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如期来临,天气到了一年中最为炎热的时候。

    即使飞鹤盟位于山上较为阴凉,挺着大肚子的百里嫣仍然出现了许多不适。

    自从来到百里嫣身边后,灵簌真可谓是尽心尽力。虽然没有照顾过孕妇,但她心思细腻又虚心好学,和大夫、丫鬟一起将百里嫣照顾的十分妥当。

    她会偷偷从小厨房带些百里嫣爱吃而岳子初不允许的零嘴,让她解个馋;

    她会半夜随叫随到,给百里嫣捶一捶小腿、捏一捏后腰;

    她会讲些奇奇怪怪的笑话,将百里嫣逗的前仰后合的。

    渐渐的,百里嫣越发喜欢这个叫周莲儿的丫头。她开始与莲儿说一些严肃的话题,比如江湖、武功、门派事务等等。

    莲儿也十分感兴趣,两人仿佛有说不完的话。

    若说之前百里嫣对这个女人只是有几分感激,那么经过近半个月的朝夕相处,两人竟渐渐有了推心置腹的趋势。

    当然,这样的局面,是灵簌刻意为之的。

    两个女人聊天谈心,自然也会说起岳子初和孩子。

    灵簌问百里嫣,对孩子有什么期待。

    百里嫣会露出幸福的微笑,然后说,平安就好。

    灵簌看着她不经意间流露出初为人母的欢欣,既真心替她高兴,又有些黯然神伤。

    也许岳子初不是真心对她,但至少,百里嫣会拥有两个完全属于她的孩子。

    这孩子从一出生就会爱她,而且是不问缘由地爱她。

    那自己呢?

    灵簌有些恍惚。

    她还有机会,拥有属于自己的血脉吗?

    应该是没有机会了吧。

    莫说孩子父亲,只要一想到虚空联结可能会流淌在成家血脉里,传至下一代,她就即刻掐灭了想要诞下新生命的想法。

    世人都以为读心是好事。没有欺骗,没有背叛,事事了然于胸,一切尽在掌控。可当灵簌终于拥有了这等功力,却发现——还是不会读心的好。

    她有这样的感慨,是因为在这间屋子里,她完完整整的探查到了百里绰临死前的全部过程。

    她本以为看到百里绰垂死挣扎、万般痛苦的样子,自己会拍手称快、会有大仇得报的愉悦感。可当真的看到他被岳子初折磨到绝望自裁的时候,她的心里居然生出了恐惧之感。

    同时,也许是沉重的心情影响了她的虚空,虚空中的灵力不若往日充沛,好似泉水枯竭的先兆。

    而且,她从虚空中出来后,都会神思倦怠,变得十分疲惫。

    她对自己说,尽快完成任务,然后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于是,她强迫自己冷下心肠,开始频繁在百里嫣面前提起百里绰。

    或许是灵簌之前假装自己“向往江湖”的样子起了作用,百里嫣对她总是打探飞鹤盟的事情并没有起疑心,反而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尤其是说到她过去处理飞鹤盟的事务时,百里嫣的言语间,都是怀念。

    怀念那个朝气蓬勃、自强独立的自己,而不是如今这个衣食住行全都要仰赖别人的金丝雀。

    “小姐,岳公子也是关心则乱,他太紧张你了,所以才不想你有任何闪失。”灵簌表面上宽慰她,可说出来的话,却别有意味。

    “百里公子已经不在了,飞鹤盟的担子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他是心疼你,才不想让你淌这浑水。”接着,灵簌又露出困惑的模样:“小姐有了身孕这么久,怎么掌门都不来看看你呢?”

    百里嫣的笑容一僵,低头有些失落:“爹爹本来就不是会关心人的性子,他许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吧。”

    “也是,我来飞鹤盟这些日子,都没见过掌门呢,我听弟子们说,掌门精通冰魄剑法,但还是对武学精益求精,他是在闭关吧?是不是出来之后,就会更厉害了?”灵簌整理着床上的衣服,仿佛无心之言。

    百里嫣愣了一下。

    百里阜这么多年一直将心思放在与玄冥教勾心斗角之上,早就没有心思闭关研究武学了。

    她脸上闪过若有所思的神色,缓缓道:“……你说的对。”

    看见她有些异样的神色,灵簌唇角微勾。

    她根本没有和其他人打听过百里阜。

    若是让岳子初知道她有这等举动,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这些话,全都是她胡诌的。

    百里绰之死已经让百里嫣对岳子初产生了信任危机,如今有了怀疑的事情,她自是会想尽一切办法避开岳子初,自己探查。

    灵簌的挑拨明显有了效果,从这天开始,百里嫣开始不着痕迹地向她询问外面如何了。

    灵簌也恍然未觉,只按照她的吩咐,将外面所见都告诉了她。

    当然,是真假参半、添油加醋的版本。

    第一次,灵簌告诉她,百里阜许久没有露面了,但是门派密室已经荒废许久,不像有人在闭关的样子。

    第二次,灵簌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飞鹤盟的人怎么一提到百里掌门就一副缄口不言、好像触了什么霉头的样子?

