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棺启示
1
血月褪去后的第七天，裘德在季临风的公寓里醒来。
晨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将房间染成淡金色。她眯起眼睛，伸手摸向枕边——那里还留着余温，但人已经不见了。
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裘德披上衬衫，赤脚踩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季临风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黑色T恤勾勒出肩背的轮廓，右臂上的烧伤疤痕已经结痂，在晨光下呈现出浅粉色。
"你起得真早。"她靠在门框上。
季临风回头，嘴角微微上扬："生物钟。七点准时醒，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自从祭祀场那晚后，他们体内所有的金属元素都已失活，但某些后遗症还在——比如季临风永远精准得像钟表般的作息，比如裘德偶尔还能听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剑鸣。
煎蛋翻了个面，蛋黄颤巍巍地晃动。季临风的手很稳，但裘德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圈淡白色的痕迹——那是银戒留下的印记，自从他不再是"钥匙"后，那枚戒指就自动脱落了。
"今天要去实验室？"她问。
"嗯。"季临风将煎蛋盛进盘子，"林小芸——或者说她的克隆体——昨晚发来了新坐标。"
裘德接过盘子。他们的手指在交接时短暂相触，季临风的体温比正常人低1.5度，这是金液代谢的副作用之一。
"咸阳地下的那个？"
"不，更近。"季临风指向平板上的地图，"长安城北三十公里，秦岭山脉的支系。"
屏幕上是一个三维地形图，红色标记处显示着一个类似祭祀场的结构，但中央不是青铜圆盘，而是一个巨大的冰棺轮廓。
裘德的叉子停在半空："冰棺？"
"零下196度的液态氮保存装置。"季临风的声音平静得过分，"里面是最初的Ω样本原型。"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裘德放下叉子，耳后的疤痕隐隐发痒——那里现在只剩下一道浅白色的细线，像是被最精巧的手术缝合过。
"你早就知道？"
季临风转身去倒咖啡，回避了她的视线："我父亲......季明远的私人笔记提到过。在发现你之前，他们已经培养了三百多个胚胎，只有七个存活到儿童期。"
咖啡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裘德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季临风重新开口。
"冰棺里的那个，是零号。"
2
实验室里，林小芸的克隆体正在调试全息投影。
她比裘德记忆中的那个更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青黑色，说话时偶尔会突然停顿，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这是克隆体常见的神经同步障碍。
"坐标确认了。"她指向秦岭山脉的剖面图，"地下150米处，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系统，后来被改造成了实验室。"
投影放大，显示出冰棺的详细结构。那是一个直径三米的圆柱形容器，内部悬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
"能放大吗？"裘德凑近。
林小芸摇头："热成像只能到这种程度。但根据建筑图纸，冰棺连接着一个独立的供能系统，理论上已经运行了......"她顿了顿，"三十年。"
季临风站在窗边，阳光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阴影。自从失去金属元素后，他对阳光变得异常敏感，总是本能地避开直射。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这个坐标？"
"血月激活了休眠程序。"林小芸调出一段代码，"你们在祭祀场触发的终止指令，同时也解锁了其他六个地点的定位信息。"
裘德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冰棺周围那些是什么？"
投影边缘，六个小型容器环绕着中央冰棺，排列方式与祭祀场的七星阵一模一样。
"培养舱。"林小芸的声音低了下去，"前六个Ω样本的原始容器。"
实验室陷入沉默。裘德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季临风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那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每次间隔精确到毫秒。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季临风停止敲击："今晚。月相最稳定的时段。"
林小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淡粉色的血沫溅在袖口。她迅速擦掉，但裘德已经看到了——克隆体的身体正在崩溃，这是所有非完美复制品的最终结局。
"你不需要一起去。"季临风说。
林小芸笑了，那个笑容熟悉得让裘德心痛："不，我必须去。只有我的生物信号能打开第一道门。"
她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一个条形码——与季临风的类似，但前缀是LY而非LLC。
"林雅系列克隆体，第27号。"她轻声说，"我们是为这一刻而生的。"
3
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两个小时，裘德在公寓整理装备。
青铜剑碎片被装进特制的钛合金匣子，表面刻满了抑制纹——自从祭祀场那晚后，这些碎片变得异常活跃，偶尔会自行发出嗡鸣。
"带上这个。"季临风递给她一个小型注射器，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肾上腺素改良版，能在零下100度保持心脏活动。"
裘德接过注射器，指尖擦过他的掌心。季临风的手比一周前温暖了些，但依然低于正常体温。
"你确定要这么做？"她抬头看他，"我们可以通知文物保护局，或者......"
