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在例行巡查时,在枯井中发现了膳房失踪的内侍。他是被人打死后丢入井中。查问认识的人,只说他平日里寡言,但与东宫的人有些交情经常说话。搜查内侍的住处,在床脚找到一个纸包,里面有黑色粉末;柜子里还藏有两锭金子。派人去东宫找到那个与失踪内侍说话的人,大刑之下招供那粉末是毒药,并说是受太子指使,让膳房的内侍将毒药放在乾元帝的药中。

    至此,朝臣分为三派:一派主张废了太子问罪,改立宁王为太子;一派觉得事出蹊跷,要继续严查;还有一派两头不站,装聋作哑明哲保身。

    皇后听闻此事,领着太子去皇帝面前嚎了一阵,口口声声不相信太子能做出这样的事,自己一届女流,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倒是跟着先帝去了的好。

    众人忙上前来劝慰,正闹得不可开交,韩墟双手捧了一个做工极精致的木盒大步走进灵堂里来。

    “臣韩墟参见皇后娘娘,奉先帝命,臣前来宣读遗诏。”韩墟行了个大礼。

    “遗诏?先帝何时交给你的?”皇后惊诧道。

    “乾元二十九年三月初六晚,隆华殿中。太子元佑,右相赵陵和内侍官池光均在场。”韩墟目光炯炯看向皇后。

    皇后忙起身到门口率众人跪下。

    韩墟按皇帝告诉他的方法打开木盒,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绢纸。

    “废太子云恒为庶民,与家眷一同禁足宣明宫;立皇三子元启为太子,其母肃妃进位皇贵妃,代皇后协理后宫!”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担惊受怕,费心算计了这么久,终究是替别人铺了青云直上的路。

    皇后险些瘫倒,被身旁侍女搀住。

    不止是皇后,所有人都惊呆了。岱王、肃妃,平日里看起来那么不起眼的两个人,忽然间平地飞升一般。

    韩墟展开诏书向众人展示一遍,正要离开,却被曹恪叫住。

    “韩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往旁边回廊里去了。

    “曹大人有何指教?”韩墟拱手道。

    “不敢,”曹恪有些尴尬,“就是想请教,为何今日才宣读诏书?”

    “这是先帝的意思,做臣下的只是照办。”韩墟道。

    “岱王从未理政,怕是今后有些吃力。”曹恪面露担忧之色。

    “太子殿下心性纯良,求知上进,学习起来应该不难。再说了,不是还有曹大人这样的股肱之臣辅佐吗?曹大人何须忧心。”韩墟道。

    “你知道吗,西北大营那边,宁王的呼声很高……”

    “曹大人,”韩墟严厉地打断了他的话,“我朝不止有西北大营,镇关将军也不是只有他何兆廷才能胜任。不瞒大人,听说其他好几位将军准备联名上书,请求彻查李继将军之案。”

    曹恪盯着韩墟的眼神变得复杂,何兆廷虽然传信回来说已经把事情处理干净,可万一有漏洞,那这浪若是翻起来,怕是自己也难逃脱,就算李继的案子牵扯不上他,那新帝即为,他这种唱反调的人怕是首先就要被清算。况且韩墟虽久在禁军,却也是行伍出身,在军中人脉颇广,西北军中也有不少旧识,所谓无风不起浪,还是稳妥些好。

    当初他们就想拉拢韩墟,反复掂量后打消了念头。若拉拢不成,反而暴露了计划,韩墟是能被人拉拢,那这个禁军统领的位置,怕是早就易主了。

    “韩大人误会了。”曹恪正色道,“国丧之际,当以维护朝政安定为上。”

    “那就有劳曹大人多多费心。”韩墟拱手,“先行告辞。大人保重身体,勿要过于悲伤。”

    待韩墟大步走远,曹恪才从要紧的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韩墟,你且莫得意,咱们来日方长!”

    自那天开始,皇后便称病不愿露面,由得外面闹。一群支持宁王的朝臣想方设法求见,都被拒之门外,两次三番之后,便都偃旗息鼓。

    拥护前太子的人也没有死心,坚持说太子之罪有蹊跷。没多久,宫里却传出前太子服毒的消息。

    前太子一家虽被关在宣明宫,却衣食周全,说他自杀,怕是没人会相信。于是凶手的矛头直指皇后与宁王,说他们目的为达成,拿前太子泄愤。

    两派人激烈争吵了一段时间之后,前太子派忽然发现争吵毫无意义,查出来真相又如何?他们支持的正主都没了,难道还要搭上自己的前程?宁王派见对方攻势渐弱,自己也不会背上莫须有罪名,便也平和下来。毕竟还要同朝为官,大家都想起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俗话,一场风波便渐渐平息下来。

    三个月后,太子元启登基,国号明德。封赵陵的妹妹赵阡为后,宁王被封为宁州王,待乾元帝安葬后迁往封地居住。

    池光称自己老迈,请旨为乾元帝守陵。明德帝感念他忠心,依旧按内侍官品级对待,百年之后可葬在皇陵旁。

    杨柳镇在去西北的必经之路上,随着往来的人越来越多,小镇比原来大了两三倍,镇上茶馆酒肆甚至客栈一应俱全。小镇的西北角的普通院子里,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劈柴,旁边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儿。

