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眼前一片铺天盖地的黑色，如地狱一样笼罩着灵簌。
突然，地面上长出了一个蘑菇，从小小的一个迅速膨胀长大，变成一人高，朝她飞速平移而来。
灵簌惊恐地后退两步，凝聚起真气在手中，一掌劈向前方——
轰隆一声，蘑菇上的泥土抖动着掉下来，血水溅上了她的裙摆。
从菌子里走出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少年。
“你想偷我们的灵物吗？！你这个废物！我就奇怪了，成灵溪虽说无法觉醒，但好歹也是个正常人，怎么就你这样的资质还能被冢玉尊者收为徒呢？”
他眼中满是厌恶，上前恶狠狠地推了灵簌一把——灵簌呆愣愣地，居然就这么被他推倒跌坐在地上。
“你再敢来我们这儿，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反正冢玉尊者闭关不出，没有人能管你，你若敢去告状，我便让你饿上三天！”
灵簌愣了一瞬，怒喝道：“伏一言！你还敢来欺负我，找死！”
十成十的掌力劈过去，面前的少年轰然倒塌，消失不见。
灵簌看着自己的手掌，一时有些疑惑。
“灵儿，近来身体如何？”
她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身。
冢玉正满面阴沉地站在她身后，一双眼睛闪着不明意味的光芒。
“……师尊？”她一脸迷茫。
这是哪儿？怎么师尊会在这儿？
“听君师兄说，你又耳鸣心痛了。”
冢玉缓缓走近，目光幽凉。在他的审视下，灵簌感到一阵冰凉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心浮气躁，修行懒怠，你就是这样诓骗为师的？”
冢玉话语冷淡，目光带着责备，“你去暗房呆着吧，不好好认错，就不要出来了！”
灵簌一急：“师、师尊，不，我……”
冢玉忽然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令灵簌毛骨悚然。
“乖灵儿，带着这个，去暗房呆着吧。”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暗黑的、湿答答的菌子，如鬼魅一般轻声道：“如果饿了，就吃这个。”
灵簌看着面前这个“冢玉”，吓的脸色惨白，猛地一挥手将他手中的菌子打落：“你走开！你不是我师尊！”
“冢玉”勃然大怒道：“为师愿意看你一眼，是你的福分！你已无处可去，若不能讨我欢心，我随时可以将你逐出门去！”
被他这么骂了两句，灵簌猛然惊醒。
师尊从来都不会这样跟她说话！
这里是锁心阵！
是岳子初再次将她关在了锁心阵内！
第一次被钟离关进来后，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假象。
而这一次，她倒是比上一次醒悟得更快了。
灵簌看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冢玉”，二话不说提步冲向前去，一掌击中他的胸口——
“冢玉”吐了一大口鲜血，直直倒了下去，顷刻间化成了血水。
灵簌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举目四望，只见周边一片漆黑。
她想要坐下歇息一会儿，身后又飘来一道幽幽的嗓音：“灵儿，把匕首还给我。”
她悚然一惊，怎么没完没了了？！
“楚从洲”从她后面现身，冷冷道：“这个匕首，是我当初特地向烟城最好的冶炼师傅定制的，不过如今看来，你倒是并不需要这个。”
明知眼前之人是假的，是锁心阵，可灵簌仍颤抖着问：“为什么？”
“你本就是无用之人，庸碌一辈子罢了，又何来防身一说？”
“可刚才伏一言就欺负我！”灵簌眼眶泛红，为什么，明明已经想通这是锁心阵了，她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一刻，灵簌猛然惊觉，自己的心魔竟如此深重。
若真有幻境一说，恐怕她会立时被拉入深渊，再也无法醒来。
“是么？”
“楚从洲”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手中忽的幻化出了灵簌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诡异一笑，“那你就跟岳子初一块去地府做伴吧！”