"然后呢？"季临风打断她，"让更多人卷入这个漩涡？"
他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裘德突然意识到，尽管金属元素已经清除，但某些改变是不可逆的——季临风的虹膜边缘现在有一圈极细的金色，像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纸页边缘。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人。"她最终说道。
季临风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将她拉近。他们的额头相抵，呼吸交融，这是祭祀场那晚后形成的某种默契——不需要言语的安慰方式。
"我不会消失。"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金属没了，但我还在。"
裘德闭上眼睛，感受他胸腔的震动。季临风的心跳比常人慢15拍/分钟，但异常有力，像是某种远古的鼓点。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林小芸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
「出发」
4
秦岭山脉的夜空比城市清澈得多。
裘德跟在季临风身后，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前行。月光将岩石照得惨白，远处偶尔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像是某种警告。
"前面。"季临风指向一处不起眼的岩壁，"入口在那里。"
林小芸已经等在岩壁前。她穿着厚重的防寒服，脸色在月光下几乎透明。看到他们，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按下岩壁上的某个凸起。
岩石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隧道。冷雾立刻涌出，在地面形成细小的冰晶。
"温度零下40度。"林小芸呼出的白气迅速凝结，"越往下越低，冰棺室是零下196。"
隧道内壁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脚步声被吸收，只剩下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裘德的睫毛很快结了一层白霜，手指在手套里微微发麻。
季临风走在最前面，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冰壁，偶尔会反射出诡异的蓝光。隧道尽头是一扇金属门，上面结满了冰花，中央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
"就是这里。"林小芸脱下手套，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我的生物密钥只能开一次。"
她将手掌按在凹槽上。门内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然后是气体释放的嘶嘶声。冰层龟裂，门缓缓滑开——
寒气如浪潮般涌出。裘德瞬间失去了所有体感，仿佛掉进了冰河。季临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冰棺室比想象中更大。中央的圆柱形容器被六盏蓝光灯照射，内部悬浮着一个人形——那是个约莫十二岁的女孩，穿着上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的白色连衣裙，黑发在液态氮中缓慢飘动，像是某种深海植物。
"零号......"林小芸的声音颤抖。
裘德向前走去，冰层在靴子下发出脆响。随着距离缩短，冰棺中的细节逐渐清晰——女孩的耳后没有疤痕，但右手紧握成拳，指缝间透出青铜色的微光。
"她手里有东西。"
季临风突然拉住她："等等。"
他指向冰棺基座——那里刻着一行小字，被冰霜半掩着：
「Ω-0：初始记忆载体。唤醒即重置。」
林小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冰棺表面，立刻冻结成红色的晶体。
"没时间了......"她跪倒在地，"你们必须......决定......"
季临风蹲下身检查她的脉搏，然后对裘德摇头：克隆体的生命体征正在急速衰退。
冰棺内的女孩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纯粹的金色，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流动的金属光泽。裘德的耳后疤痕猛地刺痛起来，一股熟悉的嗡鸣在颅骨内回荡——
青铜剑碎片在匣子里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蜂鸣。
5
"她不是样本。"裘德后退一步，"她是容器。"
季临风迅速拔出神经干扰枪，但冰棺已经开始龟裂。细密的裂纹在表面蔓延，液态氮从缝隙中渗出，在地面形成蓝色的雾气。
"记忆载体......"林小芸艰难地撑起身子，"她储存着......最初的......"
