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簌上了马车行了很久,被人扶下来进了一个园子,绕了好几圈才到达目的地。

    由于被蒙住了眼睛,她只听到周围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又嗅到了一阵极淡的奇异香味,应当是某种奇特植物。

    蒙眼之物被取下,灵簌发现,这是在一个清幽的别院里。

    流水淙淙,绿意盎然,鸟语花香,竟不见外间寒冬凛冽之意,反倒一派春色,沁人心脾。

    “姑娘,你要找的人就在里面。”

    灵簌点头道谢,说话之人也告退离开,整个长廊就只剩了她一人。

    她敲了敲门,房内传来一个深沉浑厚的声音:“进来吧。”

    她深吸口气,推门而入。

    室内装潢十分简单,却处处透着低调的奢华。内殿燃着檀香,伴着一丝茶的清香,还隐隐传出火炉炭盆轻微的噼啪声。

    灵簌掀开帘子走近,诧异发现屋子内竟然有两个人。

    左边一人身着蓝袍,约莫四十五岁的样子,方脸宽肩,小眼厚唇,身形健硕,一脸肃穆,看上去很不好相处。

    此人应当就是九霄阁的阁主——沈南归。

    而右边那位年轻公子……灵簌的目光扫过去。

    他看上去二十刚出头,生的十分俊美,虽只着一身青衣,却通身的优雅气派。他的手轻轻抚着桌面上的茶盏,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笑意,一双眼睛满是审视之色,正玩味地打量着她。

    “是你要见我?”

    灵簌收回了打量的目光,直视沈南归,“是,晚辈成灵簌,见过沈阁主。”

    “你可知,那竹哨是我九霄阁最高级别的救人信物。”沈南归眯了眯眼睛,有些不悦:“你既然没有被歹人所劫,为何要如此大动干戈?”

    “请沈阁主代为转告,小女子有萧二公子想要的东西,斗胆想要同萧二公子做个交易。”

    沈南归脸色一变,斥道:“荒唐!冢玉就是这样教徒弟的吗?来人!”

    他刚想喊人将灵簌轰出去,在一旁看好戏的年轻公子轻笑一声拦住了他:“阁主稍安勿躁,我们不如听这位姑娘把话说完。”

    年轻公子有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好看的很,可他看向灵簌的目光又隐有压迫,灵簌与他对视后,竟一时有些发怵。

    “这位姑娘如此大费周章,想必是深思熟虑后做的决定。”他唇畔含笑,美目流转,好像哪家的浪荡公子,“你要与萧二公子做什么交易,不如说给在下听听,若真是什么要紧的事,由我来转达,也并无不可。”

    沈南归浓眉一皱,刚想出言阻止,灵簌却先一步拒绝了年轻公子的提议:“此事关乎萧二公子安危,只能说与他一人听。”

    “哦?”年轻公子眼中闪着慑人的光,轻笑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姑娘不再考虑一下?”

    灵簌有些疑惑地与他的目光对上,心里暗自思忖这人的身份。

    忽的,她好像看见了什么似的,脸色一变。

    “好。”灵簌忽的改口,“公子快人快语,我也不遮遮掩掩了。”

    年轻公子勾唇一笑:“洗耳恭听。”

    “我希望,萧二公子能命九霄阁与无妄岭全力营救成灵溪,并允准我前往西丘,亲自救她回来。”

    年轻公子轻笑道:“出任务被俘,就算侥幸活着回来也要被治罪,如今还要耗费人力时间去营救,这怎么看,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姑娘觉得,萧二公子会答应这样的荒唐事?”

    “我相信萧二公子会的。”灵簌勾了勾唇角,意味深长道:“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敌人的敌人么……”年轻公子眸光潋滟,盯了灵簌一会儿,忽的好笑般地摇摇头:“西丘的钟离,还算不上萧二公子的敌人。”

    “我说的可不是钟离。”灵簌微笑着看向他,“我说的是当朝国舅、无妄岭掌门尊者——顾空蝉。”

    沈南归脸色微变,呵斥她:“大胆!看来冢玉真是将你惯的无法无天了,以至于你什么话都敢说。”

    年轻公子面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姑娘慎言,这话若传出去,恐惹得萧二公子不喜。”

    “是么?”灵簌毫不畏惧地对上他的视线,浅浅一笑,“我的提议,不知您意下如何——”

    “萧二公子?”

    年轻公子闻言一怔,然后用意味不明的眼神盯住灵簌,不说话。

    三人都沉默了,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炉子的翕燃声。

    就在灵簌心里有些发毛时,他忽的挥了挥手:“沈阁主,你且退下吧。”

    待屋内只剩下他与灵簌两人,萧逸兮这才淡淡道:“朕何处露馅了?”

