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来川与柯林收拾好了东西，准备启程返回南楚。
他们此次来北燕，除了参加武林大会之外，也是受了玉清山庄少庄主慕允言所托，前来京城办事。
坐在茶馆里，他轻嗅着茶盅的余香，不动声色地将一旁的议论声收入耳中。
“齐兄，你听说了吗！将武林大会搅得天翻地覆的人，竟然是无妄族余孽！”
“当然听说了，这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今早晨我家婆娘都在说这事儿呢。”
“昌都城内气氛紧张的不得了，飞鹤盟和玄冥教都派出人手一一搜查，不过好像一无所获。那贼人，不会跑来京城吧？”
“他敢？！京城是什么地方？他若踏入这里一步，还没进城门定会被抓起来的。”
“真是奇了，无妄族不是早就灭族了么？崇琼之变后，南华城也早已并入我大燕，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号人物？”
“说是灭族，可若有人苟且偷生下来，我们也无从得知不是吗？”
“那你说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总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既然二十年前能灭了他们，现在几个残余之人也闹不起什么风浪！”
陆来川蹙起眉，心思微动。
十日前，百里阜宣告江湖：杀害赵知非的罪魁祸首，乃是无妄族的余孽、九霄阁的杀手——成灵簌。
她杀害赵知非后，被冯阳发现，将冯阳也残忍灭口，被百里绰擒获后，又施诡计逃跑，还连带着重创了百里绰。
事情结束后，暂拘在山上的各个门派被左盟宗好生送了下来，他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表示了遗憾，并呼吁武林同道携手相助。
当时场面群情激愤，许多人在惊诧之余，慷慨应诺，表明绝不放过无妄族余孽。
无妄族本就销声匿迹多年，九霄阁也神龙见首不见尾，二者不是那么好追拿的。
于是，飞鹤盟便正式对成灵簌发起了追踪令，言明与玄冥教同一立场，讨伐这个作恶多端的魔教妖女。
一时间，灵簌成为了众矢之的。
.
“少主，我们出发吧。”
陆来川点点头，走出茶馆，正准备上马车之时，前方一阵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乞丐装扮、浑身脏兮兮的人被包子摊铺的主人一把推到了地上。
他脸上尽是污渍和泥巴，看不清楚面容，却能瞧见摔得不轻，眉间紧蹙，牙关紧咬，很是不适。
“哪儿来的不长眼的叫花子，竟敢偷我的东西！”
包子铺主人长的五大三粗，浑身肌肉，唰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短刀，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上去竟更像是屠夫。
他上前狠狠踹了一脚蜷缩在地上的乞丐，骂骂咧咧道：“这街头巷尾的人，谁不知我刀子六的诨名儿，竟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当我是拿不动刀了吗？！”
旁边水果摊位的青年拦住他，好言劝说道：“得了刀子六，给点教训就行了，知道你曾经是拿屠刀的人，使得一手好刀法，不用在这当口拿出来炫耀，平白惹上人命官司！”
好家伙，还真曾经是个屠夫。
“呸！快滚吧！”刀子六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乞丐一眼。
乞丐揉了揉被他踹中的腹部，踉跄着站起，迈步转身欲走。
却在走了几步后不小心撞上了看热闹的柯林。
“对不住……”乞丐开口道歉，却在瞥见柯林的容貌后脸色大变。
他越过柯林看向陆来川，愣了一瞬后，迅速转身朝反方向快步离开，好似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柯林挠挠头，“我有这么可怕么，我只是想扶他一把。”
陆来川定定看了一会儿乞丐背影，沉声道：“跟上去。”
“啊？”柯林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自家少主突然改变主意，竟要跟踪一个乞丐。
他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少主脾性愈发奇怪了，却也只得跟上去。
陆来川二人的衣着打扮异于常人，走在大街上总会引来各种目光，不能跟的太紧，只能远远地隔着人群穿梭。
好在那乞丐并未注意到身后跟了人，三人一前一后地就这么行了一柱香时间，乞丐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躲入了一个巷子口。
他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了，靠在墙上，缓缓滑下，坐了下来。
陆来川紧随其后，恰巧见到他瘫软坐下的一幕。
“灵……”他口中呼喊凝在唇边，闪身至乞丐身边，见到他虚弱的样子，暗道不好，赶忙携了他的手查探起来。
“少、少主……”柯林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到底怎么回事？”
陆来川将乞丐一把横抱起，沉着脸道：“回客栈！”
.
