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麓州到京城仍需两日。
三人马不停蹄，更无心观光游玩，傍晚到了一处前后不着村店的郊野，勉强寻了间被人弃置的村舍应付一晚。
齐追打量着破破烂烂的土屋，心满意足道：“茅屋虽破，犹能遮头，差不多得了。”
他举着几束干草，在塌了半边的石炕上来回扫了几次，随后躺了上去。
霍持钰却不让他就这么闲着。
他一手抄起墙边的割月刀，朝齐追扔了过去，“过来生火，我四处看看。”
齐追稳稳接住，无不抱怨：“凑合凑合得了，生什么火......”
他嘀咕着，又见霍持钰阴沉的脸，便立刻识趣地闭了嘴。
他忙从背囊里摸出火折子，随后坐在石炉旁捣鼓起来。
谢慈心知霍持钰在顾虑她，所以处处想要周全，可她并非不能吃苦。
过去她与家人久居良关，虽衣食无忧，但条件比中原艰辛许多。
她小小年纪随军营风餐露宿已是家常便饭，更不谈时常要忍受夜寒日晒，一整日都喝不着半口水的折磨。
如今这样的环境，谢慈已觉十分欣慰。
霍持钰一走，村舍里的气氛竟轻松不少。
齐追本就是个话多的，霍持钰却并不怎么爱搭理他。
现在他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说得上闲话的谢慈，自然开心到有些得意忘形。
夏夜里微风凉爽，火越烧越旺。
齐追在旁烤着白饼，张嘴道：“姑娘，你在鞍袋里找找，我记着有一小罐从麓州带来的蜂蜜！”
他腾不开手，对谢慈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帮个忙。谢慈轻笑，欢快地起身，在马鞍中仔细翻找着。
齐追自然不计较，急道：“你将东西都倒出来。”
谢慈依他所讲，拎起鞍袋往下一抖。零零星星的物件从袋中滚落，那支小巧的罐子就埋在一面佛牌底下。
她将小罐抛给齐追，又好奇地捏起佛牌，问道：“这是什么？”
谢慈翻过一面，只见上书两行小字：风弄竹声个，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齐追瞧清她手里的玩意，恍然大悟道：“爷托我去云舒寺取的佛牌，我竟给忘了！”
他一手倒着蜜水，又漫不经心道：“姑娘可得替我收好。我要是弄丢了这佛牌，他非要了我的小命！”
谢慈诧异道：“霍持钰还信这些？”
齐追嗐了一声：“他替三小姐跑腿罢了。霍大人还要求什么姻缘？想嫁进霍府的人都快自南门排到皇城外了。”
谢慈心中发凉，她捏着木牌，在火光下看来看去，只觉不是滋味。
她的面色已变，可隔着老远齐追并未察觉。
又听谢慈细声道：“三小姐是谁？”
齐追刚要答话，抬眼便见霍持钰的身影已在不远。他一时分神，吓得赶紧起身，差些踢到了篝火。
霍持钰睨瞥他一眼，“何事如此惊慌？”
他手里提着两条奄奄一息的河鱼，腰间的三个水壶已灌满了清水。
他并非真正在意齐追的慌乱，转而吩咐道：“两条鱼垫垫肚子，干粮留着白天吃。”
他一扬手，利落地将鱼抛给齐追，随后拂衣在谢慈身边坐下。
齐追见着能开荤，早把一切抛之脑后。他乐呵呵地捉了鱼，埋身在旁去鳞开膛，干得那叫热火朝天。
谢慈连忙将手里的牌子收在身后，可这点小动作怎逃得出霍持钰的视线。
他只瞥见佛牌一角，心下蓦然一怔，一时间竟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但看谢慈神色落寞，他又不免起了怀疑。
霍持钰撕下一块烤好的白饼，慢慢送入口中，漫不经心道：“什么宝贝如此珍贵？”
谢慈本想悄悄将佛牌还给齐追，自当没这回事。