    萧逸兮能够确定,这丫头刚进来之时还是不知道他身份的,所以她才一直只对着沈南归说话,看向自己的目光中也多有审视与防备。

    可不知为何,她却突然转变了态度。

    这倒是有意思了。

    面对萧逸兮的询问,灵簌却一反方才侃侃而谈的样子,沉默了下来。

    她能看破皇帝的身份,并不是因为她多么敏锐、多么会察言观色,而是因为——她看到了。

    就像她从冢玉的虚空中,看到了灵溪被钟离抓获一事。

    像之前看到子陌、看到百里绰、看到岳子初的心事一样。

    这些日子,灵簌拼命修炼虚空联结,又窝在藏书阁疯狂地读书,汲取一切信息。

    她知道,唯一能让自己活下来的办法,就是变得更加强大、掌握更多信息、化被动为主动。

    朝堂派别、各国局势、崇琼之战、当今圣上、三大家族……她坚信这些东西都会在以后发挥用处。

    之前,她就是察觉到了冢玉神色不对劲,故意耍性子激怒他,而她也几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只要对方有剧烈的情绪波动,她就能潜入对方的虚空,从而看到他当下的想法。

    这才是虚空联结真正的功力。

    而方才,她再一次利用虚空联结,得知了萧逸兮的身份。

    《崇琼纪实》记载,先帝攻破南华城后,遇上了之前有过一面之缘的顾采薇。

    彼时,顾采薇已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先帝早年间就与顾采薇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且对她喜爱非常,无奈因故失散,再无她的踪迹。

    萧云佩寻回顾采薇母子后,大喜过望,将她接回了皇宫内,力排众议,封其为淑妃。

    因着对淑妃爱屋及乌,再加上顾空蝉对皇家表示出了绝对的忠诚,先帝越发信赖无妄族,顾空蝉也抹去了无妄族身份,开始参与朝堂政务。

    七年后,先帝驾崩,中宫皇后未有嫡子,二皇子萧逸兮虽年幼,却在顾空蝉及其家族势力的鼎力扶持下,登上皇位。

    同年,大燕改年号为元和。

    元和元年,顾采薇成为了太后,顾空蝉也成为了国舅。

    萧逸兮是顾空蝉一手带大的,这对的舅甥关系可谓是十分亲密。然而,灵簌却从记载的字里行间,读出了一些端倪。

    “方才还厉害得很呢,怎么现下又蔫了?”灵簌回过神来,见萧逸兮似笑非笑地瞧着她,“为了营救妹妹,居然不惜挑拨朕与舅舅之间的关系,你们成家人,可真是家风正得很呐。”

    灵簌脸色微沉:“是不是挑拨,皇上心里有数。我为救人而来,自然有什么说什么,不会遮遮掩掩。你我每耽搁一刻,灵溪的性命便多一分危机。若她有了什么三长两短,这谈话也不必继续了。”

    萧逸兮未料到灵簌如此蹬鼻子上脸,一时有些懵,还未反应过来便又听得她冷然道:“我愿意替皇上做任何事情,只望皇上答应我方才的请求,竭尽一切办法,救下灵溪的性命。”

    萧逸兮坐直了身体,微微前倾盯住她,好似看到了什么新鲜事物。

    “听说无妄岭的成灵簌,是个无法觉醒血脉之力、又无法行使虚空化境之力的废物,那么,你到底能替朕做什么呢?”

    没有直接拒绝,那就是有谈判的希望。

    “其实,我早已觉醒血脉之力,而且——”灵簌抬头直视萧逸兮,默念着虚空联结的口诀,心里不住的祈祷着:起效,快起效……

    一阵白雾袭来,一阵天旋地转后,她如愿掉入了萧逸兮的虚空。

    面前的萧逸兮身着玄衣长袍,金冠束发,华贵服饰让他看上去比刚才的模样更加成熟老练,垂在眼前的珠帘也令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显得有些高深莫测。

    他手中捻着棋子,静静凝视着棋盘,“张家已是强弩之末,只剩岳家了。”

    灵簌迅速脱离虚空,又回到了屋子里。

    张家,岳家,还有已经被满门抄斩的穆家。

    是三大家族。

    于是,她微笑道:“皇上不是想铲除岳家吗?灵簌愿助您一臂之力。”

    萧逸兮眼中兴味愈浓,“你知道的倒是不少。不过朕还是那句话,愿意替朕做事的能人异士有很多,你到底有什么本事,值得朕为你耗费资源呢?”

    灵簌垂眸,有些踌躇。

    她能看透人心的事情一旦泄露,便会立时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因此她隐瞒了所有人,包括楚从洲、冢玉和灵溪。而且面前之人,只怕是普天下最忌讳被人看透的一个。

    可是,她若不和盘托出,却又无法说服他。

    “皇上不是奇怪我是如何知道您的身份和想法的吗?”灵簌一番考虑后,下了决心,“所有的人都以为,虚空联结只是一个抗衡虚空幻境的功夫。可是,它真正效用,远不止这么简单。”

    “是么?”萧逸兮有些不以为然,成家叛族的事情,他从母后那儿也听过一二,所以对灵簌所言,他一直是留了几分警惕,不敢全盘相信的。

    如今她大言不惭,想要用虚空联结来与他做交易……萧逸兮心里暗暗冷笑,到底还是小女孩儿,还是有些天真了。

    萧逸兮在顾空蝉的影响下,自小就对成家有着偏见,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也不奇怪。谁知,灵簌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瞬间变了脸色。

    “连掌门尊者和我师尊都不知道,虚空联结——可以直接读取人的所思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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