客栈内，陆来川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由他亲自替床上之人换了衣裳，洗干净了脸，一张其貌不扬的平凡脸庞露了出来。
他面色蜡黄，双唇干涩，眉头紧拧，就这么睡在那儿，似乎很不安宁。
柯林从外间走了进来，奇怪道：“少主，这人是谁呀？”
陆来川沉默良久，缓缓道：“她是成灵簌。”
“哦。什、什么？成灵簌？！”柯林吓得惊声呼喊，又被陆来川瞪了一眼，赶忙压低声音道：“是飞鹤盟和玄冥教要捉拿的无妄族余孽吗？”
陆来川冷哼道：“她不过是被推出去当了替罪羊罢了。我还在想着她应当会顺利逃回无妄岭，哪成想她竟然孤身一人来到了京城，还把自己弄成这般狼狈模样。”
柯林圆溜溜的眼睛在自家少主和床上的人之间扫来扫去，嗫喏道：“少主是要保下她吗？”
“明着与中原武林作对是不行的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如今只是尽我所能帮她一把。”
柯林好奇地凑上前去观察了一会儿灵簌的睡颜，“他这模样，明明是个普通少年，怎么也不像传说中的妖女啊？”
“她易容了。”陆来川睨了柯林一眼。
“易容？”
柯林好奇地想要伸出手摸摸灵簌的脸，又在陆来川冷然目光下，讪讪地收回手。
“那……少主你又是怎么认出她的？”
陆来川垂眸不语。
不仅她如今这副乞丐模样，在飞鹤盟她易容成如采，也被他一眼认出来了。
他关注了她这么些年，对她再熟悉不过。再加上许是研究机关术的原因，他对轮廓、形状的感知力比别人强许多，眼力十分毒辣，因此，少有人能在他面前利用易容术骗过他。
可惜他当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若是取得了她的信任，只怕她也不会被人欺负到这般境地了吧。
他叹口气，有些感慨。
方才替她更衣时，陆来川惊觉她比十日前竟瘦了一整圈，四肢也有不少伤痕淤青，足可想象她这些日子过的是多么心惊胆战。
无妄岭虽修行艰苦，但灵簌身份特殊，想来也不曾受过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楚。
他原本以为，她假扮成如采跟在岳子初身边，与岳子初出双入对，俨然是私定终身了，凭着岳子初的人品和能力，定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岂料一朝变故，她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连吃东西都要去偷，还因受了伤连个普通屠夫都打不过了……
“柯林，你去药房抓些药来。”陆来川起身提笔想要写些什么，又改变了主意，“罢了，还是我亲自去吧。你在这儿守着她。我已经喂她吃了些东西，现在她只需好好静养。”
柯林睁大眼睛：“我们要带她回南楚么？”
“不，我会传信给冢玉，让无妄岭来接她回南华城。”
抓好药，陆来川来到了市集打探消息。
据小贩说，京城还只是有些风言风语，昌都倒是很给面子的配合飞鹤盟全城戒严了。
从京城回南华城本就更加近，他们若扮作兄弟三人上路，想必也能躲过盘查。
在市集兜转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时分，陆来川才回到了客栈。
然而刚进房间就见灵簌已然不见踪影，只剩柯林躺在床上干瞪眼。
陆来川脸色一变，三两下解了他的哑穴与定身穴，扶他坐起来：“怎么回事？人呢？”
柯林赶忙揉了揉胳膊，呲牙咧嘴道：“这是姑娘家么？下手这么狠！”
陆来川怒道：“我问你人呢？！”
“啊……这灵簌姑娘，其实在少主你走之前就醒了！你出门没多久，她就趁机将我制服，拿走了一些钱财，还留了口信给你。”
陆来川额角一跳，“说重点！”
“她说，多谢少主你的救命恩情，只是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此别过。以后若有机会，会将财物奉还，并报答今日恩情。”
陆来川听了倒是渐渐收了怒容，有些疑惑。
她分明听见了他是想把她送回南华城无妄岭，怎么会如此着急地想要走呢？什么事情竟比她自身安危更加重要？
.
