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尹斯年没来。
姜恬隔十分钟看一次表，看到第三次时她坐不住了。撕了张纸条扔给王浩帜，问他尹斯年人呢。
王浩帜：我也不知道啊
姜恬：你平时不和他一起吗？
王浩帜：一起的比较少，今天晚上本来要一起吃晚饭的，结果走到校门口他妈来了，把他带走了。
姜恬：？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妈？
王浩帜：?—？我听到他喊妈妈了啊
姜恬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意扔课桌里，又坐了一会，还是起身压低声音对王浩帜说：“我出去一下，等会老师来了你就说我去上厕所了。”
姜恬出了教室门，先拐到周任办公室。悄悄从窗口处瞥了一眼，周任在办公室，但也只有他一个人在。
还会去哪里呢
姜恬没了头绪，转身下教学楼，朝校门口走去。
校门口的大灯亮着，旁边的保安室里站着人，这样直接出去肯定出不去，姜恬往校门右边走了一小段。
她记得这边有根栏杆断掉了，可以从那里钻出去。
果然，姜恬找到了那处，定眼仔细瞧了瞧，钻是勉强能钻，但可能需要些技巧。
试试吧
姜恬俯下身子，先把一只脚踏了出去，再是头，最后侧身，右手放在栏杆上，借力一撑。成功把大半个身体钻了出来。却不料左手臂压在了栏杆突出来的地方，随着姜恬的动作，栏杆的尖刺在她手臂上划出一条道，疼得姜恬直抽气。
抬起手臂看时，一条狰狞的血痕蜿蜒地爬在姜恬雪白的手臂上，有些触目惊心。
姜恬甩了甩手，想先离开这个地方。
走过一条街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手臂那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将近十月底的晚上，风猛地一吹过来，倒是让姜恬觉得有些冷。
太鲁莽了
姜恬只穿了件夏季校服，她用左手搓着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手臂，手臂上的热意在上升的同时脑子里的热意却在递减。
甚至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要一股脑地跑出来，姜恬此刻完全不知道要去哪，她对尹斯年的了解仅仅只在于别人口中那些半真半假的传闻，尹斯年自己好像从来不曾说过什么，开学到现在，姜恬和他说过的话，可能十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一颗石子又被姜恬踢得老远，可这次她踢了十下，也没落到曾经落到过的人身上。
算了
姜恬拐过一个路口，往银杏南路那边走去。她记得杨嘉说尹斯年可能住在这边，如果碰到了就碰到了，如果没碰到姜恬就直接回家好了。
路过熟悉的便利店，姜恬朝里瞥了一眼。
她在这见过尹斯年一次，就是开学前，那个全身黑色看不清面容的少年，他抬头看来的时候便利店的营业人员突然叫姜恬，说刚刚的订单钱数算错了，请她进来再核算一次，姜恬没犹豫地跟她进去，再出来时那个少年已经走了，只留下那条狗独自趴在角落里吃着姜恬刚刚买给它的鸡腿。
或许是真的有巧合，姜恬只是无心的一瞥，却在便利店的透明玻璃后看到那个带着棒球帽的熟悉身影。
“同学，你一个人吗？”
听到声音时尹斯年连脖子都僵住了，他抬手压了压帽檐，企图让说话者误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一杯牛奶出现在视野里面，纯白的液体由于移动的惯性在杯内轻微晃荡，泛起一层层涟漪。姜恬的声音自他左上方落下
“尹斯年，你不会以为我认不出你吧？”
尹斯年仍然坐在原地，不肯抬头。姜恬只好在他身旁坐下，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嗓音干净清冽：“请你喝牛奶，不要不开心啦。”
见他还是不肯抬头，姜恬轻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
姜恬低头去将就他的高度，却不料尹斯年突然抬起头来，帽檐和姜恬的额角相撞，帽子被碰掉，姜恬还没来得及呼痛，便被尹斯年脸上的伤吓住。
最严重的是右脸颊连着嘴角处，应该是被利器砸伤，伤口上的血甚至还没被止住，仍在不停的往外渗，还有尹斯年的额头处也是红的发紫，是被人摁着头死死往地上砸的结果。
