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浊。
眼前有漆黑与白光交织。
耳边是嘶喊与嗡鸣回响。
灵簌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好像有什么从身体里流失，又有什么灌注进来。
心脏难受的要爆炸，她努力想要醒来，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渐渐的，杂音远去，通体舒畅。
可她心里的恐慌愈发浓重，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她又在哪里？
“……灵儿，原谅我。”
这个声音，好熟悉。
他是谁？
“记住你说过的话……记住。”
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微微颤抖，听得她泪水不断上涌，她张了张口，终于哑声道：“从洲哥哥……”
……
“从洲哥哥！”灵簌猛地坐起，惊魂未定。
“姐姐，你醒了！”灵溪一把抱住她，激动不已：“太好了，太好了！”
灵簌有些茫然，好似还被困在虚空中没有回过神。
“姐姐，你感觉如何，是不是好多了？”灵溪脸色有些憔悴，显然好一阵没有休息够了。她打量着她的神色，又伸手摸她的额头。
感受到她手的柔软触感，灵簌这才回过神看了看四周。
这是赤云坞。
她恍惚地捂了捂胸口，身上清凉、舒适，没有了半分痛楚。她先是疑惑，然后脸色一僵，猛地抓住灵溪的胳膊，“从洲哥哥呢？！”
灵溪的笑容一顿，神色僵硬起来：“他……他有事，外出了。”灵簌跳下床想要冲出去，灵溪一把抓住她着急道：“姐姐，你大病初愈，不能——”
“别拦着我！”灵簌愤怒地一把甩开她。
正要踏出去时，陆来川一脸冷肃地出现在门口，伸手拦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从洲哥哥在哪里？”灵簌双手握拳，眼睛通红，浑身颤抖着。
“他替你解了蛊，现在人在玉清山庄。”陆来川面无表情。
果然！
灵簌颤声道：“那他……”
陆来川沉默一息，“……蛊毒发作，已经死了。”
灵簌的头好像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
面前陆来川的嘴一张一合，还在说些什么，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脑中一阵嗡鸣声，晃的她整个世界都空白了一瞬。
“不可能！”
待她回过神来，一把推开陆来川就要往外冲，陆来川脸色一凛，与她过了几招想要将她制服，谁知灵簌竟然在愤怒中爆发出了巨大的内力，带起一阵气浪，将陆来川整个人掀翻在地。
而后瞬间没了踪影。
陆来川被甩在墙上，踉跄倒下，灵溪急得冲过去扶住他：“你怎么样？！”
“我没事，快，拦住、拦住她……”陆来川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发白。灵溪确认他并无大碍，咬牙点头，将他安顿好后，立刻转头去追灵簌。
从赤云坞到玉清山庄是一整天的脚程，再加上赤云坞在山里，还有阵法保护，寻常人行走至少要花费一天一夜。
可灵簌催动着十二分的气力，横冲直撞，在凌云步法的加持下，硬生生在两个时辰内，就跑到了玉清山庄。
若是在平常，她定能发觉自己内功轻功又突破了一个台阶，可此时她心急如焚，根本无法注意旁的。
“灵簌姑娘？”玉清山庄的守门小童见到她，惊讶地挑了挑眉，见她头发乱了、衣服破了，满身树叶污泥的模样，又一惊：“姑娘，你这是……”
“从洲哥哥在哪里？”她眼中布满血丝，脸色差的吓人，小童脸色一僵，眼神飘忽，不敢回答。灵簌猛地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带我去见他！”
小童欲哭无泪：“不行啊，少庄主吩咐过……”
“那就带我去见慕允言！”灵簌咬牙，脸上狰狞的表情把那小童吓的语无伦次：“少庄主闭门，闭门不见客，姑娘明日、明日再来吧。”
灵簌闻言大怒，一把推开他，径自闯入玉清山庄，一路上小童、弟子、洒扫小厮都被她来势汹汹的模样给吓到，有几个想要阻拦的都被她两三招打趴下了，剩下的人再不敢接近她，任由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正殿。
一个清晰又巨大的白色“奠”字，映入她的眼帘。
灵堂。
她如遭雷击！
呆滞了好半晌后，她猛地回过神来，冲上去四处寻找着什么。
视线一转，她看到了那个万分不想看到的东西。
——楚从洲的牌位。
她惨白着脸色，慢慢地走过去。
脚步沉重，好像有千斤重，可每一步又那么虚浮，好像飘在云端。她头晕目眩，一小段路，似乎走不到尽头。
好不容易来到了牌位前，她一把将牌位抱在了怀里，痛苦地蜷着身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死的应该是她才对！
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就这样将她一个人丢在了这世上，然后就这么走了，连最后一面也不见！
最后一面……灵簌猛地一颤。
没有棺木。
她转头看向四周，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了几分扭曲的喜色：“慕允言！你出来！！！”