霍持钰不提便罢了，现如今他戳破自己的小把戏，谢慈心中自有怨愤。
她将佛牌抽出，狠狠地扔给了霍持钰，也不知生哪门子气：“还你的宝贝，我可不稀罕！”
霍持钰被冷不防甩了脸色，自是懵然不知。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物件，终于瞧清这是齐追替他去拿的东西，可这牌子又怎么到了谢慈的手中？
霍持钰自不解女儿家的心思，只顺手将那块佛牌收入衣内，谢慈将他的举动瞧得清清楚楚。
好一个霍持钰！说是向来不近女色，不料悄悄地藏着这般儿女情长。
谢慈心中暗骂着，轻哼一句，扭头再也不看他一眼。
霍持钰不知她怒从何起，又撇头看了眼同样浑然无事的齐追。但见他眉飞色舞地专注杀鱼，怎像是得罪过谢慈的样子？
再转眼，谢慈已背过身，靠着村舍外围的残垣独自生闷气。
少女静默着远眺天际，不知心中在思索什么。霍持钰凝望过去，不知觉又起了莫名的遐思。
谢慈当年在良关过得快活么？
这些年他不曾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远在京城，因办差时常过江南，每每途径勤州都有别样的感慨。
谢慈鲜少留居小池坞，由是他们少时于京城一别再没相见。
夜风徐来，缓缓吹起谢慈的衣带，这一幕在月色下竟别有风姿。
二人一时无话。
齐追已将鱼架好，回过身，就见他们一个侧目神色深深，一个垂眸暗自思量。
他心中有感，一时兴起，竟唱起了京城城的童谣。
齐追的声音浑亮，唱起小曲竟也十分契合，霍持钰抬眼看了看，难得没阻止。
谢慈默默听着，双手托腮遥望缀满天幕的繁星。
在这斗转星移的静夜里，谢慈的神思像跨越漫长的回忆，直抵那些年在良关的日子。
她望着遥远的西北，忽然忆起那首阿娘教她的良关牧歌。
这首小调赋词简单，谢慈从前只觉此曲轻快悠扬，韵律与良关的萧索格格不入，她每每轻唱，爹娘都会含笑望着她。
谢慈长大后知晓词中含义，倒不那么愿意在众人面前吟唱。
她偶尔一时兴起哼上半段小调，心中竟似有一团小火苗，若隐若现。
齐追的声音渐渐淡去，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霍持钰，却见他正望着谢慈的背影出神。
齐令史何等聪明，自然察觉到二人间奇妙的氛围，他轻手轻脚地拿起自己的空水囊，起身默默离开。
齐追一走，四下越发寂静，二人又这般沉默相对了片刻。
霍持钰忽而起身，拿起水壶递过去，轻声问道：“渴了么？”
她没转身，只伸手去接。
可往下收力，却发现怎也拿不走。
谢慈蹙眉抬头，只见霍持钰笑着望下来，目光深深不可测。
她懒得去争，瞬间撒手，轻声道：“不要了。”
可霍持钰却握住谢慈的指尖，将水囊塞进她手里，末了还调侃道：“如此轻易放弃，这倒不像你了。”
由此，他便顺势坐下，与谢慈同在一边背对篝火。
谢慈别过脸，拔开了软塞慢慢喝了一口，埋怨着：“你又不了解我，何必乱说！”
霍持钰竟轻笑：“勉强也有几年光景，怎会不了解？”
她轻哼一声：“人是会变的，你不知晓罢了。”
他面色淡然：“你却并没有多少改变。”
霍持钰望着远处星光点点，声音有些不真切：“仍是当年我在小池坞见着的大小姐。”
谢慈一时语塞，心中不免慌乱。
她连忙收好水囊，颇有些不自在道：“好话谁也会说，却不见你再来小池坞。”
未料霍持钰朗声一笑：“你怎知我未去过？”
谢慈迟疑道：“你......连勤州也未来过了！”
他语意轻缓：“不久前我才去过，之后还与你在破庙交手。”
谢慈有些诧异，她转头看向霍持钰，狐疑道：“你去过勤州？是来、来......”