“尹斯年，被人打也不知道反抗的吗？”姜恬的声音沁着冰，她没发现自己垂在左侧的手正在轻微地发抖，这是姜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这么严重的伤，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被谈黎和姜渝民保护得有多好。
尹斯年没说话，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帽子，正要往头上扣。姜恬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嗓音里带着微不可觉的颤抖：“还戴什么啊？不会先处理伤口吗？”
尹斯年看着姜恬的模样，她眉头紧皱，平日里灵动漂亮的狐狸眼现在也没了光彩，明眸漆黑，里面印着他狼狈的脸。
她皱眉不太好看，以后还是不要让她经常皱眉了。
尹斯年没头脑的想着，用了点挣脱出姜恬的手心，固执地将帽子重新带回头上。
“疼死你算了。”姜恬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确认人真的走出便利店外后，尹斯年才抬眼望去。
外面漆黑一片，只能靠便利店的光勉强照出两米。这是一条很老的街了，路灯经年失修，反正车流量和人流量都不大，听说这家便利店明年可能也要关了。
尹斯年也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今天晚上本来要和王浩帜他们一起去吃饭，王浩帜还说他今天看起来有点开心，却在出校门口的时候碰到了尹霜。
他本来想装作没看见，可尹霜早已盯紧他的方向，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如果你不过来我就在这校门口让你好看。迫不得已尹斯年只能和王浩帜告别，然后走到尹霜面前，仍由她开车带自己到白兰墓园。
晚上的白兰墓园没什么人，但尹霜拉着尹斯年走的飞快，期间尹斯年说他可以自己走，被尹霜反手甩了一个巴掌。尹斯年只得叫她慢点别摔了。
“你在这里假惺惺些什么？”尹霜一把把尹斯年扯到前面，逼着他跪在外公的面前，半跪下身捏着尹斯年的脖子，使尹斯年的脸几乎在贴在墓碑上。
“来，好好看看你外公，害死了他，就不想和他说声对不起吗？”
“我没有害死他。”这句话尹斯年不知道重复多少次，得到的只有尹霜摁着他的脑袋狠狠地往墓碑上磕。
“都跪在你外公面前了，还要撒谎。你知道外公每天都要吃药的，你为什么不给他吃药啊？”
最后一句话尹霜几乎是喊出来的，那天她赶到医院的时候这有一张死亡确认书等待她签字，医生说如果按时吃药的话应该还能活半年，可尹先生为什么停药一个月之久。
医生的话就像一道魔咒紧紧地锁着尹霜，她冲到尹斯年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不给外公吃药。
尹斯年只是抬头看着她不说话，尹霜看着这张和那个男人有七分相似的脸，神志全无，一边哭喊一边崩溃地用包胡乱地砸他，而尹斯年甚至连眼睛都不肯红一下。
尹霜将这一切都归到尹斯年身上，他就是个孽种，他就是个错误。如果当初没有生下他，如果当初没有和那个男人结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全都是尹斯年的错。
今晚她路过一中，居然看到有人在和尹斯年说笑，尹斯年的眼底也浮现着些许笑意。尹霜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凭什么笑？他有什么脸笑？外公才死了多久，他怎么有脸就去交朋友。
“外公..不想吃药。”尹斯年的头还低着，声音沙哑。
尹霜冷笑了一声，“外公不想吃药你就不给他吃？那外面那么多人不想活你怎么不干脆一个一个去捅死他们算了。”
“你还挺聪明，这样害死你外公证据都留不下，让我想把你扔进去关几年都不行。你应该也挺恨我的吧？反正现在周围也没人，你也把我杀了，正好让我给你外公陪葬。”
尹霜说着，在包里翻找出一个玻璃体，方形的四角磨的锋利，她把它塞尹斯年手里，握着他的手往自己头上撞。
“来啊，砸啊。”
尹斯年收着力，任由玻璃体刺进自己的手心，也不肯真的撞在尹霜头上。