没有人回应她，周围弟子竟然都没有跟着她进来。
灵簌大怒，发疯了一样将四周的白色纱幔扯下来撕成碎片，又一掌劈向灵堂供奉的东西。
瞬间，一片狼藉，满地碎块。
弟子们听得声响，再不敢装作不知，只得都围过来，连连劝说：“姑娘，使不得呀！”
“告诉慕允言，再不出来，我就将玉清山庄夷为平地！”
身后一个冷然声音响起：
“从洲舍身救你，就是让你来这儿发疯的吗？”
灵簌猛地转头，见慕允言一脸冷肃地站在门口，她一个箭步冲到了慕允言身边，却又不敢对他无礼，只得咬唇停住脚步，“慕少庄主，从洲哥哥他没有死对不对？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求求你！”
慕允言面无表情，但眼中有隐隐约约的悲痛。
“他为了救你，将蛊毒引到了自己身上，你们成亲的第二日，蛊毒剧烈发作。不知是不是转移过后的蛊虫变得厉害许多，他……”慕允言顿了顿，低声道：“心脏爆裂，已然去了。”
心脏爆裂……
“不可能！”她脸色惨白，愤怒地嘶吼着，“那他的尸体呢？！你们分明是联合起来骗我！整个婚礼就是你们的骗局，现在你们又想来一次！我不会上当！”
慕允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她：“这是从洲临去前，写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灵簌双唇颤抖着接过了那封信，缓缓打开。
……
【灵儿。】
灵簌喉头一紧，再也抑制不住呜咽，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对不起，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我已经不在了。】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却在这件事情上将你置于如此境地，你一定很生气吧。】
【可是，即便你怪我、怨我，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你说你不想成为我的包袱，可是有你这个包袱，是我毕生最大的幸运。】
【幼年时，一朝风雨，我失去了父母家人，躲在了南华山，也遇到了你。即使有表哥、有师父，后来又救出了兰姨，可我的心里，总是有一个空洞。】
【是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用最纯真的笑容，将这个空洞填满，给了我生的希望。若不是你，我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支撑不住。而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生命已经离不开你。】
【可是灵儿，你有真正开心过吗？】
【以前是为了得到玉师叔的认可，再后来是为了同门、同族，现在是为了灵溪、子陌、还有我。你因为家族血脉被困在南华山，没有一天自在快活过。我知道，你内心很希望无拘无束地生活，所以请允许我唯一自私一次，只因为，你还年轻，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你不该在最美好的年华，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葬送。】
【我已经让表哥帮忙，将你死亡的消息放了出去。从今以后，成灵簌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你可以用你喜欢的名字，用你喜欢的方式，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不受任何束缚。】
【蚀心蛊发作极为痛苦，死后尸体腐败、极其丑陋，我不想你见到我这个样子，所以我拜托表哥将我提前封棺了，你不要怪他。】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虽然我很不甘心，但还是希望你在为我伤心一小会儿之后，重新振作起来。不要止步不前、不要丧失希望、不要太过悲痛，这也是你曾经劝我的话。】
【你要相信，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等十年之后你回望今天，你会庆幸我们都做了对的选择。】
【可是，我终究还是个凡人。娶你为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我做不到如圣人一般无私，对你完全放手，所以才会明知自己要离开你，还是瞒着你、娶了你，用夫妻名分，将你困住。】
【我已经得偿所愿，此生不悔。】
【吾妻灵儿，真希望还有多一点时间可以陪伴你，可惜我们只做了一天的夫妻，也许这就是我满手血腥的报应吧。】
【从今以后，请你带着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兰姨……就拜托你照顾了。】
【此生无缘，你若愿意原谅我，来生遇见的时候，我再来向你赔罪。】
【楚从洲】
信上的字迹从一开始的从容工整，到最后潦草曲折。
