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公主小心！”
“咚”地一声，谢玉儿落地一个踉跄，岳枣稳稳地扶住她，轻声问：“公主手可疼？”
“不疼。”
谢玉儿随口敷衍，丝毫不在意已经磨出血的手掌，堪堪站稳后便马上打量起山洞。
岳枣等人面面相觑。
风大雨大，娇贵的长公主居然执意要下到山崖间，亲自来山洞寻人，这可吓坏了卫兵们。
然而任谁相劝也无用，谢玉儿攀着藤蔓，眼里似乎有火。
“走。”
一个字，不容抗议。
直到公主安全跳到山洞中，岳枣才长出一口气。
“幸好幸好。”
这要是公主有个什么万一，他全家都得完。
桃桃在一边帮公主整理衣裳，闻言回头，一张苦瓜脸。
她干活儿麻利，厨艺更是一绝。身为长公主心腹侍女，人生前十几年可以说顺风顺水，什么大风大浪都没经历过，每天过着吃喝笑闹的小日子。
结果一趟出游突遭意外，现下竟在峭壁上冒险。
吓死个人。
桃桃整理完毕，偷眼看公主脸色。却发现长公主丝毫没关注其他人，目光只锁定在洞中石床上的碎布条。
那是大将军府家奴的衣料。
桃桃吃惊，几步走上前，仔细观察：“公主，真的是将军府的奴隶！”
“真的？”岳枣闻言十分惊讶，“他们真的来过？”
“从布条上的血迹来看，逃奴确实今晚来过。”黄队长叹气，“可惜我们来晚了，居然被他们逃了。”
岳枣回头问：“你确定真的没人了么？还是说，他们可能是暂时躲起来，一会儿还会回来？”
黄队长便挥手，示意手下五人再去搜查一遍：“洞内没有活物痕迹，再仔细找找，顺道翻一下周围，看是否有其他躲藏之地。”
“是！”
卫兵们领命，四散开来。
谢玉儿一直没有说话。
她站在洞口，风雨淋不到的地方，嗅觉开始慢慢回归。
于是那熟悉得刻入骨髓般的味道，那让她爱极恨极之人的味道，一丝一丝地、不容拒绝地钻进她的肺腑。
他，真的来过。
这是谢玉儿重生以来距离苏颜最近的一次。
后知后觉，濒临耗尽的体力终于拖得她开始晕眩。岳枣打上火把，将山洞照得发亮，谢玉儿循着光，坐在石床上。
“公主可还好？”
桃桃连忙扶住她，满眼担忧：“天亮之后大将军一定会很快赶回来。这些歹人必会被剿，公主不要伤怀。”
“是啊，长公主殿下。”黄队长见谢玉儿实在体力不支，“剿匪之事，交给我们这些粗人即可，公主娇贵，何必来受这样的苦。”
“呵。”谢玉儿闻言，轻轻苦笑，“今晚他们逃离此地，再想拿住，难。”
“为什么？”
黄队长心里诸多疑问。
他出城时还觉得公主任性胡闹，却没想到，山洞里居然真的有逃奴线索。
发现石床上带着鲜血的布条时，黄队长内心无比震惊。
——这不该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该知道的！
这些将军府逃奴，按理说和长公主毫无交集，事发之时，长公主也不在场，连无意撞见的可能性都无。
她是怎么精准得知这么隐蔽的山洞的？
而且，长公主这辈子第一次到江阳来，白日里刚刚在城西马场玩了会儿而已，怎会对城北山林如此熟知？
这完全不合理！
除非……
除非长公主认识逃奴里的人，提前知道这场阴谋，且深得逃奴信任，连藏身之地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黄队长被自己的猜想惊出一身冷汗。
主奴有别，如果真是相互勾结，那，怕得是公主为主、奴隶卖命才对！带人来藏身之地，该是公主想杀人灭口吧……
他吓得不敢再看公主一眼，生怕自己的眼神暴露想法，惹来杀身之祸。
“报——”搜索完毕的卫兵回到石床前，跪下。
“禀报长公主，没有找到可疑人员。”
“他们从哪里逃走的，也没有线索么……”谢玉儿强打起精神来，语音飘忽。
“山壁之上没有逃路。”其中一人回禀，“只能从上方出去。”
那就是说，这些人在他们到来之前，已经顺着藤蔓离开了。
谢玉儿一拳锤在石板上。
“可恶。”
桃桃连忙抓起公主的手，被藤蔓划伤的细口又开始渗血。
“公主，保重凤体啊。”桃桃心疼道。
谢玉儿毫不在意地甩甩手。经历过炼狱之火，她对疼痛已经无感。
若是上辈子，她娇嫩的小手掌划破伤口，那是一定要撒娇矫情一番的。倒不是她多娇气，只是所有人都爱护她，乐得捧她如明珠。哪怕是苏颜，也会……