冰棺爆裂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零号悬浮在空中，连衣裙无风自动，金色的眼睛直视裘德。她的嘴唇没有动，但声音直接在裘德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Ω-7，系统重启中。」
季临风开火了。神经干扰弹穿过零号的身体，却像击中全息影像般毫无效果。
「季临风，LLC系列最终版，密钥状态：已失效。」零号的声音机械而冰冷，「建议销毁。」
她抬起手，一道金光射向季临风。裘德本能地扑过去，但金光在半途突然转向，击中了奄奄一息的林小芸——
克隆体的身体瞬间结晶化，然后碎成一地冰晶。
"不！"裘德抓起青铜剑碎片，"停下！"
零号歪了歪头，这个人类化的动作在她身上显得异常惊悚：「指令冲突。Ω-7拥有最高权限。」
季临风趁机冲向控制台，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亮起，显示出复杂的程序界面：「记忆提取进度：87%」
"她在下载所有Ω样本的记忆！"季临风大喊，"阻止她！"
零号转向季临风：「干扰程序运行，清除威胁。」
第二道金光射出。这次裘德挡在了前面，青铜剑碎片横在胸前——
金光与青铜接触的瞬间，整个冰棺室剧烈震动起来。零号突然发出刺耳的电子音，身体开始闪烁。裘德感到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大脑，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她看到三千年前的祭祀场，看到自己——或者说前世的大巫祝——将七把青铜剑插入祭坛；看到季明远在实验室里对着培养舱记录数据；看到七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手拉手站在冰棺前......
最可怕的是，她看到了季临风——或者说，所有LLC系列的原型。那是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年轻男子，胸口插着半截青铜剑，与祭祀场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记忆同步完成。」零号的声音突然变得人性化，「欢迎回来，巫祝大人。」
裘德跪倒在地，冷汗在低温中立刻结冰。零号降落在她面前，金色的眼睛变成了正常的深褐色。
"你不是零号......"裘德喘息着，"你是第一个我。"
女孩微笑，这个表情让她瞬间鲜活起来："我们是同一个意识的七个碎片。你选择了反抗，而我选择了保存。"
她转向季临风："至于你，钥匙先生，该物归原主了。"
零号——或者说最初的Ω样本——抬起手，指向季临风的心口。一道青铜色的光芒从她指尖射出，没入他的胸膛。
季临风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银戒脱落留下的白痕突然发光，新的金属纹路在皮肤下蔓延，但这次不是失控的金液，而是纯粹的青铜色。
"你在做什么？"裘德挣扎着站起来。
"完成循环。"零号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他是最初的钥匙，你是最后的锁。只有合二为一，才能真正终结这一切。"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冰棺下面有你们需要的答案。记住，有些程序......必须两个人才能运行。"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彻底消失了。
冰棺室陷入死寂，只有残余的冷雾在地面流动。季临风慢慢站起来，新生的青铜纹路在他皮肤下闪烁，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你感觉......怎么样？"裘德小心翼翼地问。
季临风活动了下手指，青铜纹路随之流动："不一样。这次是......受控的。"
他指向冰棺基座——那里现在完全暴露出来，露出一个青铜圆盘的凹槽，大小正好能容纳一个人站立。
"看来我们又要站上去了。"裘德试图开玩笑，但声音在颤抖。
季临风突然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一起？"
裘德看着他的眼睛——那圈金色现在更加明显了，像是日全食时的日冕。
"一起。"
他们同时踏上圆盘。
（本章完）
血月褪去后的第七天，裘德在季临风的公寓里醒来。
晨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将房间染成淡金色。她眯起眼睛，伸手摸向枕边——那里还留着余温，但人已经不见了。