他的个头已经比尹霜高很多了，这样看着她，眼底的冷漠明显，“我是恨你，但你是我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尹霜抢过玻璃体，直接朝尹斯年的脸砸去。
尹斯年只是稍稍偏头，让它擦着脸颊至嘴角，最后在地上摔的粉碎。
大抵是尹斯年脸上的血让尹霜恢复了冷静，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一字一句都含着冰：“以后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个儿子。”随即扬长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墓园的风似乎格外冷一些，白兰墓园周围种了很多榆树，现在枝叶还很茂盛，放眼望去森森一片。
尹斯年从包里翻出仅余的一张纸，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把底下的血擦干净，然后再把那张带着血迹斑驳不堪的纸平铺开，小心翼翼地把一地的碎玻璃捡起来，用纸包好，放进包里。
做完这一切，尹斯年才重新跪在外公面前，头轻轻地嗑到墓碑上，呢喃地叫了一声
“外公。”
姜恬隔十分钟看一次表，看到第三次时她坐不住了。撕了张纸条扔给王浩帜，问他尹斯年人呢。
王浩帜：我也不知道啊
姜恬：你平时不和他一起吗？
王浩帜：一起的比较少，今天晚上本来要一起吃晚饭的，结果走到校门口他妈来了，把他带走了。
姜恬：？你怎么知道那是他妈？
王浩帜：?—？我听到他喊妈妈了啊
姜恬把纸条揉成一团随意扔课桌里，又坐了一会，还是起身压低声音对王浩帜说：“我出去一下，等会老师来了你就说我去上厕所了。”
姜恬出了教室门，先拐到周任办公室。悄悄从窗口处瞥了一眼，周任在办公室，但也只有他一个人在。
还会去哪里呢
姜恬没了头绪，转身下教学楼，朝校门口走去。
校门口的大灯亮着，旁边的保安室里站着人，这样直接出去肯定出不去，姜恬往校门右边走了一小段。
她记得这边有根栏杆断掉了，可以从那里钻出去。
果然，姜恬找到了那处，定眼仔细瞧了瞧，钻是勉强能钻，但可能需要些技巧。
试试吧
姜恬俯下身子，先把一只脚踏了出去，再是头，最后侧身，右手放在栏杆上，借力一撑。成功把大半个身体钻了出来。却不料左手臂压在了栏杆突出来的地方，随着姜恬的动作，栏杆的尖刺在她手臂上划出一条道，疼得姜恬直抽气。
抬起手臂看时，一条狰狞的血痕蜿蜒地爬在姜恬雪白的手臂上，有些触目惊心。
姜恬甩了甩手，想先离开这个地方。
走过一条街后，她才松了一口气，手臂那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将近十月底的晚上，风猛地一吹过来，倒是让姜恬觉得有些冷。
太鲁莽了
姜恬只穿了件夏季校服，她用左手搓着那只没受伤的右手手臂，手臂上的热意在上升的同时脑子里的热意却在递减。
甚至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什么要一股脑地跑出来，姜恬此刻完全不知道要去哪，她对尹斯年的了解仅仅只在于别人口中那些半真半假的传闻，尹斯年自己好像从来不曾说过什么，开学到现在，姜恬和他说过的话，可能十根手指都能数的过来。
一颗石子又被姜恬踢得老远，可这次她踢了十下，也没落到曾经落到过的人身上。
算了
姜恬拐过一个路口，往银杏南路那边走去。她记得杨嘉说尹斯年可能住在这边，如果碰到了就碰到了，如果没碰到姜恬就直接回家好了。
路过熟悉的便利店，姜恬朝里瞥了一眼。
她在这见过尹斯年一次，就是开学前，那个全身黑色看不清面容的少年，他抬头看来的时候便利店的营业人员突然叫姜恬，说刚刚的订单钱数算错了，请她进来再核算一次，姜恬没犹豫地跟她进去，再出来时那个少年已经走了，只留下那条狗独自趴在角落里吃着姜恬刚刚买给它的鸡腿。
或许是真的有巧合，姜恬只是无心的一瞥，却在便利店的透明玻璃后看到那个带着棒球帽的熟悉身影。
“同学，你一个人吗？”
听到声音时尹斯年连脖子都僵住了，他抬手压了压帽檐，企图让说话者误以为自己认错人了。
一杯牛奶出现在视野里面，纯白的液体由于移动的惯性在杯内轻微晃荡，泛起一层层涟漪。姜恬的声音自他左上方落下
“尹斯年，你不会以为我认不出你吧？”
尹斯年仍然坐在原地，不肯抬头。姜恬只好在他身旁坐下，手指轻轻点了点桌面，嗓音干净清冽：“请你喝牛奶，不要不开心啦。”
见他还是不肯抬头，姜恬轻叹了一口气。
“我说你...”
