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将军已经在前厅了，等着您一起用早饭呢。”
露水刚要将手里的披肩系上，凌华遥摇摇头：“刚从屋里出来，有点热。”
她脸蛋红扑扑地看向梁湛，睫毛扑闪：“梁湛，帮我拿着好吗？”
其实刚才凌华遥一眼就看见了梁湛那双冻得通红的手，在冰天雪地之中，还未愈合的疮口已经有了再度开裂的势头。
她见过很多双手，娘亲的手纤长白皙，是在她委屈是抚摸自己头顶的温柔；爹爹的手宽大粗糙，是捣乱时指着她教训的严厉；弟弟们的手白白胖胖，是打架时中看不中用的可爱。
就连府里丫鬟小厮们的手，也是利落分明的。
几乎是瞬间，凌华遥想起埋伏时玉时自己撞到门板的那一次。仅撞破了一点皮，每日用上好的药膏细细地涂，还有娘亲温柔地在伤口上吹吹，她都痛哭了好几天。
女孩天真地觉得，若梁湛这样的伤口长在自己的手上，那她肯定会起码痛哭一个月，不对，起码要一年才好。
昨日的肿胀已经消了一点，她敢打赌，这一定是竹节般好看的一双手，也许比娘亲的还要好看。
小女孩的小心思藏在心里，只天真地觉得披肩拿在手里可以捂一捂，至少不会那么冷。再好好将养一阵，那双手就能恢复它本来的样子了。
梁湛接过披肩，月白底子用银线勾了几条花边，说不出的精细雅致。
凛冽寒风也被挡住了几分。
女孩偷看的目光带了些许自豪，察觉到他低眸看过来，又赶紧若无其事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走吧！”
说完便同手同脚地往前走。
浅淡的馨香从手中传来，梁湛想起昨日的那个汤婆子，后来凌华遥也不要回去，送给了他。
那团纤尘不染的雪白在他窄小灰暗的塌边明珠蒙尘一般格格不入，尤其上面还赫然绣着一个“潇”字。
一个死物，却透露着高不可攀的金贵。
到了前厅，一见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凌华遥立马一个熊抱扎进了他的怀里，欢声道：“爹爹！”
饶是作为军中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此刻看着怀里的小身子也不由地心中一软。
美好的一天，必定是从闺女每天那声亲热的“爹爹”开始的！
他开怀地边笑边将她抱上了身旁的座位：“吃早饭喽──看看今天给我们潇潇做了什么好吃的？”
一旁的凌绍不由酸道：“爹爹只知道抱姐姐！”
凌阳“啧”了一声：“去去去！臭小子有什么可抱的？每日滚得浑身臭汗，还想老子抱？”
凌华遥给凌绍夹了块儿羊脂韭饼：“赶紧吃，吃完了我们出去打雪仗。”
凌绍眼睛一亮，赶紧给旁边的凌珺也夹了块儿枣泥糕，边吃边含糊不清道：“快！打雪仗！”
凌珺的年龄最小，反应总是慢半拍。此刻听到哥哥催促地说“雪仗”，条件反射性的也吭哧吭哧地吃起来，他甚至以为要跟着姐姐去“打仗”，上次没打赢，回家煞是比划了好一阵子，总算等到一雪前耻的时候了。
前厅炭火很足，早膳冒着热气，显得暖意融融的。
今日厨子做了豆沙酥，府里都知这是大小姐最爱吃的糕点，向来有多少吃多少，眼见牙都快吃坏了，最后被贺舒兰勒令伙房一月只能做一次，因而距离上一次吃豆沙酥到现在，已恰好整整一月了。
凌华遥刚满心欢喜地拿起一块，突然想起那个风雪中眉眼清洌的少年，分明比自己要高出许多，整个人却是瘦削落拓的。
心念一动，她抽出自己干净的帕子，细细将碗碟里的豆沙酥整整齐齐地摞好。可在拿最后一块的时候她挣扎了，口水忍不住一咽——就一块！自己已经一个月没吃豆沙酥了！
过了自己那关，凌华遥赶紧塞了一块豆沙酥进嘴里。
口中传来久违的味道后，她几乎是立马变成星星眼，实在忍不住又想吃第二块，可是一想到梁湛的模样，她的心中又开始激烈地天人交战。
小小的凌华遥觉得，豆沙酥是这世界顶好吃的东西，每吃了它，整个人都要幸福得冒起泡泡来。可惜这份美味旁人都不懂欣赏，她莫名期待起来──梁湛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喜欢吃豆沙酥？
