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妄岭真正的主子，便是——当今圣上。”
灵簌呆了一瞬，然后激动地反驳道：“不可能！大燕朝廷是当年灭我无妄族的主谋，是我们的仇人！无妄岭又怎么会——”
“不可思议是不是？”岳子初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隐有嘲讽。
“别说是你，我想戚玄乙也对这样的局面很是不甘心哪。”
“他们戚家，在崇琼之变中是主张正面对敌的那一派。虽说最终他们没有护住南华城，但戚家的成年男女全部死在了战场上，至少做到了身先士卒，倒也不失为民族的忠烈英雄。”
他话锋一转，拖长了尾音凉凉道：“可顾空蝉，却是主张不战而降的那一位。他为了攀权附贵，竟然想出把自己的亲妹妹送给先帝、平息斗争的馊主意。”
“最可笑的是，他的举动竟然得到了无妄岭上下的支持。戚玄乙一家的牺牲，成了一个笑话。”
“后来，顾空蝉竟然丧心病狂，将你们整个无妄族都卖给了先帝。从此，无妄族隐藏起来，见不得光，而无妄岭弟子，替皇族做着各种阴暗勾当。”
灵簌呆愣愣的看着他。
她很不愿意相信他的话，可回想着无妄岭从内而外透出的奇怪细节，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恐怕岳子初这次真的没有骗她。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九霄阁与无妄岭的关系吗？”岳子初瞥了灵簌一眼，嘲讽一笑：“九霄阁——是先帝亲自下令成立的杀手组织。”
“什么？”灵簌震惊不已。
“九霄阁是皇帝的一把刀，而你们无妄岭就是皇帝的双眼。无妄岭弟子遍布朝堂、坊间、江湖门派，替皇帝打探情报、监视目标，再将所见所闻通过梦境存入灵物，由尊者整理，上报皇帝。”
岳子初冷冷一笑，“无妄岭与九霄阁，都不过是朝廷鹰犬罢了。”
灵簌呆愣愣地看着他，久久无法回神。
大燕朝廷、先帝、崇琼之战……这些字眼萦绕着她的脑袋，惹得她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灵簌以前听别人说起过，现在的大燕皇帝，是先帝的二皇子——萧逸兮。
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皇帝，又玩心很重，所以老是跑出宫，经常闹得皇宫上下鸡犬不宁。
灵簌根本不觉得，小皇帝会与这种事情牵扯到一起。
可崇琼之变，确实是先帝在位时的战役。
所以，岳子初所言，与她知道的，一一对上了。
“可是，从洲哥哥来杀子陌那天，明明就如同中了幻境一般，这又作何解释？”
灵簌的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他的话，可如果幻境不能蛊惑人心，那么楚从洲杀子陌、杀她的举动就无法合理解释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子陌是天通圣殿的人，他天生具有一种奇特灵力，可以令人愤恨狂乱。”岳子初倒是很好心地替她解释了。
“但据我所知，他只能影响、放大别人的念头，并不能无中生有，因此那天你的‘从洲哥哥’可是真的想要杀他的。”岳子初唇边含笑，眸光却幽深晦暗，“这也算不得冤了他。”
他语气古怪的模样，好似之前两人如胶似漆、打情骂俏的时光。
灵簌鼻头一酸。
她闭了闭眼，咬牙忍了许久，却还是忍不住，哽咽着开口。
“子初，从头到尾，你对我，真的都是利用？你对我，真的毫无一丝……”
“毫无一丝感情吗？”
她就这么看着他，用祈盼的目光看着他。
而那目光中，燃烧着微弱的希望，更是有毫无保留的脆弱和柔软。
岳子初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灵动有神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心竟然慌乱了起来。
