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白燕升所料。
钟离一大早就离开了天通圣殿，向王宫赶了过去。
冬日的午后似乎格外令人倦怠，教众们打着哈欠，眼皮渐渐沉重。
有的人早早回了房间打盹儿，有的硬撑着却最终忍不住靠墙睡去，还有的人走在路上，居然直接咚的一声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待天通圣殿全部安静了下来，日头就升到了最高处。
灵簌与白燕升快速跑向祭坛方向，来到了灵溪身边。
灵簌如今的内力已经比白燕升高出了一些，她半点不耽搁，直接冲上前去，两手抓住镣铐链子，气沉丹田，猛地一发力——
镣铐居然纹丝不动。
她一愣，不甘心地继续试了试，却还是没能拉断。
白燕升眼眸一眯，“我来。”
谁知，这铁链好似是由特殊材质制成，二人轮番尝试，都没能破开铁链。
正在二人逐渐着急起来的时候，灵溪幽幽转醒。
“姐姐……”她惊喜不已，声音都颤了起来。
灵簌也欣喜若狂，猛地一把抱住她：“灵溪，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
灵溪艰难抬起右手，灵簌见状赶忙伸手，却在握住她的一瞬间脸色狠狠一变。
白皙的手掌，如今已经肮脏不堪，断指处未作任何处理，伤口早已肿胀化脓，周围皮肤已经开始泛起黑色。
“到底是谁伤的你？！”灵簌握住她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虽然早已知道她被斩了一根手指头，可灵簌是从冢玉的眼中，看见孤灼转述给冢玉的话。
带给她的冲击程度，远不及眼前真实的这一幕。
灵溪却抿唇摇摇头，不答反问：“你们怎么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天通圣殿的人呢？”
“他们被迷晕了，”灵簌抹了一把眼泪，她知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你可知这镣铐有何玄机？为何如此坚韧？”
灵溪摇头表示不知，灵簌咬牙正想再上手拉扯，一旁的白燕升却拦住她道：“让我试试这个。”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在一个镣铐上叮叮当当地摆弄了好一会儿，咔擦一声，锁便就这么被她撬开了。
灵簌大喜，“燕升你太厉害了，快，其他的一起开了！”
白燕升立刻着手解其他的几个，可这四个竟然用了不一样的锁，一时间僵在了那里。
白燕升的一双眼睛紧盯着手上的东西，动作一刻也不敢停，不一会儿，额头上就隐隐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灵簌和灵溪在一旁紧张不已，又不敢出声打扰。
一片沉闷寂静，只余三人微小的呼吸声。
“……开了！” 白燕升长舒一口气。
有了经验，第三个也很快解决。
三人大喜过望，眼看马上就要解开第四个，突然一道剑气破空而来，白燕升脸色一变，立刻抓住灵簌闪身一躲，灵簌不得不松开了灵溪，往侧边一翻。
“……戚师叔！”站定后，灵簌瞧见了对方面容，惊呼出声。
戚玄乙一身黑衣，白发在寒风中飘荡着，高大的身影直挺挺的立在那儿，将灵溪与她们二人分隔了开来。
他手执长剑，冷冷注视着灵簌，与此同时，宋雪游和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看不出面貌的教徒，从两边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白燕升见有教徒来到了这里，也有些慌了神，“他们怎么还醒着？”她说着连忙举目四望，生怕又窜出些他们不知道的人。
好在，确实只有他们三人出现在这里。
灵簌好歹也与钟离打过几天交道，见到了面前的状况，瞬间反应了过来，“看来，是钟离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就连日常起居饮食，都将他们与教众分了开来。”
她朝戚玄乙师徒二人冷然一笑：“你们以为自己真是钟离请来的座上宾吗？”
白燕升也回过味来，暗恨她们还是大意了，以为戚玄乙他们也是统一从大厨房吃得膳食，没想到……
