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下午云不明不昧地就那样半滑在空中，我一如既往地等在她的校门口不远处，一个较为荫蔽的地方。我怕骑着摩托的模样又给黎晔会引来什么闲言碎语，于是我总是尽量远远地站在一旁。反常地是，没等校园钟声敲响的那一刻，她便就早早出了校门。
我看她像是落水失了神一般径直地朝我走来，不由得恍了神。我担忧地朝她打手语，“发生了什么？”
她双瞳像是凹陷着，仿佛旧金属一样锈迹斑斑地夯在其中，很淡很暗，褪了色一般。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跨上了我摩托车的后座，呆呆地坐在上面。我愣了愣，在此之前，我们在来到内河前从不真的碰面，非说我载着她，就连并肩走也不曾。不过错愕了一下，我便骑上摩托，缓缓载着她驶离了这里。
一路上她很少讲话，只是靠在我的背上，双手环绕住我的腰。天渐渐明朗，比正午时分还要温热许多，风吱吱吹动岑寂，半绿染黄的槭树叶随流打转。我们一路向西，向城外的方向奔去，不断的，我们看着烟囱的滚滚吐出的黑烟缝合了蓝天，大马路上熙熙攘攘反方向奔走，云垂摆着双臂懒惰地流下，麦田与稻穗折叠了地平线，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
她怀抱着我，我们一路狂奔，像是往末日尽头的方向奔去。我卑庸的想法，就是当下此刻即是末日，即使这是条末路，我也绝不回头地一直向前奔去，我会在死前的最后一秒仍感受着她的温热时我的心仍狂跳不止。
后来我们还是来到了内河边，内河其实很长，长到能够环绕住这整座小城，长到能吞噬一个人的生命，一些灵魂，困住人进一辈子迭宕。所以我们每次坐到的内河岸上，并不固定，只是沿着岸，我们一直走，一定能找到对方。庆幸的是，我们一次都不需要去寻找对方就不谋而合地出现在同一片岸上。
见她沉默不语，这一路狂奔，只是疲倦地躺在我身上，也偶尔我会感到后背上一块潮湿得冰凉。她哭过。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发夹，靛蓝色的，很般配她。我告诉她，“你戴上试试。”
她有点惊讶，不至于喜出望外，但至少是开心的，“你给我买的？”她已经基本会熟练地打出手语了。
我直直地看着她，点了点头。“你试试，它看起来很适合你。”我说。
她眼神终于闪跃了一下，恬淡地笑着用发夹很快盘住了头发，风凌乱了她的碎发，吹得我的心脏乃至骨髓微微颤抖，我鼻尖微涩，应该些许有些发红，我注视了黎晔好一阵，飘远的意识才迤迤然回来。我反应过来我的目光过于炙热，于是用手不自然地蹭了下鼻尖，然后稍作抬头地看着她打手语说，“你真好看。”
她说，“谢谢。”
此刻风是为她而摇曳。
“你很适合戴这个，很好看。”我慌乱地不敢再直看她，紧张地舔舐了下嘴巴，呆笑了起来。
她却认真地凝望我，用手语回复我，“谢谢。”
我回望她的眼睛，温热，宁谧，深沉，我微微笑了笑。
我想着我姐说的话，最近很流行男孩子给心爱的女生送发夹。
当时的我心脏一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其实原本我也就说不出话来，只是连我的手语都哽咽了。我姐大抵是看出了我的心事，她只轻轻看着我笑，我愣了几秒后，点点头笑了。
我送了我姐一个，黎晔一个。只有她们两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
我姐喜欢白色，我送了她白色的发夹。
黎晔从来没有最喜欢的颜色，我觉得她是淡蓝色的，所以送了她淡蓝色的发夹。我总觉得每个人，每件事物，都是有独立的颜色的。
她忽然依偎在我的肩膀，淡蓝色的发夹凛然地搁置在我的眼前。她的发丝轻轻地摸过我的颈项。当她柔软的面颊触在我崚嶒不平的肩胛骨时，窝在我心中的那股温良之感忽地挤上我的喉头。我讪讪地慌乱无措了起来，我不敢大口地呼吸，可是又克制得喘不过气来。我看不见她的看向河水的双眼，我猜此刻一定深不见底，像是一块被树枝撕碎的天空，也像是被扯碎了的银纱。
“她说，那你去死吧。”
她嘴里淡淡地咕哝了一句话，接着应该是反复地呢喃，我听不太清楚。
她的声音如细纹，丝丝入耳，不绝如缕。在我努力尝试听清时，我的外套肩头的那一块却默默温湿了起来，我能感受到，那圈泪痕被渐渐泛起，越泛越大了。
“我说，我好想去死，这样我不用再学得那么痛苦了。”
“但她说，那你就去死吧。懦弱的人活该学不好......”