他赶紧垂下眼帘，再抬头时，已然一派平静。
“是。”
听着他堪称冷漠的回答，灵簌似乎并未感觉到愤怒和伤心。
也许是这些时日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然令她满心疮痍，冰冷麻木了。
她苦笑一声，“你想让我与你合作，为何不骗骗我？说你其实真的喜欢我，让我帮你，不好吗？”
“若我这样说，你会帮我么？”
灵簌沉默片刻，“不会。”
“我想也是，”他凝视她，墨色的目光中掺杂了不知是什么情绪，“你我之间，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想必是无法回头了。不如都坦诚一点，你轻松，我也轻松。”
“呵……”灵簌喘笑一声，脸色惨淡，“真是难为你了，每天殚精竭虑筹谋大事，还要抽空对着我做戏，演出那番情意绵绵的样子，岳公子，想必你累得很吧。”
他不语，看向她的目光晦暗不明。
是做戏吗？
一个声音在心里说：是的，肯定是，必须是。
可另外一个声音在不停的质问：朝夕相处这么久，真的没有一丝真心？
岳子初心尖一颤，猛地回过神来。
他在想什么？
她是棋子而已，是他复仇的目标，又何来真心一说？
岳子初压下了心中的纷乱情绪，强迫自己摆出了一番公事公办的样子：“你还想知道什么？”
灵簌盯住他毫无波澜的脸，顿时觉得心灰意冷。
他对自己毫不留恋，想必是厌烦至极了。
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也是她咎由自取。
那么就由她，来结束这一切吧。
她勾了勾唇角，眼神里有讽刺：“那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岳子初也干脆地提出要求：“你继续帮我们，将所有的无妄岭人找出来。”
他一面思考着，一面劝说她，“既然无妄岭的弟子都已经因你而折损了，无妄岭你也是回不去了。不如投靠我们，彻底与他们划清界限，将他们全数剿灭。”
“我保证，只要你弃暗投明，发挥你的作用，我就可以在钟离面前保下你的命。”
灵簌对上他认真的脸色，一脸恍然。
原来如此。
岳子初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希望她能在武林大会上，将所有无妄岭人都找出来。
却不料，百里绰出来横插一脚，计划就此中断。
只是，杀害赵知非嫁祸她这件事情，到底是百里绰的主意，还是他们的主意呢？
灵簌垂下眼眸。
罢了，够了。
说了这么多，她已经很疲惫了。
关于他们是如何算计她的细节，她真的不想再知道更多了。
幸好她之前只找出了十三个人，可事情已然发生，无法扭转。如今她有心悔过，却没有机会赎罪了。
从现在的证据来看，应当是虚空联结展现出了超出他们预估的效力，所以他们才抓住她，想要探寻更多关于虚空的秘密。
灵簌心里默默盘算着，她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问题答完了，是否该表明你的态度了？”岳子初见她一直低着头思索，冷不丁提醒她。
灵簌抬头直视他，不答反问：“钟离抓我，是为了炼药，戚师叔陷害我，是为了报家仇，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岳子初闻言一怔，黑曜石般的眸子飞快的划过了什么。
然后，他目光渐渐阴森，声音带着几分狠毒：
“自然是为了让有罪之人，付出代价。”
灵簌蹙眉，刚想说什么，熟悉的白雾又从四周环绕上来。
天旋地转后，她又堕入了虚空。
这一次，她看见了少年时期的钟离、岳子初，他们并肩而立，旁边还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女子。
这个时候的钟离比岳子初高上半个头，明显比他大了两三岁，约莫十五岁的样子，已经隐隐能看出如今的模样。
岳子初却是面容稚嫩，还是清雅少年。
两人都穿着黑色斗篷，一副天通圣殿教众的装扮，与地上的女子显然是同一门派之人。