不管了！知音难觅啊，娘亲说一个知音可以抵得上无数块豆沙酥呢！
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将其余的豆沙酥全都装了起来。
她暗暗祈祷：梁湛，你可一定要喜欢吃啊！
凌阳见状愣了愣：“潇潇，你这是……”
“我要、我要攒起来回屋里吃。”
第一次说假话委实不熟练，凌华遥心虚地不敢看爹爹，羞恼地凶道：“反正你们不爱吃，都是我的！”
好在凌阳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浑不在意地乐了：“瞧瞧这虎崽子，还知道护食！”
此时梁湛正侯在外头，在书塾开始前，府里的人们都默认他是大小姐随侍的小厮。
因着凌华遥年纪尚小，之前一直是由樊嬷嬷照料的。她是凌华遥奶娘的同乡，奶娘身子不好，临走前举荐了手脚利索的樊嬷嬷。贺舒兰见她照顾过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伺候凌华兰时确然也挑不出错处，这才将其留了下来。
此刻凌华遥身边便是贺舒兰留下的一等贴身丫鬟露水，以及新来的“小厮”梁湛。
露水自是不必多说的，但那梁湛却要好生指教指教；再者说夫人临走前，也曾嘱咐她盯着些，看看新来的这位品行如何。
樊嬷嬷在府上一向以老人自居，加之跟在尊贵的大小姐身边伺候，是以府里下人大多都是对其礼让三分的。
她起了立威的心思，丢下手中的瓜子皮儿来到梁湛身边，将他手中属于女孩的披肩一把拿走，面色不善：“嗳！去把地扫了。”
手上传来熟悉的刺骨寒意，梁湛突然意识到，原来一个小小的披肩就能让人如此温暖。
洒扫的杂务本远轮不到梁湛去做。
但到底没有争执，扫完地后，樊嬷嬷见他又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面上无一丝奉迎讨好之色，心中顿时燃起一股无名火来。
“谁叫你站在这里了？府里的下人可没一个闲着的，偷奸耍滑的东西！今日将主子们的茅厕挨个刷了去！”
有小厮过来小声赔笑道：“樊嬷嬷，该用饭了。”
原来是下人们用饭的时间到了。
樊嬷嬷冷哼一声，浑浊的眼里充满蔑视，她对梁湛恶狠狠道：“记住了，几时干完活几时吃饭！届时我会挨个检查，再躲懒就等着我禀告夫人将你逐出府去！”
梁湛蓦地看向一脸得意的樊嬷嬷，黑黢黢的眼底淬着森寒的冷意。
好久没杀人了。
那抹淡下去的猩红开始在脑海里蠢蠢欲动，他开始打量起樊嬷嬷沟壑横生的脸来。
樊嬷嬷话音猛然一停，她感觉少年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像是在思考猎物应该从何处下口。
一股寒意从脚底开始不断往上攀升，可周围还有别的小厮看着，樊嬷嬷说什么也不能矮了气势，她还真不信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当即插着腰骂道：“你个小畜生，好心指导你，不虚心受教便罢了，摆出这副表情吓唬谁呢？！”
她一脚踢中梁湛的膝盖，迫使梁湛闷哼一声。
少年抬起头来，目光在接触到樊嬷嬷背后时，方才的森然冷厉全然不见，一双黑眸瞬间盈上水光。
他眉眼狭长，眼尾是微微上挑的，此刻染上了分外脆弱的薄红。
樊嬷嬷这才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小厮长相实在颇精致了些，现下竟有几分不逊于女子般的易碎动人。
凌华遥带着两个弟弟刚走出前厅，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瘦弱的少年面色苍白地半跪在雪地上，黑长的睫毛上沾了晶莹的水光，纷飞的大雪落在他单薄的肩头，仿佛顷刻间就要将他压垮了。