灵簌惊呼声还未出口，心口一凉。
剧痛让她无法出声，她只能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楚从洲”的面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化作了岳子初的脸。
“别太高看自己了，你于我而言，不过是利用完就可以扔掉的工具罢了，你的命，我随时可以丢弃，就像——现在这样！”
岳子初猛地转动手中的匕首，眼中露出残忍的快意。
灵簌不顾心口的剧痛，拼着全部力气一把推开他，失了支撑，向后一倒重重摔在地上。
一双柔软的手将她扶起。
“姐姐，你还好吗？”
灵簌茫然地抬头，只见“灵溪”递了一个东西给她：“你失血过多，快吃下，否则当有性命之忧！”
她不想张口，“灵溪”却不由分说将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
舌尖甫一触到那熟悉、冰凉又恶心的东西，灵簌猛地将口中之物吐了出来。
那是一颗长着绒毛、飘着絮状物体的菌子。
一阵恶心窜上喉咙，灵簌猛地别过头，伏在地上不停地干呕着，脑袋嗡嗡作响。
“灵溪”的面容渐渐扭曲，“姐姐，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灵簌再也受不了了，她踉跄着起身，一把推开“灵溪”，崩溃地往前跑。
眼前是什么她根本看不清，只一味疯狂地朝前方跑着。
“咚”的一声，灵簌猛地撞上了一堵墙，向后跌坐在地上。
向前看去，眼前又是一个巨大蘑菇，如黑墙一般，朝她飞速移过来……
……
……
“啊——！！！”
子陌从床上猛地坐起，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方才看到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
他自己从来不做梦，怎么会在睡梦中见到那么诡异的东西？
而且，那些人，那些面孔，那些事……分明是灵簌的视角，又怎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呢？
子陌拭了拭鬓角的冷汗，下床想给自己倒杯茶，却在触到冰冷的茶壶的一瞬被凉的一哆嗦。
他朝窗外望去，院中大树光秃秃的，深冬寒风从窗户缝里跑进来，给整个房间渡上一层寒意。
手臂上一阵刺痛传来，子陌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掀开衣袖。
胳膊上一处胎记隐隐泛着金光，在这深夜里显得极为诡异。
这个胎记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可近期却频繁发烫、刺痛，有时候还会现在这般有灼烧感。
难不成，是因为方才他看到的那些东西？
子陌紧紧蹙眉，披上了衣服，踏着月色朝暗牢走去。
.
此时此刻，楚从洲身着黑衣，蒙着面，正潜伏在侯府的屋顶上。
他手持一个小小的木盒，里面放的是灵溪给他的血踪蛊。
先前，顺着蛊虫撞击方向的指引，楚从洲从南区一路来到了侯府外。
灵儿在这里？楚从洲心里一沉。
都已经成为了杀人凶手的嫌疑人了，她居然还这么冥顽不灵，这么信赖岳子初吗？
楚从洲暗暗咬牙，只觉得心被磨的生疼。
如果灵簌被岳子初迷惑，他也无法强行将她带走，恐怕还会给岳子初可趁之机——就像悬崖那次一样。
思忖片刻后，楚从洲打算先行探路，待确认了灵簌的情况再和君自行他们商量营救计划。
然而进入侯府后，手中的蛊虫开始出现了奇怪的状态。
它时而朝东边，时而朝西边，时而停下来抬起触角四处感应，那样子像极了沙漠中的迷途旅人，辨不清方向。
跟着它几次犹犹豫豫的指引，楚从洲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在绕圈子。
他一时间犯了难，正思考着办法，就看见不远处子陌一脸凝重地从房间走了出来。
手中木盒又开始震动，蛊虫恢复了之前疯狂撞击的样子，只是这次指引的方向——竟是子陌。
怎么会？
楚从洲双眸划过一抹暗光，思量一瞬后不由分说跟上了子陌的脚步。
子陌沿着之前走过的甬道，来到了暗牢内。