谢玉儿猛地甩头，将这个名字从头脑中甩开。
晦气。
怎会想到他？
她嫌弃地侧身，两根手指捏起一根布条，吊在眼前细细观察，似笑非笑：
“恶心。”
一众人不敢应声。
谢玉儿将布条甩给黄队长，拍了下手，似乎极为嫌弃。
“收好证物，等雨小些就回去罢。”
黄队长慌忙接好布条。新鲜血气扑鼻。
“公主放心，我等必会全力缉凶。”
谢玉儿敷衍地点点头。头晕再次袭来，她伸手扶住桃桃：“找个地方，我睡一觉。”
闻言，一众人连忙打扫出一块尚算干净的地方。
谢玉儿躺下身，头一歪，便陷入昏睡，人事不知。
·
再度睁开眼时，谢玉儿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客栈的床上。
还是那晚的床。
她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身上像火烧一般，额头发烫，一点力气都没有。
房间里没有人，但是很明显，桃桃和岳枣把她伺候得很好，一切常用物品都放在平常熟悉的位置。
有点渴。
谢玉儿想喊人，开口十分嘶哑虚弱。
“来人……”
声音太小了，无人听见。
她不想再费力气。反正桃桃不会放她一个人太久，一会儿总会来看望。
自己还是好好休息吧。
刚准备闭目养神，突然，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雄浑的男声传来。
“小妹如何了？”
！！
谢玉儿睁开眼睛，一瞬间落泪。
是二哥！是二哥的声音！
上辈子，二哥离去好久了，久到她已经对二哥的声音记忆模糊。很多年来，她只能想起二哥最终自刎的背影。
在她以为自己为二哥求得一命的时候，在她十分兴奋地跑上高堂，要告诉二哥你能活着的时候，她只看到背对着自己的魁梧身躯，那南征北战的战神之躯，缓缓倒下。
“二哥……”
再见竟是隔世，谢玉儿躺在床上，任由泪珠滑落脸庞。
“公主今天已吃过清热药，大夫说已稳，不出意外晚上就能转醒。”
门外传来桃桃的声音，恭恭敬敬地回话。
“嗯。”
大将军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疲惫，“几天了？”
“第四天。”
“好。照顾好玉儿，别出差错。等醒了再派人来报。”
谢玉儿发现门外人要走，连忙使劲儿猛拍床榻：“来人，来人！”
门“吱呀”一声打开。
桃桃飞一般地冲到榻前，喜极而泣：“公主！公主你终于醒了！”
谢玉儿勉强挤出个笑容，伸手让桃桃将自己扶起，却被快步走来的男人按住。
“玉儿多休息。”二哥欠身坐在榻边。
“二哥……”谢玉儿看着熟悉的面庞，再也忍不住，音带哭腔，“二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话说得莫名。
大将军谢虎争看着妹妹一副思念哭了的样子，摇头：“你来江阳的时候不是打过照面么？才几天。”
谢玉儿答不上话，委屈地往二哥怀里钻。
谢虎争见状，只得轻拍小妹安抚。
“吓着你了？”
谢虎争在出事第二天便匆忙赶回，对着妻儿葬身之地，哭得双眼通红。可惜，将军妻儿连具尸体都没能留下，全府烧成一片灰烬。
他疯了一样派兵将江阳全郡搜查一遍，连个耗子窝都不放过，可惜找不到任何可疑之人。
四天。谢虎争一无所获，只能安排下去，让人料理后事。
四天。谢玉儿终于从昏迷中醒来，高烧之下捡回一条命。
“你何苦半夜追凶去？”谢虎争痛心，在玉儿胳膊上作势敲打，“感染邪火，又淋暴雨，大半夜下悬崖，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谢玉儿闻言，挤出一个虚弱的笑。
“哥哥不在，妹妹自当替哥哥分忧。”
“你这哪里是分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给先皇交代。”谢虎争不提另两位兄弟，只提先皇，“照顾不好你，我哪里对得起父亲的嘱托！”
此情此景此话，与上辈子没有不同；谢玉儿心下之感动，与前世也别无二致。