戚玄乙冷着脸，二话不说再次出手，与黑衣人一齐向灵簌、白燕升二人袭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杀气凛然，双方都拼尽了全力，顷刻间已然交手数十招，难分上下。
“住手！”
宋雪游一把抓过灵溪，以剑锋抵住她的喉咙，怒喝道：“再动一下，我的手可不听使唤了！”
白燕升与灵簌脸色大变，赶忙收手，急急向后退开几丈远，与他们离开了距离。
“戚玄乙！”白燕升动了真怒，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他：“你妹妹在西丘受着百般折磨，你竟还与虎谋皮！你真以为钟离会将你妹妹完好的还给你吗？！你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信钟离，难道信无妄岭、信你？”戚玄乙面沉如水，不为所动，眼中俱是冷意，“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事，我戚家早就经历过了！”
“戚师叔。”灵簌死死握紧拳头，眼中似乎要喷出火焰一般，咬牙道：“戚家满门忠烈，你难道要让他们的英名就此被玷污吗？我知道，成家对不起你，可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又与祖父当日有何区别？！”
“哈！死后的名声都是给活人看的！”戚玄乙悲愤地大笑起来，声音中带了几分决绝：“不用跟我讲这些大道理，如今我已一无所有，为了怜絮，就算是下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看着他疯狂的模样，灵簌咬牙。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突然，一股强大的拉扯感，从那黑衣人的方向传了过来。
灵簌不由自主朝黑衣人看去，对上了那双晦暗的眸子……
白燕升正焦急地思考对策，却见灵簌眼神一凛，一跃而起，如猎豹般窜到了戚玄乙跟前，一把夺过了那个黑衣人，手掐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你？”戚玄乙皱起眉头，不知道灵簌在干什么，然而下一瞬，灵簌将那教徒的面纱一把扯下，戚玄乙瞬间瞳孔骤缩，脑袋“嗡”地一声响，不可置信道：“怜絮？！”
一旁的宋雪游闻言也不由得大惊失色，朝那个黑衣人看去。
万万没想到，这个日日给他们送饭送水、又来提醒他们有贼人闯入的教徒，竟然就是戚怜絮！
灵溪和白燕升也诧异不已。
按年纪算，戚怜絮今年应当是二十又六，正当绮年玉貌。
然而十二年的囚徒生涯，早已将她折磨得面目全非。
她面容蜡黄，身形消瘦，肤色在西丘的烈阳下早已变得黝黑干裂，已没有了当年的一点影子。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戚玄乙，眼中尽是悲凉。
来来往往这么多天里，戚玄乙没有听见她说过一句话。
戚玄乙和宋雪游心里明白。
她已经被毒哑了。
“将灵溪放了！”灵簌冷声喝道。
戚玄乙见妹妹如此形貌，已然大受打击，他脸色煞白，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对灵簌的威胁之语充耳不闻。
宋雪游见此，犹豫不已，她拿着剑的手越来越用力，呲的一下，灵溪的脖子被划破，一丝血珠从白皙的皮肤上渗了出来。
灵簌眼神一凛，手中骤然用力。
“咳……！”戚怜絮虚弱地发出喘气声，脸色开始涨红，已然呼吸困难。
“住手！”戚玄乙脸色大变，急急阻止她。
“我没功夫跟你耗，反正我领了军令状而来，若灵溪回不去，我们便同归于尽！”灵簌神色冷酷，眼中俱是玉石俱焚的坚定。
白燕升在一旁默默观察着，此刻料定戚玄乙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动摇，便悄悄地朝马厩挪去。
果然，戚玄乙心中天人交战，终是咬牙道：“好……”
“师父不可！”宋雪游脸色一变，焦急道，“钟离已经对我们失去了信任，若您此番再将成灵溪放走，即便您此刻救回了姑姑，往后也没有好日子过的！”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大不了拼了性命将西丘上下屠个干净！”戚玄乙盯住妹妹的眼中布满血丝，与他白发模样向衬，竟如地狱恶鬼一般可怕。