凌华遥小小的心脏顿时像被利刃狠狠刺了一下。
爹爹一向教导他们言而有信，可自己明明昨日才大言不惭地说过，一定让他“堂堂正正地站着”，到今天自己许下承诺的人就落得此番模样。
露水刚要将手里的披肩系上，凌华遥摇摇头：“刚从屋里出来，有点热。”
她脸蛋红扑扑地看向梁湛，睫毛扑闪：“梁湛，帮我拿着好吗？”
其实刚才凌华遥一眼就看见了梁湛那双冻得通红的手，在冰天雪地之中，还未愈合的疮口已经有了再度开裂的势头。
她见过很多双手，娘亲的手纤长白皙，是在她委屈是抚摸自己头顶的温柔；爹爹的手宽大粗糙，是捣乱时指着她教训的严厉；弟弟们的手白白胖胖，是打架时中看不中用的可爱。
就连府里丫鬟小厮们的手，也是利落分明的。
几乎是瞬间，凌华遥想起埋伏时玉时自己撞到门板的那一次。仅撞破了一点皮，每日用上好的药膏细细地涂，还有娘亲温柔地在伤口上吹吹，她都痛哭了好几天。
女孩天真地觉得，若梁湛这样的伤口长在自己的手上，那她肯定会起码痛哭一个月，不对，起码要一年才好。
昨日的肿胀已经消了一点，她敢打赌，这一定是竹节般好看的一双手，也许比娘亲的还要好看。
小女孩的小心思藏在心里，只天真地觉得披肩拿在手里可以捂一捂，至少不会那么冷。再好好将养一阵，那双手就能恢复它本来的样子了。
梁湛接过披肩，月白底子用银线勾了几条花边，说不出的精细雅致。
凛冽寒风也被挡住了几分。
女孩偷看的目光带了些许自豪，察觉到他低眸看过来，又赶紧若无其事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走吧！”
说完便同手同脚地往前走。
浅淡的馨香从手中传来，梁湛想起昨日的那个汤婆子，后来凌华遥也不要回去，送给了他。
那团纤尘不染的雪白在他窄小灰暗的塌边明珠蒙尘一般格格不入，尤其上面还赫然绣着一个“潇”字。
一个死物，却透露着高不可攀的金贵。
到了前厅，一见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凌华遥立马一个熊抱扎进了他的怀里，欢声道：“爹爹！”
饶是作为军中杀伐果断的大将军，此刻看着怀里的小身子也不由地心中一软。
美好的一天，必定是从闺女每天那声亲热的“爹爹”开始的！
他开怀地边笑边将她抱上了身旁的座位：“吃早饭喽──看看今天给我们潇潇做了什么好吃的？”
一旁的凌绍不由酸道：“爹爹只知道抱姐姐！”
凌阳“啧”了一声：“去去去！臭小子有什么可抱的？每日滚得浑身臭汗，还想老子抱？”
凌华遥给凌绍夹了块儿羊脂韭饼：“赶紧吃，吃完了我们出去打雪仗。”
凌绍眼睛一亮，赶紧给旁边的凌珺也夹了块儿枣泥糕，边吃边含糊不清道：“快！打雪仗！”
凌珺的年龄最小，反应总是慢半拍。此刻听到哥哥催促地说“雪仗”，条件反射性的也吭哧吭哧地吃起来，他甚至以为要跟着姐姐去“打仗”，上次没打赢，回家煞是比划了好一阵子，总算等到一雪前耻的时候了。
前厅炭火很足，早膳冒着热气，显得暖意融融的。
今日厨子做了豆沙酥，府里都知这是大小姐最爱吃的糕点，向来有多少吃多少，眼见牙都快吃坏了，最后被贺舒兰勒令伙房一月只能做一次，因而距离上一次吃豆沙酥到现在，已恰好整整一月了。
凌华遥刚满心欢喜地拿起一块，突然想起那个风雪中眉眼清洌的少年，分明比自己要高出许多，整个人却是瘦削落拓的。
心念一动，她抽出自己干净的帕子，细细将碗碟里的豆沙酥整整齐齐地摞好。可在拿最后一块的时候她挣扎了，口水忍不住一咽——就一块！自己已经一个月没吃豆沙酥了！
过了自己那关，凌华遥赶紧塞了一块豆沙酥进嘴里。
口中传来久违的味道后，她几乎是立马变成星星眼，实在忍不住又想吃第二块，可是一想到梁湛的模样，她的心中又开始激烈地天人交战。
小小的凌华遥觉得，豆沙酥是这世界顶好吃的东西，每吃了它，整个人都要幸福得冒起泡泡来。可惜这份美味旁人都不懂欣赏，她莫名期待起来──梁湛会不会也和自己一样喜欢吃豆沙酥？
不管了！知音难觅啊，娘亲说一个知音可以抵得上无数块豆沙酥呢！
