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耕时节,本是培育新苗,万物复苏的季节,各国的百姓都在忙着下种栽粟。

    曾国却在耕地上种上了桑树。

    这种桑一事迅速发酵,如同蝗虫过境一般席卷了全国,百姓纷纷放弃下种粟苗,改种桑树。

    此事很快递到惜止的面前,惜止问完缘由,立即颁发国令,必须拔除桑树,还耕地,种粟苗。

    此令一出,全国哗然,大骂惜止是昏庸无能的君王,不顾百姓死活,扒的不是桑树,而是百姓的钱袋子。

    还有不知情的官员冒死觐见,要求惜止多为百姓考虑,不要强令制止。

    惜止被此事闹的忧心忡忡。

    下了朝,惜止坐在君王的位置上久久不动。

    一直躲在后面的曾娆探出脑袋,瞧了眼自家的夫君,担忧不已。

    惜止听闻动静,侧身,招了下手,曾娆走出来,站到他跟前。

    惜止挥手,屏除了宫人。

    片刻后,寂静的朝堂之上,只剩下两人。

    惜止长臂一捞,曾娆就落进他的怀抱。

    年轻的帝后相拥,本是旖旎的画面,可国之大事,缠绕心头,华美的宫殿里添了几分忧伤之气。

    “让我靠一下。”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曾娆心疼地抱着他,下巴搁在他的肩头,心思渐渐清晰起来,毕竟听了许久的国事,很快便想明白其中厉害。

    “为何放弃粟苗?粟苗产粮,是国之根本,为何会有人想动我们惜国的根本?”

    惜止道:“有敌国在暗中散布谣言,说种桑能挣更多的钱财,蛊惑他们先种桑,再换粮。”

    “百姓也不算傻子,几番言语就能左右农之根本,毕竟口粮才是硬通货,是堪比黄金一样的存在。”

    “有人付了银钱,高价预定。”

    “可有查出是何人预定的?”

    “还未查出,此人身份极为神秘。”

    “他们收购如此多的桑有何用?”

    “我们的祖先善于种桑养蚕,一直以来,耕地的三之一用于种桑织蚕丝,其余三之二用于种粮,惜国百姓虽不如褚国富庶,遇到灾年,也不至于流离失所,饿殍千里。”

    惜止接着道:“全部耕地种桑,这是要灭我惜国之举。”

    曾娆惊道:“为何要灭我们惜国?”想到那个预言,心里惴惴不安。

    惜止摇头,“不知!”似乎知道她的心事,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

    “桑树已经全部种下了么?”

    “第一时间阻止了,可统计的上来的数量,桑树还是占了耕地的五之三,如果周边国家卡我们的粮草,来年,我们惜国将会青黄不接。”

    “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储备粮食。”

    “只怕那人也想到这一层,早就控制了周边国家的粮食。我们一闹饥荒,他们就能长驱直入。”

    “谁要置我们惜国于死地?”

    “我想到一人。”

    “褚国褚寻。”

    两人都沉默,那人野心勃勃,惜止上次为了除掉偲解,那人不光借道拿下了偲国,还从惜止这讹了一批丝绸。

    能够顺利攻下偲国,那是偲解辜负了曾窈,又对曾娆大不敬,才亲手折了自己的翅膀,让两个邦国,变成了灭国的背后推手。

    表面看是双赢的局面,各自拿到了想要的。惜止利用了褚寻的野心,同时也激发了他的野心。

    褚国本就是大国,他想要吞并那个小国,那是轻而易举,只是各国之间盘根错节,抱团取暖,数十个小国能够存在几百年,必然有一套生存法则。

    就比如惜国,惜止的外家这些年势弱,若不是惜止娶了曾娆,背后与三个其他小国有牵扯,褚寻怕不是来阴暗的,而是像吃了偲解一样,明目张胆的吃掉。

    “你的意思,现在这种情形就无解了吗?”

    “暂且还未想到破解的法子。”

    “我们去实地看看吧?”曾娆提议。

    惜止思虑了一会,“好。”

    曾娆有些内疚,“要不是因为我和二姐的事情,也不会把你扯进这场纷争。”

    “说什么傻话,此生能娶你,便是幸事一桩,你受辱,如同我受辱,夫妻本为一体,你的二姐,也就是我们的二姐。”

    惜止抚摸着曾娆的秀发,“是偲解混账,不顾国体,做出如此下流龌龊的行径,不关你的事。”

    “再说,褚国本就强大了几百年,他们一直在蓄力,寻找侵略的突破口,即便不是偲国,也会有其他小国会成为第一个被褚国灭国的国家。”

    “可没有这事,便能继续和平下去啊!”

    惜止一笑,“我们这些小国,早已心知肚明,褚国一统天下的进程是必然,只是时间问题。我与褚寻打过交道,他不同于他的父王,是个野心家,他的上位,对于我们这些小国而言,就是猛虎下山。只是我没想到,他会第一个朝我动手,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的局势已经这般的危险了么?”

    惜止抚摸着她的秀发,“不要怕,要是真到那日,我必定送你回曾国,毕竟曾国离褚国路途遥远,暂时,他还不会动到那么远的位置。”

    曾娆摇头,“方才你也说了,夫妻本是一体,我与你是夫妻,当然是生死跟随,不离不弃。”

    惜止眼里满含深情,“小傻子!”

