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与晨光交织,天边将亮未亮。

    踏着泛蓝的夜色,飞鹤盟的一个小弟子匆匆而行,直奔赵知非的房间。

    他推门而入,顿时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从房间里弥漫开来。

    他眼神一凛,冲进房内。

    赵知非瞳孔散大,双眼圆睁,倒在床边的地上。他颈上一道大口子,血液呈喷溅状,从床帷到地面,猩红布满一地。

    一声惨叫划破夜空,伴随旭日东升,将飞鹤盟所有人从睡梦中惊醒。

    .

    辰时,飞鹤盟会客堂里,百里阜与各门派耆老端坐上方,下方是各门派心腹弟子,约莫二十多人,皆神色凝重。

    大厅中静的落针可闻,众人屏息着,不敢出声。

    百里绰携几个小弟子从殿外大步走了过来,“爹,已经有了些眉目。”

    在场诸人都看向了他。

    “赵师兄的房间并没有什么打斗痕迹,他死前应当中了迷药,遇害时又清醒了过来,却仍没有抵抗之力,因此只能任人宰割,所以……被一剑封喉。”

    “到底是何人所为?”百里阜沉声追问。

    百里绰勾了勾唇角,冷不丁吐出几个字:“九霄阁。”

    此话一出,众弟子都一片哗然,而各位前辈、长老也都神色各异,互相递了个眼神。

    “何以见得?”有人出声询问。

    “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九霄阁留下的挑衅书信。”

    百里绰将手中的包裹呈给百里阜,百里阜接过后打开来,拿出了一封书信,读了起来。

    他脸色越来越难看,突然手掌用力一攥,“无耻!”

    书信被内力撕得粉碎,飘然落下。

    玄冥教左护法按捺不住,追问道:“百里掌门,这信中说了什么?”

    百里阜黑着脸,冷冷道:“九霄阁不服飞鹤盟与玄冥教多年来自居中原武林之首,以此下战书,势要证明飞鹤盟、玄冥教不过徒有虚名,不值一提!”

    大家都露出诧异神色,纷纷开始交头接耳起来。

    花月谷谷主苏瞳皱起了眉头,大为疑惑,“九霄阁一直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怎么会突然做此挑衅之举?”

    她的疑问,也是在场众人的疑问。

    “百里掌门。”

    众人都看向说话的人。

    只见嵩阳派的独孤长老收起了以往漫不经心的神色,他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扫视了一圈众人,缓缓开口:

    “仅凭一封信,怎么就能确定是九霄阁下的毒手?”

    “自然不止这封信,还有这个。”百里绰将包裹里的东西展示给大家看。

    “九霄阁惯用软剑软刀,每次杀人后,会在现场留下金色三瓣花朵,以彰教威。这是普天下都知道的事情。我们在思过堂后院的土坑中找到了掩埋的凶器,还有——这个。”

    他一面说着,一面翻着手中的东西。

    染血的细长软剑、干枯的金色花瓣,以及……一副人/皮/面/具。

    百里阜阴沉着脸,“不仅如此,巡逻弟子冯阳,被发现死于思过堂。很有可能是他发现了杀手的踪迹,被对方灭口。”

    堂内的各位前辈们看过后,又将证物传给大家一一过目,一时间,各派弟子义愤填膺,叫嚷着要替赵知非和冯阳报仇。

    “岂有此理!竟堂而皇之地在飞鹤盟的地盘杀人,还留书挑衅!”

    “九霄阁平日行事就颇为阴狠,贯会以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做不义之事,本以为他们守得武林规矩,倒也可维持表面平静,没想到……”

    “赵师兄死的冤枉!阴险贼人,不敢和他正面对决,只会使这些小人手段!”

    陆来川细细听着这些讨论,忽的发问:“敢问百里公子,这九霄阁的人是如何能不惊动任何人,潜入飞鹤盟杀害赵师兄?”