信的内容也从一开始的鼓励、坚定，到后来的绝望、悲凉。
可以想象，在蚀心蛊的剧烈发作下，楚从洲是忍着多大的痛苦，坚持着亲手写完了这封信。
最后落款处沾染上的污血，已经从鲜红变成了暗红色，昭示着这滩血的主人，已经离世多日。
灵簌捧着信的手剧烈抖动，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慕允言，一字一句道：“表哥，求求你告诉我，从洲哥哥，是真的死了吗？”
慕允言微微一怔，似乎被她的称呼所触动。
见她面无血色，只有一双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慕允言面上露出一丝不忍，低声道：“弟妹，请节哀。”
燃烧在灵簌眼中的光，瞬间熄灭。
她从慕允言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没有撒谎。
是真的。
他真的死了。
死在了他们大婚的第二天。
灵簌僵硬着站在那儿，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寒风从四面吹来，刺骨的寒意从心口蔓延直四肢百骸。
每一寸呼吸，都犹如千针所刺。
身边是慕允言隐隐关切的声音，还有弟子们匆忙来往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安慰着她什么。
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突然，心口一阵剧痛。
灵簌猛地捂住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她痛苦地弯下了腰。
为什么要这样？他怎么能这么对她？他利用了她的信任，骗了她，将她一个人丢在了这世上，还想要她原谅？！
不！她不会原谅他！
她恨他！
灵簌用手一寸一寸将信捏紧，极力隐忍着什么，而后她猛地侧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弟妹！”慕允言脸色一变，想要去扶她，灵簌却一把推开他的搀扶，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楚从洲的牌位面前，一把抱着他的牌位。
“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灵簌跪在了地上，而她眼中的红色，终于没了顾忌，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慕允言大惊失色，灵溪此时也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冲了进来，才刚踏入门槛，就听见了灵簌的声音，她脸色大变，冲了过去：“姐姐！”
见她神色呆滞、眼神空洞，满面血痕，灵溪吓得魂不附体：“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灵簌呆呆地转头，她似乎看到了慕允言，看到了灵溪，看到了玉清山庄的下人们。
每个人都在用惊惧恐慌的眼神看着她。
可她目光所至之处，全是红色。
那红色，仿佛她穿的大红嫁衣，又像是楚从洲的心头血。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视线由红，转暗，最后变为了黑色。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灵簌知道。
她瞎了。
眼前有漆黑与白光交织。
耳边是嘶喊与嗡鸣回响。
灵簌觉得身上忽冷忽热，好像有什么从身体里流失，又有什么灌注进来。
心脏难受的要爆炸，她努力想要醒来，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
渐渐的，杂音远去，通体舒畅。
可她心里的恐慌愈发浓重，好像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
到底是什么？
发生了什么？她又在哪里？
“……灵儿，原谅我。”
这个声音，好熟悉。
他是谁？
“记住你说过的话……记住。”
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微微颤抖，听得她泪水不断上涌，她张了张口，终于哑声道：“从洲哥哥……”
……
“从洲哥哥！”灵簌猛地坐起，惊魂未定。
“姐姐，你醒了！”灵溪一把抱住她，激动不已：“太好了，太好了！”
灵簌有些茫然，好似还被困在虚空中没有回过神。
“姐姐，你感觉如何，是不是好多了？”灵溪脸色有些憔悴，显然好一阵没有休息够了。她打量着她的神色，又伸手摸她的额头。
感受到她手的柔软触感，灵簌这才回过神看了看四周。
这是赤云坞。
她恍惚地捂了捂胸口，身上清凉、舒适，没有了半分痛楚。她先是疑惑，然后脸色一僵，猛地抓住灵溪的胳膊，“从洲哥哥呢？！”
灵溪的笑容一顿，神色僵硬起来：“他……他有事，外出了。”灵簌跳下床想要冲出去，灵溪一把抓住她着急道：“姐姐，你大病初愈，不能——”
“别拦着我！”灵簌愤怒地一把甩开她。
正要踏出去时，陆来川一脸冷肃地出现在门口，伸手拦住了她：“你要去哪里？”
“从洲哥哥在哪里？”灵簌双手握拳，眼睛通红，浑身颤抖着。