宋雪游惊得睁大眼睛，师父这是疯了吗？
戚玄乙又死死盯住灵簌，脸色微微扭曲了起来，“不过近一个月不见，你倒是厉害了不少。”
“这都要多谢师叔与师姐的‘教诲’！”灵簌冷笑着握紧了手中匕首，提着戚怜絮缓缓走近他们。
宋雪游也带着灵溪往她这边走，双方正准备交换人质。
谁知，异变陡生！
戚怜絮突然从袖中抽出了匕首，灵簌大惊，赶忙用手肘一挡，已经做好了就算被捅一刀也绝对不放手的准备。
谁知戚怜絮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她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径直捅入自己的腹部。
在场众人皆大惊失色！
“不！！！”戚玄乙立刻向妹妹冲了过去，堪堪接住她瘫软的身子，跪在了地上。
“咳咳……”戚怜絮说不出话了，只能一边咳血，一边流着泪，就这么凝视着戚玄乙，而戚玄乙脸色惨白，颤抖着抱住她：“怜絮，你这是做什么？！”
灵簌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冲上前想要将灵溪抢夺过来，宋雪游也反应极快，立刻以灵溪挡在身前，躲避灵簌的杀招。
“咳咳咳……”灵溪被拽得头晕脑胀，想要挣脱，却碍于右手被铁链束缚，又失了内力，只能受制于人。
戚玄乙虽然暂时被绊住，但戚怜絮若死了，戚玄乙不知会发什么疯，到时候……姐姐就危险了！
猛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浮现，灵溪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跳陡然加快。
灵簌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朝她看了过来，正巧对上了灵溪的视线。
白雾袭来，灵簌再次窥探到了她的虚空。然后，她的脸色狠狠一变，厉声道：“灵溪，你！”
灵簌心头大乱，猛地摇头，死死盯住灵溪：“不行！不行！！！”
“姐姐……”灵溪虚弱地笑了笑。她知道，姐姐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姐姐一向最疼她的，那么这次，姐姐也会答应的。
“别这样，不要这样！你相信我，我会救你的！”灵簌一边与宋雪游交手，一边慌乱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寻突破之法。
可是，远处戚玄乙抱着奄奄一息的戚怜絮，哀恸不已；面前，宋雪游躲在灵溪身后，她久久攻不下；另外一个方向，白燕升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手上还牵着一匹马，疯狂的朝她们奔来……
她们没有时间了。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被擒获。
灵簌的胸口翻滚着震惊、无力、痛苦与愤怒，却知道，这也许是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办法。
牙关紧咬着，灵簌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既如此，便由我来做这个罪人吧！
灵簌突然改变进攻方式，招招裹挟着杀意朝宋雪游袭去，竟似是要将她们二人同时毙命于掌下。
宋雪游大惊，手忙脚乱起来，怒喝道：“成灵溪的命你也不要了吗？！”
“谁说不要？”
宋雪游一愣。
电光火石间，灵溪猛地侧身，将右手放在了宋雪游的胸口位置。
来自灵簌的掌风根本没有收力，直接劈向了她的手腕——千钧力道穿透了她的腕部，同时重重击在了宋雪游的胸口。
宋雪游喷出一口血飞出几丈远，重重跌落在地。同时，灵溪的手腕也被打断，手掌无力的垂了下去。
“砍！”她脸色都青了，却忍痛朝灵簌使了个眼色。灵簌握住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朝着她手腕处用力一刺、一转——