灵簌从客栈逃出来后，脚步带风地疾速逃跑，想要甩开陆来川。
当日她四处偷了些材料，用了如采教她的易容术，做了个简易装扮，混在了一个商队中进了京城。
进城后，她马上换上了乞丐妆容，将自己打扮的极度邋遢，掩人耳目。
白日，她在城市里游荡，时不时盯住侯府，夜晚便来到定安寺附近的桥下，与乞丐一起将就一晚。
有好多次她都能感觉到城中有不明身份的武林人士在偷偷打听什么人，桥下睡着时也有人来到他们这儿搜索，却都没有关注到她这样一个瘦小畏缩的乞丐。
今日是她进城的第五日，前两日因不小心露了财，还被一伙人给抢劫了。
她不敢伤着他们，怕留下痕迹被人追踪，只得将钱财给了他们，自己赶紧逃跑。
于是，身无分文的她便只能靠偷东西过活，又因着不敢随意伤人，偷盗之路并不顺利，渐渐地落到了今日这般境地。
脑中思绪翻腾，夜幕渐渐笼罩天际。
灵簌走到了一个街角转弯处，突然迎面撞上来一个大汉。
她刚想避开，抬眸间瞧见对方面容。
怔愣一瞬后，她脸色一变，迅即出手。
三两下将对方制服后，她一把将他拖进了巷子里，手掐上了他的脖子，冷笑道：“真是巧了，这样都能让我碰见你！”
对方心知遇到了高人，连连讨饶道：“这位英雄！饶命，饶命啊！”
灵簌不顾他的狼狈求饶，手中力道渐渐收紧，眸光愈发冰冷，压低声音喝问道：
“三个月前，你和另外一个人在客栈内绑了一位红衣女子，卖进了绮月阁，到底是受何人指示？！”
那男人獐头鼠目，眉间一条长长的刀疤——正是那日给她下药的其中一人。
男人脸色一变，连连叫屈道：“好汉手下留情！那天是有一个黑衣男人，给了我们好大一笔钱财，连迷药都是他给我们的，我们便按照他的指示做了，其他一概不知呀！”
灵簌眯了眯眼，另一只手倏地将他几处关节以巧劲一拆一扭，咔擦几声，男人的手腕肩膀便脱臼了。
他瞬间脸色煞白，额上渗出细细汗珠，一脸惊恐：“这是真的！绝对没有隐瞒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那黑衣男人，长的什么模样？”
他忍痛艰难回答：“这……生的还不错，但一脸冷漠，杀气十足，我瞧着他不容拒绝的样子，心知若不遵从他的指示，我与兄弟定是活不了，既然有钱拿，干脆应了下来，谁知……谁知从那以后我们便一直被人追杀，我好不容易才逃脱，可我那兄弟却是没有我命好……”
被人追杀？
灵簌拉开一点距离细细观察他，确实见他比之前憔悴了不少，整个人也颓唐了下去，胡子拉碴的。
若不是他眉间的刀疤如此醒目，她一时也无法认出他来。
她盯住他，正思考着他话语的真实性，眼前一阵白雾袭来。
天旋地转后，她又堕入了白茫茫的空间。
她落入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虚空。
这一次，她看见的是绑架她的这两人，还有那个他口中所谓的“黑衣男人”。
他们收起银票，一脸喜色，而他们对面的人，身着黑衣劲装，手持长剑，长身而立，一脸冷漠。
“这是定金，”黑衣男子沉沉开口，“事成之后，还有‘大礼’奉上。”
灵簌面色骤变！
这个声音……！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眼前景色倏然褪去，如白雾般散开，她又回到了小巷子里。
灵簌一脸震惊，连面前的男人什么时候悄悄逃跑了她都不知道。
她僵立在原地，半晌后才颤抖着吐出那黑衣男子的名字：“岳启……”
他们此次来北燕，除了参加武林大会之外，也是受了玉清山庄少庄主慕允言所托，前来京城办事。
坐在茶馆里，他轻嗅着茶盅的余香，不动声色地将一旁的议论声收入耳中。
“齐兄，你听说了吗！将武林大会搅得天翻地覆的人，竟然是无妄族余孽！”
“当然听说了，这都传的沸沸扬扬了，今早晨我家婆娘都在说这事儿呢。”
“昌都城内气氛紧张的不得了，飞鹤盟和玄冥教都派出人手一一搜查，不过好像一无所获。那贼人，不会跑来京城吧？”
“他敢？！京城是什么地方？他若踏入这里一步，还没进城门定会被抓起来的。”
“真是奇了，无妄族不是早就灭族了么？崇琼之变后，南华城也早已并入我大燕，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号人物？”
