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清山庄。

    慕允言转动了几下墙上的石盘,示意陆来川随他一同进入密室。

    刚踏入阴冷密室陆来川就被冻的哆嗦了一下,他抬眼看见一身红衣的赵无庸站在一个巨大的冰棺旁边,一脸沉思。

    而那冰棺里,正是楚从洲。

    “如何?”

    赵无庸抬起头来,朝慕允言点点头:“已经种下去了,不过成事在天,结果如何只能看他的造化。”

    “本就是死马当活马医,在下先在此谢过赵公子了。”

    慕允言:“皇上急召,我马上要启程前往燕京,这儿就拜托你了。兰姨、弟妹,还有依然和孩子,都要劳烦你多多费心了。”

    “你放心去。”陆来川说完这句话,蹙眉咳了几声,赵无庸看了他几眼道:“陆少主受伤了?”

    陆来川对他突如其来的关切有些意外,瞥了他一眼后,面无表情道:“灵簌打的。”

    二人闻言一愣,待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慕允言是叹了口气沉默了,赵无庸却顿时觉得压力骤增。

    “我的蛊术虽比灵儿精通,但以自身血肉养蛊是她的长处,不是我的。”赵无庸想了又想,还是觉得应当把灵溪也叫来,“她的手能恢复到今天的地步,便是最好的证明。有她在,楚公子会更有希望。”

    陆来川又咳了几声,一脸严肃:“赵公子,你实话告诉我,以蛊养心,你有几成把握?”

    赵无庸思索片刻,“不到两成,但若两人合力,可勉强到……三成。”

    相当于没有。

    “那么,灵溪不能来此。”

    “为何?”赵无庸很是不解。

    陆来川不说话。

    楚从洲已死是既定事实,他们目前的所作所为不过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和阎王爷抢人。

    灵簌虽伤心,但只要她能度过这一劫,接受事实后她总会慢慢好起来,无非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陆来川实在不敢想象如果让她知道楚从洲有活过来的希望,却又再一次失去他……这样的打击,灵簌恐怕不能承受第二次。

    所以,灵溪不能知道这件事。一旦灵溪知道了,就瞒不过灵簌的眼睛。

    “陆少主?”赵无庸还在等待他的回应,陆来川回过神来,又咳了几下才缓缓开口:“替灵溪治疗手掌一事让我对偃甲核心也有了一些新想法。如果再试一次,我有把握令偃甲和蛊虫结合的更好。这件事情不如分担给我,至于灵溪,让她去照顾灵簌吧。”

    赵无庸眉心一紧,陆来川这是在借机会刻意分开他和灵儿吗?

    他盯了陆来川好一会儿,见他神色坦荡,也终是深吸口气后道:“我没有意见,慕少庄主觉得如何?”

    慕允言与陆来川关系极好,自然相信他是做了最好的决定,因此并无异议。

    “玉清山庄有许多药物、毒物,与蛊虫相合或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赵公子若是有任何需要,尽管向内人去要。为了救表弟,我玉清山庄当尽全力。”他又轻叹一声,“还有弟妹的眼睛,也全都交给你们了。”

    .

    赤云坞的小房间内,灵簌侧躺在床上,脸上毫无血色。

    距她在楚从洲的灵堂流出血泪、哭到失明,已经过去了七天。

    刚醒来的时候,她呆若木鸡,谁说话也不理,谁来劝也不听。侍女把她扶起来喝药、喂饭,替她擦洗、给她的眼睛敷药,她也一言不发地任人摆布。

    灵溪和陆来川都被她的样子吓坏了,以为她得了失魂症,不过当陆来川将楚从洲大婚当天穿的衣服拿过来时,灵簌忽然又像惊醒一般,抱着衣服不肯撒手。

    这期间,慕允言来看过她一次,可她对慕允言说的话充耳不闻。

    灵溪一脸为难:“她听得见你说话,她只是……”

    慕允言看着面如枯槁的灵簌,长叹一声。

    .

    其实周围发生的一切灵簌全部都知道。只是她的身体好似被抽空了一般,就连维持呼吸都需要耗尽她全部的力气。

    她原本也想,干脆就这么了断了自己随他而去,倒也干净。可她眼睛看不见又完全没有力气,灵溪还日夜守在她身边、时刻盯着她,她根本找不到机会寻死。

    后来,她吃什么吐什么,她不但不觉得难受,反而生了一丝期待。也许哪一天,她就会得偿所愿,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追随他到地下去了。

    然而无论她多么伤心绝望,自己的身体却和她作对一般,逐渐好转了起来。

    据灵溪说,她在将蛊毒转移给了楚从洲的同时也将他的内力全部吸收了过来。如今的她拥有了几十年的玄冥神功,江湖上年轻一辈的人里,除了巅峰时期的赵知非,已经无人可以与她匹敌。

    可是,有什么用呢?

    然而,寻死多次未果之后,她又动了心思。

    凭她如今的内力,若要自我了断,还有谁能阻止得了她?

    所以她开始乖乖吃药吃饭,休养了十天后,不仅恢复了正常,就连曾经的陈旧内伤,都尽数痊愈。

    可当她真的寻到了机会自尽时,她又迟疑了。

    楚从洲为了她,付出了生命。她若还不爱惜自己的命,那他岂不是白白死了?