“子初，我特地将这机会留给了你。”
少年时期的钟离比如今更多几分妖邪之气，气场更加外放张扬。
他将手中的短刀递给少年岳子初，轻笑一声，“就由你来送她一程。”
岳子初本来正紧紧盯着地上的黑衣女子，听见钟离的话后，他接过短刀，一步一步走向她，缓缓蹲在了她面前。
“古蟾圣女，”他低低开口，“当年你为了立功，为了夺得掌教圣女之位，不惜千里追杀我娘，将她重伤。今日，我便替她来了结你。”
古蟾圣女惊得睁大眼睛，“你、你是云渺、咳咳、云渺的儿子……”
她奋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动作十分迟缓，完全是俎上之鱼，任人宰割。
“师父放心，您死后，天通圣殿便由我接管。”钟离在一旁观摩着她狼狈的模样，很是惬意地笑了笑，“我定会为西丘开创一派新气象，不会辜负您这么多年的教导。”
“你！”古蟾圣女怒极攻心，伸着手想要抓向钟离，“你这个叛徒！连同这个孽种一起，你们、呃——！！！”
话音未落，她的喉管已被岳子初利落地一刀割开。
接着，他握着刀的手又猛地用力一旋转。
锯齿勾住了她的皮肉，有撕裂的声音响起。
下一瞬间，伤口迸裂，大股大股的血液往外喷涌，溅在了岳子初的脸上。
灵簌惊恐地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古蟾圣女神色狰狞，本能抬手想要捂住喉咙，却因失血过多，眼中光芒迅速黯淡。
她抽搐了两下，没了气息。
岳子初缓缓站了起来，面颊上全是猩红血渍，他虽没什么表情，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灵簌呆呆在身后看着他，满眼不敢置信。
此时的岳子初看起来才十二岁左右，却这样凶狠残忍，杀人不眨眼……
“子初这是做什么，”钟离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岳子初，摇摇头啧啧道：“这么痛快就了结了她，枉费我一番心血。”
“污言秽语，还是快些死了的好。”
岳子初还未长成的少年音清俊好听，却隐隐渗着寒意。
他侧头看向钟离，“今天起，天通圣殿就是你的了，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眼前景象就此定格，继而化开淡去，灵簌又回到了暗牢内。
她看着面前一脸若有所思的岳子初，不禁一阵胆寒。
方才画面中那个阴鸷、绝情之人，真的是他么？
他杀古蟾圣女，是为了替母亲报仇，可显然，这仇怨并没有就此了结！
他的恨如此强烈，是不是也会像戚玄乙一般迁怒于他人？
她一阵哆嗦，目露惊疑。
若他要将所有仇人一网打尽，那么这个仇人，是岳侯爷，是大燕朝廷，还是——大长公主背后的整个皇族？
见她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岳子初蹙眉疑惑道：“你？”
“岳子初，”她听见自己似惊似惧的声音从喉咙里飘出，“你该不会，想要、想要……”
她忽的噤声，硬生生把“谋反”两个字咽了回去。
她没有说出口，岳子初却从她的神色读懂了她的意思，不由轻笑：“你太高估我了，我惜命的很，不想做这种会掉脑袋的事情。怎么，你是在担心我无法保你安全么？”
灵簌缓了口气，还好，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应当只是想要将手刃仇人，而她，倒霉地被卷入了这几方势力的中心。
她心里拿定了主意，终于对上他的视线：“不，我不担心这个，因为我根本不打算与你们同流合污。”
岳子初脸色一沉，刚想说什么，面前的灵簌扯出一抹惨笑，眼中隐有释然。
不好！岳子初下意识觉得觉得不对。
果然，下一秒他就看见灵簌忽的往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接着手中寒光一闪，竟是想要抹脖。
岳子初眼神一凛，立刻欺身上前，左手抓住她的手腕，右手则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东西，又狠狠地扔向了远处。