    “陆少主问的好,这就要问九辰师兄了。”

    百里绰目光一转,看向明九辰,“已有数个弟子作证,这几日的巡逻队伍中,混进来了一个生面孔,他们几次想上报,却都被冯阳拦住,说这是九辰师兄的人,勒令大家不要多管闲事。不知师兄——作何解释?”

    明九辰不料百里绰将矛头指向了他,一时愣在当场。

    见众人都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他,明九辰心中顿时窜起一股无名火,“绰师弟此话何意?你是在暗指我勾结九霄阁,纵容歹人、伤害赵师兄吗?!”

    “我并无此意,还请师兄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百里绰这句话,便是将责任扣在了明九辰一人身上。

    如果明九辰能说的清楚,那么飞鹤盟只是疏忽罪过;可是如果他说不清楚,那么玄冥教和飞鹤盟便是有了血海深仇。

    中原江湖……恐怕将从此永无宁日了。

    “我并没有见过这样一个人,也不知冯阳为何这么说!说不定是冯阳与九霄阁勾结,又反被对方过河拆桥!”明九辰黑着脸解释。

    冯阳的话有其他弟子作证,可冯阳本人却已死无对证。

    明九辰这番话,自是没有什么说服力。

    众人神色渐渐变了,目光在玄冥教左护法、百里阜、百里绰、明九辰这几人之间流转,心中都在默默思量着。

    百里阜对百里绰这般咄咄逼人的言行也是心下不满,可他面上不显,只扫了一眼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不发一言的岳子初身上。

    “子初,你怎么看?”

    赵知非惨死在飞鹤盟,岳子初其实并不关心。他心里只想着灵簌的安危,一直在出神。

    此刻听得百里阜的声音,岳子初仿若被惊醒一般,只堪堪扯了扯嘴角:“……此事非同小可,弟子想不通九霄阁此举究竟是何目的。”

    玄冥教左护法被赵知非横死的事情气的怒急攻心,此刻已经按捺不住怒火,张口大骂:“九霄阁一向心比天高,他们自诩行侠仗义替天行道,却做着杀人生意,教众又来路不正,心思叵测。无耻贼子,真当我们玄冥教软弱可欺么?!”

    岳子初看了一眼百里阜的脸色,心思一转,提议道:“如今飞鹤盟,九辰师兄资历最深,不如将查案一事交给九辰师兄,相信他必会给玄冥教、给武林同道一个交代。”

    明九辰一愣,马上明白了过来岳子初的用意,赶忙上前主动请缨:“掌门放心,弟子必会找出凶手,替赵师兄报仇!”

    玄冥教左护法怒目而视:“你连自己的清白都证明不了,查案一事交给你,岂不是石沉大海,纵虎归山?!”

    岳子初直视左护法,沉声道:“事情还未定论,左护法是此刻就想给飞鹤盟定罪不成?”

    “你!”他说不过岳子初,转头怒目看向百里阜:“百里掌门,我相信,你定会秉公处理此事!”

    百里阜见所有人都将目光转向了他,一时间压力骤增。

    这件事情处理不妥,将会后患无穷。

    沉吟片刻后,百里阜缓缓道:“此事就交给九辰与绰儿一同查办,子初与嫣儿从旁协助,玄冥教亦可派人从旁监督。十日之内,案件定会水落石出,给武林上下、给玄冥教一个交代。”

    被点到名的几人都肃容道:“是!”

    “好!”左护法站起身,严肃道:“我还要赶回玄冥教,向南宫教主面禀此事,这里就交给姜侃如了。十日之后,静候佳音!”

    .

