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不知道这算不算自作主张，她在棒球外套的里衬缝上一只白色的绸缎蝴蝶，另一只则在她常穿的那件外搭的袖口上。两只一个往里飞，一个往外飞，她觉得这就像她和里安。虽然说不上有什么道理，可她却想这样做，针眼一次次扎进去的时候，心情像吹叶片上的水珠那样无聊。
她大概把自己三十岁的模样也想出来了，和现在的作用可能没差，在家里担负起所有劳务，而地位却大大的改变了。家庭里只有他们两名成员，或许再容得下一条狗，一只猫。因此，她配得一声“女主人”的呼唤。他们也拥有一间画室，只可能比师傅这间更大更宽敞，光线也更明亮更温暖。她坚信里安的本事能让房间里的学生络绎不绝，她在这时也可能要拿油画布，但不必浇花，期间她能借机碰到里安的手掌，报以深情的眼神，和酒窝深陷的微笑。她想象作画的学生起哄的赞叹声，用只有孩子做得出来的那种顽皮的语句叫她：“师傅师母感情真好。”
莉莉安把脸埋进被她搓洗过十几遍的外套里，发出一声感叹，尾音进入尼龙料子，听起来闷闷的。她拿这样的幻想当作生活，用这件衣服和里安的承诺度过了毫无波澜的三个月。这其中她曾按捺不住的跑去海边，在没人的时候便演练那天的私会。有时候她也流眼泪，看着里安示意的那个方向，脑子里浮出他插起口袋，留给她侧脸与背影，用像是张开双臂就能飞渡海岸一样的口气说：“我们过海几百里，再搭火车到内陆去，就能建立我们的新天地。”
她觉得里安说的对，他们俩之间确实有一场瘟疫。
她开始查阅统一放在木柜里的画板，那是学生留在这里的。里面挤压了有几十数目之多，很多不再来的学生也不会拿走，莉莉安感到很可惜。她摇摇头，一张一张翻看着。里安的画出现在她面前，名字的拼音漫不经心的划在左下角，标明着年月日。莉莉安的手停滞了，随即向那清秀的铅笔字迹摸去。她喃喃的嘀咕着：“里安。”心里却想的是，这是我的里安。她知道里安很聪明，她能感觉到一个人是不是聪明。但还是被里安的作品给震慑了，有一刻她似乎读懂了里安所谓的“艺术”，好比佛教里的开化感觉。莉莉安突然理解了，艺术这个词汇并不只有师母所赋予的，那样单薄的象征了。而是里安笔触下的神圣世界，把人的灵魂抽取，净化后再放回去。但她也感到困惑，既然这样，艺术为什么会不值钱呢？
莉莉安在那里矗立了很久，都没注意到李宏深已经站在她身后好一会了。“你在看里安的画？”突兀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看见是李宏深，便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回答着：“师傅…我随便看看。”李宏深向她微笑着，捡起桌面上的速写作品，一阵没有说话。莉莉安以为自己做错了事，粗手粗脚的毁坏人家东西，羞愤的耳根都红了起来。刚想解释，李宏深就开了口：“里安非常有天赋，如果一直坚持走这条路，会有很大的造诣。”莉莉安很认可，里安确实伟大。即使她经验中相处过的人不多，但里安一站在那里，她就知道他和他们一点不一样。但是，她又捕捉了一些话外之音----如果。
如果里安一直来画室，可是里安没有来，且三个月没有来。她没上过学，却在生活中获得过此种虚拟词的应用语境，就像师母用那种毫无怜悯的眼光看向她时，说出来的话：“如果李宏深没捡你，我们真不知道要轻松多少。”于是她明白了，那是一种对生活的恨意，即使不甘心却毫无办法的埋怨。
所以这意思是在说什么，里安不会再来了吗？