灵簌仍在昏迷着，她脸色青白、头发凌乱，唇角隐隐有着血渍。
一身麻布衣衫，破旧又脏乱，即使是正常尺寸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仍然大了两个号。
子陌这才发现，她憔悴了这么多。
他心里不知怎的，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了她露出的一节小臂上。
看到金色印记时，子陌心下一沉，赶紧走上前将她的袖子推起。
灵簌被他的动作惊醒，见到他之后，如惊弓之鸟一般将他狠狠一推，又赶忙退后几步，缩在了角落。
“你要干什么！”
子陌眸光微闪，“你手上的胎记，是怎么回事？”
他敢肯定，自己手上的胎记与灵簌一定有某种关联。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救你。”灵簌冷笑一声。
“的确。”子陌静静注视她，“我以为你是受我幻术蛊惑，才会莫名其妙突发善心。可现在我知道了，其实我的术法对你并无作用，之前我几次三番想要蛊惑你，想来也并没有如我预料的起作用。”
“那么你之前——的确是瞎了眼了。”
灵簌怔了怔。
原来这一路，他都在蛊惑她，却失败了。
那么当时她如此执着要救下他的原因……
“你的手臂上也有胎记，是不是？”灵簌心念一动。“当日我就是看见了你手臂上的印记才决定救你，之后再想看，却又找不到了。”
她越想越顺，思路渐渐清晰起来，“想必你过来，也是遇到了什么疑惑的事情吧。”
子陌眼神微动，半信半疑：“莫非，你知道这印记意味着什么？”
“当然。”灵簌定了定神，大脑迅速运转着，这是好机会，她能否逃脱，全看今夜了。
她故作了然地笑了笑，开始胡扯：“这是我无妄族的标志，也是我成家血脉的唯一证明。我有，你也有，所以——”
子陌脸色一变，打断她：“你想说什么？”
“你可知，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不可能！”
子陌有些激动起来，灵簌却不容他细想，嗤笑一声，“你五官清秀，本就不似西丘人一般高鼻深目。而且，你不是被收养的吗？其实你心里清楚，你就是中原人，更确切地说，你是无妄族人——”
“你骗人！”子陌一时间慌了神，终于露了几分孩子模样，不再像以往那般少年老成。
灵簌心里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胡编乱造：“那你怎么解释你的幻术对我无效？说不定，正是因为我们有血脉牵绊。”
子陌死死瞪着她，紧咬牙关，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握了起来。
如果放在平常，灵簌这番话自然对他没什么作用。
可他方才在睡梦中所见如此离奇诡异，他根本无法以常理解释。
再想到他与灵簌之间的一些奇特感应，还有他心底对灵簌不断涌现的恻隐之心，他突然生出了一丝动摇。
“你说，如果钟离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会怎么想？”灵簌见他显露了几分挣扎，趁机继续诈他，“毕竟他现在对我的兴趣大得多，而你的能力，也不像以往用的这么顺手了不是？”
子陌咬牙反驳：“圣主不可能舍弃我的！”
“今时不同往日。你的幻术对我无用，那么我的资质定是远胜于你。一旦我向他投诚，想必他会做出最划算的选择。”
灵簌观察着他的反应，幽幽地笑了起来，“子陌，想必你这些日子也过的不舒坦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圣主会给你寻个好去处，啊，不如就让你去炼药玄盅如何？你一身功夫，也算没有浪费。”
灵簌盯住他，意味深长道：“毕竟，无用之人，不配活着。”
子陌浑身一颤，脸色越变越差。
灵簌瞧着他，觉得火候够了，转而用温和的声音说：“不过，我没有你们那么心狠手辣，也不想与你们同归于尽，所以你不妨听听我的第二个办法。”
“实话告诉你，我中了蛊毒，活不过三个月。”
她脸色黯然了下去，伤感道：“我不想魂魄不宁，只想留个全尸、葬在师门里。你如果愿意帮我一把让我离开这里，我答应你，死后将你的秘密带到地下去，而你，依然是天通圣殿最得势的人，如何？”
子陌眼睛通红，死死盯住她，心里却剧烈挣扎了起来。