“你就这么想死？！”岳子初阴沉着脸，看向她的黑眸中隐有怒意。
灵簌被镣铐所困又内力尽失，动作不如以往利落，见石头掉落，情急之下欲咬舌自尽。
岳子初也料到她的动作，飞快伸手一把抓住她的下颚，只听“咔”一声，她的下颌骨竟硬生生被他卸了下来！
“唔……！”灵簌痛苦地皱起了眉，一双眼睛却不甘示弱地死死瞪着他，眼中俱是恨意。
岳子初额角青筋直跳，这才明白过来，她其实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方才向他探寻真相，也不过是想要死个明白罢了。
念及此，他顿时怒火中烧，胸膛因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而起伏不定。
他这么费力地想要保下她一命，她为何却不明白？！
“你听着，”岳子初用力掐住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你若死了，我就立刻将那十三个无妄族抓过来，通通都交给钟离去炼药。他们虽然不如你的资质，但胜在数量多。要是实在不够，我也可以用补药吊着他们的命，让钟离好好折腾一番。”
“或者，我就将成灵溪抓来，”他盯住她，一字一句道：“想必钟离……也会很乐意。”
灵簌惊恐地睁大眼睛，全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
为什么？
他难道真的如此绝情，令她身败名裂还不够，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投入炼药玄盅，连个痛快都不肯给她吗？
“你活着，他们就能活着。”岳子初冷笑，缓缓凑近她，眸光晦暗：“听清楚了？”
灵簌全身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这就是她爱的人，是她豁出性命也想保护的人，是她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鼻尖是那熟悉的墨香，耳边响起了他们曾经的海誓山盟，眼前闪过从前的缱绻回忆。
她的眼中浮上了泪水。
透过泪水看过去，岳子初的面容在她的视角中一点点被扭曲，配合着他此刻狠戾的表情，变得十分面目可憎。
灵簌的心，一点点变得冰凉，滑向了不见底的深渊。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岳子初冷哼一声，用力一抬一握，她的下巴又回了位，又毫不留情地将她往前一扔。
灵簌狼狈地跌落在了四个钉子的中央，只能伏在地上，全身颤抖着。
“看来你现在不太清醒，还是先去锁心阵内呆一会儿吧！”
他居高临下，冷冷睨着面色惨白的她：“等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他说罢迅速转身离去，连同那莫名其妙的怒意，一同消失不见。
灵簌呆了一瞬，然后激动地反驳道：“不可能！大燕朝廷是当年灭我无妄族的主谋，是我们的仇人！无妄岭又怎么会——”
“不可思议是不是？”岳子初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眼中隐有嘲讽。
“别说是你，我想戚玄乙也对这样的局面很是不甘心哪。”
“他们戚家，在崇琼之变中是主张正面对敌的那一派。虽说最终他们没有护住南华城，但戚家的成年男女全部死在了战场上，至少做到了身先士卒，倒也不失为民族的忠烈英雄。”
他话锋一转，拖长了尾音凉凉道：“可顾空蝉，却是主张不战而降的那一位。他为了攀权附贵，竟然想出把自己的亲妹妹送给先帝、平息斗争的馊主意。”
“最可笑的是，他的举动竟然得到了无妄岭上下的支持。戚玄乙一家的牺牲，成了一个笑话。”
“后来，顾空蝉竟然丧心病狂，将你们整个无妄族都卖给了先帝。从此，无妄族隐藏起来，见不得光，而无妄岭弟子，替皇族做着各种阴暗勾当。”
