫的？后来晋恒登科，长公主喜新厌旧，这才抛弃他了！”
大概是臣子们一时揣度的太过投入，忽略了站在前方的少年郎。
此刻穿着龙纹锦袍的少年，双手背后，面色绷紧，斜眼瞟了一圈，幽幽开口。
“朝政之事爱卿们不见多有谏言为孤分忧，传闲话倒是八卦的紧呐！”
群臣心底一惊，不敢再出言。
而姬赢在金殿的台阶前来回踱着步。锋利的目光像林间搜寻猎物的豹子，直直地扫过金殿一周，打量着眼前的臣子们。
直至公良煜身侧，突然开口道。
“公良卿可愿为孤分忧啊？”
“臣在所不辞！”
公良煜俯身拱手，宽大的官服袖袍恰好能遮住他手掌心中的斑斑血迹。
“查清秦家小姐受辱一案至关重要，涉案人员皆是非同小可，若孤亲自监察恐又被人说有失偏颇，就由你代孤协同三法司督办此案可好？”
“臣定不负圣恩。”
随后，姬赢踏步来到跪在地上的三十余位老臣面前，撇了一眼晋恒，扬声说道。
“既然你们认定长公主是幕后主使，有重大嫌疑。传我旨意，即刻封锁长公主府，府内上下一干人等非孤诏令不得出，直至秦小姐案水落石出！如此，也不辜负爱卿们今日来这金銮殿上闹这一场！”
说罢，姬赢一甩袍袖，径直大步离开了。
圣上一走，朝臣们自然也都散了。
今日这朝会，着实让人胆战心惊，大家都加快步子往出走，赶着回府喝口热茶压压惊。
唯留跪在地上的老臣，虽是久经沙场，可架不住年岁大了。今日这一遭又跪了许久，大多是'哎呦''哎呦'得从地上爬起来，瘸着一条腿往出挪。
晋恒安静地起了身，端立在原地。
他稍缓了一阵儿，随手掸了掸衣袍，倒显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迈着大步正往出走，身后却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听闻晋大人好事将近，在此先恭贺晋大人佳偶天成，抱得美人归。”
晋恒回首，便看见公良煜穿着略微宽大的官袍站在他身后，身姿挺拔如松，却透着几分清贵世家的慵懒不羁，一双似笑非笑地桃花眼盯的他极不舒服。
是了，公良煜是世家子，出身于累世清贵的公良世家。
与他不一样，他是罪臣之子，他们从来都不是一路人。
公良煜的家祠里不论是往上数三排还是往下数三排，均是位列三公。仅他的父亲公良太傅就先后教导过两任皇帝，他也是年纪轻轻就担任了位列九卿之首的太常。
可他呢，家里原不过是个五品小官，还因为站错了队牵连获罪。若不是逢遇圣恩，准他科考，他怕是给公良家提鞋都不配的。
晋恒没有说话，只沉默着看了他一眼，扭头欲走。
“晋大人当真要娶那秦家的表妹秦盈月吗？”
言语中的逼切让晋恒不得不停住脚步，只好转身拱手向公良煜行了一礼，回道：“下官恳请公良大人早日查明真相，待还我表妹公道之日，便是我晋恒娶妻之时，届时还请公良大人赏个薄面，来府中喝一杯喜酒。”
“哦？秦小姐真是可怜，不明不白得失了贞洁后又闹得都城里人尽皆知，晋大人真的不介意吗？”
宽大的袖袍下，晋恒的拳头下忽的一下攥紧，已有三分怒气浮在脸上，随即又立刻压了下去，沉声道：“表妹自幼孤弱，性子沉静温良，还请公良大人慎言！”
“再者，天地以万物为刍狗，生而为人，表妹与你我实质并无不同。是否贞洁取决于本心，而非身体上的一时得失。公良大人出身百年清誉世家，想必也不会是肤浅之人。”
公良煜眸光定定的看着他，刚要开口，却突然传来少年清润的声音。
“晋大人真是个温情暖心的良人呐！”
大殿门口，身着龙纹锦袍的少年去而复返。
姬赢双手背后，一脚踏入殿中，脸上还存有几分少年稚气。
“若非孤回来寻令牌，还听不到晋大人的如此深情厚意呢！”说着也不理会殿中的两位臣子，只自顾着往里面走，兜兜转转终是在最上方的案脚下拾起了一块刻着禁字的令牌。
少年拂去了令牌上的灰尘，又自顾说道。
“只是可惜了阿姊，她满腔孤热，竟然想拿这禁卫军的令牌换一纸婚书。孤拟好的赐婚圣旨尚在书房，就差一点点阿姊就能得偿所愿了！”
“阿姊生来便是天之骄子金尊玉贵，却不懂再烈的情若是一厢情愿找错了人也只会付水东流。”