厨房传来煎蛋的滋滋声。裘德披上衬衫，赤脚踩过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季临风背对着她站在灶台前，黑色T恤勾勒出肩背的轮廓，右臂上的烧伤疤痕已经结痂，在晨光下呈现出浅粉色。
"你起得真早。"她靠在门框上。
季临风回头，嘴角微微上扬："生物钟。七点准时醒，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这个玩笑并不好笑。自从祭祀场那晚后，他们体内所有的金属元素都已失活，但某些后遗症还在——比如季临风永远精准得像钟表般的作息，比如裘德偶尔还能听到不属于这个时代的剑鸣。
煎蛋翻了个面，蛋黄颤巍巍地晃动。季临风的手很稳，但裘德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多了一圈淡白色的痕迹——那是银戒留下的印记，自从他不再是"钥匙"后，那枚戒指就自动脱落了。
"今天要去实验室？"她问。
"嗯。"季临风将煎蛋盛进盘子，"林小芸——或者说她的克隆体——昨晚发来了新坐标。"
裘德接过盘子。他们的手指在交接时短暂相触，季临风的体温比正常人低1.5度，这是金液代谢的副作用之一。
"咸阳地下的那个？"
"不，更近。"季临风指向平板上的地图，"长安城北三十公里，秦岭山脉的支系。"
屏幕上是一个三维地形图，红色标记处显示着一个类似祭祀场的结构，但中央不是青铜圆盘，而是一个巨大的冰棺轮廓。
裘德的叉子停在半空："冰棺？"
"零下196度的液态氮保存装置。"季临风的声音平静得过分，"里面是最初的Ω样本原型。"
阳光突然变得刺眼起来。裘德放下叉子，耳后的疤痕隐隐发痒——那里现在只剩下一道浅白色的细线，像是被最精巧的手术缝合过。
"你早就知道？"
季临风转身去倒咖啡，回避了她的视线："我父亲......季明远的私人笔记提到过。在发现你之前，他们已经培养了三百多个胚胎，只有七个存活到儿童期。"
咖啡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裘德数着自己的心跳，直到季临风重新开口。
"冰棺里的那个，是零号。"
2
实验室里，林小芸的克隆体正在调试全息投影。
她比裘德记忆中的那个更苍白，眼下有浓重的青黑色，说话时偶尔会突然停顿，像是被按了暂停键——这是克隆体常见的神经同步障碍。
"坐标确认了。"她指向秦岭山脉的剖面图，"地下150米处，有一个天然形成的洞穴系统，后来被改造成了实验室。"
投影放大，显示出冰棺的详细结构。那是一个直径三米的圆柱形容器，内部悬浮着一个模糊的人形。
"能放大吗？"裘德凑近。
林小芸摇头："热成像只能到这种程度。但根据建筑图纸，冰棺连接着一个独立的供能系统，理论上已经运行了......"她顿了顿，"三十年。"
季临风站在窗边，阳光在他侧脸投下细碎的阴影。自从失去金属元素后，他对阳光变得异常敏感，总是本能地避开直射。
"为什么现在才出现这个坐标？"
"血月激活了休眠程序。"林小芸调出一段代码，"你们在祭祀场触发的终止指令，同时也解锁了其他六个地点的定位信息。"
裘德突然注意到一个细节："冰棺周围那些是什么？"
投影边缘，六个小型容器环绕着中央冰棺，排列方式与祭祀场的七星阵一模一样。
"培养舱。"林小芸的声音低了下去，"前六个Ω样本的原始容器。"
实验室陷入沉默。裘德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季临风手指敲击桌面的节奏——那是他在思考时的习惯动作，每次间隔精确到毫秒。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她问。
季临风停止敲击："今晚。月相最稳定的时段。"
林小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淡粉色的血沫溅在袖口。她迅速擦掉，但裘德已经看到了——克隆体的身体正在崩溃，这是所有非完美复制品的最终结局。
"你不需要一起去。"季临风说。
林小芸笑了，那个笑容熟悉得让裘德心痛："不，我必须去。只有我的生物信号能打开第一道门。"
她拉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一个条形码——与季临风的类似，但前缀是LY而非LLC。
"林雅系列克隆体，第27号。"她轻声说，"我们是为这一刻而生的。"
3
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两个小时，裘德在公寓整理装备。
青铜剑碎片被装进特制的钛合金匣子，表面刻满了抑制纹——自从祭祀场那晚后，这些碎片变得异常活跃，偶尔会自行发出嗡鸣。
"带上这个。"季临风递给她一个小型注射器，里面是淡蓝色的液体，"肾上腺素改良版，能在零下100度保持心脏活动。"
裘德接过注射器，指尖擦过他的掌心。季临风的手比一周前温暖了些，但依然低于正常体温。
"你确定要这么做？"她抬头看他，"我们可以通知文物保护局，或者......"