“说是灭族，可若有人苟且偷生下来，我们也无从得知不是吗？”
“那你说他们到底想做什么？总不会是来寻仇的吧？”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既然二十年前能灭了他们，现在几个残余之人也闹不起什么风浪！”
陆来川蹙起眉，心思微动。
十日前，百里阜宣告江湖：杀害赵知非的罪魁祸首，乃是无妄族的余孽、九霄阁的杀手——成灵簌。
她杀害赵知非后，被冯阳发现，将冯阳也残忍灭口，被百里绰擒获后，又施诡计逃跑，还连带着重创了百里绰。
事情结束后，暂拘在山上的各个门派被左盟宗好生送了下来，他为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表示了遗憾，并呼吁武林同道携手相助。
当时场面群情激愤，许多人在惊诧之余，慷慨应诺，表明绝不放过无妄族余孽。
无妄族本就销声匿迹多年，九霄阁也神龙见首不见尾，二者不是那么好追拿的。
于是，飞鹤盟便正式对成灵簌发起了追踪令，言明与玄冥教同一立场，讨伐这个作恶多端的魔教妖女。
一时间，灵簌成为了众矢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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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我们出发吧。”
陆来川点点头，走出茶馆，正准备上马车之时，前方一阵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一个乞丐装扮、浑身脏兮兮的人被包子摊铺的主人一把推到了地上。
他脸上尽是污渍和泥巴，看不清楚面容，却能瞧见摔得不轻，眉间紧蹙，牙关紧咬，很是不适。
“哪儿来的不长眼的叫花子，竟敢偷我的东西！”
包子铺主人长的五大三粗，浑身肌肉，唰地从抽屉里拿出一把短刀，凶神恶煞的样子，看上去竟更像是屠夫。
他上前狠狠踹了一脚蜷缩在地上的乞丐，骂骂咧咧道：“这街头巷尾的人，谁不知我刀子六的诨名儿，竟还有人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真当我是拿不动刀了吗？！”
旁边水果摊位的青年拦住他，好言劝说道：“得了刀子六，给点教训就行了，知道你曾经是拿屠刀的人，使得一手好刀法，不用在这当口拿出来炫耀，平白惹上人命官司！”
好家伙，还真曾经是个屠夫。
“呸！快滚吧！”刀子六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了乞丐一眼。
乞丐揉了揉被他踹中的腹部，踉跄着站起，迈步转身欲走。
却在走了几步后不小心撞上了看热闹的柯林。
“对不住……”乞丐开口道歉，却在瞥见柯林的容貌后脸色大变。
他越过柯林看向陆来川，愣了一瞬后，迅速转身朝反方向快步离开，好似见到了什么洪水猛兽。
柯林挠挠头，“我有这么可怕么，我只是想扶他一把。”
陆来川定定看了一会儿乞丐背影，沉声道：“跟上去。”
“啊？”柯林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自家少主突然改变主意，竟要跟踪一个乞丐。
他撇了撇嘴，心中暗道少主脾性愈发奇怪了，却也只得跟上去。
陆来川二人的衣着打扮异于常人，走在大街上总会引来各种目光，不能跟的太紧，只能远远地隔着人群穿梭。
好在那乞丐并未注意到身后跟了人，三人一前一后地就这么行了一柱香时间，乞丐的速度越来越慢，最终躲入了一个巷子口。
他似乎已经筋疲力尽了，靠在墙上，缓缓滑下，坐了下来。
陆来川紧随其后，恰巧见到他瘫软坐下的一幕。
“灵……”他口中呼喊凝在唇边，闪身至乞丐身边，见到他虚弱的样子，暗道不好，赶忙携了他的手查探起来。
“少、少主……”柯林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到底怎么回事？”
陆来川将乞丐一把横抱起，沉着脸道：“回客栈！”
.