“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
“如果我是男孩儿，会不会好一点...？”
黎晔泣不成声。
我内心一片哗然，顿时明白了她写的诗的意思。她口中的她，是她的妈妈，他是她的爸爸。我很惊诧，我以为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最需要的人，最无私的人。我从来没有父母，不曾体会过父母亲情和关爱。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个世界
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
你可以庇护的是他们的身体
却不是他们的灵魂...」
我捡起的她的那片碎片里记着这一首。我自诩是伶仃无依的孤儿，却对于靠在我肩膀的那个女孩竟然泛起了一阵无可言喻的怜爱。但我很清楚的是，我不是独一份，我们是彼此地自怜自艾，是彼此灵魂的庇护者，是晚间深邃的湖泊拥抱月亮入怀。
她的侧发濡湿了，长长的睫沾染着泪在阳光下煽动闪烁，在透嫩的脸颊上投了一抹阴影。她缓慢地抬起头来，眼神迷迷朦朦的，我怀抱着她，用尽我全身的勇气。
我凝望着她的双眼，我的眼圈却也忍不得泛红起来。人都是可怜的，有各种各样可怜的原因，地球上的人类的不幸都是不尽相同的。我想到这一瞬，不禁低下了眼。可下一秒她却吻了上来，柔软的，温和的，我惊愕得睁大眼来，又轻轻地闭上，我苍白的面腮里渐渐渗出了一圈红晕。
我轻轻地回吻。我不知道怎么吻一个人，只是轻贴着她的嘴唇，感受风穿过我我们俩的体内，她的碎发飘动，抚过我的下颌，清澈灵动的爱游走在我体内的每一寸，我仿佛灵魂颤动，感觉前世轮回无非是为了这一时刻而往生。
我看她像是落水失了神一般径直地朝我走来，不由得恍了神。我担忧地朝她打手语，“发生了什么？”
她双瞳像是凹陷着，仿佛旧金属一样锈迹斑斑地夯在其中，很淡很暗，褪了色一般。她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跨上了我摩托车的后座，呆呆地坐在上面。我愣了愣，在此之前，我们在来到内河前从不真的碰面，非说我载着她，就连并肩走也不曾。不过错愕了一下，我便骑上摩托，缓缓载着她驶离了这里。
一路上她很少讲话，只是靠在我的背上，双手环绕住我的腰。天渐渐明朗，比正午时分还要温热许多，风吱吱吹动岑寂，半绿染黄的槭树叶随流打转。我们一路向西，向城外的方向奔去，不断的，我们看着烟囱的滚滚吐出的黑烟缝合了蓝天，大马路上熙熙攘攘反方向奔走，云垂摆着双臂懒惰地流下，麦田与稻穗折叠了地平线，直至完全消失在视野。
她怀抱着我，我们一路狂奔，像是往末日尽头的方向奔去。我卑庸的想法，就是当下此刻即是末日，即使这是条末路，我也绝不回头地一直向前奔去，我会在死前的最后一秒仍感受着她的温热时我的心仍狂跳不止。
后来我们还是来到了内河边，内河其实很长，长到能够环绕住这整座小城，长到能吞噬一个人的生命，一些灵魂，困住人进一辈子迭宕。所以我们每次坐到的内河岸上，并不固定，只是沿着岸，我们一直走，一定能找到对方。庆幸的是，我们一次都不需要去寻找对方就不谋而合地出现在同一片岸上。
见她沉默不语，这一路狂奔，只是疲倦地躺在我身上，也偶尔我会感到后背上一块潮湿得冰凉。她哭过。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发夹，靛蓝色的，很般配她。我告诉她，“你戴上试试。”
她有点惊讶，不至于喜出望外，但至少是开心的，“你给我买的？”她已经基本会熟练地打出手语了。
我直直地看着她，点了点头。“你试试，它看起来很适合你。”我说。