"然后呢？"季临风打断她，"让更多人卷入这个漩涡？"
他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邃。裘德突然意识到，尽管金属元素已经清除，但某些改变是不可逆的——季临风的虹膜边缘现在有一圈极细的金色，像是被火焰灼烧过的纸页边缘。
"我只是不想再失去任何人。"她最终说道。
季临风沉默了片刻，突然伸手将她拉近。他们的额头相抵，呼吸交融，这是祭祀场那晚后形成的某种默契——不需要言语的安慰方式。
"我不会消失。"他的声音轻得像羽毛，"金属没了，但我还在。"
裘德闭上眼睛，感受他胸腔的震动。季临风的心跳比常人慢15拍/分钟，但异常有力，像是某种远古的鼓点。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林小芸发来的信息只有两个字：
「出发」
4
秦岭山脉的夜空比城市清澈得多。
裘德跟在季临风身后，沿着一条干涸的河床前行。月光将岩石照得惨白，远处偶尔传来猫头鹰的叫声，像是某种警告。
"前面。"季临风指向一处不起眼的岩壁，"入口在那里。"
林小芸已经等在岩壁前。她穿着厚重的防寒服，脸色在月光下几乎透明。看到他们，她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按下岩壁上的某个凸起。
岩石无声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隧道。冷雾立刻涌出，在地面形成细小的冰晶。
"温度零下40度。"林小芸呼出的白气迅速凝结，"越往下越低，冰棺室是零下196。"
隧道内壁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霜，脚步声被吸收，只剩下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裘德的睫毛很快结了一层白霜，手指在手套里微微发麻。
季临风走在最前面，手电筒的光束扫过冰壁，偶尔会反射出诡异的蓝光。隧道尽头是一扇金属门，上面结满了冰花，中央有一个手掌形状的凹槽。
"就是这里。"林小芸脱下手套，露出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我的生物密钥只能开一次。"
她将手掌按在凹槽上。门内传来机械运转的声音，然后是气体释放的嘶嘶声。冰层龟裂，门缓缓滑开——
寒气如浪潮般涌出。裘德瞬间失去了所有体感，仿佛掉进了冰河。季临风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自己身后。
冰棺室比想象中更大。中央的圆柱形容器被六盏蓝光灯照射，内部悬浮着一个人形——那是个约莫十二岁的女孩，穿着上世纪九十年代风格的白色连衣裙，黑发在液态氮中缓慢飘动，像是某种深海植物。
"零号......"林小芸的声音颤抖。
裘德向前走去，冰层在靴子下发出脆响。随着距离缩短，冰棺中的细节逐渐清晰——女孩的耳后没有疤痕，但右手紧握成拳，指缝间透出青铜色的微光。
"她手里有东西。"
季临风突然拉住她："等等。"
他指向冰棺基座——那里刻着一行小字，被冰霜半掩着：
「Ω-0：初始记忆载体。唤醒即重置。」
林小芸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鲜血溅在冰棺表面，立刻冻结成红色的晶体。
"没时间了......"她跪倒在地，"你们必须......决定......"
季临风蹲下身检查她的脉搏，然后对裘德摇头：克隆体的生命体征正在急速衰退。
冰棺内的女孩突然睁开了眼睛。
那是纯粹的金色，没有瞳孔，没有眼白，只有流动的金属光泽。裘德的耳后疤痕猛地刺痛起来，一股熟悉的嗡鸣在颅骨内回荡——
青铜剑碎片在匣子里剧烈震动，发出刺耳的蜂鸣。
5
"她不是样本。"裘德后退一步，"她是容器。"
季临风迅速拔出神经干扰枪，但冰棺已经开始龟裂。细密的裂纹在表面蔓延，液态氮从缝隙中渗出，在地面形成蓝色的雾气。
"记忆载体......"林小芸艰难地撑起身子，"她储存着......最初的......"