“他替你解了蛊，现在人在玉清山庄。”陆来川面无表情。
果然！
灵簌颤声道：“那他……”
陆来川沉默一息，“……蛊毒发作，已经死了。”
灵簌的头好像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
面前陆来川的嘴一张一合，还在说些什么，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了，只有脑中一阵嗡鸣声，晃的她整个世界都空白了一瞬。
“不可能！”
待她回过神来，一把推开陆来川就要往外冲，陆来川脸色一凛，与她过了几招想要将她制服，谁知灵簌竟然在愤怒中爆发出了巨大的内力，带起一阵气浪，将陆来川整个人掀翻在地。
而后瞬间没了踪影。
陆来川被甩在墙上，踉跄倒下，灵溪急得冲过去扶住他：“你怎么样？！”
“我没事，快，拦住、拦住她……”陆来川倒抽一口冷气，脸色发白。灵溪确认他并无大碍，咬牙点头，将他安顿好后，立刻转头去追灵簌。
从赤云坞到玉清山庄是一整天的脚程，再加上赤云坞在山里，还有阵法保护，寻常人行走至少要花费一天一夜。
可灵簌催动着十二分的气力，横冲直撞，在凌云步法的加持下，硬生生在两个时辰内，就跑到了玉清山庄。
若是在平常，她定能发觉自己内功轻功又突破了一个台阶，可此时她心急如焚，根本无法注意旁的。
“灵簌姑娘？”玉清山庄的守门小童见到她，惊讶地挑了挑眉，见她头发乱了、衣服破了，满身树叶污泥的模样，又一惊：“姑娘，你这是……”
“从洲哥哥在哪里？”她眼中布满血丝，脸色差的吓人，小童脸色一僵，眼神飘忽，不敢回答。灵簌猛地冲上去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道：“带我去见他！”
小童欲哭无泪：“不行啊，少庄主吩咐过……”
“那就带我去见慕允言！”灵簌咬牙，脸上狰狞的表情把那小童吓的语无伦次：“少庄主闭门，闭门不见客，姑娘明日、明日再来吧。”
灵簌闻言大怒，一把推开他，径自闯入玉清山庄，一路上小童、弟子、洒扫小厮都被她来势汹汹的模样给吓到，有几个想要阻拦的都被她两三招打趴下了，剩下的人再不敢接近她，任由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正殿。
一个清晰又巨大的白色“奠”字，映入她的眼帘。
灵堂。
她如遭雷击！
呆滞了好半晌后，她猛地回过神来，冲上去四处寻找着什么。
视线一转，她看到了那个万分不想看到的东西。
——楚从洲的牌位。
她惨白着脸色，慢慢地走过去。
脚步沉重，好像有千斤重，可每一步又那么虚浮，好像飘在云端。她头晕目眩，一小段路，似乎走不到尽头。
好不容易来到了牌位前，她一把将牌位抱在了怀里，痛苦地蜷着身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死的应该是她才对！
他怎么可以如此残忍，就这样将她一个人丢在了这世上，然后就这么走了，连最后一面也不见！
最后一面……灵簌猛地一颤。
没有棺木。
她转头看向四周，脸上不可抑制地露出了几分扭曲的喜色：“慕允言！你出来！！！”
没有人回应她，周围弟子竟然都没有跟着她进来。
灵簌大怒，发疯了一样将四周的白色纱幔扯下来撕成碎片，又一掌劈向灵堂供奉的东西。
瞬间，一片狼藉，满地碎块。
弟子们听得声响，再不敢装作不知，只得都围过来，连连劝说：“姑娘，使不得呀！”
“告诉慕允言，再不出来，我就将玉清山庄夷为平地！”
身后一个冷然声音响起：
“从洲舍身救你，就是让你来这儿发疯的吗？”
灵簌猛地转头，见慕允言一脸冷肃地站在门口，她一个箭步冲到了慕允言身边，却又不敢对他无礼，只得咬唇停住脚步，“慕少庄主，从洲哥哥他没有死对不对？求求你告诉我他在哪里，求求你！”
慕允言面无表情，但眼中有隐隐约约的悲痛。
“他为了救你，将蛊毒引到了自己身上，你们成亲的第二日，蛊毒剧烈发作。不知是不是转移过后的蛊虫变得厉害许多，他……”慕允言顿了顿，低声道：“心脏爆裂，已然去了。”
心脏爆裂……
“不可能！”她脸色惨白，愤怒地嘶吼着，“那他的尸体呢？！你们分明是联合起来骗我！整个婚礼就是你们的骗局，现在你们又想来一次！我不会上当！”
慕允言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递给了她：“这是从洲临去前，写给你的，你自己看吧。”
灵簌双唇颤抖着接过了那封信，缓缓打开。
……
【灵儿。】
灵簌喉头一紧，再也抑制不住呜咽，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对不起，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想必我已经不在了。】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却在这件事情上将你置于如此境地，你一定很生气吧。】
【可是，即便你怪我、怨我，我还是会选择这样做。】
【你说你不想成为我的包袱，可是有你这个包袱，是我毕生最大的幸运。】
【幼年时，一朝风雨，我失去了父母家人，躲在了南华山，也遇到了你。即使有表哥、有师父，后来又救出了兰姨，可我的心里，总是有一个空洞。】