她眼神终于闪跃了一下，恬淡地笑着用发夹很快盘住了头发，风凌乱了她的碎发，吹得我的心脏乃至骨髓微微颤抖，我鼻尖微涩，应该些许有些发红，我注视了黎晔好一阵，飘远的意识才迤迤然回来。我反应过来我的目光过于炙热，于是用手不自然地蹭了下鼻尖，然后稍作抬头地看着她打手语说，“你真好看。”
她说，“谢谢。”
此刻风是为她而摇曳。
“你很适合戴这个，很好看。”我慌乱地不敢再直看她，紧张地舔舐了下嘴巴，呆笑了起来。
她却认真地凝望我，用手语回复我，“谢谢。”
我回望她的眼睛，温热，宁谧，深沉，我微微笑了笑。
我想着我姐说的话，最近很流行男孩子给心爱的女生送发夹。
当时的我心脏一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其实原本我也就说不出话来，只是连我的手语都哽咽了。我姐大抵是看出了我的心事，她只轻轻看着我笑，我愣了几秒后，点点头笑了。
我送了我姐一个，黎晔一个。只有她们两个，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
我姐喜欢白色，我送了她白色的发夹。
黎晔从来没有最喜欢的颜色，我觉得她是淡蓝色的，所以送了她淡蓝色的发夹。我总觉得每个人，每件事物，都是有独立的颜色的。
她忽然依偎在我的肩膀，淡蓝色的发夹凛然地搁置在我的眼前。她的发丝轻轻地摸过我的颈项。当她柔软的面颊触在我崚嶒不平的肩胛骨时，窝在我心中的那股温良之感忽地挤上我的喉头。我讪讪地慌乱无措了起来，我不敢大口地呼吸，可是又克制得喘不过气来。我看不见她的看向河水的双眼，我猜此刻一定深不见底，像是一块被树枝撕碎的天空，也像是被扯碎了的银纱。
“她说，那你去死吧。”
她嘴里淡淡地咕哝了一句话，接着应该是反复地呢喃，我听不太清楚。
她的声音如细纹，丝丝入耳，不绝如缕。在我努力尝试听清时，我的外套肩头的那一块却默默温湿了起来，我能感受到，那圈泪痕被渐渐泛起，越泛越大了。
“我说，我好想去死，这样我不用再学得那么痛苦了。”
“但她说，那你就去死吧。懦弱的人活该学不好......”
“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
“如果我是男孩儿，会不会好一点...？”
黎晔泣不成声。
我内心一片哗然，顿时明白了她写的诗的意思。她口中的她，是她的妈妈，他是她的爸爸。我很惊诧，我以为父母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最需要的人，最无私的人。我从来没有父母，不曾体会过父母亲情和关爱。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
他们通过你来到这个世界
却非因你而来
他们在你身边，却并不属于你
你可以庇护的是他们的身体
却不是他们的灵魂...」
我捡起的她的那片碎片里记着这一首。我自诩是伶仃无依的孤儿，却对于靠在我肩膀的那个女孩竟然泛起了一阵无可言喻的怜爱。但我很清楚的是，我不是独一份，我们是彼此地自怜自艾，是彼此灵魂的庇护者，是晚间深邃的湖泊拥抱月亮入怀。
她的侧发濡湿了，长长的睫沾染着泪在阳光下煽动闪烁，在透嫩的脸颊上投了一抹阴影。她缓慢地抬起头来，眼神迷迷朦朦的，我怀抱着她，用尽我全身的勇气。
我凝望着她的双眼，我的眼圈却也忍不得泛红起来。人都是可怜的，有各种各样可怜的原因，地球上的人类的不幸都是不尽相同的。我想到这一瞬，不禁低下了眼。可下一秒她却吻了上来，柔软的，温和的，我惊愕得睁大眼来，又轻轻地闭上，我苍白的面腮里渐渐渗出了一圈红晕。
我轻轻地回吻。我不知道怎么吻一个人，只是轻贴着她的嘴唇，感受风穿过我我们俩的体内，她的碎发飘动，抚过我的下颌，清澈灵动的爱游走在我体内的每一寸，我仿佛灵魂颤动，感觉前世轮回无非是为了这一时刻而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