灵簌呆愣愣的看着他。
她很不愿意相信他的话，可回想着无妄岭从内而外透出的奇怪细节，心里有个声音一直在告诉她，恐怕岳子初这次真的没有骗她。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九霄阁与无妄岭的关系吗？”岳子初瞥了灵簌一眼，嘲讽一笑：“九霄阁——是先帝亲自下令成立的杀手组织。”
“什么？”灵簌震惊不已。
“九霄阁是皇帝的一把刀，而你们无妄岭就是皇帝的双眼。无妄岭弟子遍布朝堂、坊间、江湖门派，替皇帝打探情报、监视目标，再将所见所闻通过梦境存入灵物，由尊者整理，上报皇帝。”
岳子初冷冷一笑，“无妄岭与九霄阁，都不过是朝廷鹰犬罢了。”
灵簌呆愣愣地看着他，久久无法回神。
大燕朝廷、先帝、崇琼之战……这些字眼萦绕着她的脑袋，惹得她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
灵簌以前听别人说起过，现在的大燕皇帝，是先帝的二皇子——萧逸兮。
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皇帝，又玩心很重，所以老是跑出宫，经常闹得皇宫上下鸡犬不宁。
灵簌根本不觉得，小皇帝会与这种事情牵扯到一起。
可崇琼之变，确实是先帝在位时的战役。
所以，岳子初所言，与她知道的，一一对上了。
“可是，从洲哥哥来杀子陌那天，明明就如同中了幻境一般，这又作何解释？”
灵簌的心里其实已经相信了他的话，可如果幻境不能蛊惑人心，那么楚从洲杀子陌、杀她的举动就无法合理解释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子陌是天通圣殿的人，他天生具有一种奇特灵力，可以令人愤恨狂乱。”岳子初倒是很好心地替她解释了。
“但据我所知，他只能影响、放大别人的念头，并不能无中生有，因此那天你的‘从洲哥哥’可是真的想要杀他的。”岳子初唇边含笑，眸光却幽深晦暗，“这也算不得冤了他。”
他语气古怪的模样，好似之前两人如胶似漆、打情骂俏的时光。
灵簌鼻头一酸。
她闭了闭眼，咬牙忍了许久，却还是忍不住，哽咽着开口。
“子初，从头到尾，你对我，真的都是利用？你对我，真的毫无一丝……”
“毫无一丝感情吗？”
她就这么看着他，用祈盼的目光看着他。
而那目光中，燃烧着微弱的希望，更是有毫无保留的脆弱和柔软。
岳子初对上她的眼睛，那双灵动有神的眼睛，不知怎么的，心竟然慌乱了起来。
他赶紧垂下眼帘，再抬头时，已然一派平静。
“是。”
听着他堪称冷漠的回答，灵簌似乎并未感觉到愤怒和伤心。
也许是这些时日接二连三的打击，已然令她满心疮痍，冰冷麻木了。
她苦笑一声，“你想让我与你合作，为何不骗骗我？说你其实真的喜欢我，让我帮你，不好吗？”
“若我这样说，你会帮我么？”
灵簌沉默片刻，“不会。”
“我想也是，”他凝视她，墨色的目光中掺杂了不知是什么情绪，“你我之间，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想必是无法回头了。不如都坦诚一点，你轻松，我也轻松。”
“呵……”灵簌喘笑一声，脸色惨淡，“真是难为你了，每天殚精竭虑筹谋大事，还要抽空对着我做戏，演出那番情意绵绵的样子，岳公子，想必你累得很吧。”
他不语，看向她的目光晦暗不明。
是做戏吗？
一个声音在心里说：是的，肯定是，必须是。
可另外一个声音在不停的质问：朝夕相处这么久，真的没有一丝真心？
岳子初心尖一颤，猛地回过神来。
他在想什么？
她是棋子而已，是他复仇的目标，又何来真心一说？
岳子初压下了心中的纷乱情绪，强迫自己摆出了一番公事公办的样子：“你还想知道什么？”
灵簌盯住他毫无波澜的脸，顿时觉得心灰意冷。
他对自己毫不留恋，想必是厌烦至极了。
如今落到这般地步，也是她咎由自取。
那么就由她，来结束这一切吧。
她勾了勾唇角，眼神里有讽刺：“那你希望我做些什么？”
岳子初也干脆地提出要求：“你继续帮我们，将所有的无妄岭人找出来。”
