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从洲与灵溪到达祁镇时,已经是七日后了。

    戚玄乙与宋雪游已经进入了西丘国境,他们无法立刻追击,只得先在祁镇安顿下来,等待示下。

    谁知,没等到混进西丘的指示,却等来了一纸查探祁镇禁药之事的密令。

    据密令上说,最近这几个月,祁镇的坊间开始流通着一种叫做“神仙丸”的药丸。

    此药成分不明,可售卖之人将其卖出了天价,号称吃了便能维持青春、延年益寿、治疗各种隐疾。

    总之就是——包治百病,万能神药。

    本来这药丸只是在一些市井街坊之间流通,谁知,祁镇太守的爱妾,有个不学无术的远房侄子,他不知从何处拿到了神仙丸,一番大剂量的吃下去,竟把自己给吃死了。

    太守大人素来疼爱这个娇滴滴的美妾,架不住她一番哭诉,顿时勃然大怒,当下便将经手神仙丸的商队、药圃全部查封下狱,还牵连出了不少腌臜事情,影响颇大。

    一时间人人自危,风声鹤唳,城里闹得鸡犬不宁。

    “所以,这件事情不是已经尘埃落定了么,还要查什么?”灵溪不解。

    “这只是表象。”楚从洲才与钦差大臣见过面,知道了一些内幕,问道:“你可知道前朝的五石散?”

    花月谷研究蛊毒,自然也与医理有些相通。

    “听说过,食用五石散后,人会五感放大、精神恍然、有飘飘欲仙之感,而后会倦怠不堪,气虚体弱。若长期服用,有成瘾风险,人最终会疯癫而亡,有百害而无一利,是以五石散在前朝已被严令禁止。”

    她说着睁大眼睛:“难不成这神仙丸……?”

    “不完全是。”

    楚从洲沉吟着,回想起方才钦差大臣跟他说的话,面色严肃起来。

    “神仙丸的纯度比五石散低很多,效用也大打折扣,因此正常服用并不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只会让人身体发热、有微醺的错觉。这也是这药丸如此受欢迎的原因。”

    “巧合的是,在查太守亲戚服药死亡的案子时,祁镇有好几个官员同时暴毙。李大人偷偷去翻找过这几人的入殓资料,发现他们死状皆同……”

    灵溪也明白过来了,“断药后暴毙?”

    “不错,照资料上看,他们生前服食了类似五石散的药,成瘾已久。听李大人说,他们吃下的药,叫做玉石散,与神仙丸很是相似,却比神仙丸药性更强、更难戒断。”

    “因着查案一事,整个祁镇的药铺、药房,还有来往商队都受了影响,因此玉石散也被断了货源,一时间没有办法补给,这些官员才暴毙而亡。”

    灵溪思索着楚从洲这番话,猜测:“难道是有人不甘于攫取百姓钱财,提高了神仙丸的纯度,包装了一个优雅的名字,然后打起了官员主意?”

    “正相反。”

    楚从洲眼中闪过暗芒,“只怕原本有的药,应该就是这玉石散。这幕后之人,将玉石散卖给官员,然后靠着药物操控他们,命官员们替他做事,得以在长留郡一手遮天。”

    “可是,在能接触到玉石散的人里,有人见财起意,私自将玉石散掺了一些别的东西,降低了纯度,又包装了一番,最后变成了‘神仙丸’。”

    “神仙丸因为纯度问题,短时间内并不会对人体造成什么严重后果,所以才在城里卖了这么久,风靡了几乎全城的百姓。可是谁知,那纨绔太过出格,竟在青楼寻欢作乐时活生生把自己给吃死了,这件事情才抖落了出来。”

    灵溪越听心越沉,“玉石散……长留郡的官员……”她看了楚从洲一眼:“那么,这幕后之人?”

    “皇上已经有怀疑的人了。”楚从洲将袖中的密信递给灵溪,灵溪接过匆匆一扫,脸色一变:“是岳……”

    而后她猛地噤声,沉默了下来。

    楚从洲接过密信,放置在烛火上,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纸张化为灰烬。

    “我们要做什么?”灵溪觉得有些头大,怎么会掺和进这么复杂的一件事情,还偏偏和岳子初有关。

    “李大人是皇上派来调查此事的钦差大臣,他只能在明面上行事,做事束手束脚。更何况,祁镇地处长留郡,山高皇帝远,内里不知还有多少猫腻。”楚从洲眸中冷光一闪,“我们需得暗中走访打听,尽一切所能协助李大人。”

    “那戚玄乙和宋雪游的事呢?”

    楚从洲垂眸思量,而后决定道:“我们先跟进神仙丸的事,如果无妄岭与九霄阁再有指令来,我们便将这里的事情交给其他人,我们自己去西丘。”

    灵溪还想说什么,只听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而后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成姑娘!成姑娘在吗?”

    二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惊疑。

    他们第一次到祁镇,而且还是秘密出行,怎么会有人找到他们的下榻处还这样呼喊他们呢?

    灵溪走到门口,小心地打开了门,见到外面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做小厮打扮。

    “成姑娘,真是你!”那人见到灵溪开门,顿时喜笑颜开。

    “你是……?”