他知道这女人只是在诓他，想让他放她出去，可他确实被她说中了心中痛点，开始举棋不定起来。
他不知道最近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可万一真如灵簌所言，圣主真的会对他网开一面吗？
子陌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他与别人对视时，对方总是能顺着他心里的意愿做出一些十分癫狂的举动。
他曾经用这个方法令欺负他的邻居自缢身亡，死状极其凄惨。
而后，对他起了疑心的养父母将他视为怪物，把他赶出了家门。
子陌流浪着讨生活，到过西丘许多地方。
所有收留他的人都在一段时日后发现了端倪。
无论之前多么友善热忱，人们都会出于自保害怕他、咒骂他、驱逐他，有些胆大心狠的人，甚至想要就地杀死他。
他凭着自己的机警，数次逃出生天，却开始对这世间心怀愤恨。
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这等不公的命运？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为什么他生来就是个怪物？
后来，他遇见了钟离。
钟离对他的能力展现出了极大兴趣。他将子陌带回天通圣殿，力排众议将他收为弟子，还利用一切资源研究、记录他的能力，总结出了一些规律。
彼时的钟离，还没有成为天通圣殿的掌教圣主，却做了能为他做的一切。
慢慢的，在钟离的教导下，子陌也开始自如地掌控自己的能力，可以更加得心应手地操控别人。
他第一次展示自己强大的能力，就是对古蟾圣女用了幻术，帮助钟离成为了掌教圣主。
天通圣殿的传统是只有女子才可成为掌教，因此，子陌可以说是帮了钟离一个极大的忙。
也就是这件事后，子陌一跃成为了钟离唯一信任的人，成为了——掌教圣子。
所有人都羡慕他，说钟离待他如父如兄，又有再造之恩。
可他心里却清楚，钟离如此看重他，不外乎是因为自己能替他招揽人心、铲除异己。
他们名义上为师徒，实际上却是主仆。
钟离对他，与对其他下属无异，甚至更为严苛。
其实，子陌并不奢望钟离能对他多么偏爱，毕竟师徒情分这种事情，求不来。
他只希望钟离不要抛弃他，让他一直跟着他，他便心满意足了。
然而，自从与灵簌相遇，他的能力频频失效。
除了对灵簌失效，对他人也开始效用减退。
上次对付楚从洲对付的那般艰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更可怕的是，如果灵簌所言不虚，那么他就从西丘人变成了无妄族人，而钟离对于无妄族的狠毒，他是看在眼里的……
他全身微微颤抖起来，不敢再往下想。
灵簌一直在默默留意子陌的神色，正觉得这威胁力度似乎还不够时，子陌却忽然开口。
“你说的不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
子陌突然出手掐住她的脖子，手中力道骤然收紧，恶狠狠道：“现在就在此处杀了你——那么谁都不知道我的秘密了！”
灵簌扑腾着脚，慌乱地想要踩地，却怎么也够不着，就这么硬生生被他提了起来。
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心中的惊恐和后悔，瞬间到达了顶点。
她还是太激进了！
本以为可以离间他们，却不料却激起了子陌的杀意。
“你……放开……呜……”眼前渐渐发黑，灵簌开始呼吸困难，她想要去掰他的手，却根本没有力气，脸色由红渐渐转白。
子陌看着她奋力挣扎的模样，眸中冷色渐渐褪去，心下不忍。
他懊恼地咬唇，自己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灵簌才对他施了什么幻术不成！
楚从洲之前便跟着子陌来到了暗牢，一直隐在门外的暗处。
他为了不让子陌发现，一直隔了一段距离，所以灵簌和他的对话，楚从洲并未听见。
可是，听见石室内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似乎还有灵簌微弱的挣扎声和呼救声。
楚从洲眼神一凛，立时拔剑冲了进去。
一股杀意从身后袭来，子陌下意识往左一闪，却还是晚了。
右腹被剑刃刺穿的同时，手也放开了灵簌。他转身，看清了楚从洲的面容，大惊失色：“是你？！”