客栈内，陆来川纠结了许久，最后还是由他亲自替床上之人换了衣裳，洗干净了脸，一张其貌不扬的平凡脸庞露了出来。
他面色蜡黄，双唇干涩，眉头紧拧，就这么睡在那儿，似乎很不安宁。
柯林从外间走了进来，奇怪道：“少主，这人是谁呀？”
陆来川沉默良久，缓缓道：“她是成灵簌。”
“哦。什、什么？成灵簌？！”柯林吓得惊声呼喊，又被陆来川瞪了一眼，赶忙压低声音道：“是飞鹤盟和玄冥教要捉拿的无妄族余孽吗？”
陆来川冷哼道：“她不过是被推出去当了替罪羊罢了。我还在想着她应当会顺利逃回无妄岭，哪成想她竟然孤身一人来到了京城，还把自己弄成这般狼狈模样。”
柯林圆溜溜的眼睛在自家少主和床上的人之间扫来扫去，嗫喏道：“少主是要保下她吗？”
“明着与中原武林作对是不行的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如今只是尽我所能帮她一把。”
柯林好奇地凑上前去观察了一会儿灵簌的睡颜，“他这模样，明明是个普通少年，怎么也不像传说中的妖女啊？”
“她易容了。”陆来川睨了柯林一眼。
“易容？”
柯林好奇地想要伸出手摸摸灵簌的脸，又在陆来川冷然目光下，讪讪地收回手。
“那……少主你又是怎么认出她的？”
陆来川垂眸不语。
不仅她如今这副乞丐模样，在飞鹤盟她易容成如采，也被他一眼认出来了。
他关注了她这么些年，对她再熟悉不过。再加上许是研究机关术的原因，他对轮廓、形状的感知力比别人强许多，眼力十分毒辣，因此，少有人能在他面前利用易容术骗过他。
可惜他当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如实相告，若是取得了她的信任，只怕她也不会被人欺负到这般境地了吧。
他叹口气，有些感慨。
方才替她更衣时，陆来川惊觉她比十日前竟瘦了一整圈，四肢也有不少伤痕淤青，足可想象她这些日子过的是多么心惊胆战。
无妄岭虽修行艰苦，但灵簌身份特殊，想来也不曾受过风餐露宿、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苦楚。
他原本以为，她假扮成如采跟在岳子初身边，与岳子初出双入对，俨然是私定终身了，凭着岳子初的人品和能力，定会竭尽全力护她周全，岂料一朝变故，她竟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连吃东西都要去偷，还因受了伤连个普通屠夫都打不过了……
“柯林，你去药房抓些药来。”陆来川起身提笔想要写些什么，又改变了主意，“罢了，还是我亲自去吧。你在这儿守着她。我已经喂她吃了些东西，现在她只需好好静养。”
柯林睁大眼睛：“我们要带她回南楚么？”
“不，我会传信给冢玉，让无妄岭来接她回南华城。”
抓好药，陆来川来到了市集打探消息。
据小贩说，京城还只是有些风言风语，昌都倒是很给面子的配合飞鹤盟全城戒严了。
从京城回南华城本就更加近，他们若扮作兄弟三人上路，想必也能躲过盘查。
在市集兜转了许久，直到夕阳西下时分，陆来川才回到了客栈。
然而刚进房间就见灵簌已然不见踪影，只剩柯林躺在床上干瞪眼。
陆来川脸色一变，三两下解了他的哑穴与定身穴，扶他坐起来：“怎么回事？人呢？”
柯林赶忙揉了揉胳膊，呲牙咧嘴道：“这是姑娘家么？下手这么狠！”
陆来川怒道：“我问你人呢？！”
“啊……这灵簌姑娘，其实在少主你走之前就醒了！你出门没多久，她就趁机将我制服，拿走了一些钱财，还留了口信给你。”
陆来川额角一跳，“说重点！”
“她说，多谢少主你的救命恩情，只是她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此别过。以后若有机会，会将财物奉还，并报答今日恩情。”
陆来川听了倒是渐渐收了怒容，有些疑惑。