他一面思考着，一面劝说她，“既然无妄岭的弟子都已经因你而折损了，无妄岭你也是回不去了。不如投靠我们，彻底与他们划清界限，将他们全数剿灭。”
“我保证，只要你弃暗投明，发挥你的作用，我就可以在钟离面前保下你的命。”
灵簌对上他认真的脸色，一脸恍然。
原来如此。
岳子初原本的计划，应该是希望她能在武林大会上，将所有无妄岭人都找出来。
却不料，百里绰出来横插一脚，计划就此中断。
只是，杀害赵知非嫁祸她这件事情，到底是百里绰的主意，还是他们的主意呢？
灵簌垂下眼眸。
罢了，够了。
说了这么多，她已经很疲惫了。
关于他们是如何算计她的细节，她真的不想再知道更多了。
幸好她之前只找出了十三个人，可事情已然发生，无法扭转。如今她有心悔过，却没有机会赎罪了。
从现在的证据来看，应当是虚空联结展现出了超出他们预估的效力，所以他们才抓住她，想要探寻更多关于虚空的秘密。
灵簌心里默默盘算着，她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问题答完了，是否该表明你的态度了？”岳子初见她一直低着头思索，冷不丁提醒她。
灵簌抬头直视他，不答反问：“钟离抓我，是为了炼药，戚师叔陷害我，是为了报家仇，那么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
岳子初闻言一怔，黑曜石般的眸子飞快的划过了什么。
然后，他目光渐渐阴森，声音带着几分狠毒：
“自然是为了让有罪之人，付出代价。”
灵簌蹙眉，刚想说什么，熟悉的白雾又从四周环绕上来。
天旋地转后，她又堕入了虚空。
这一次，她看见了少年时期的钟离、岳子初，他们并肩而立，旁边还躺着一个奄奄一息的中年女子。
这个时候的钟离比岳子初高上半个头，明显比他大了两三岁，约莫十五岁的样子，已经隐隐能看出如今的模样。
岳子初却是面容稚嫩，还是清雅少年。
两人都穿着黑色斗篷，一副天通圣殿教众的装扮，与地上的女子显然是同一门派之人。
“子初，我特地将这机会留给了你。”
少年时期的钟离比如今更多几分妖邪之气，气场更加外放张扬。
他将手中的短刀递给少年岳子初，轻笑一声，“就由你来送她一程。”
岳子初本来正紧紧盯着地上的黑衣女子，听见钟离的话后，他接过短刀，一步一步走向她，缓缓蹲在了她面前。
“古蟾圣女，”他低低开口，“当年你为了立功，为了夺得掌教圣女之位，不惜千里追杀我娘，将她重伤。今日，我便替她来了结你。”
古蟾圣女惊得睁大眼睛，“你、你是云渺、咳咳、云渺的儿子……”
她奋力挣扎着想要起身，可动作十分迟缓，完全是俎上之鱼，任人宰割。
“师父放心，您死后，天通圣殿便由我接管。”钟离在一旁观摩着她狼狈的模样，很是惬意地笑了笑，“我定会为西丘开创一派新气象，不会辜负您这么多年的教导。”
“你！”古蟾圣女怒极攻心，伸着手想要抓向钟离，“你这个叛徒！连同这个孽种一起，你们、呃——！！！”
话音未落，她的喉管已被岳子初利落地一刀割开。
接着，他握着刀的手又猛地用力一旋转。
锯齿勾住了她的皮肉，有撕裂的声音响起。
下一瞬间，伤口迸裂，大股大股的血液往外喷涌，溅在了岳子初的脸上。
灵簌惊恐地看着眼前这血腥的一幕。
古蟾圣女神色狰狞，本能抬手想要捂住喉咙，却因失血过多，眼中光芒迅速黯淡。
她抽搐了两下，没了气息。
岳子初缓缓站了起来，面颊上全是猩红血渍，他虽没什么表情，但微微颤抖的指尖却昭示着他内心的不平静。
灵簌呆呆在身后看着他，满眼不敢置信。
此时的岳子初看起来才十二岁左右，却这样凶狠残忍，杀人不眨眼……
“子初这是做什么，”钟离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岳子初，摇摇头啧啧道：“这么痛快就了结了她，枉费我一番心血。”
“污言秽语，还是快些死了的好。”
岳子初还未长成的少年音清俊好听，却隐隐渗着寒意。
他侧头看向钟离，“今天起，天通圣殿就是你的了，别忘了你我之间的约定。”
眼前景象就此定格，继而化开淡去，灵簌又回到了暗牢内。
她看着面前一脸若有所思的岳子初，不禁一阵胆寒。