哐当一声，铁链坠落在地，血淋淋的手掌从镣铐处脱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鲜血喷溅，灵溪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又被灵簌眼疾手快地扶住。
“姐姐……做得好……”她痛的全身直打哆嗦，左手飞快的为自己点穴止血，朝着灵簌虚弱一笑。
灵簌这才从惊惧恐慌中回过神来，她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污，迅速背起灵溪，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那一团血肉模糊，全力朝祭坛下方奔去。
“灵溪，你要撑住！”她故作冷静与坚强，可灵溪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丝丝颤抖，“姐姐会把你带回家的！”
“我……知道……”灵溪趴在她的背上，气若游丝，却还语带笑意，“姐姐……从来就对我很好……”
“你别说话了！”灵簌加快了脚步，见白燕升一人二马已经到了祭坛下方，她心里一喜，刚想以轻功一跃而起，宋雪游却又突然出现在眼前，手中的剑锋指向她们。
“你休想走！”
宋雪游脸色苍白，唇边满是血渍，握着剑的手颤抖着，连站立都只能勉强维持，却半步也不肯退开。
“师姐，我不想与你为敌，”灵簌眼中阴郁气息愈发浓重，她冷冷注视着她：“我问你最后一句，你当真不让？”
宋雪游冷冷道：“你若想走，便从我尸身上——”
声音卡在喉咙里，宋雪游震惊垂眸，只见一把匕首赫然插在了自己心口，大股大股的鲜血汨汨地涌了出来。
她茫然地看向灵簌，却只看到她阴狠的目光和冷漠的脸色。
“师姐走好。”灵簌丢下一句冷然告别，重新背起灵溪，头也不回地朝前掠去。
宋雪游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体温在迅速流失，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她侧过头，看向戚玄乙。
戚玄乙抱着戚怜絮的尸体，眼神空洞、神色呆滞，被人抽了魂魄一般，对周边的一切已然没有反应。
“师父……”宋雪游无声喃喃，眼中亮光逐渐黯淡。
那边，白燕升接过了灵溪，将几近昏厥的她抱上马，厉声道：“快走！”
灵簌翻身上马，扬鞭一挥。
伴着直入云霄的嘶鸣声，两匹马抬了抬前蹄，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白燕升马术精湛，她一边策马，一边撕下了灵溪的衣袍，在颠簸中给灵溪的手腕处做了一个十分简陋的包扎，堪堪止住了她的失血。
此时，灵溪的脸色已经青白无比，失血与剧痛令她很难维持意识。
风沙与灰尘扑面而来，涩然又冰凉的空气钻入她的肺，一呼一吸间都是痛苦。
“灵溪！”灵簌沉声道：“马上就出去了，撑住！”
从祭坛、内殿、长廊，再到正门，一路畅通无阻。
不出片刻，三人两马终于从圣殿大门冲出，熙熙攘攘的西丘百姓被惊得纷纷躲避。
天通圣殿正门连接着热闹繁华的街道，巡逻侍卫察觉到了不对劲，“有贼人闯入圣殿！”
一人呼唤，立刻有巡逻士兵纷纷响应，开始全力追击她们。
身后传来呼喊声、马蹄声、吵嚷声，灵簌赶忙从身上掏出传讯烟火，砰的一声，烟花在空中炸开。
早就等在暗处的九霄阁杀手一跃而出，将后面的追兵抵挡住。
灵簌不敢回头，只径自带着白燕升拐进了一条偏僻沙子路，朝着树林扬长而去……
钟离一大早就离开了天通圣殿，向王宫赶了过去。
冬日的午后似乎格外令人倦怠，教众们打着哈欠，眼皮渐渐沉重。
有的人早早回了房间打盹儿，有的硬撑着却最终忍不住靠墙睡去，还有的人走在路上，居然直接咚的一声栽倒在地，昏迷不醒。
待天通圣殿全部安静了下来，日头就升到了最高处。
灵簌与白燕升快速跑向祭坛方向，来到了灵溪身边。
灵簌如今的内力已经比白燕升高出了一些，她半点不耽搁，直接冲上前去，两手抓住镣铐链子，气沉丹田，猛地一发力——
镣铐居然纹丝不动。
她一愣，不甘心地继续试了试，却还是没能拉断。
白燕升眼眸一眯，“我来。”
谁知，这铁链好似是由特殊材质制成，二人轮番尝试，都没能破开铁链。
正在二人逐渐着急起来的时候，灵溪幽幽转醒。
“姐姐……”她惊喜不已，声音都颤了起来。