只是她经历过一世，再非单纯的二八少女，此刻重听这话，感动之余，竟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
先皇故去时，自己尚年幼。父亲叮嘱即将登基的大哥，一定要照顾好幼妹。
那时二哥、三哥和自己，并排跪在床榻前。她虽哭得一塌糊涂，可分明记得，二哥并没有得到任何嘱托。
“二哥言重。”谢玉儿轻轻摇头，忽略心头那丝不妥，“是我自己要追，不怪你。”
谢虎争沉默，过了会儿才缓缓道：“玉儿辛苦。待到府中后事料理完毕，我再找卫队算账。一群糊涂虫，竟让公主半夜上山。”
“啊？为什么？”玉儿一惊，挣扎着坐起身，急急忙忙道，“也不怪他们的！是我要去。”
谢虎争紧盯着她。
“这些人连缉凶都做不到，净是饭桶，居然要靠你找到地方！这怎么不该好好算账？”
“他们又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谢玉儿突然顿住，磕磕巴巴，“不知……啊，那些逃奴太可恶……居然声东击西，居然假装……”
她越说声音越小。
房间里陷入寂静。
糟糕。
谢玉儿想拍死自己。
她不应该知道逃奴藏身之地啊？！
谢虎争见她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番。
“辛苦小妹。”最终，他出言打破宁静，站起身，“哥哥还有事情要忙。这次让你受惊，身体好转就赶快回都城去，找太医好好调养。”
谢玉儿赶紧乖巧点头。
“幸亏你没住在府里。”谢虎争似乎松口气般，幽幽道，“不像你嫂嫂侄儿，命薄。”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谢玉儿伸手，没能拽住二哥。
她呆呆地坐在榻上，总觉得二哥话里有话，可她也无从解释。
住客栈本就是心血来潮。那日在城外马场驰骋玩乐，末了随放马的奴隶们返程。小马奴赶着高头大马，路过街边客栈，回眸对她一笑：
“公主可住过竹屋？”
那时她被小马奴突然的笑容晃了眼，转身看向江阳独有、通风透气、散发着竹香味儿的竹屋客栈，一时觉得十分新奇有趣。
“可以一试。”
她笑着应道。于是当晚便谢绝将军夫人的美意，离开王府，留宿客栈中。
……
谢玉儿捂住头。
她想起来了。
引她留宿客栈的小马奴，正是阿镫。
苏颜。
“咚”地一声，谢玉儿落地一个踉跄，岳枣稳稳地扶住她，轻声问：“公主手可疼？”
“不疼。”
谢玉儿随口敷衍，丝毫不在意已经磨出血的手掌，堪堪站稳后便马上打量起山洞。
岳枣等人面面相觑。
风大雨大，娇贵的长公主居然执意要下到山崖间，亲自来山洞寻人，这可吓坏了卫兵们。
然而任谁相劝也无用，谢玉儿攀着藤蔓，眼里似乎有火。
“走。”
一个字，不容抗议。
直到公主安全跳到山洞中，岳枣才长出一口气。
“幸好幸好。”
这要是公主有个什么万一，他全家都得完。
桃桃在一边帮公主整理衣裳，闻言回头，一张苦瓜脸。
她干活儿麻利，厨艺更是一绝。身为长公主心腹侍女，人生前十几年可以说顺风顺水，什么大风大浪都没经历过，每天过着吃喝笑闹的小日子。
结果一趟出游突遭意外，现下竟在峭壁上冒险。
吓死个人。
桃桃整理完毕，偷眼看公主脸色。却发现长公主丝毫没关注其他人，目光只锁定在洞中石床上的碎布条。
那是大将军府家奴的衣料。
桃桃吃惊，几步走上前，仔细观察：“公主，真的是将军府的奴隶！”
“真的？”岳枣闻言十分惊讶，“他们真的来过？”
“从布条上的血迹来看，逃奴确实今晚来过。”黄队长叹气，“可惜我们来晚了，居然被他们逃了。”
岳枣回头问：“你确定真的没人了么？还是说，他们可能是暂时躲起来，一会儿还会回来？”
黄队长便挥手，示意手下五人再去搜查一遍：“洞内没有活物痕迹，再仔细找找，顺道翻一下周围，看是否有其他躲藏之地。”
“是！”
卫兵们领命，四散开来。
谢玉儿一直没有说话。
她站在洞口，风雨淋不到的地方，嗅觉开始慢慢回归。
于是那熟悉得刻入骨髓般的味道，那让她爱极恨极之人的味道，一丝一丝地、不容拒绝地钻进她的肺腑。
他，真的来过。
这是谢玉儿重生以来距离苏颜最近的一次。