    那小厮刚要说话,长廊尽头传来脚步声,而后一个锦衣男子挤开了他,凑到了灵溪面前笑道:“灵儿,又见面了!”

    灵溪诧异地扬起眉毛:“江荃?你怎么在这里?”

    江荃是梁安太守之子,梁安与祁镇还是有些路程的,她万没想到竟然在祁镇遇着他。

    “我有个朋友是太守府远房亲戚,他近日发生了意外去世了,我来看望他的家人。”

    江荃说完,正色恭敬作了一揖道:“灵儿,之前的事,是我多有得罪。我想请你去酒楼一叙,向你赔罪,灵儿可赏脸?”

    灵溪上次替江荃解蛊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

    此刻在这里撞见他,她也没什么好脸色,眉头一皱,正要拒绝,身后的楚从洲却将门推开,大步走了出来。

    “去吧,我同你一起去。”

    灵溪见楚从洲眼神示意,这才反应过来。

    意外去世的太守府远房亲戚——这不就是禁药案件的当事人嘛!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于是她立刻转变态度,“好,我们现在就去?”

    江荃却一脸疑惑,他看着突然出现的楚从洲,呆愣道:“这位是……?”

    “这是我师兄。”

    “你也是花月谷的人?”江荃诧异挑眉,“怎么我从未见过你,赵师兄呢?”

    “他有事。”灵溪搪塞了过去,赶忙推了推江荃,笑嘻嘻道:“不是说要请我吃饭么,这祁镇有什么好吃的,都等江公子你安排了!”

    江荃被灵溪突然热情的态度弄的有些困惑。

    不过他也不管这么多,心上人肯答应他的邀约,他自然求之不得。

    于是,江荃带着灵溪,又勉为其难让楚从洲也跟上,三人一同来到了城中最有名的酒楼吃饭。

    一番寒暄后,灵溪开始把话题往禁药事件上引去。

    江荃本也是个急公好义的性子,早就看不惯友人被那些狐朋狗友撺掇着做些斗鸡走狗的事情。

    “那神仙丸,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我说官府应当将制药、售卖、流通经手之人通通下狱才对!”

    灵溪眸光一闪,问他:“那你可知道,这神仙丸,他到底从何处得来的?”

    江荃看了一眼来往的人群,压低了声音凑上去:“我也是去吊唁的时候听他朋友说的。据说,他的货源和现在市面上查到的这些不一样,是之前他去找姑娘时,青楼龟奴偷偷给他的。他吃了之后便立刻忘乎所以、醉生梦死,连带着去青楼都勤快了不少呢!”

    灵溪似笑非笑道:“祁镇的这些公子可真会玩,江公子是不是也心痒的很,要学一学这风流做派?”

    江荃立刻笑眯眯地讨好道:“哪儿能呢!我对灵儿之心可是日月昭昭、天地可鉴,绝不会做这等事情!”

    灵溪嫌弃地用手指抵住他的额头,一把推开他,“说话就说话,凑这么近做什么?”

    楚从洲在一旁突然出声:“据江公子所言,这神仙丸还有真药和假药之分?”

    “自然,真正的神仙丸价钱高,不是所有人都买得起的。许多心思活络的人,便制了假药,出来行骗,其实这假药根本没有作用。不过这青楼给我那友人的,的确是真正的神仙丸,这才让他……哎!”江荃长叹一声,脸色沉重。

    楚从洲与灵溪对视一眼,这倒是与他们查到的线索相符合。

    目前李大人查到的药有三种。

    一是号称无所不能的神仙丸,药效中等,吃多了也是如醉酒一般。至于那纨绔是怎么吃死自己的?或许是身子太虚,早就被掏空了吧。

    二是仿造神仙丸的假药,根本没有用,只能用来骗骗没有见识的升斗小民。

    三才是他们真正需要查清楚的,且是所有事情背后的源头——玉石散。

    而突破口,就是这个制造神仙丸,并将其带入城内售卖的人。

    他必定是能接触到玉石散的人。

    灵溪心念几转,问道:“那这卖药的青楼龟奴是谁?”

    江荃一下子警觉起来,“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

    “实不相瞒,我们师兄妹二人此次从花月谷出来,便是想要寻一味药入蛊。”楚从洲立马接上话,一脸正经的扯谎。

    “这神仙丸很符合我们的要求,可最近城里风声紧,很多地方买不到了,还请江兄替我们打听打听,若能完成师父交托的任务,灵儿回去将会大获赞赏也说不定。”

    听得他唤她“灵儿”,灵溪的心突然微微颤抖起来。

    江荃对蛊术一窍不通,也没有起疑,听见灵溪带着任务而来,当下便慷慨应下:“灵儿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放心,我去替你们打听打听,将那龟奴给揪出来。”

    楚从洲连忙嘱咐他:“江兄万不可打草惊蛇,只需将卖药之人告诉我们,我们自有办法。毕竟这药还在风口浪尖上,对方若是受了惊跑了,我们便白跑一趟了。”

    江荃拍拍胸脯道:“没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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