灵簌也欣喜若狂，猛地一把抱住她：“灵溪，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
灵溪艰难抬起右手，灵簌见状赶忙伸手，却在握住她的一瞬间脸色狠狠一变。
白皙的手掌，如今已经肮脏不堪，断指处未作任何处理，伤口早已肿胀化脓，周围皮肤已经开始泛起黑色。
“到底是谁伤的你？！”灵簌握住她的手都开始微微颤抖。
虽然早已知道她被斩了一根手指头，可灵簌是从冢玉的眼中，看见孤灼转述给冢玉的话。
带给她的冲击程度，远不及眼前真实的这一幕。
灵溪却抿唇摇摇头，不答反问：“你们怎么堂而皇之出现在这里，天通圣殿的人呢？”
“他们被迷晕了，”灵簌抹了一把眼泪，她知道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你可知这镣铐有何玄机？为何如此坚韧？”
灵溪摇头表示不知，灵簌咬牙正想再上手拉扯，一旁的白燕升却拦住她道：“让我试试这个。”
她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玩意儿，在一个镣铐上叮叮当当地摆弄了好一会儿，咔擦一声，锁便就这么被她撬开了。
灵簌大喜，“燕升你太厉害了，快，其他的一起开了！”
白燕升立刻着手解其他的几个，可这四个竟然用了不一样的锁，一时间僵在了那里。
白燕升的一双眼睛紧盯着手上的东西，动作一刻也不敢停，不一会儿，额头上就隐隐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灵簌和灵溪在一旁紧张不已，又不敢出声打扰。
一片沉闷寂静，只余三人微小的呼吸声。
“……开了！” 白燕升长舒一口气。
有了经验，第三个也很快解决。
三人大喜过望，眼看马上就要解开第四个，突然一道剑气破空而来，白燕升脸色一变，立刻抓住灵簌闪身一躲，灵簌不得不松开了灵溪，往侧边一翻。
“……戚师叔！”站定后，灵簌瞧见了对方面容，惊呼出声。
戚玄乙一身黑衣，白发在寒风中飘荡着，高大的身影直挺挺的立在那儿，将灵溪与她们二人分隔了开来。
他手执长剑，冷冷注视着灵簌，与此同时，宋雪游和一个身穿黑色斗篷看不出面貌的教徒，从两边围了上来。
“怎么回事？！”白燕升见有教徒来到了这里，也有些慌了神，“他们怎么还醒着？”她说着连忙举目四望，生怕又窜出些他们不知道的人。
好在，确实只有他们三人出现在这里。
灵簌好歹也与钟离打过几天交道，见到了面前的状况，瞬间反应了过来，“看来，是钟离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就连日常起居饮食，都将他们与教众分了开来。”
她朝戚玄乙师徒二人冷然一笑：“你们以为自己真是钟离请来的座上宾吗？”
白燕升也回过味来，暗恨她们还是大意了，以为戚玄乙他们也是统一从大厨房吃得膳食，没想到……
戚玄乙冷着脸，二话不说再次出手，与黑衣人一齐向灵簌、白燕升二人袭来。
一时间刀光剑影、杀气凛然，双方都拼尽了全力，顷刻间已然交手数十招，难分上下。
“住手！”
宋雪游一把抓过灵溪，以剑锋抵住她的喉咙，怒喝道：“再动一下，我的手可不听使唤了！”
白燕升与灵簌脸色大变，赶忙收手，急急向后退开几丈远，与他们离开了距离。
“戚玄乙！”白燕升动了真怒，恨铁不成钢地斥责他：“你妹妹在西丘受着百般折磨，你竟还与虎谋皮！你真以为钟离会将你妹妹完好的还给你吗？！你不要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信钟离，难道信无妄岭、信你？”戚玄乙面沉如水，不为所动，眼中俱是冷意，“赔了夫人又折兵这种事，我戚家早就经历过了！”
“戚师叔。”灵簌死死握紧拳头，眼中似乎要喷出火焰一般，咬牙道：“戚家满门忠烈，你难道要让他们的英名就此被玷污吗？我知道，成家对不起你，可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又与祖父当日有何区别？！”
“哈！死后的名声都是给活人看的！”戚玄乙悲愤地大笑起来，声音中带了几分决绝：“不用跟我讲这些大道理，如今我已一无所有，为了怜絮，就算是下地狱我也在所不惜！”
看着他疯狂的模样，灵簌咬牙。怎么办，她到底该怎么办？！
突然，一股强大的拉扯感，从那黑衣人的方向传了过来。
灵簌不由自主朝黑衣人看去，对上了那双晦暗的眸子……