    *

    翌日,两人穿着常服,化成一对平常夫妻,去了种桑的村庄。

    以前,惜止经常带着曾娆去感受百姓之艰难,自然想站在普罗大众的角度看问题。

    因此,当他们提到拔桑种栗的事时,引来了许多村民前来。

    帝后之姿,再朴素的衣衫也掩饰不了身上的贵气,有眼尖者已经猜出,两人身份不简单。

    他们不敢猜测是最尊贵的那两位,只道是某位高官携妻子下民间,查看民情,相当于王上的耳目。

    听闻是王上派来的,村民们的脸色变得极其不佳,更有甚者,已经蠢蠢欲动,有要打架的架势。

    “你们这些官员知道什么人间疾苦,他们吃着山珍海味,穿着绫罗绸缎,哪里知道我们百姓之苦?”

    “我们去年种桑养蚕,一年下来攒了一两银钱,今年说涨价,要高出五倍的价钱,那五倍的价钱,我家的破房子就能翻修。”

    “我家能买一头耕牛。”

    “我家二娃能娶上媳妇。”

    “银钱还能咬手不成,多多益善。”

    大家心里都怀揣着美好的期盼,阻止他们种桑,就是挡了他们的财路。

    “什么狗屁的王,都说他是仁爱君王,我看就是个昏君,劳民伤财。”

    “你们滚!你们这群贪官污吏!都是一群吃稻香米的权贵,哪里知道我们吃米糠人的苦?”

    “你们告诉王上,不知百姓苦,莫做百姓的主。”

    “把他们赶出去,告诉那昏君,我们愿意种桑养蚕。把他的狗屁政策收回,我们的钱都用在买了桑树苗的上面,已经没有钱再去买其他的。”

    场面有些失控,村民情绪激动,大有敢拔桑,就拼命的架势。

    饶是沉稳温润的惜止公子,此刻也不得不制止,“各位,请听我一言。”

    惜止的声音宛如丢进了大海,一点浪花都没翻起。

    “请听我们先说,你们再说可否?”曾娆没有惜止的好脾性,大声喊道:“后果严重,会死人的。”

    听闻会死人,周遭终于安静下来。

    惜止感激的看了眼曾娆,又对众人道:“简单来说,如若大家执意种桑,我们的耕地不种粮食,我们的粮食就不够吃,会发生饥荒。”

    听闻这话,人群又传来一阵哄笑。

    “我们就算饿死,也不会去种粮食,蠢啊,我们不知道卖了蚕丝以后,用钱来换粮食吗?”

    “还官员!狗屁的官员!这么简单的买卖都不会算。”

    “不知人间疾苦的狗东西们!哪里会替我们算,只会往他们那里算。”

    曾娆拉了拉惜止的衣袖,低声道:“我们走吧!无法改变了!他们现在仇恨我们,根本听不进我们所言。”

    惜止不放弃,又道:“可否套种,在桑树下种其他作物?”

    “就说是狗官员吧!连庄稼最基本的常识都不懂,没有光照,农作物如何成活呢?”

    惜止自然知晓,但是也有少部分,不需要光照也能成活的作物,便好言,“你们种植经验丰富,如果有,请大家尽量种下吧!缺粮之事,关乎人命,请大家务必慎重,能套种就尽量套种,也为家人留一份保障和退路。”

    “狗官员们,快滚吧!你们又不会种庄稼,不要再此瞎指挥了!”

    村民们一阵哄笑加谩骂。

    惜止和曾娆只好离开,他们知道百姓的苦和难,因为买桑花光银两,即便拔了桑树,也没有银子再去购买粟米种子。

    并不是每一个村民都是盲从,也有会思考的农户,他们悄悄的套种了一些作物。

    一端有人开始,就有人效仿,毕竟土地闲着也是闲着,与其长杂草,套种一些农作物,多少还能有点收成。

    第一年安然过去,扑鱼的人撒了网,却并不急于收获。在惜止看来,他是在等时机,以最少的鱼饵,获得最大的收获。

    那些种桑养蚕的农户,不光卖了丝绸,因为套种,还收获了一些杂粮,也节省了一部分开销,如此下来。一年余了不少的银。

    就有人起哄,大肆宣传,庆幸没有昏庸国君的命令。

    第二年,没有人再种粮食,每家每户都种桑,甚至不惜借很多银钱,也要让自家的地里种满了桑树。仿佛每一片桑叶都是银子挂在枝头,那般的诱人。

    无论朝廷如何制止,农户都具不领命,执意种桑。许多地方,官员和农户冲突四起,原本祥和的国度,变得剑拔弩张。

    同年,大旱!许多小国都颗粒无收。

    有些无知的农户,还在庆幸,他们没有听狗王上的命令,种了桑树,没有受到大旱的影响。

    大骂惜止,甚至拥护他的一位皇叔。

    秋,口粮渐薄,农户们拿出丝绸换粮,可无人购买。

    贱卖,商人出价,不足之前十分之一,农户为了保命,不得不贱卖。

    拿着微薄的银两,依旧无法换得粮食。

    周边诸国,同样面临缺粮,大旱之灾,自身难保,怎肯把自己的粮食卖给其他国家。

    此时,惜国国君下令,开粮仓,救国民。

    可惜杯水车薪,终不能等到来年的粮食收获。

    冬末,举国无粮,惜国国民此时才幡然醒悟,违抗国君当年颁布的国令,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各国都有受灾,自顾不暇,因为有着逐年余粮,还不至于流民四起,饿殍遍地。

    只有惜国,借遍了邦国,清空了国库,勉强熬过了大年。

    春暖花开,破冰之际,褚国的铁骑踏上了惜国的土壤。

    惜止站在城墙上,眺望着远方,那边是曾国的方向。

    此时,曾娆已经和他的父王母后团聚了吧?那么,他也将完成一个君王该完成的使命。

    他原本是想给她一个幸福的人生,哪知他们之间的缘分如此的短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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