    男子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对那小孩儿道:“我已经跟先生谈妥了,明日就能去上学。”

    孩子双手托腮端正坐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眨巴了几下,瘪嘴道:“我要跟你去贩马。”

    男子笑了,伸手揉揉孩子的发顶,笑道:“你一个女孩子家,整天跟一帮马贩子混在一起怎么行,我只能教你识几个字,其他的学问还得跟先生学。冯先生脾气温和,只要你好好读书,先生一定会喜欢你的。”

    “哦。”孩子垂下头。

    “我跟隔壁马婶说好了,可以去她家里吃饭。你记好次数,我回来去给她钱。”他看了看堆在墙角的木柴,“这些应该够用到我回来,你之前也生过火,我便不啰嗦了。”

    见那孩子依旧没精打采的,男子回屋用手巾擦了把脸,从厨房寻出一只风干的野兔,又包了些酥酪干果,出来向那孩子伸手道:“走,我先带你去拜见先生。”

    那孩子不情不愿地牵了他的手,耷拉着脑袋,拖沓地跟着。

    冯先生留着长须,穿一身灰白袍子,须发花白,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气质。他温和地问了孩子叫什么名字,是不是认字,读过什么书。见那孩子虽然有些胆怯,但聪慧知礼,心里便有些喜欢。又跟那男子客套了几句,才勉强收下带过来的礼物。

    从书塾里出来,那孩子已与来时判若两人,一路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汉子稍微放心些,却忍不住叮嘱道:“书塾里人多,你需小心,别让人知道你是女孩子。若有人欺负你,先忍耐一下,我回来再理论,万不可自己出头。”

    “我知道,若有陌生人来问长问短,我只做听不懂不知道。晚间睡觉时关好院门房门,枕头下藏匕首,床边放斧子。叔叔已经叮嘱过多次了。”孩子数着指头念道。

    汉子见她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也禁不住笑了,温和道:“是,娴儿长大了。只是这世上处处都是险恶,一定要多加小心。”

    第二日一早,孩子起床发现叔叔已经出门了。她吃完早饭,换了件干净衣服,带着装了文房四宝和书本的包袱往书塾去了。

    时间还早,她等得无聊,便拿了扫帚将院子打扫一遍。

    秋高气爽,一队大雁飞过瓦蓝色的天空,渐渐消失在天边。风吹过树梢,几片挂在枝头的黄叶随风摇曳。

    孩子正有些失落,却见冯先生从屋里出来,站在屋檐下笑着向她招手。她忙过去,恭恭敬敬给先生行了礼。

    自此之后,她便在书塾中认真读书,下学后帮先生做些杂事。因为她天资聪颖,又刻苦努力,冯先生十分喜欢。经常留她在书塾练字讲学,然后一起吃饭,直到掌灯十分才回家去。

    等她再大了些,上学之余能帮先生做些杂事,冯先生甚至免了她的束脩。

    这日冯先生有事外出,不用去书塾。晌午做饭,她去后院抱柴,却见一个头戴斗笠的黑衣人靠在角落里。那人脸上用黑布蒙了,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像一道影子一般。

    她被吓得连退了几步,躲在门后不敢出声。那黑衣人倒先开口:“小哥别怕,我只是个过路人,想讨口水喝。”

    她哆哆嗦嗦地送了一碗水过去,那人的手也被遮了个严实,对她再三道谢,她见这人虽然打扮怪异,却也没什么恶意,便又拿了两张烙饼和一碟咸菜过来。

    那人也不客气,几口吃完,对她说:“多谢小哥,我记得你的恩情,今日有事在身,容我稍后再谢。”

    她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用不用,举手之劳。”

    那人也再说话,起身抱拳行礼,转身就走。

    她看着手里的空碗叹气,她真不是客套,这人神神秘秘的,突然出现有些吓人罢了,只盼以后他也只是客套,忘了此事,不要再来。

    不到半月,她又在后院看见了这人,还是一样的装扮,手里提了个笼子,里面有两只兔子,一灰一白,不过巴掌大小。

    她虽被黑衣人的出现又吓了一跳,却很快被兔子吸引,忍不住上去逗弄。

    “给你的。”黑衣人道。

    “不用,不是跟你客气。”她忙收了手。

    “我不欠人情。”黑衣人道,“那你想要什么?”

    她想了想;“我也不知道能学什么。”

    “乔装易容可想学?”黑衣人问。

    “你可以教我?”她惊喜道。

    “也不是什么高深学问,若你想学,自然可以。”黑衣人道。

    “什么时候开始?”她有些迫不及待。

    “我有个条件。”黑衣人道,“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我的存在,所以就算别人知道你会易容,也不能告诉任何人是我教你的。”

    “好。”她想了想,“我每日去书塾,午间有一个时辰休息,叔叔才出门,回来得半个月左右,正好利用这些时间,如何?”

    “行,今日便开始。”黑衣人道。

    “今日?”她没想到这人如此雷厉风行,“好吧。我怎么称呼你呢?”

    “萤火。”黑衣人道。

    “我叫李娴。”她笑着深深鞠躬,“请师父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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