白燕升正焦急地思考对策，却见灵簌眼神一凛，一跃而起，如猎豹般窜到了戚玄乙跟前，一把夺过了那个黑衣人，手掐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你？”戚玄乙皱起眉头，不知道灵簌在干什么，然而下一瞬，灵簌将那教徒的面纱一把扯下，戚玄乙瞬间瞳孔骤缩，脑袋“嗡”地一声响，不可置信道：“怜絮？！”
一旁的宋雪游闻言也不由得大惊失色，朝那个黑衣人看去。
万万没想到，这个日日给他们送饭送水、又来提醒他们有贼人闯入的教徒，竟然就是戚怜絮！
灵溪和白燕升也诧异不已。
按年纪算，戚怜絮今年应当是二十又六，正当绮年玉貌。
然而十二年的囚徒生涯，早已将她折磨得面目全非。
她面容蜡黄，身形消瘦，肤色在西丘的烈阳下早已变得黝黑干裂，已没有了当年的一点影子。
她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戚玄乙，眼中尽是悲凉。
来来往往这么多天里，戚玄乙没有听见她说过一句话。
戚玄乙和宋雪游心里明白。
她已经被毒哑了。
“将灵溪放了！”灵簌冷声喝道。
戚玄乙见妹妹如此形貌，已然大受打击，他脸色煞白，全身都开始微微颤抖起来，对灵簌的威胁之语充耳不闻。
宋雪游见此，犹豫不已，她拿着剑的手越来越用力，呲的一下，灵溪的脖子被划破，一丝血珠从白皙的皮肤上渗了出来。
灵簌眼神一凛，手中骤然用力。
“咳……！”戚怜絮虚弱地发出喘气声，脸色开始涨红，已然呼吸困难。
“住手！”戚玄乙脸色大变，急急阻止她。
“我没功夫跟你耗，反正我领了军令状而来，若灵溪回不去，我们便同归于尽！”灵簌神色冷酷，眼中俱是玉石俱焚的坚定。
白燕升在一旁默默观察着，此刻料定戚玄乙的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动摇，便悄悄地朝马厩挪去。
果然，戚玄乙心中天人交战，终是咬牙道：“好……”
“师父不可！”宋雪游脸色一变，焦急道，“钟离已经对我们失去了信任，若您此番再将成灵溪放走，即便您此刻救回了姑姑，往后也没有好日子过的！”
“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大不了拼了性命将西丘上下屠个干净！”戚玄乙盯住妹妹的眼中布满血丝，与他白发模样向衬，竟如地狱恶鬼一般可怕。
宋雪游惊得睁大眼睛，师父这是疯了吗？
戚玄乙又死死盯住灵簌，脸色微微扭曲了起来，“不过近一个月不见，你倒是厉害了不少。”
“这都要多谢师叔与师姐的‘教诲’！”灵簌冷笑着握紧了手中匕首，提着戚怜絮缓缓走近他们。
宋雪游也带着灵溪往她这边走，双方正准备交换人质。
谁知，异变陡生！
戚怜絮突然从袖中抽出了匕首，灵簌大惊，赶忙用手肘一挡，已经做好了就算被捅一刀也绝对不放手的准备。
谁知戚怜絮根本不是冲着她来的，她手腕一转，手中的匕首径直捅入自己的腹部。
在场众人皆大惊失色！
“不！！！”戚玄乙立刻向妹妹冲了过去，堪堪接住她瘫软的身子，跪在了地上。
“咳咳……”戚怜絮说不出话了，只能一边咳血，一边流着泪，就这么凝视着戚玄乙，而戚玄乙脸色惨白，颤抖着抱住她：“怜絮，你这是做什么？！”
灵簌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冲上前想要将灵溪抢夺过来，宋雪游也反应极快，立刻以灵溪挡在身前，躲避灵簌的杀招。
“咳咳咳……”灵溪被拽得头晕脑胀，想要挣脱，却碍于右手被铁链束缚，又失了内力，只能受制于人。
戚玄乙虽然暂时被绊住，但戚怜絮若死了，戚玄乙不知会发什么疯，到时候……姐姐就危险了！
猛然间，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中浮现，灵溪的呼吸急促起来，心跳陡然加快。
灵簌好像感应到了什么，朝她看了过来，正巧对上了灵溪的视线。
白雾袭来，灵簌再次窥探到了她的虚空。然后，她的脸色狠狠一变，厉声道：“灵溪，你！”
灵簌心头大乱，猛地摇头，死死盯住灵溪：“不行！不行！！！”
“姐姐……”灵溪虚弱地笑了笑。她知道，姐姐已经明白了她的想法。姐姐一向最疼她的，那么这次，姐姐也会答应的。
“别这样，不要这样！你相信我，我会救你的！”灵簌一边与宋雪游交手，一边慌乱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寻突破之法。