她不敢推测下去。
谁知霍持钰却忽而敛起了笑意，沉声道：“我追查一桩悬案，线索至勤州便断了。”
谢慈眼底的那丝失落迅速掠过。
这一份隐秘的情绪在霍持钰察觉前瞬间消散，不着半点痕迹。
她便敷衍道：“果真能者多劳。”
霍持钰却并不顾及她的惆怅，神色严肃道：“连家堡掌门、桦山林胥真人接连惨死，明镜阁主下落不明。我追可疑之人至勤州附近，那贼犯便似人间蒸发......”
谢慈错愕，想了想，轻声问道：“你怕那人在打小池坞的主意？”
霍持钰沉默片刻，慢慢道：“不得不担心。”
因他“不得不”三字，谢慈心头一跳，很快复了平静。
她心自琢磨半晌，又道：“那几位前辈的武功造诣匪浅，怎会轻易被人杀害？”
霍持钰摇摇头，解释道：“我亲自去过桦山，林胥真人的弟子说，凶手悄悄潜入山中深夜动手，等门中弟子发现真人遇害已是黎明。林胥真人的胸前正中一掌，喉间被人刺了个血洞。”
谢慈大惊：“血洞......竟与红玉死法相似？”
霍持钰点头：“杀人的兵器不同，但招式一致。两处伤口的深度也相差无几，我推测应是同一人所为。”
她的目光里俱是焦虑，心急道：“那其余人的情况又如何？”
霍持钰看着她，犹疑道：“连掌门被家人发现时，已身首异处......切口平滑利落，不是普通兵器所致。”
谢慈骇然，又问：“会不会是仇家借机下手，想混肴视线？”
霍持钰叹气道：“原本我也如此推测，但来人自称是前来求援的桦山弟子，于是就这么正大光明被请进门。他与连掌门闭门密谈半宿，等到得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谢慈惊愕万分，一时间竟不敢再细问其余两人将会遭到如何的灾祸。
她想了想，迟疑道：“那......你如何追缉到了疑犯的行踪？”
霍持钰远望天幕，低声叹息：“我曾亲临剑宗长老的让贤会，本应继位的大弟子已遭人折去右臂武功尽毁，取而代之的五弟子资质十分平庸。”
谢慈猜测道：“会不会是剑宗弟子暗中相争，只不过事发时间凑巧接近？”
霍持钰否认道：“让贤会后，我发现新掌门的剑童混在宾客的马车里下了山。齐追曾查到那剑童近两月频繁往返剑宗与勤州，于是我们跟踪而去，只见小童入了一间别院。我在外静等半日未见他的踪影，等到发觉有异潜入院内，才知他早已中毒身亡。”
谢慈惋惜道：“那人应是发现了你的行踪，所以杀了小剑童。之后你便立刻赶往勤州，想要早他一步设下圈套？”
霍持钰点头道：“不错，可那人应该早有察觉。我们在城中等候多日，勤州却一直风平浪静。我原想就此作罢，不料离开当晚便遭人围袭。”
谢慈讶异，定定望着霍持钰。
他的语气却并不着紧：“区区二十贼寇，我一人足以抵挡。”
谢慈眼见他安然无恙，便知那一战他必是大获全胜。
霍持钰又叹道：“可惜活俘吞毒自尽，那领头的贼人借机逃之夭夭。不过勤州始终有不可放下的疑团......”