她分明听见了他是想把她送回南华城无妄岭，怎么会如此着急地想要走呢？什么事情竟比她自身安危更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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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簌从客栈逃出来后，脚步带风地疾速逃跑，想要甩开陆来川。
当日她四处偷了些材料，用了如采教她的易容术，做了个简易装扮，混在了一个商队中进了京城。
进城后，她马上换上了乞丐妆容，将自己打扮的极度邋遢，掩人耳目。
白日，她在城市里游荡，时不时盯住侯府，夜晚便来到定安寺附近的桥下，与乞丐一起将就一晚。
有好多次她都能感觉到城中有不明身份的武林人士在偷偷打听什么人，桥下睡着时也有人来到他们这儿搜索，却都没有关注到她这样一个瘦小畏缩的乞丐。
今日是她进城的第五日，前两日因不小心露了财，还被一伙人给抢劫了。
她不敢伤着他们，怕留下痕迹被人追踪，只得将钱财给了他们，自己赶紧逃跑。
于是，身无分文的她便只能靠偷东西过活，又因着不敢随意伤人，偷盗之路并不顺利，渐渐地落到了今日这般境地。
脑中思绪翻腾，夜幕渐渐笼罩天际。
灵簌走到了一个街角转弯处，突然迎面撞上来一个大汉。
她刚想避开，抬眸间瞧见对方面容。
怔愣一瞬后，她脸色一变，迅即出手。
三两下将对方制服后，她一把将他拖进了巷子里，手掐上了他的脖子，冷笑道：“真是巧了，这样都能让我碰见你！”
对方心知遇到了高人，连连讨饶道：“这位英雄！饶命，饶命啊！”
灵簌不顾他的狼狈求饶，手中力道渐渐收紧，眸光愈发冰冷，压低声音喝问道：
“三个月前，你和另外一个人在客栈内绑了一位红衣女子，卖进了绮月阁，到底是受何人指示？！”
那男人獐头鼠目，眉间一条长长的刀疤——正是那日给她下药的其中一人。
男人脸色一变，连连叫屈道：“好汉手下留情！那天是有一个黑衣男人，给了我们好大一笔钱财，连迷药都是他给我们的，我们便按照他的指示做了，其他一概不知呀！”
灵簌眯了眯眼，另一只手倏地将他几处关节以巧劲一拆一扭，咔擦几声，男人的手腕肩膀便脱臼了。
他瞬间脸色煞白，额上渗出细细汗珠，一脸惊恐：“这是真的！绝对没有隐瞒呀！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那黑衣男人，长的什么模样？”
他忍痛艰难回答：“这……生的还不错，但一脸冷漠，杀气十足，我瞧着他不容拒绝的样子，心知若不遵从他的指示，我与兄弟定是活不了，既然有钱拿，干脆应了下来，谁知……谁知从那以后我们便一直被人追杀，我好不容易才逃脱，可我那兄弟却是没有我命好……”
被人追杀？
灵簌拉开一点距离细细观察他，确实见他比之前憔悴了不少，整个人也颓唐了下去，胡子拉碴的。
若不是他眉间的刀疤如此醒目，她一时也无法认出他来。
她盯住他，正思考着他话语的真实性，眼前一阵白雾袭来。
天旋地转后，她又堕入了白茫茫的空间。
她落入了面前这个男人的虚空。
这一次，她看见的是绑架她的这两人，还有那个他口中所谓的“黑衣男人”。
他们收起银票，一脸喜色，而他们对面的人，身着黑衣劲装，手持长剑，长身而立，一脸冷漠。
“这是定金，”黑衣男子沉沉开口，“事成之后，还有‘大礼’奉上。”
灵簌面色骤变！
这个声音……！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眼前景色倏然褪去，如白雾般散开，她又回到了小巷子里。
灵簌一脸震惊，连面前的男人什么时候悄悄逃跑了她都不知道。
她僵立在原地，半晌后才颤抖着吐出那黑衣男子的名字：“岳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