姬赢收起禁卫军的令牌，抬手示意公良煜随他去内殿说话。
此刻，空旷的大殿上，只留下了晋恒一人。
他驻立原地，眼中迷惘，不知在想些什么。
半晌回过神来，他放眼望去，满目的金瓦红墙之上只有那片方寸天地是自由的。
————
黑甲的禁卫军穿过长安街时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一排排猛如狮虎的壮汉让原本喧闹的街市瞬间安静下来，百姓纷纷避让。
走在队伍最前方的男子，一双本该含情的桃花眼却冷面肃杀，周身又透着皑皑雪松的清贵气韵，被风扬起的略微宽大的绯红官袍彰显着他的地位。
禁卫军得了令，层层围禁摄政长公主府。
公良煜倒是不慌不忙的只身进了内院。
厅堂内，侍女上了顶尖的碧螺春茶。
他刚端起茶盏送至唇边，还未沾唇，忽然把茶盏往旁侧的桌面上重重一放，起身便往公主寝殿的方向疾步走去。
陶桃正守在寝殿门口，见到来人是谁，心内大惊，立马上前阻拦。
大声喝止：“这是公主的寝殿，公良大人怎能来此？”
“我奉圣上旨意督办秦盈月一案，自然是要面见公主。”
他声音清冷，口气却是不容他人置喙。
“大人一介外男臣子，进入公主内房恐怕多有不便！”
公良煜冷声一哼。
“我不便来此？难道是在等那刑部侍郎来此问询查案吗？”
乍然听闻刑部侍郎，陶桃一愣。
公良煜趁机一手推开殿门，大步迈进，一边又冲屋内高声喊道。
“还请公主见谅！案子紧迫，臣在前厅等不来公主便只好亲自来寻。”
寝殿内，青烟飘散，细碎的阳光散进来，一盏清雅的屏风，几张精巧的黄花梨木家具，细薄的纱幔被穿堂而过的微风轻轻撩起。
女子斜倚在座塌上，素白色的纱衣披在她身上，倒衬的她肌肤细白如雪。绸黑的长发在脑后仅挽了一个简单的马尾髻，几缕轻柔的发丝遮在她未施粉黛的颊边，颇有几分清水芙蓉的韵美。
公良煜一时微怔。
他原以为，她的寝房该是很奢华的。
片刻，姬姝悠然开口：“公良大人放肆了！”
公良煜回过神，嗅到屋内还未散尽的烟味，看到凛秋仍大敞的窗子，一眼便寻到了墙边已熄了碳的壁火炉。
“听闻公主重伤未愈不宜行，臣特来拜见。不曾想还未入冬，公主的房内都燃上碳火了？”
“怎么！看到本宫还活着，公良大人好像很失望？”
姬姝说话并未起身，仍是倚在榻上，只是眸色淡淡的望向他。
“臣绝无此意！”
公良煜拱手行了一礼，看似臣子应有的恭敬样子，可说出的话却是有带着几分挑衅：“若臣想要公主的命，当日便该任由那匕首刺入公主的心窝。”
说着，公良煜抬起自己缠着纱布的右手。假模假式的调笑道：“臣一介文弱书生，也算是拼上了自己的前途救下的公主，此心天地可鉴啊！”
姬姝一手擎在额前，斜斜倚靠在软垫上，带着几分慵懒。她微微仰起脸，清冷的目光看向他，带着三分探究，三分不解，没有说话。
火炉旁，公良煜俯身从中拾起一角尚未燃烬的绢帛。
“只愿君心似我心，呵！字迹遒劲，润而不肥，一看便是晋恒那厮的字。”
说着他又摇头叹道。
“只是可惜，这双能给你写情诗的手，关键时刻紧紧护住的……却是自己怀中的表妹！”
公良煜上前两步，立在榻前。
略微弯起的桃花眼带着一丝嘲弄的意味，挑眉看向斜下方半倚在榻上的公主。
姬姝垂眸，瞥眼看向窗外，语气却是透着几分凌厉。
“公良大人的救命之恩本宫甚是感念！可你也看到了，本宫如今被囚禁在这公主府，丧权失势。又整日缠绵卧榻，早已是身无长物，大人这番恩情只怕是无以为报了。”
“公主怎会身无长物？”
公良煜似是轻蔑一笑。
他轻慢地上前，抬起右手，两根手指死死的掐住姬姝的下颚，迫使她重新仰头看向自己。
“公主忘了，'丰盈姝兮，温润玉颜，朱唇翠眉映明眸'人人都夸公主姿色无双，公主可是咱大殇朝的第一美人呐！”
“凡是公主想要的东西，只需招一招手，便有无数勇士前仆后继跪在公主脚下甘愿奉上。”
缠着纱布的手贴上面颊，姬姝只觉得纱布粗硬，颊边触感湿热难耐，让她分外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