他徐徐说完，谢慈已尽明了他这些日子里的奔波。
她想了想，忽而轻声道：“前些日子我在千湖结识了一位公子……勤州虽大，但要找行迹诡异的人亦有门法。我见他顶有能耐，说不准可以找他帮忙？”
三人马不停蹄，更无心观光游玩，傍晚到了一处前后不着村店的郊野，勉强寻了间被人弃置的村舍应付一晚。
齐追打量着破破烂烂的土屋，心满意足道：“茅屋虽破，犹能遮头，差不多得了。”
他举着几束干草，在塌了半边的石炕上来回扫了几次，随后躺了上去。
霍持钰却不让他就这么闲着。
他一手抄起墙边的割月刀，朝齐追扔了过去，“过来生火，我四处看看。”
齐追稳稳接住，无不抱怨：“凑合凑合得了，生什么火......”
他嘀咕着，又见霍持钰阴沉的脸，便立刻识趣地闭了嘴。
他忙从背囊里摸出火折子，随后坐在石炉旁捣鼓起来。
谢慈心知霍持钰在顾虑她，所以处处想要周全，可她并非不能吃苦。
过去她与家人久居良关，虽衣食无忧，但条件比中原艰辛许多。
她小小年纪随军营风餐露宿已是家常便饭，更不谈时常要忍受夜寒日晒，一整日都喝不着半口水的折磨。
如今这样的环境，谢慈已觉十分欣慰。
霍持钰一走，村舍里的气氛竟轻松不少。
齐追本就是个话多的，霍持钰却并不怎么爱搭理他。
现在他好不容易遇到个能说得上闲话的谢慈，自然开心到有些得意忘形。
夏夜里微风凉爽，火越烧越旺。
齐追在旁烤着白饼，张嘴道：“姑娘，你在鞍袋里找找，我记着有一小罐从麓州带来的蜂蜜！”
他腾不开手，对谢慈努了努下巴，示意她帮个忙。谢慈轻笑，欢快地起身，在马鞍中仔细翻找着。
齐追自然不计较，急道：“你将东西都倒出来。”
谢慈依他所讲，拎起鞍袋往下一抖。零零星星的物件从袋中滚落，那支小巧的罐子就埋在一面佛牌底下。
她将小罐抛给齐追，又好奇地捏起佛牌，问道：“这是什么？”
谢慈翻过一面，只见上书两行小字：风弄竹声个，只道金佩响。月移花影，疑是玉人来。
齐追瞧清她手里的玩意，恍然大悟道：“爷托我去云舒寺取的佛牌，我竟给忘了！”
他一手倒着蜜水，又漫不经心道：“姑娘可得替我收好。我要是弄丢了这佛牌，他非要了我的小命！”
谢慈诧异道：“霍持钰还信这些？”
齐追嗐了一声：“他替三小姐跑腿罢了。霍大人还要求什么姻缘？想嫁进霍府的人都快自南门排到皇城外了。”
谢慈心中发凉，她捏着木牌，在火光下看来看去，只觉不是滋味。
她的面色已变，可隔着老远齐追并未察觉。
又听谢慈细声道：“三小姐是谁？”
齐追刚要答话，抬眼便见霍持钰的身影已在不远。他一时分神，吓得赶紧起身，差些踢到了篝火。
霍持钰睨瞥他一眼，“何事如此惊慌？”
他手里提着两条奄奄一息的河鱼，腰间的三个水壶已灌满了清水。
他并非真正在意齐追的慌乱，转而吩咐道：“两条鱼垫垫肚子，干粮留着白天吃。”
他一扬手，利落地将鱼抛给齐追，随后拂衣在谢慈身边坐下。
齐追见着能开荤，早把一切抛之脑后。他乐呵呵地捉了鱼，埋身在旁去鳞开膛，干得那叫热火朝天。
谢慈连忙将手里的牌子收在身后，可这点小动作怎逃得出霍持钰的视线。
他只瞥见佛牌一角，心下蓦然一怔，一时间竟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但看谢慈神色落寞，他又不免起了怀疑。
霍持钰撕下一块烤好的白饼，慢慢送入口中，漫不经心道：“什么宝贝如此珍贵？”
谢慈本想悄悄将佛牌还给齐追，自当没这回事。