楚从洲怎么会来到侯府，还到了暗牢里？！
灵簌已经近乎晕厥，被放开的一刹那，她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清，下一秒便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熟悉的清冷竹香，夹带着一丝血腥气，侵入她的鼻尖。
“咳咳咳……你……咳咳……” 她想要呼唤他，却不住地咳嗽着，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颤抖。
楚从洲一把揽住灵簌，见她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暴怒之色，一脸狠戾地看向子陌：“看来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子陌此刻受了伤，自知不敌，当下也不恋战，立刻捂住伤口转身就跑。
“……从洲哥哥，是你吗？”灵簌听见了他的声音，无意识地伸出手。
楚从洲心一紧，立刻转头握住了她的手。
“灵儿，别怕……”
“我来带你回家。”
眼前一片铺天盖地的黑色，如地狱一样笼罩着灵簌。
突然，地面上长出了一个蘑菇，从小小的一个迅速膨胀长大，变成一人高，朝她飞速平移而来。
灵簌惊恐地后退两步，凝聚起真气在手中，一掌劈向前方——
轰隆一声，蘑菇上的泥土抖动着掉下来，血水溅上了她的裙摆。
从菌子里走出来了一个凶神恶煞的少年。
“你想偷我们的灵物吗？！你这个废物！我就奇怪了，成灵溪虽说无法觉醒，但好歹也是个正常人，怎么就你这样的资质还能被冢玉尊者收为徒呢？”
他眼中满是厌恶，上前恶狠狠地推了灵簌一把——灵簌呆愣愣地，居然就这么被他推倒跌坐在地上。
“你再敢来我们这儿，见你一次，打你一次！反正冢玉尊者闭关不出，没有人能管你，你若敢去告状，我便让你饿上三天！”
灵簌愣了一瞬，怒喝道：“伏一言！你还敢来欺负我，找死！”
十成十的掌力劈过去，面前的少年轰然倒塌，消失不见。
灵簌看着自己的手掌，一时有些疑惑。
“灵儿，近来身体如何？”
她浑身一激灵，猛地转身。
冢玉正满面阴沉地站在她身后，一双眼睛闪着不明意味的光芒。
“……师尊？”她一脸迷茫。
这是哪儿？怎么师尊会在这儿？
“听君师兄说，你又耳鸣心痛了。”
冢玉缓缓走近，目光幽凉。在他的审视下，灵簌感到一阵冰凉从脚底直窜上天灵盖。
“心浮气躁，修行懒怠，你就是这样诓骗为师的？”
冢玉话语冷淡，目光带着责备，“你去暗房呆着吧，不好好认错，就不要出来了！”
灵簌一急：“师、师尊，不，我……”
冢玉忽然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令灵簌毛骨悚然。
“乖灵儿，带着这个，去暗房呆着吧。”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暗黑的、湿答答的菌子，如鬼魅一般轻声道：“如果饿了，就吃这个。”
灵簌看着面前这个“冢玉”，吓的脸色惨白，猛地一挥手将他手中的菌子打落：“你走开！你不是我师尊！”
“冢玉”勃然大怒道：“为师愿意看你一眼，是你的福分！你已无处可去，若不能讨我欢心，我随时可以将你逐出门去！”
被他这么骂了两句，灵簌猛然惊醒。
师尊从来都不会这样跟她说话！
这里是锁心阵！
是岳子初再次将她关在了锁心阵内！
第一次被钟离关进来后，她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假象。
而这一次，她倒是比上一次醒悟得更快了。
灵簌看着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冢玉”，二话不说提步冲向前去，一掌击中他的胸口——
“冢玉”吐了一大口鲜血，直直倒了下去，顷刻间化成了血水。
灵簌惊魂未定地大口喘气，举目四望，只见周边一片漆黑。
她想要坐下歇息一会儿，身后又飘来一道幽幽的嗓音：“灵儿，把匕首还给我。”
她悚然一惊，怎么没完没了了？！
“楚从洲”从她后面现身，冷冷道：“这个匕首，是我当初特地向烟城最好的冶炼师傅定制的，不过如今看来，你倒是并不需要这个。”
明知眼前之人是假的，是锁心阵，可灵簌仍颤抖着问：“为什么？”
“你本就是无用之人，庸碌一辈子罢了，又何来防身一说？”