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将其余的豆沙酥全都装了起来。
她暗暗祈祷：梁湛，你可一定要喜欢吃啊！
凌阳见状愣了愣：“潇潇，你这是……”
“我要、我要攒起来回屋里吃。”
第一次说假话委实不熟练，凌华遥心虚地不敢看爹爹，羞恼地凶道：“反正你们不爱吃，都是我的！”
好在凌阳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浑不在意地乐了：“瞧瞧这虎崽子，还知道护食！”
此时梁湛正侯在外头，在书塾开始前，府里的人们都默认他是大小姐随侍的小厮。
因着凌华遥年纪尚小，之前一直是由樊嬷嬷照料的。她是凌华遥奶娘的同乡，奶娘身子不好，临走前举荐了手脚利索的樊嬷嬷。贺舒兰见她照顾过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伺候凌华兰时确然也挑不出错处，这才将其留了下来。
此刻凌华遥身边便是贺舒兰留下的一等贴身丫鬟露水，以及新来的“小厮”梁湛。
露水自是不必多说的，但那梁湛却要好生指教指教；再者说夫人临走前，也曾嘱咐她盯着些，看看新来的这位品行如何。
樊嬷嬷在府上一向以老人自居，加之跟在尊贵的大小姐身边伺候，是以府里下人大多都是对其礼让三分的。
她起了立威的心思，丢下手中的瓜子皮儿来到梁湛身边，将他手中属于女孩的披肩一把拿走，面色不善：“嗳！去把地扫了。”
手上传来熟悉的刺骨寒意，梁湛突然意识到，原来一个小小的披肩就能让人如此温暖。
洒扫的杂务本远轮不到梁湛去做。
但到底没有争执，扫完地后，樊嬷嬷见他又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面上无一丝奉迎讨好之色，心中顿时燃起一股无名火来。
“谁叫你站在这里了？府里的下人可没一个闲着的，偷奸耍滑的东西！今日将主子们的茅厕挨个刷了去！”
有小厮过来小声赔笑道：“樊嬷嬷，该用饭了。”
原来是下人们用饭的时间到了。
樊嬷嬷冷哼一声，浑浊的眼里充满蔑视，她对梁湛恶狠狠道：“记住了，几时干完活几时吃饭！届时我会挨个检查，再躲懒就等着我禀告夫人将你逐出府去！”
梁湛蓦地看向一脸得意的樊嬷嬷，黑黢黢的眼底淬着森寒的冷意。
好久没杀人了。
那抹淡下去的猩红开始在脑海里蠢蠢欲动，他开始打量起樊嬷嬷沟壑横生的脸来。
樊嬷嬷话音猛然一停，她感觉少年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像是在思考猎物应该从何处下口。
一股寒意从脚底开始不断往上攀升，可周围还有别的小厮看着，樊嬷嬷说什么也不能矮了气势，她还真不信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能掀起什么风浪。当即插着腰骂道：“你个小畜生，好心指导你，不虚心受教便罢了，摆出这副表情吓唬谁呢？！”
她一脚踢中梁湛的膝盖，迫使梁湛闷哼一声。
少年抬起头来，目光在接触到樊嬷嬷背后时，方才的森然冷厉全然不见，一双黑眸瞬间盈上水光。
他眉眼狭长，眼尾是微微上挑的，此刻染上了分外脆弱的薄红。
樊嬷嬷这才突然发现眼前的这个小厮长相实在颇精致了些，现下竟有几分不逊于女子般的易碎动人。
凌华遥带着两个弟弟刚走出前厅，见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瘦弱的少年面色苍白地半跪在雪地上，黑长的睫毛上沾了晶莹的水光，纷飞的大雪落在他单薄的肩头，仿佛顷刻间就要将他压垮了。
凌华遥小小的心脏顿时像被利刃狠狠刺了一下。
爹爹一向教导他们言而有信，可自己明明昨日才大言不惭地说过，一定让他“堂堂正正地站着”，到今天自己许下承诺的人就落得此番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