后知后觉，濒临耗尽的体力终于拖得她开始晕眩。岳枣打上火把，将山洞照得发亮，谢玉儿循着光，坐在石床上。
“公主可还好？”
桃桃连忙扶住她，满眼担忧：“天亮之后大将军一定会很快赶回来。这些歹人必会被剿，公主不要伤怀。”
“是啊，长公主殿下。”黄队长见谢玉儿实在体力不支，“剿匪之事，交给我们这些粗人即可，公主娇贵，何必来受这样的苦。”
“呵。”谢玉儿闻言，轻轻苦笑，“今晚他们逃离此地，再想拿住，难。”
“为什么？”
黄队长心里诸多疑问。
他出城时还觉得公主任性胡闹，却没想到，山洞里居然真的有逃奴线索。
发现石床上带着鲜血的布条时，黄队长内心无比震惊。
——这不该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该知道的！
这些将军府逃奴，按理说和长公主毫无交集，事发之时，长公主也不在场，连无意撞见的可能性都无。
她是怎么精准得知这么隐蔽的山洞的？
而且，长公主这辈子第一次到江阳来，白日里刚刚在城西马场玩了会儿而已，怎会对城北山林如此熟知？
这完全不合理！
除非……
除非长公主认识逃奴里的人，提前知道这场阴谋，且深得逃奴信任，连藏身之地都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她！
黄队长被自己的猜想惊出一身冷汗。
主奴有别，如果真是相互勾结，那，怕得是公主为主、奴隶卖命才对！带人来藏身之地，该是公主想杀人灭口吧……
他吓得不敢再看公主一眼，生怕自己的眼神暴露想法，惹来杀身之祸。
“报——”搜索完毕的卫兵回到石床前，跪下。
“禀报长公主，没有找到可疑人员。”
“他们从哪里逃走的，也没有线索么……”谢玉儿强打起精神来，语音飘忽。
“山壁之上没有逃路。”其中一人回禀，“只能从上方出去。”
那就是说，这些人在他们到来之前，已经顺着藤蔓离开了。
谢玉儿一拳锤在石板上。
“可恶。”
桃桃连忙抓起公主的手，被藤蔓划伤的细口又开始渗血。
“公主，保重凤体啊。”桃桃心疼道。
谢玉儿毫不在意地甩甩手。经历过炼狱之火，她对疼痛已经无感。
若是上辈子，她娇嫩的小手掌划破伤口，那是一定要撒娇矫情一番的。倒不是她多娇气，只是所有人都爱护她，乐得捧她如明珠。哪怕是苏颜，也会……
谢玉儿猛地甩头，将这个名字从头脑中甩开。
晦气。
怎会想到他？
她嫌弃地侧身，两根手指捏起一根布条，吊在眼前细细观察，似笑非笑：
“恶心。”
一众人不敢应声。
谢玉儿将布条甩给黄队长，拍了下手，似乎极为嫌弃。
“收好证物，等雨小些就回去罢。”
黄队长慌忙接好布条。新鲜血气扑鼻。
“公主放心，我等必会全力缉凶。”
谢玉儿敷衍地点点头。头晕再次袭来，她伸手扶住桃桃：“找个地方，我睡一觉。”
闻言，一众人连忙打扫出一块尚算干净的地方。
谢玉儿躺下身，头一歪，便陷入昏睡，人事不知。
·
再度睁开眼时，谢玉儿发现自己竟是躺在客栈的床上。
还是那晚的床。
她挣扎着想起身，却发现身上像火烧一般，额头发烫，一点力气都没有。
房间里没有人，但是很明显，桃桃和岳枣把她伺候得很好，一切常用物品都放在平常熟悉的位置。
有点渴。
谢玉儿想喊人，开口十分嘶哑虚弱。
“来人……”
声音太小了，无人听见。
她不想再费力气。反正桃桃不会放她一个人太久，一会儿总会来看望。
自己还是好好休息吧。
刚准备闭目养神，突然，房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一个雄浑的男声传来。
“小妹如何了？”
！！
谢玉儿睁开眼睛，一瞬间落泪。
是二哥！是二哥的声音！
上辈子，二哥离去好久了，久到她已经对二哥的声音记忆模糊。很多年来，她只能想起二哥最终自刎的背影。
在她以为自己为二哥求得一命的时候，在她十分兴奋地跑上高堂，要告诉二哥你能活着的时候，她只看到背对着自己的魁梧身躯，那南征北战的战神之躯，缓缓倒下。
“二哥……”
再见竟是隔世，谢玉儿躺在床上，任由泪珠滑落脸庞。
“公主今天已吃过清热药，大夫说已稳，不出意外晚上就能转醒。”
门外传来桃桃的声音，恭恭敬敬地回话。