“可刚才伏一言就欺负我！”灵簌眼眶泛红，为什么，明明已经想通这是锁心阵了，她却还是控制不住自己？
这一刻，灵簌猛然惊觉，自己的心魔竟如此深重。
若真有幻境一说，恐怕她会立时被拉入深渊，再也无法醒来。
“是么？”
“楚从洲”定定看了她一会儿，手中忽的幻化出了灵簌随身携带的那把匕首，诡异一笑，“那你就跟岳子初一块去地府做伴吧！”
灵簌惊呼声还未出口，心口一凉。
剧痛让她无法出声，她只能睁大眼睛，惊恐地看着“楚从洲”的面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化作了岳子初的脸。
“别太高看自己了，你于我而言，不过是利用完就可以扔掉的工具罢了，你的命，我随时可以丢弃，就像——现在这样！”
岳子初猛地转动手中的匕首，眼中露出残忍的快意。
灵簌不顾心口的剧痛，拼着全部力气一把推开他，失了支撑，向后一倒重重摔在地上。
一双柔软的手将她扶起。
“姐姐，你还好吗？”
灵簌茫然地抬头，只见“灵溪”递了一个东西给她：“你失血过多，快吃下，否则当有性命之忧！”
她不想张口，“灵溪”却不由分说将东西塞进了她的嘴里。
舌尖甫一触到那熟悉、冰凉又恶心的东西，灵簌猛地将口中之物吐了出来。
那是一颗长着绒毛、飘着絮状物体的菌子。
一阵恶心窜上喉咙，灵簌猛地别过头，伏在地上不停地干呕着，脑袋嗡嗡作响。
“灵溪”的面容渐渐扭曲，“姐姐，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
灵簌再也受不了了，她踉跄着起身，一把推开“灵溪”，崩溃地往前跑。
眼前是什么她根本看不清，只一味疯狂地朝前方跑着。
“咚”的一声，灵簌猛地撞上了一堵墙，向后跌坐在地上。
向前看去，眼前又是一个巨大蘑菇，如黑墙一般，朝她飞速移过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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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子陌从床上猛地坐起，大口喘气，惊魂未定。
方才看到的那些东西，都是什么？
他自己从来不做梦，怎么会在睡梦中见到那么诡异的东西？
而且，那些人，那些面孔，那些事……分明是灵簌的视角，又怎会出现在他的梦中呢？
子陌拭了拭鬓角的冷汗，下床想给自己倒杯茶，却在触到冰冷的茶壶的一瞬被凉的一哆嗦。
他朝窗外望去，院中大树光秃秃的，深冬寒风从窗户缝里跑进来，给整个房间渡上一层寒意。
手臂上一阵刺痛传来，子陌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掀开衣袖。
胳膊上一处胎记隐隐泛着金光，在这深夜里显得极为诡异。
这个胎记已经很久没有动静了，可近期却频繁发烫、刺痛，有时候还会现在这般有灼烧感。
难不成，是因为方才他看到的那些东西？
子陌紧紧蹙眉，披上了衣服，踏着月色朝暗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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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楚从洲身着黑衣，蒙着面，正潜伏在侯府的屋顶上。
他手持一个小小的木盒，里面放的是灵溪给他的血踪蛊。
先前，顺着蛊虫撞击方向的指引，楚从洲从南区一路来到了侯府外。
灵儿在这里？楚从洲心里一沉。
都已经成为了杀人凶手的嫌疑人了，她居然还这么冥顽不灵，这么信赖岳子初吗？
楚从洲暗暗咬牙，只觉得心被磨的生疼。
如果灵簌被岳子初迷惑，他也无法强行将她带走，恐怕还会给岳子初可趁之机——就像悬崖那次一样。
思忖片刻后，楚从洲打算先行探路，待确认了灵簌的情况再和君自行他们商量营救计划。
然而进入侯府后，手中的蛊虫开始出现了奇怪的状态。
它时而朝东边，时而朝西边，时而停下来抬起触角四处感应，那样子像极了沙漠中的迷途旅人，辨不清方向。
跟着它几次犹犹豫豫的指引，楚从洲诧异地发现自己居然在绕圈子。
他一时间犯了难，正思考着办法，就看见不远处子陌一脸凝重地从房间走了出来。