方才画面中那个阴鸷、绝情之人，真的是他么？
他杀古蟾圣女，是为了替母亲报仇，可显然，这仇怨并没有就此了结！
他的恨如此强烈，是不是也会像戚玄乙一般迁怒于他人？
她一阵哆嗦，目露惊疑。
若他要将所有仇人一网打尽，那么这个仇人，是岳侯爷，是大燕朝廷，还是——大长公主背后的整个皇族？
见她脸色忽然变得极其难看，岳子初蹙眉疑惑道：“你？”
“岳子初，”她听见自己似惊似惧的声音从喉咙里飘出，“你该不会，想要、想要……”
她忽的噤声，硬生生把“谋反”两个字咽了回去。
她没有说出口，岳子初却从她的神色读懂了她的意思，不由轻笑：“你太高估我了，我惜命的很，不想做这种会掉脑袋的事情。怎么，你是在担心我无法保你安全么？”
灵簌缓了口气，还好，事情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他应当只是想要将手刃仇人，而她，倒霉地被卷入了这几方势力的中心。
她心里拿定了主意，终于对上他的视线：“不，我不担心这个，因为我根本不打算与你们同流合污。”
岳子初脸色一沉，刚想说什么，面前的灵簌扯出一抹惨笑，眼中隐有释然。
不好！岳子初下意识觉得觉得不对。
果然，下一秒他就看见灵簌忽的往后退了两步，与他拉开了距离，接着手中寒光一闪，竟是想要抹脖。
岳子初眼神一凛，立刻欺身上前，左手抓住她的手腕，右手则一把夺过了她手中的东西，又狠狠地扔向了远处。
“你就这么想死？！”岳子初阴沉着脸，看向她的黑眸中隐有怒意。
灵簌被镣铐所困又内力尽失，动作不如以往利落，见石头掉落，情急之下欲咬舌自尽。
岳子初也料到她的动作，飞快伸手一把抓住她的下颚，只听“咔”一声，她的下颌骨竟硬生生被他卸了下来！
“唔……！”灵簌痛苦地皱起了眉，一双眼睛却不甘示弱地死死瞪着他，眼中俱是恨意。
岳子初额角青筋直跳，这才明白过来，她其实根本就没打算活着出去，方才向他探寻真相，也不过是想要死个明白罢了。
念及此，他顿时怒火中烧，胸膛因某种不知名的情绪而起伏不定。
他这么费力地想要保下她一命，她为何却不明白？！
“你听着，”岳子初用力掐住她的脸，强迫她看向自己，“你若死了，我就立刻将那十三个无妄族抓过来，通通都交给钟离去炼药。他们虽然不如你的资质，但胜在数量多。要是实在不够，我也可以用补药吊着他们的命，让钟离好好折腾一番。”
“或者，我就将成灵溪抓来，”他盯住她，一字一句道：“想必钟离……也会很乐意。”
灵簌惊恐地睁大眼睛，全身的血液都好似凝固了。
为什么？
他难道真的如此绝情，令她身败名裂还不够，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投入炼药玄盅，连个痛快都不肯给她吗？
“你活着，他们就能活着。”岳子初冷笑，缓缓凑近她，眸光晦暗：“听清楚了？”
灵簌全身一颤，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这就是她爱的人，是她豁出性命也想保护的人，是她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鼻尖是那熟悉的墨香，耳边响起了他们曾经的海誓山盟，眼前闪过从前的缱绻回忆。
她的眼中浮上了泪水。
透过泪水看过去，岳子初的面容在她的视角中一点点被扭曲，配合着他此刻狠戾的表情，变得十分面目可憎。
灵簌的心，一点点变得冰凉，滑向了不见底的深渊。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岳子初冷哼一声，用力一抬一握，她的下巴又回了位，又毫不留情地将她往前一扔。
灵簌狼狈地跌落在了四个钉子的中央，只能伏在地上，全身颤抖着。
“看来你现在不太清醒，还是先去锁心阵内呆一会儿吧！”
他居高临下，冷冷睨着面色惨白的她：“等想清楚了，我们再谈！”
他说罢迅速转身离去，连同那莫名其妙的怒意，一同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