冰棺爆裂的瞬间，时间仿佛静止了。
零号悬浮在空中，连衣裙无风自动，金色的眼睛直视裘德。她的嘴唇没有动，但声音直接在裘德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Ω-7，系统重启中。」
季临风开火了。神经干扰弹穿过零号的身体，却像击中全息影像般毫无效果。
「季临风，LLC系列最终版，密钥状态：已失效。」零号的声音机械而冰冷，「建议销毁。」
她抬起手，一道金光射向季临风。裘德本能地扑过去，但金光在半途突然转向，击中了奄奄一息的林小芸——
克隆体的身体瞬间结晶化，然后碎成一地冰晶。
"不！"裘德抓起青铜剑碎片，"停下！"
零号歪了歪头，这个人类化的动作在她身上显得异常惊悚：「指令冲突。Ω-7拥有最高权限。」
季临风趁机冲向控制台，手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屏幕亮起，显示出复杂的程序界面：「记忆提取进度：87%」
"她在下载所有Ω样本的记忆！"季临风大喊，"阻止她！"
零号转向季临风：「干扰程序运行，清除威胁。」
第二道金光射出。这次裘德挡在了前面，青铜剑碎片横在胸前——
金光与青铜接触的瞬间，整个冰棺室剧烈震动起来。零号突然发出刺耳的电子音，身体开始闪烁。裘德感到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大脑，像是打开了记忆的闸门——
她看到三千年前的祭祀场，看到自己——或者说前世的大巫祝——将七把青铜剑插入祭坛；看到季明远在实验室里对着培养舱记录数据；看到七个穿着病号服的孩子手拉手站在冰棺前......
最可怕的是，她看到了季临风——或者说，所有LLC系列的原型。那是个躺在手术台上的年轻男子，胸口插着半截青铜剑，与祭祀场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记忆同步完成。」零号的声音突然变得人性化，「欢迎回来，巫祝大人。」
裘德跪倒在地，冷汗在低温中立刻结冰。零号降落在她面前，金色的眼睛变成了正常的深褐色。
"你不是零号......"裘德喘息着，"你是第一个我。"
女孩微笑，这个表情让她瞬间鲜活起来："我们是同一个意识的七个碎片。你选择了反抗，而我选择了保存。"
她转向季临风："至于你，钥匙先生，该物归原主了。"
零号——或者说最初的Ω样本——抬起手，指向季临风的心口。一道青铜色的光芒从她指尖射出，没入他的胸膛。
季临风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银戒脱落留下的白痕突然发光，新的金属纹路在皮肤下蔓延，但这次不是失控的金液，而是纯粹的青铜色。
"你在做什么？"裘德挣扎着站起来。
"完成循环。"零号的身体开始透明化，"他是最初的钥匙，你是最后的锁。只有合二为一，才能真正终结这一切。"
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声音却越来越清晰："冰棺下面有你们需要的答案。记住，有些程序......必须两个人才能运行。"
说完最后一个字，她彻底消失了。
冰棺室陷入死寂，只有残余的冷雾在地面流动。季临风慢慢站起来，新生的青铜纹路在他皮肤下闪烁，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你感觉......怎么样？"裘德小心翼翼地问。
季临风活动了下手指，青铜纹路随之流动："不一样。这次是......受控的。"
他指向冰棺基座——那里现在完全暴露出来，露出一个青铜圆盘的凹槽，大小正好能容纳一个人站立。
"看来我们又要站上去了。"裘德试图开玩笑，但声音在颤抖。
季临风突然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一起？"
裘德看着他的眼睛——那圈金色现在更加明显了，像是日全食时的日冕。
"一起。"
他们同时踏上圆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