【是你在我最痛苦的时候，用最纯真的笑容，将这个空洞填满，给了我生的希望。若不是你，我在十几年前，就已经支撑不住。而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生命已经离不开你。】
【可是灵儿，你有真正开心过吗？】
【以前是为了得到玉师叔的认可，再后来是为了同门、同族，现在是为了灵溪、子陌、还有我。你因为家族血脉被困在南华山，没有一天自在快活过。我知道，你内心很希望无拘无束地生活，所以请允许我唯一自私一次，只因为，你还年轻，你的生活才刚刚开始，你不该在最美好的年华，就这么糊里糊涂地被葬送。】
【我已经让表哥帮忙，将你死亡的消息放了出去。从今以后，成灵簌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你可以用你喜欢的名字，用你喜欢的方式，完全按照自己的心意生活，不受任何束缚。】
【蚀心蛊发作极为痛苦，死后尸体腐败、极其丑陋，我不想你见到我这个样子，所以我拜托表哥将我提前封棺了，你不要怪他。】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吗？】
【虽然我很不甘心，但还是希望你在为我伤心一小会儿之后，重新振作起来。不要止步不前、不要丧失希望、不要太过悲痛，这也是你曾经劝我的话。】
【你要相信，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等十年之后你回望今天，你会庆幸我们都做了对的选择。】
【可是，我终究还是个凡人。娶你为妻，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我做不到如圣人一般无私，对你完全放手，所以才会明知自己要离开你，还是瞒着你、娶了你，用夫妻名分，将你困住。】
【我已经得偿所愿，此生不悔。】
【吾妻灵儿，真希望还有多一点时间可以陪伴你，可惜我们只做了一天的夫妻，也许这就是我满手血腥的报应吧。】
【从今以后，请你带着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兰姨……就拜托你照顾了。】
【此生无缘，你若愿意原谅我，来生遇见的时候，我再来向你赔罪。】
【楚从洲】
信上的字迹从一开始的从容工整，到最后潦草曲折。
信的内容也从一开始的鼓励、坚定，到后来的绝望、悲凉。
可以想象，在蚀心蛊的剧烈发作下，楚从洲是忍着多大的痛苦，坚持着亲手写完了这封信。
最后落款处沾染上的污血，已经从鲜红变成了暗红色，昭示着这滩血的主人，已经离世多日。
灵簌捧着信的手剧烈抖动，她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慕允言，一字一句道：“表哥，求求你告诉我，从洲哥哥，是真的死了吗？”
慕允言微微一怔，似乎被她的称呼所触动。
见她面无血色，只有一双眼中闪烁着微弱的希望，慕允言面上露出一丝不忍，低声道：“弟妹，请节哀。”
燃烧在灵簌眼中的光，瞬间熄灭。
她从慕允言的眼睛里看到了，他没有撒谎。
是真的。
他真的死了。
死在了他们大婚的第二天。
灵簌僵硬着站在那儿，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破了一个大洞，寒风从四面吹来，刺骨的寒意从心口蔓延直四肢百骸。
每一寸呼吸，都犹如千针所刺。
身边是慕允言隐隐关切的声音，还有弟子们匆忙来往的脚步声，似乎有人在安慰着她什么。
可她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突然，心口一阵剧痛。
灵簌猛地捂住胸口，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落下，她痛苦地弯下了腰。
为什么要这样？他怎么能这么对她？他利用了她的信任，骗了她，将她一个人丢在了这世上，还想要她原谅？！
不！她不会原谅他！
她恨他！
灵簌用手一寸一寸将信捏紧，极力隐忍着什么，而后她猛地侧头，突然喷出一口鲜血。
“弟妹！”慕允言脸色一变，想要去扶她，灵簌却一把推开他的搀扶，跌跌撞撞地跑到了楚从洲的牌位面前，一把抱着他的牌位。
“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灵簌跪在了地上，而她眼中的红色，终于没了顾忌，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慕允言大惊失色，灵溪此时也气喘吁吁地从外面冲了进来，才刚踏入门槛，就听见了灵簌的声音，她脸色大变，冲了过去：“姐姐！”
见她神色呆滞、眼神空洞，满面血痕，灵溪吓得魂不附体：“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灵簌呆呆地转头，她似乎看到了慕允言，看到了灵溪，看到了玉清山庄的下人们。
每个人都在用惊惧恐慌的眼神看着她。
可她目光所至之处，全是红色。
那红色，仿佛她穿的大红嫁衣，又像是楚从洲的心头血。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模糊。
视线由红，转暗，最后变为了黑色。
她什么都看不见了。
灵簌知道。
她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