可是，远处戚玄乙抱着奄奄一息的戚怜絮，哀恸不已；面前，宋雪游躲在灵溪身后，她久久攻不下；另外一个方向，白燕升骑着一匹黑色骏马，手上还牵着一匹马，疯狂的朝她们奔来……
她们没有时间了。
再这样下去，所有人都会被擒获。
灵簌的胸口翻滚着震惊、无力、痛苦与愤怒，却知道，这也许是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办法。
牙关紧咬着，灵簌双眼几乎要滴出血来。
……既如此，便由我来做这个罪人吧！
灵簌突然改变进攻方式，招招裹挟着杀意朝宋雪游袭去，竟似是要将她们二人同时毙命于掌下。
宋雪游大惊，手忙脚乱起来，怒喝道：“成灵溪的命你也不要了吗？！”
“谁说不要？”
宋雪游一愣。
电光火石间，灵溪猛地侧身，将右手放在了宋雪游的胸口位置。
来自灵簌的掌风根本没有收力，直接劈向了她的手腕——千钧力道穿透了她的腕部，同时重重击在了宋雪游的胸口。
宋雪游喷出一口血飞出几丈远，重重跌落在地。同时，灵溪的手腕也被打断，手掌无力的垂了下去。
“砍！”她脸色都青了，却忍痛朝灵簌使了个眼色。灵簌握住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匕首，朝着她手腕处用力一刺、一转——
哐当一声，铁链坠落在地，血淋淋的手掌从镣铐处脱落，在地上滚了几圈。
鲜血喷溅，灵溪眼前一黑，腿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又被灵簌眼疾手快地扶住。
“姐姐……做得好……”她痛的全身直打哆嗦，左手飞快的为自己点穴止血，朝着灵簌虚弱一笑。
灵簌这才从惊惧恐慌中回过神来，她抹了一把溅在脸上的血污，迅速背起灵溪，强迫自己不要再去看那一团血肉模糊，全力朝祭坛下方奔去。
“灵溪，你要撑住！”她故作冷静与坚强，可灵溪还是听出了她声音里的丝丝颤抖，“姐姐会把你带回家的！”
“我……知道……”灵溪趴在她的背上，气若游丝，却还语带笑意，“姐姐……从来就对我很好……”
“你别说话了！”灵簌加快了脚步，见白燕升一人二马已经到了祭坛下方，她心里一喜，刚想以轻功一跃而起，宋雪游却又突然出现在眼前，手中的剑锋指向她们。
“你休想走！”
宋雪游脸色苍白，唇边满是血渍，握着剑的手颤抖着，连站立都只能勉强维持，却半步也不肯退开。
“师姐，我不想与你为敌，”灵簌眼中阴郁气息愈发浓重，她冷冷注视着她：“我问你最后一句，你当真不让？”
宋雪游冷冷道：“你若想走，便从我尸身上——”
声音卡在喉咙里，宋雪游震惊垂眸，只见一把匕首赫然插在了自己心口，大股大股的鲜血汨汨地涌了出来。
她茫然地看向灵簌，却只看到她阴狠的目光和冷漠的脸色。
“师姐走好。”灵簌丢下一句冷然告别，重新背起灵溪，头也不回地朝前掠去。
宋雪游晃了晃，倒在了地上。
体温在迅速流失，眼前开始阵阵发黑，她侧过头，看向戚玄乙。
戚玄乙抱着戚怜絮的尸体，眼神空洞、神色呆滞，被人抽了魂魄一般，对周边的一切已然没有反应。
“师父……”宋雪游无声喃喃，眼中亮光逐渐黯淡。
那边，白燕升接过了灵溪，将几近昏厥的她抱上马，厉声道：“快走！”
灵簌翻身上马，扬鞭一挥。
伴着直入云霄的嘶鸣声，两匹马抬了抬前蹄，嗖的一下冲了出去。
白燕升马术精湛，她一边策马，一边撕下了灵溪的衣袍，在颠簸中给灵溪的手腕处做了一个十分简陋的包扎，堪堪止住了她的失血。
此时，灵溪的脸色已经青白无比，失血与剧痛令她很难维持意识。
风沙与灰尘扑面而来，涩然又冰凉的空气钻入她的肺，一呼一吸间都是痛苦。
“灵溪！”灵簌沉声道：“马上就出去了，撑住！”
从祭坛、内殿、长廊，再到正门，一路畅通无阻。
不出片刻，三人两马终于从圣殿大门冲出，熙熙攘攘的西丘百姓被惊得纷纷躲避。
天通圣殿正门连接着热闹繁华的街道，巡逻侍卫察觉到了不对劲，“有贼人闯入圣殿！”
一人呼唤，立刻有巡逻士兵纷纷响应，开始全力追击她们。
身后传来呼喊声、马蹄声、吵嚷声，灵簌赶忙从身上掏出传讯烟火，砰的一声，烟花在空中炸开。
早就等在暗处的九霄阁杀手一跃而出，将后面的追兵抵挡住。
灵簌不敢回头，只径自带着白燕升拐进了一条偏僻沙子路，朝着树林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