霍持钰不提便罢了，现如今他戳破自己的小把戏，谢慈心中自有怨愤。
她将佛牌抽出，狠狠地扔给了霍持钰，也不知生哪门子气：“还你的宝贝，我可不稀罕！”
霍持钰被冷不防甩了脸色，自是懵然不知。
他低头看了眼怀里的物件，终于瞧清这是齐追替他去拿的东西，可这牌子又怎么到了谢慈的手中？
霍持钰自不解女儿家的心思，只顺手将那块佛牌收入衣内，谢慈将他的举动瞧得清清楚楚。
好一个霍持钰！说是向来不近女色，不料悄悄地藏着这般儿女情长。
谢慈心中暗骂着，轻哼一句，扭头再也不看他一眼。
霍持钰不知她怒从何起，又撇头看了眼同样浑然无事的齐追。但见他眉飞色舞地专注杀鱼，怎像是得罪过谢慈的样子？
再转眼，谢慈已背过身，靠着村舍外围的残垣独自生闷气。
少女静默着远眺天际，不知心中在思索什么。霍持钰凝望过去，不知觉又起了莫名的遐思。
谢慈当年在良关过得快活么？
这些年他不曾出现在她的生活里，他远在京城，因办差时常过江南，每每途径勤州都有别样的感慨。
谢慈鲜少留居小池坞，由是他们少时于京城一别再没相见。
夜风徐来，缓缓吹起谢慈的衣带，这一幕在月色下竟别有风姿。
二人一时无话。
齐追已将鱼架好，回过身，就见他们一个侧目神色深深，一个垂眸暗自思量。
他心中有感，一时兴起，竟唱起了京城城的童谣。
齐追的声音浑亮，唱起小曲竟也十分契合，霍持钰抬眼看了看，难得没阻止。
谢慈默默听着，双手托腮遥望缀满天幕的繁星。
在这斗转星移的静夜里，谢慈的神思像跨越漫长的回忆，直抵那些年在良关的日子。
她望着遥远的西北，忽然忆起那首阿娘教她的良关牧歌。
这首小调赋词简单，谢慈从前只觉此曲轻快悠扬，韵律与良关的萧索格格不入，她每每轻唱，爹娘都会含笑望着她。
谢慈长大后知晓词中含义，倒不那么愿意在众人面前吟唱。
她偶尔一时兴起哼上半段小调，心中竟似有一团小火苗，若隐若现。
齐追的声音渐渐淡去，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霍持钰，却见他正望着谢慈的背影出神。
齐令史何等聪明，自然察觉到二人间奇妙的氛围，他轻手轻脚地拿起自己的空水囊，起身默默离开。
齐追一走，四下越发寂静，二人又这般沉默相对了片刻。
霍持钰忽而起身，拿起水壶递过去，轻声问道：“渴了么？”
她没转身，只伸手去接。
可往下收力，却发现怎也拿不走。
谢慈蹙眉抬头，只见霍持钰笑着望下来，目光深深不可测。
她懒得去争，瞬间撒手，轻声道：“不要了。”
可霍持钰却握住谢慈的指尖，将水囊塞进她手里，末了还调侃道：“如此轻易放弃，这倒不像你了。”
由此，他便顺势坐下，与谢慈同在一边背对篝火。
谢慈别过脸，拔开了软塞慢慢喝了一口，埋怨着：“你又不了解我，何必乱说！”
霍持钰竟轻笑：“勉强也有几年光景，怎会不了解？”
她轻哼一声：“人是会变的，你不知晓罢了。”
他面色淡然：“你却并没有多少改变。”
霍持钰望着远处星光点点，声音有些不真切：“仍是当年我在小池坞见着的大小姐。”
谢慈一时语塞，心中不免慌乱。
她连忙收好水囊，颇有些不自在道：“好话谁也会说，却不见你再来小池坞。”
未料霍持钰朗声一笑：“你怎知我未去过？”
谢慈迟疑道：“你......连勤州也未来过了！”
他语意轻缓：“不久前我才去过，之后还与你在破庙交手。”
谢慈有些诧异，她转头看向霍持钰，狐疑道：“你去过勤州？是来、来......”