    众人从会客堂散场后,各方势力便开始着手查案的事情。

    玄冥教的人分为了两拨,一拨人跟着左护法一道,将赵知非的尸身带回玄冥教安葬,另一拨人跟着姜侃如,开始从上到下排查这几日进出过赵知非房间的飞鹤盟弟子。

    其余各门派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暂时只能呆在飞鹤盟,配合调查,无法擅自离去。

    三国武林共襄盛举的喜事,如今竟惨淡收场。

    流言如长腿一般顺着飞鹤盟传到了山下,不出半日便已传的天下皆知,在江湖上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长廊外,赵无庸与灵溪并肩走着。

    “师兄,你认为这件事情,真的是九霄阁做的么?”灵溪从方才在殿内便一直心事重重,此刻也忍不住向赵无庸求证。

    “不然呢?”赵无庸挑眉,“九霄阁的杀手武功高强、心思狠毒,普天下除了他们,还有谁会如此大胆,又有此能力将赵知非一剑毙命?”

    赵知非的尸体他们粗略看过,方才百里绰展示的证据他们也都检查过,确实像百里绰说的,一剑毙命、毫无反抗痕迹。

    灵溪却摇摇头,不以为然:“你也知道,赵知非性格豪爽,心无城府。若正面对上他,江湖上自然鲜有敌手,可若以其他手段令他先内力尽失、动弹不得,只怕是小孩子也能轻易将他制服。旁的不说,我们花月谷的蛊术不也能做到?”

    赵无庸吓得赶紧捂住她的嘴巴:“我的小祖宗,这话你都能说出口?我们花月谷能置身事外是最好,其他的你就别管了!”

    灵溪执着地将他的手拿下,“对着外人我当然不会说,这不是只跟你说说嘛。这件事情实在是太奇怪了,九霄阁这么做,对他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赵无庸摇头道:“你没有和九霄阁的人接触过,自然不知道。说他们是行侠仗义吧,他们确实被百姓所称道,可他们的手段也确实太过阴险毒辣,为名门正派所不齿。要我说,此事若真是他们所为也没什么值得奇怪的,毕竟他们的心思,很难以常理来揣度。”

    灵溪动了动嘴唇,将口中的话咽了回去。

    楚从洲受命于九霄阁,她怎么会与九霄阁没有接触呢?

    可惜这次楚师兄不知何故并没有来参加武林大会,不然她就可以好好与他商量了……

    不,幸好他没有在。

    这件事显然有猫腻,幕后推手定是准备好了证据,想要陷九霄阁于不义。

    若他暴露了身份,恐怕会惹祸上身。

    灵溪还在细细思索着,身后一个清朗的声音唤她:“灵溪姑娘请留步。”

    陆来川快步从远处追上她,神情有些严肃。

    “冒昧打听一下,不知灵溪姑娘……家中可有同宗姊妹?”

    灵溪心念一动,面上不显:“只有个远房亲戚,不过多年未曾来往,也不知她如今身在何处,是死是活。”

    赵无庸在花月谷见过灵簌,自然知道灵溪在睁眼说瞎话,他虽然心内疑惑,却也没有戳穿她。

    “是么……”陆来川微微蹙眉,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

    方才殿内不见如采跟着岳子初,陆来川便在出门后特地拖着岳子初说了会儿话,想要打探他身边女护卫的行踪,却被岳子初三言两语含混了过去。

    陆来川知道,如采就是灵簌。

    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她不知所踪,只怕不是什么好事情。

    “陆少主打听这个做什么?”赵无庸问道。

    陆来川不回答,辞了一礼:“此事虽不干南楚赤云坞的事情,但我们也身处其中,还有事情需要与明九辰公子商谈,告辞了。”

    灵溪看着他语焉不详的样子,心生疑窦。

    她找了个借口支开了赵无庸,自己快速回到房里,趁着无人注意,又悄悄地出门,来到了嵩阳派的厢房区域。

    她避着众人,溜到了尽头的房间,轻轻敲门,低声道:“是我。”

    房门迅速打开,一个手臂伸出来将她拽了进去。

    “你来做什么?”

    一个略带不满的声音响起,灵溪顾不上他隐晦的责备,着急道:“师尊,方才在会客堂,你为什么不说话?”

