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西苑,一如往日幽幽,平静安和下透露少许紧张的氛围,里院的密阁内,医官为周易安施过第三遍针,两名紫衣正以内力相助逼毒,片刻,周易安又呛出一口黑血,一碗汤药咽了半碗,吐了半碗,他神志稍回,道:“无弃…府内周遭…安排如何?吾儿,咳咳咳……吾儿可是回了?”

    “按着你的吩咐,你身亡的丧钟已经敲过了,西苑现下彻底由紫衣接管,围得铁桶一般,你大可安心养病。阿水至多三个时辰,就到了。”樊无弃手里翻弄看查着兽骨面具,悠悠答道。

    周易安喉咙嘶哑,断断续续,艰难吐字:“谢…谢过了…吾儿…若是到了……”

    “不要说话,省些力气罢,三个时辰后你还要再逼毒一次,挺过了这一遭,凶险才算过。”樊无弃看他体力不支,寥寥数字已然耗尽了大半的力气,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的意思我明白,等他回了,你若毒发晕死了去,就算渡我一身内力,也保证换你半刻清明,让你把后事交代清楚。”

    周易安宽了心,迷糊间,昏睡过去。

    周易安再醒来时,额上刚刚落下第四遍针的最后一针,抬眼看,周水和义伯已在旁侧,心定不少,一旁的医官扶他坐起,让他趴靠在自己的肩上,樊无弃在其后以内力逼毒,又是半个时辰,周易安出了一身的汗,衣襟湿透,脸色惨白枯槁,眉头紧蹙,又咳出一口黑血。

    周水见着父亲遭受如此苦难,心中心疼气愤,沉郁的脸,掩在烛火的阴影之中,静得吓人,而衣袖中拳头握地紧,心里已把刺客杀了千百遍。

    周易安喝下一碗汤药,卸了针,已彻底脱了力,想张口言语些什么,喉咙撕扯,如火烧,这会儿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周水俯身跪坐在周易安床榻前,接过棉巾轻轻擦拭他的脸,细细整理被汗水浸湿的发,轻声道:“父亲,家中事交由我,您放心。”漂亮的眉眼之间闪过一丝狠戾。

    “阿水…咳咳…”周易安覆上周水的手,将腕间碧绿的珠串渡予他,缓缓说道:“我…未死之事,定要…守…住消息,咳咳咳…咳咳咳…”周易安胸中撕扯,又咳起来,嘴角见了星点血色,他顿了顿,攒足了力气,覆着周水的手腕的手忽的攥紧,仿佛用尽了所有力气:“齐一,你一定…要留住他…”说罢,又晕死了去。

    一旁的医官把上周易安的手腕,为其诊脉:“家主所中不是寻常毒物,现下已熬过了最凶险的一着,力竭昏睡。最好三日,最迟七日之间喂下解药,可保性命无虞,若七日之间无结果,毒入肺腑肌理,就算用最好的药吊着,怕只有三月之期了。”

    医官为周易安小心盖好被子,语气里带了些许无奈,“周大人正带着红衣全城搜捕刺客,看能否循着些蛛丝马迹,我这边已安排门下师兄师弟解读试毒,但进度颇缓,水公子,要做好心理准备。”

    “父亲可知道自己情况?”

    “家主知道。”

    周水面色铁黑,他怔怔看着手中象征周府权柄的碧绿的珠串,又瞥见腕间,父亲留下的青红指印,百感交集,他知道,父亲是预感躲不过这招劫难,借由假死,退居暗处,搅浑局面,让幕后的真凶现出原形。

    “阿水,府里紫衣人留六人看住冰室,其他人任你差遣,关于这鬼面刺客,我还有要事需去求证,顺便看能否为你父亲寻些药,你到了,樊叔我便可安心去了。”

    樊无弃犹豫片刻,定了定,说道:

    “还有,齐一,是你父亲旧友齐胡之子。”

    “樊叔…” 周水一怔,心里漏了一拍,“难道是他?”

    “你父亲觉的是。”樊无弃拍了拍周水的肩,以示安慰,拾起兽骨面具残片,在周水面前晃了晃,“这个先借我一用,我尽量快去快回。”说罢,将兽骨面具小心包好,掖在怀中,一起身,跃出院外。

    周水还在惊讶之中,回神之际踉跄两步,一旁义伯连忙扶住,周水稳住身形,却下意识推开了义伯,只定定看着他,面色冷峻:“义伯,你要见着他了,心里欢喜么?”

    义伯面色平静无波,垂首立在一旁:“公子,时间久远,人心更迭,再见故人,不见得是欢喜。”

    “公子,刚接到线报,本家的叔伯,得了家主去了的消息,带了一队人马,正赶往临安,预计着明早就到了。”

    周水仰头看了看西苑四方庭院逼出的黝黑的天,长叹一口气,他心里有了主意,惊讶、慌张转瞬即逝,眼神里多了一丝玩味,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突然漾开了笑,诡谲的笑意凸显周身寒意更重,“义伯,拿我手信吩咐下去,父亲的丧事,要置办起来了,要快。”

    义伯得令,施礼退去。

    “还有,把家里各路的小鬼理一理,明天湖畔得唱出戏。”

    义伯的背影一滞,没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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