    第三次,灵簌一脸凝重,“小姐,百里掌门可能出事了。”

    百里嫣则严肃拜托她:“你小心探查,不要声张,有任何消息了,悄悄来告诉我就行了。”

    最后,灵簌觉得到火候了,做出一副慌张的模样,从外面跑进来,在百里嫣疑惑的目光中锁好了门,然后压低了声音道:

    “小姐,我方才无意间听岳启说起掌门,可言语间……”

    她欲言又止,百里嫣从床上撑着自己坐了起来,咬唇道:“言语间怎么?”

    “掌门其实是失踪了,而且……”灵簌做了一个后怕的表情,“好像,与、与岳启有关。”

    百里嫣一愣,然后咬牙道:“好,很好,看来朝哥哥下手之后,连我爹都要被他算计了吗?!他,他到底想做什么……”

    她脸色猛地一变,捂着肚子倒吸一口冷气:“孩子……孩子……”

    灵簌赶忙掀开被子,只见百里嫣的衣裙已经隐隐有了红色,她大惊失色,转身就要去叫人:“我去找岳公子来!”

    “别去!”百里嫣一把拉住她。

    “为什么?”灵簌被她死死拽住,不敢大力挣脱,只能扶着她,满面焦灼:“这可大意不得!”

    “你以为我刚才是在说岳启吗?”百里嫣的力道极大,攥的灵簌的手都有些痛了,她双眼通红,紧咬牙关:“我是在说岳子初!这件事,绝对是他在背后搞鬼!我早就疑心哥哥的死有问题了,这些日子,我让阿云去调查了一番,可以确认哥哥在死前遭受过非人的折磨,他是无法忍受痛苦才自尽寻求解脱的!”

    灵簌一呆。

    阿云是一直陪伴在百里嫣身边的侍女。

    灵簌这些日子与她也有所往来,却没想到阿云这个看上去傻乎乎的女孩,竟然查到了这么隐秘的东西。

    当然,更让她惊讶的是,百里嫣居然会在她面前说这些话。

    灵簌从来没有料到,她们之间的信任会进展的如此神速。

    “就算您怀疑岳公子,也不能和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啊。”灵簌见她额头满是冷汗,也真的焦急了起来。

    “你先出去,我一会儿会、会喊大夫进来的。”百里嫣嘴唇都疼的哆嗦了起来,却朝着灵簌安抚一笑,“我若这个时候出事,他、他会怪罪你的,今天,你就当作、当作一直在外面办事……没有进来房间过……我,我心里有数,死不了的……”

    原来,她是在为她着想。

    灵簌看着她苍白的神色,喉咙一阵发紧,低下了头不敢与她对视:“奴婢……遵命。”

    灵簌跑出去后躲在了角落里,死死盯住百里嫣的院子,只觉得时间过得好慢好慢。

    过了一会儿,百里嫣痛苦的呻/吟声大了起来,引起了来往弟子的注意,接着,引起了好一番动乱。

    好在,她福大命大,虽有些落红,却还是勉强保住了两个孩子。

    当晚,岳子初脸色难看地来到了房里,发了好大一通火,将整个院子里的侍女丫鬟都要罚一遍,尤其是灵簌。

    他盯住她,眼神冷的可怕:“不是让你贴身服侍吗?小姐出事的时候,你在哪里?”

    百里嫣虚弱一笑,握住了他的手:“是我想喝竹笋老鸭汤,让莲儿去守着了,不关她的事情。”

    灵簌低下头,不说话。

    从这天起,岳子初一改之前的客气,变成了每天都来探望百里嫣。

    有时留下来吃个饭,有时只是聊两句就走,但每天一次对百里嫣嘘寒问暖,从不间断。

    对灵簌,他从一开始的视而不见,到神色淡淡、会应两句,又过了十天左右,见百里嫣确实神色红润了不少,与“莲儿”说话时心情也会变好,这才对她的态度好了一些。

    灵簌也不想与他打照面,每次他来,她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缩在角落里,恨不得他完全不理会她才好。

    百里嫣知道岳子初对莲儿心存不满,便劝他不要这么凶,吓的人家小姑娘都不敢看他。

    岳子初眸光微闪,“看样子,嫣儿很是喜欢这丫头?”

    百里嫣也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我出不去,每日只能与她说话,当然喜欢她了。”

    “嫣儿很想出去?”岳子初替她夹菜的动作不变,眼神却暗了几分。

    “我近日睡得不是很安稳,想让莲儿代我去城里的佛寺上个香。”百里嫣低头抚了抚自己的肚子,然后看着他,柔声请求:“就算是为了宝宝着想吧,我不是个好母亲,身体居然这么差,总是三番两次闹得大家鸡犬不宁,也让宝宝遭了不少罪,所以,我想着让莲儿替我去求菩萨保佑,让他们顺顺利利地降生。”

    她轻咬下唇看着岳子初,眼神里有着企盼:“让她去一趟,当天就回来,好不好?”

    岳子初沉默不语,喂她喝了一碗汤,又扶她睡下。

    临去前,他才轻声道:“我考虑考虑。”

    接下来一连五天,岳子初都没有再踏入百里嫣的院子。

    正当灵簌与百里嫣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岳子初派人来传话。

    “小姐,公子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请莲儿姑娘跟我来,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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