    那人皱紧眉头,眼神透出责备:“你就为了这事儿往这边跑?”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心有不安。”

    “你只需要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别的无需多问。”

    “我就是在做分内之事。”灵溪抬起脸直视他,倔强道。

    “哼,你所谓的分内事,就是青天白日堂而皇之地跑到我的房里来么?”

    “弟子知道此举不妥,可弟子实在是忧心。看今日百里绰的样子,只怕要将罪名扣死在九霄阁身上,若任由他们这样无法无天下去,楚师兄……”

    “说来说去,你还是为了楚从洲!”

    她被斥责得一怔,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白了几分,低头不发一言。

    “罢了……”他叹口气,“我来武林大会,本也是受了君师兄的嘱托,过来找灵簌的。你可有她的消息?”

    原来,嵩阳派的这位独孤长老,正是灵溪的师尊、无妄岭执事尊者——

    孤灼。

    孤灼与君自行、冢玉不一样。他因师门任务,常年需要待在西北地区,便在嵩阳派谋了个闲职,化名独孤灼,成为了嵩阳派的客座长老。

    本来,他在嵩阳派待的好好的,君自行一封信送来,字里行间透着担忧。他也被信里的内容吓了一跳,便自请随着嵩阳派的弟子一起,来到了飞鹤盟。

    他出现在世人眼前的时候,做了一番装扮,再加上以前他并不在无妄岭常住,因此与灵簌并不熟悉。

    所以,前两日灵簌瞥见他的脸时,只觉得眼熟,并没有想起来他是谁。而孤灼也下意识认为,岳子初会将灵簌藏起来。

    他万万没有想到,灵簌会这么大胆,竟直接摇身一变成为如采,就这么大摇大摆跟在岳子初身边。

    因此,孤灼与灵簌直接碰上,却又互相不识得对方,就这么错过了。

    “我上次见到她,她跟在岳子初身边,可这次……”灵溪脸上也有一丝焦灼,“师尊,姐姐是不是根本没有来武林大会?”

    “从洲昨日还传信于我,他和君师兄这段时间一直在外面打探她的下落,却至今没有音讯。”孤灼皱眉,细细思索着:“她应当还是来了武林大会……或者也有可能,被人掳走了?”

    他想起楚从洲跟他说起过,灵簌身边有厉害的高手相随,这高手一招毙命两个九霄阁暗部,从此灵簌便再无踪影。

    孤灼脸色有些不好:“可是掳走她的人,至少应当有所求,要么冲着无妄岭,要么冲着飞鹤盟,总不至于完全没有一点消息传来才是。”

    灵溪脸色一白:“……姐姐不会出什么事吧。”

    孤灼冷冷道:“出事了也是她咎由自取,你也是,既然见过她,为何不向我禀报?”

    “我以为是冢玉师伯准许她出山的,没料到她竟然……”灵溪咬了咬唇,满面懊悔。

    “罢了,现在说这些也没有意义了。”他挥了挥手,一脸疲惫,示意她赶紧离开。

    “师尊,九霄阁……”灵溪执着追问。

    “事出突然,不知道是何人在背后兴风作浪,你先别管,我来解决。”

    “那楚师兄会不会有危险?”

    孤灼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气哼道:“放心,从洲一向聪慧过人,又武功高强,比你们两姐妹强多了!你现在就给我回房好好待着,再让我见到有逾越之举,定不轻饶!”

    灵溪知道师尊是真的动怒了,不敢再说,转身离去。

    孤灼看着她的背影,神色也渐渐凝重了起来。

    本是为了灵簌而来,却意外牵扯进了九霄阁的事情。

    君师兄所言,看来是真的。

    有人在背后,想要对无妄岭、九霄阁下手。

    灵簌……有危险。

    孤灼回想起十几年前成家惨案,重重叹了口气。

    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平了。只希望,灵簌不要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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