手中木盒又开始震动，蛊虫恢复了之前疯狂撞击的样子，只是这次指引的方向——竟是子陌。
怎么会？
楚从洲双眸划过一抹暗光，思量一瞬后不由分说跟上了子陌的脚步。
子陌沿着之前走过的甬道，来到了暗牢内。
灵簌仍在昏迷着，她脸色青白、头发凌乱，唇角隐隐有着血渍。
一身麻布衣衫，破旧又脏乱，即使是正常尺寸的衣服，穿在她的身上仍然大了两个号。
子陌这才发现，她憔悴了这么多。
他心里不知怎的，颇有些不是滋味。
他眼睛一转，目光落在了她露出的一节小臂上。
看到金色印记时，子陌心下一沉，赶紧走上前将她的袖子推起。
灵簌被他的动作惊醒，见到他之后，如惊弓之鸟一般将他狠狠一推，又赶忙退后几步，缩在了角落。
“你要干什么！”
子陌眸光微闪，“你手上的胎记，是怎么回事？”
他敢肯定，自己手上的胎记与灵簌一定有某种关联。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救你。”灵簌冷笑一声。
“的确。”子陌静静注视她，“我以为你是受我幻术蛊惑，才会莫名其妙突发善心。可现在我知道了，其实我的术法对你并无作用，之前我几次三番想要蛊惑你，想来也并没有如我预料的起作用。”
“那么你之前——的确是瞎了眼了。”
灵簌怔了怔。
原来这一路，他都在蛊惑她，却失败了。
那么当时她如此执着要救下他的原因……
“你的手臂上也有胎记，是不是？”灵簌心念一动。“当日我就是看见了你手臂上的印记才决定救你，之后再想看，却又找不到了。”
她越想越顺，思路渐渐清晰起来，“想必你过来，也是遇到了什么疑惑的事情吧。”
子陌眼神微动，半信半疑：“莫非，你知道这印记意味着什么？”
“当然。”灵簌定了定神，大脑迅速运转着，这是好机会，她能否逃脱，全看今夜了。
她故作了然地笑了笑，开始胡扯：“这是我无妄族的标志，也是我成家血脉的唯一证明。我有，你也有，所以——”
子陌脸色一变，打断她：“你想说什么？”
“你可知，你的生身父母是谁？”
“不可能！”
子陌有些激动起来，灵簌却不容他细想，嗤笑一声，“你五官清秀，本就不似西丘人一般高鼻深目。而且，你不是被收养的吗？其实你心里清楚，你就是中原人，更确切地说，你是无妄族人——”
“你骗人！”子陌一时间慌了神，终于露了几分孩子模样，不再像以往那般少年老成。
灵簌心里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胡编乱造：“那你怎么解释你的幻术对我无效？说不定，正是因为我们有血脉牵绊。”
子陌死死瞪着她，紧咬牙关，背在身后的手却紧紧握了起来。
如果放在平常，灵簌这番话自然对他没什么作用。
可他方才在睡梦中所见如此离奇诡异，他根本无法以常理解释。
再想到他与灵簌之间的一些奇特感应，还有他心底对灵簌不断涌现的恻隐之心，他突然生出了一丝动摇。
“你说，如果钟离知道了你的身份，他会怎么想？”灵簌见他显露了几分挣扎，趁机继续诈他，“毕竟他现在对我的兴趣大得多，而你的能力，也不像以往用的这么顺手了不是？”
子陌咬牙反驳：“圣主不可能舍弃我的！”
“今时不同往日。你的幻术对我无用，那么我的资质定是远胜于你。一旦我向他投诚，想必他会做出最划算的选择。”
灵簌观察着他的反应，幽幽地笑了起来，“子陌，想必你这些日子也过的不舒坦吧。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圣主会给你寻个好去处，啊，不如就让你去炼药玄盅如何？你一身功夫，也算没有浪费。”
灵簌盯住他，意味深长道：“毕竟，无用之人，不配活着。”
子陌浑身一颤，脸色越变越差。
灵簌瞧着他，觉得火候够了，转而用温和的声音说：“不过，我没有你们那么心狠手辣，也不想与你们同归于尽，所以你不妨听听我的第二个办法。”
“实话告诉你，我中了蛊毒，活不过三个月。”
她脸色黯然了下去，伤感道：“我不想魂魄不宁，只想留个全尸、葬在师门里。你如果愿意帮我一把让我离开这里，我答应你，死后将你的秘密带到地下去，而你，依然是天通圣殿最得势的人，如何？”
子陌眼睛通红，死死盯住她，心里却剧烈挣扎了起来。
他知道这女人只是在诓他，想让他放她出去，可他确实被她说中了心中痛点，开始举棋不定起来。
他不知道最近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可万一真如灵簌所言，圣主真的会对他网开一面吗？