    灵簌趴在床上,眼前一片漆黑,心头一阵迷茫。

    她不知往后的路该怎么走,只能每天逃避着这个世界,沉浸在自己的心绪中。

    楚从洲的东西凌乱地摆在了她的床上。披在身上的是沾染了他气味的衣服,放在床头的是他用惯了的那柄长剑,再往床尾看过去,还有一柄她不熟悉的长刀——那是楚从洲隐瞒身份时,才会用的武器。

    她一一抚过这些东西,最后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

    就是那块曾经送给过灵溪的,代表着一辈子承诺的家传玉佩。

    灵簌突然想起,她及笄礼的二十二天后,楚从洲风尘仆仆出现在她房里。那时她正与他赌气,他在她的房外站了好几个时辰她才放他进来。

    “灵儿,你怎么还带着原来这块粉玉?”楚从洲有些无措,眼里带了些小心翼翼。

    “你这问的是什么问题?娘亲留给我的东西,为什么不能带?”她气呼呼地瞪了他一眼。

    他默了默,然后艰难地开口:“你能……给我吗?”

    “为什么?”灵簌很生气,她还没有原谅他迟回来的事情,他却在这儿跟她扯这些有的没的。

    “你收了我的……”

    “什么你的我的?”灵簌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脸色一沉,“我没心思听你打哑谜,反正我说过的话,你从来不上心!既然这样,你就别再来找我了!”

    她就这么把他一把推了出去,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几乎是立刻,她心里浮上了一丝懊悔。从洲哥哥不善言辞,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吗?她跟他计较什么呢?

    灵簌贴着门,小心地往外看,只见楚从洲脸色苍白,倔强地站在门口,一言不发,却又不肯离去。

    看着他的挺得笔直的脊背在屋檐的阴影下透出几分寂寥,灵簌立刻就心软了。

    只要你敲门,我就放你进来!灵簌在心里对自己说。对,你敲门了,我就原谅你!

    一直都是我主动靠近你,总该你主动一次吧?只要你愿意迈这一步,剩下的我都愿意来走……

    这边她还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门外的楚从洲竟然沉默了许久后,转身……走了。

    灵簌呆了一瞬,立刻火冒三丈,然后将房子里的东西砸了个遍,恶狠狠地说:“楚从洲!我再相信你我就是天下最蠢的蠢蛋!!!”

    ……

    直到后来知道了这其中原委,灵簌才恍然大悟。

    可惜她当时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

    往事历历在目,可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这次,他再不会回来。

    灵簌的指腹划过玉佩的纹路,喉头一阵发紧。

    早在南楚时,灵溪就将这个玉佩还给了楚从洲。可楚从洲一直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便将玉佩束之高阁,不愿再看见它,更不愿将它拿出来再送给灵簌。

    灵簌替他整理东西的时候,已经翻到了这块玉佩,但她也装作不知道。他们两个人早已心心相印,何必在意这种走形式的物件呢?

    可现在,她疯狂地寻找着任何可以证明他曾经存在的的东西,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勉强支撑着自己度过这漫长的日日夜夜。

    她想死死不了,想活也活不好,只能每天浑浑噩噩,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她知道不该这么自暴自弃,可是谁能告诉她——心被挖走了,要如何长回来?

    .

    灵溪推门,端着托盘走到了床边。她刚准备替灵簌换药就发现了枕头上的泪痕,脸色一变:“姐姐,你不能哭……再这样哭下去,你的眼睛就废了!”

    灵簌根本不理会她,连挪都没有挪动一下,若不是她一只手还在轻轻摩挲着玉佩,灵溪几乎都要以为她已经死了。

    慕允言找的大夫说,灵簌的眼睛并没有问题。虽然当日流出血泪有些吓人,可那只是一时急怒攻心,按理来说过几日应当就好了。

    可之后,大夫来看过她几次,连连叹气。

    “她没日没夜的这么哭,什么药都被哭出来了,还怎么治?再好的大夫,碰上了不听劝的病人,也是束手无策,你们另请高明吧!”

    灵溪着急了起来,她一把抓住了灵簌的肩头:“姐姐!你不想替楚师兄报仇吗?”

    之前从来没有人敢在她面前提起楚从洲。此刻听得灵溪的声音,灵簌指尖一颤,被纱布蒙着的眼睛,似乎转动了一下方向,往灵溪这边看过来。

    见她终于有反应了,灵溪咬牙狠下心道:“你在这儿终日以泪洗面就有用了吗?你的蛊毒是谁下的?到底是让你们落到今日这个境地的?你不想替他、替你自己报仇吗?!”

    她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她只能用这样的话语刺激姐姐,希望能激起一点她的求生欲望。

    果然,灵簌听得这话,鼻翕颤动了几下,强撑着坐了起来。

    “你要做什么?”灵溪赶忙扶住她。

    “从洲哥哥……”

    灵溪一愣:“什么?”

    灵簌全身颤抖了起来,她一把抓住灵溪的手,激动的语无伦次:“我刚才……看见从洲哥哥了……”

    灵溪惊诧的睁大了眼睛,姐姐难道是伤心的疯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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