姜恬低头去将就他的高度，却不料尹斯年突然抬起头来，帽檐和姜恬的额角相撞，帽子被碰掉，姜恬还没来得及呼痛，便被尹斯年脸上的伤吓住。
最严重的是右脸颊连着嘴角处，应该是被利器砸伤，伤口上的血甚至还没被止住，仍在不停的往外渗，还有尹斯年的额头处也是红的发紫，是被人摁着头死死往地上砸的结果。
“尹斯年，被人打也不知道反抗的吗？”姜恬的声音沁着冰，她没发现自己垂在左侧的手正在轻微地发抖，这是姜恬第一次如此直观地看到这么严重的伤，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被谈黎和姜渝民保护得有多好。
尹斯年没说话，弯下腰捡起地上的帽子，正要往头上扣。姜恬一把握住他的手臂，嗓音里带着微不可觉的颤抖：“还戴什么啊？不会先处理伤口吗？”
尹斯年看着姜恬的模样，她眉头紧皱，平日里灵动漂亮的狐狸眼现在也没了光彩，明眸漆黑，里面印着他狼狈的脸。
她皱眉不太好看，以后还是不要让她经常皱眉了。
尹斯年没头脑的想着，用了点挣脱出姜恬的手心，固执地将帽子重新带回头上。
“疼死你算了。”姜恬丢下这句话，转身走了。
确认人真的走出便利店外后，尹斯年才抬眼望去。
外面漆黑一片，只能靠便利店的光勉强照出两米。这是一条很老的街了，路灯经年失修，反正车流量和人流量都不大，听说这家便利店明年可能也要关了。
尹斯年也不知道怎么走到这里来了，今天晚上本来要和王浩帜他们一起去吃饭，王浩帜还说他今天看起来有点开心，却在出校门口的时候碰到了尹霜。
他本来想装作没看见，可尹霜早已盯紧他的方向，眼里明晃晃地写着如果你不过来我就在这校门口让你好看。迫不得已尹斯年只能和王浩帜告别，然后走到尹霜面前，仍由她开车带自己到白兰墓园。
晚上的白兰墓园没什么人，但尹霜拉着尹斯年走的飞快，期间尹斯年说他可以自己走，被尹霜反手甩了一个巴掌。尹斯年只得叫她慢点别摔了。
“你在这里假惺惺些什么？”尹霜一把把尹斯年扯到前面，逼着他跪在外公的面前，半跪下身捏着尹斯年的脖子，使尹斯年的脸几乎在贴在墓碑上。
“来，好好看看你外公，害死了他，就不想和他说声对不起吗？”
“我没有害死他。”这句话尹斯年不知道重复多少次，得到的只有尹霜摁着他的脑袋狠狠地往墓碑上磕。
“都跪在你外公面前了，还要撒谎。你知道外公每天都要吃药的，你为什么不给他吃药啊？”
最后一句话尹霜几乎是喊出来的，那天她赶到医院的时候这有一张死亡确认书等待她签字，医生说如果按时吃药的话应该还能活半年，可尹先生为什么停药一个月之久。
医生的话就像一道魔咒紧紧地锁着尹霜，她冲到尹斯年面前，质问他为什么不给外公吃药。
尹斯年只是抬头看着她不说话，尹霜看着这张和那个男人有七分相似的脸，神志全无，一边哭喊一边崩溃地用包胡乱地砸他，而尹斯年甚至连眼睛都不肯红一下。
尹霜将这一切都归到尹斯年身上，他就是个孽种，他就是个错误。如果当初没有生下他，如果当初没有和那个男人结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全都是尹斯年的错。
今晚她路过一中，居然看到有人在和尹斯年说笑，尹斯年的眼底也浮现着些许笑意。尹霜简直觉得不可思议，他凭什么笑？他有什么脸笑？外公才死了多久，他怎么有脸就去交朋友。
“外公..不想吃药。”尹斯年的头还低着，声音沙哑。
尹霜冷笑了一声，“外公不想吃药你就不给他吃？那外面那么多人不想活你怎么不干脆一个一个去捅死他们算了。”
“你还挺聪明，这样害死你外公证据都留不下，让我想把你扔进去关几年都不行。你应该也挺恨我的吧？反正现在周围也没人，你也把我杀了，正好让我给你外公陪葬。”
尹霜说着，在包里翻找出一个玻璃体，方形的四角磨的锋利，她把它塞尹斯年手里，握着他的手往自己头上撞。
“来啊，砸啊。”
尹斯年收着力，任由玻璃体刺进自己的手心，也不肯真的撞在尹霜头上。
他的个头已经比尹霜高很多了，这样看着她，眼底的冷漠明显，“我是恨你，但你是我妈妈。”
“我不是你妈妈！”尹霜抢过玻璃体，直接朝尹斯年的脸砸去。
尹斯年只是稍稍偏头，让它擦着脸颊至嘴角，最后在地上摔的粉碎。
大抵是尹斯年脸上的血让尹霜恢复了冷静，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一字一句都含着冰：“以后别叫我妈，我没你这个儿子。”随即扬长而去。
不知道为什么，墓园的风似乎格外冷一些，白兰墓园周围种了很多榆树，现在枝叶还很茂盛，放眼望去森森一片。
尹斯年从包里翻出仅余的一张纸，蹲下身仔仔细细地把底下的血擦干净，然后再把那张带着血迹斑驳不堪的纸平铺开，小心翼翼地把一地的碎玻璃捡起来，用纸包好，放进包里。
做完这一切，尹斯年才重新跪在外公面前，头轻轻地嗑到墓碑上，呢喃地叫了一声
“外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