她不敢推测下去。
谁知霍持钰却忽而敛起了笑意，沉声道：“我追查一桩悬案，线索至勤州便断了。”
谢慈眼底的那丝失落迅速掠过。
这一份隐秘的情绪在霍持钰察觉前瞬间消散，不着半点痕迹。
她便敷衍道：“果真能者多劳。”
霍持钰却并不顾及她的惆怅，神色严肃道：“连家堡掌门、桦山林胥真人接连惨死，明镜阁主下落不明。我追可疑之人至勤州附近，那贼犯便似人间蒸发......”
谢慈错愕，想了想，轻声问道：“你怕那人在打小池坞的主意？”
霍持钰沉默片刻，慢慢道：“不得不担心。”
因他“不得不”三字，谢慈心头一跳，很快复了平静。
她心自琢磨半晌，又道：“那几位前辈的武功造诣匪浅，怎会轻易被人杀害？”
霍持钰摇摇头，解释道：“我亲自去过桦山，林胥真人的弟子说，凶手悄悄潜入山中深夜动手，等门中弟子发现真人遇害已是黎明。林胥真人的胸前正中一掌，喉间被人刺了个血洞。”
谢慈大惊：“血洞......竟与红玉死法相似？”
霍持钰点头：“杀人的兵器不同，但招式一致。两处伤口的深度也相差无几，我推测应是同一人所为。”
她的目光里俱是焦虑，心急道：“那其余人的情况又如何？”
霍持钰看着她，犹疑道：“连掌门被家人发现时，已身首异处......切口平滑利落，不是普通兵器所致。”
谢慈骇然，又问：“会不会是仇家借机下手，想混肴视线？”
霍持钰叹气道：“原本我也如此推测，但来人自称是前来求援的桦山弟子，于是就这么正大光明被请进门。他与连掌门闭门密谈半宿，等到得手后，又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
谢慈惊愕万分，一时间竟不敢再细问其余两人将会遭到如何的灾祸。
她想了想，迟疑道：“那......你如何追缉到了疑犯的行踪？”
霍持钰远望天幕，低声叹息：“我曾亲临剑宗长老的让贤会，本应继位的大弟子已遭人折去右臂武功尽毁，取而代之的五弟子资质十分平庸。”
谢慈猜测道：“会不会是剑宗弟子暗中相争，只不过事发时间凑巧接近？”
霍持钰否认道：“让贤会后，我发现新掌门的剑童混在宾客的马车里下了山。齐追曾查到那剑童近两月频繁往返剑宗与勤州，于是我们跟踪而去，只见小童入了一间别院。我在外静等半日未见他的踪影，等到发觉有异潜入院内，才知他早已中毒身亡。”
谢慈惋惜道：“那人应是发现了你的行踪，所以杀了小剑童。之后你便立刻赶往勤州，想要早他一步设下圈套？”
霍持钰点头道：“不错，可那人应该早有察觉。我们在城中等候多日，勤州却一直风平浪静。我原想就此作罢，不料离开当晚便遭人围袭。”
谢慈讶异，定定望着霍持钰。
他的语气却并不着紧：“区区二十贼寇，我一人足以抵挡。”
谢慈眼见他安然无恙，便知那一战他必是大获全胜。
霍持钰又叹道：“可惜活俘吞毒自尽，那领头的贼人借机逃之夭夭。不过勤州始终有不可放下的疑团......”
他徐徐说完，谢慈已尽明了他这些日子里的奔波。
她想了想，忽而轻声道：“前些日子我在千湖结识了一位公子……勤州虽大，但要找行迹诡异的人亦有门法。我见他顶有能耐，说不准可以找他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