“嗯。”
大将军声音里掩饰不住的疲惫，“几天了？”
“第四天。”
“好。照顾好玉儿，别出差错。等醒了再派人来报。”
谢玉儿发现门外人要走，连忙使劲儿猛拍床榻：“来人，来人！”
门“吱呀”一声打开。
桃桃飞一般地冲到榻前，喜极而泣：“公主！公主你终于醒了！”
谢玉儿勉强挤出个笑容，伸手让桃桃将自己扶起，却被快步走来的男人按住。
“玉儿多休息。”二哥欠身坐在榻边。
“二哥……”谢玉儿看着熟悉的面庞，再也忍不住，音带哭腔，“二哥，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这话说得莫名。
大将军谢虎争看着妹妹一副思念哭了的样子，摇头：“你来江阳的时候不是打过照面么？才几天。”
谢玉儿答不上话，委屈地往二哥怀里钻。
谢虎争见状，只得轻拍小妹安抚。
“吓着你了？”
谢虎争在出事第二天便匆忙赶回，对着妻儿葬身之地，哭得双眼通红。可惜，将军妻儿连具尸体都没能留下，全府烧成一片灰烬。
他疯了一样派兵将江阳全郡搜查一遍，连个耗子窝都不放过，可惜找不到任何可疑之人。
四天。谢虎争一无所获，只能安排下去，让人料理后事。
四天。谢玉儿终于从昏迷中醒来，高烧之下捡回一条命。
“你何苦半夜追凶去？”谢虎争痛心，在玉儿胳膊上作势敲打，“感染邪火，又淋暴雨，大半夜下悬崖，不拿自己的命当命？”
谢玉儿闻言，挤出一个虚弱的笑。
“哥哥不在，妹妹自当替哥哥分忧。”
“你这哪里是分忧？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给先皇交代。”谢虎争不提另两位兄弟，只提先皇，“照顾不好你，我哪里对得起父亲的嘱托！”
此情此景此话，与上辈子没有不同；谢玉儿心下之感动，与前世也别无二致。
只是她经历过一世，再非单纯的二八少女，此刻重听这话，感动之余，竟咂摸出一丝不对劲来。
先皇故去时，自己尚年幼。父亲叮嘱即将登基的大哥，一定要照顾好幼妹。
那时二哥、三哥和自己，并排跪在床榻前。她虽哭得一塌糊涂，可分明记得，二哥并没有得到任何嘱托。
“二哥言重。”谢玉儿轻轻摇头，忽略心头那丝不妥，“是我自己要追，不怪你。”
谢虎争沉默，过了会儿才缓缓道：“玉儿辛苦。待到府中后事料理完毕，我再找卫队算账。一群糊涂虫，竟让公主半夜上山。”
“啊？为什么？”玉儿一惊，挣扎着坐起身，急急忙忙道，“也不怪他们的！是我要去。”
谢虎争紧盯着她。
“这些人连缉凶都做不到，净是饭桶，居然要靠你找到地方！这怎么不该好好算账？”
“他们又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不知道……”谢玉儿突然顿住，磕磕巴巴，“不知……啊，那些逃奴太可恶……居然声东击西，居然假装……”
她越说声音越小。
房间里陷入寂静。
糟糕。
谢玉儿想拍死自己。
她不应该知道逃奴藏身之地啊？！
谢虎争见她脸色白一阵红一阵，眯起眼睛上下打量一番。
“辛苦小妹。”最终，他出言打破宁静，站起身，“哥哥还有事情要忙。这次让你受惊，身体好转就赶快回都城去，找太医好好调养。”
谢玉儿赶紧乖巧点头。
“幸亏你没住在府里。”谢虎争似乎松口气般，幽幽道，“不像你嫂嫂侄儿，命薄。”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
谢玉儿伸手，没能拽住二哥。
她呆呆地坐在榻上，总觉得二哥话里有话，可她也无从解释。
住客栈本就是心血来潮。那日在城外马场驰骋玩乐，末了随放马的奴隶们返程。小马奴赶着高头大马，路过街边客栈，回眸对她一笑：
“公主可住过竹屋？”
那时她被小马奴突然的笑容晃了眼，转身看向江阳独有、通风透气、散发着竹香味儿的竹屋客栈，一时觉得十分新奇有趣。
“可以一试。”
她笑着应道。于是当晚便谢绝将军夫人的美意，离开王府，留宿客栈中。
……
谢玉儿捂住头。
她想起来了。
引她留宿客栈的小马奴，正是阿镫。
苏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