子陌从记事起，就知道自己与众不同。他与别人对视时，对方总是能顺着他心里的意愿做出一些十分癫狂的举动。
他曾经用这个方法令欺负他的邻居自缢身亡，死状极其凄惨。
而后，对他起了疑心的养父母将他视为怪物，把他赶出了家门。
子陌流浪着讨生活，到过西丘许多地方。
所有收留他的人都在一段时日后发现了端倪。
无论之前多么友善热忱，人们都会出于自保害怕他、咒骂他、驱逐他，有些胆大心狠的人，甚至想要就地杀死他。
他凭着自己的机警，数次逃出生天，却开始对这世间心怀愤恨。
为什么自己要承受这等不公的命运？为什么没有人愿意接纳他？为什么他生来就是个怪物？
后来，他遇见了钟离。
钟离对他的能力展现出了极大兴趣。他将子陌带回天通圣殿，力排众议将他收为弟子，还利用一切资源研究、记录他的能力，总结出了一些规律。
彼时的钟离，还没有成为天通圣殿的掌教圣主，却做了能为他做的一切。
慢慢的，在钟离的教导下，子陌也开始自如地掌控自己的能力，可以更加得心应手地操控别人。
他第一次展示自己强大的能力，就是对古蟾圣女用了幻术，帮助钟离成为了掌教圣主。
天通圣殿的传统是只有女子才可成为掌教，因此，子陌可以说是帮了钟离一个极大的忙。
也就是这件事后，子陌一跃成为了钟离唯一信任的人，成为了——掌教圣子。
所有人都羡慕他，说钟离待他如父如兄，又有再造之恩。
可他心里却清楚，钟离如此看重他，不外乎是因为自己能替他招揽人心、铲除异己。
他们名义上为师徒，实际上却是主仆。
钟离对他，与对其他下属无异，甚至更为严苛。
其实，子陌并不奢望钟离能对他多么偏爱，毕竟师徒情分这种事情，求不来。
他只希望钟离不要抛弃他，让他一直跟着他，他便心满意足了。
然而，自从与灵簌相遇，他的能力频频失效。
除了对灵簌失效，对他人也开始效用减退。
上次对付楚从洲对付的那般艰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更可怕的是，如果灵簌所言不虚，那么他就从西丘人变成了无妄族人，而钟离对于无妄族的狠毒，他是看在眼里的……
他全身微微颤抖起来，不敢再往下想。
灵簌一直在默默留意子陌的神色，正觉得这威胁力度似乎还不够时，子陌却忽然开口。
“你说的不对，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
子陌突然出手掐住她的脖子，手中力道骤然收紧，恶狠狠道：“现在就在此处杀了你——那么谁都不知道我的秘密了！”
灵簌扑腾着脚，慌乱地想要踩地，却怎么也够不着，就这么硬生生被他提了起来。
窒息感扑面而来，她心中的惊恐和后悔，瞬间到达了顶点。
她还是太激进了！
本以为可以离间他们，却不料却激起了子陌的杀意。
“你……放开……呜……”眼前渐渐发黑，灵簌开始呼吸困难，她想要去掰他的手，却根本没有力气，脸色由红渐渐转白。
子陌看着她奋力挣扎的模样，眸中冷色渐渐褪去，心下不忍。
他懊恼地咬唇，自己是怎么回事？难不成这灵簌才对他施了什么幻术不成！
楚从洲之前便跟着子陌来到了暗牢，一直隐在门外的暗处。
他为了不让子陌发现，一直隔了一段距离，所以灵簌和他的对话，楚从洲并未听见。
可是，听见石室内的动静突然大了起来，似乎还有灵簌微弱的挣扎声和呼救声。
楚从洲眼神一凛，立时拔剑冲了进去。
一股杀意从身后袭来，子陌下意识往左一闪，却还是晚了。
右腹被剑刃刺穿的同时，手也放开了灵簌。他转身，看清了楚从洲的面容，大惊失色：“是你？！”
楚从洲怎么会来到侯府，还到了暗牢里？！
灵簌已经近乎晕厥，被放开的一刹那，她眼冒金星，什么都看不清，下一秒便落入一个温暖有力的怀抱。
熟悉的清冷竹香，夹带着一丝血腥气，侵入她的鼻尖。
“咳咳咳……你……咳咳……” 她想要呼唤他，却不住地咳嗽着，无法控制住自己的颤抖。
楚从洲一把揽住灵簌，见她狼狈的模样，眼中闪过暴怒之色，一脸狠戾地看向子陌：“看来你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
子陌此刻受了伤，自知不敌，当下也不恋战，立刻捂住伤口转身就跑。
“……从洲哥哥，是你吗？”灵簌听见了他的声音，无意识地伸出手。
楚从洲心一紧，立刻转头握住了她的手。
“灵儿，别怕……”
“我来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