“他要走哪条路？”她紧握着双手，极力克制着愤怒的声音。“法律，惩恶扬善那种。”李宏深没听出莉莉安的情绪，然而眼睛黯淡了，“里安是好孩子，他知道什么是现实。”李宏深把画归拢好放回去，拍拍莉莉安的肩就走了。看得出来，他同样怀念里安。
律师？里安哪里对她讲过什么律师，他自见她的第一面谈艺术，直到一起在私奔的海边，也在讲艺术，从来都没提起来什么律师。莉莉安突然被一阵没由来的委屈挟持，拖着发麻的双脚，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移动。她看不懂里安，以及关于里安嘴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太不公平，他就这样乍现在莉莉安的生命里，再毫无预兆的消失，整个过程像一个不好笑的玩笑。莉莉安很想当一切从没发生过，忘掉那次出逃，也忘掉他没前途的诺言。可是她忘不掉，或许以后也没办法忘掉。里安对于她的人生来说，过于精彩。这种不属于她的精彩，在高潮过后，是难以忍受的萧条。
师母叫她去把地扫了，不要眼里没活。看，她只是静止在这里不过十分钟，就要继续换取在这个家里的生存。她知道这样的真相，却迟迟不愿说出来。里安不过在这里待了几个月，就一针见血的戳破了她的好梦。
莉莉安拿着扫帚和墩布，扫视着常被人光顾的短廊地板，阳光从窗户里闯进来，在地上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亮块。透明的，光滑的大理石砖美丽的像水晶，发出摄人的灿烂光芒。
“天气真好。”莉莉安说，一颗眼泪从她眼角掉下来。
她大概把自己三十岁的模样也想出来了，和现在的作用可能没差，在家里担负起所有劳务，而地位却大大的改变了。家庭里只有他们两名成员，或许再容得下一条狗，一只猫。因此，她配得一声“女主人”的呼唤。他们也拥有一间画室，只可能比师傅这间更大更宽敞，光线也更明亮更温暖。她坚信里安的本事能让房间里的学生络绎不绝，她在这时也可能要拿油画布，但不必浇花，期间她能借机碰到里安的手掌，报以深情的眼神，和酒窝深陷的微笑。她想象作画的学生起哄的赞叹声，用只有孩子做得出来的那种顽皮的语句叫她：“师傅师母感情真好。”
莉莉安把脸埋进被她搓洗过十几遍的外套里，发出一声感叹，尾音进入尼龙料子，听起来闷闷的。她拿这样的幻想当作生活，用这件衣服和里安的承诺度过了毫无波澜的三个月。这其中她曾按捺不住的跑去海边，在没人的时候便演练那天的私会。有时候她也流眼泪，看着里安示意的那个方向，脑子里浮出他插起口袋，留给她侧脸与背影，用像是张开双臂就能飞渡海岸一样的口气说：“我们过海几百里，再搭火车到内陆去，就能建立我们的新天地。”
她觉得里安说的对，他们俩之间确实有一场瘟疫。
她开始查阅统一放在木柜里的画板，那是学生留在这里的。里面挤压了有几十数目之多，很多不再来的学生也不会拿走，莉莉安感到很可惜。她摇摇头，一张一张翻看着。里安的画出现在她面前，名字的拼音漫不经心的划在左下角，标明着年月日。莉莉安的手停滞了，随即向那清秀的铅笔字迹摸去。她喃喃的嘀咕着：“里安。”心里却想的是，这是我的里安。她知道里安很聪明，她能感觉到一个人是不是聪明。但还是被里安的作品给震慑了，有一刻她似乎读懂了里安所谓的“艺术”，好比佛教里的开化感觉。莉莉安突然理解了，艺术这个词汇并不只有师母所赋予的，那样单薄的象征了。而是里安笔触下的神圣世界，把人的灵魂抽取，净化后再放回去。但她也感到困惑，既然这样，艺术为什么会不值钱呢？
莉莉安在那里矗立了很久，都没注意到李宏深已经站在她身后好一会了。“你在看里安的画？”突兀的声音把她吓了一跳，她小小的惊呼了一声。看见是李宏深，便不好意思的摸摸头，回答着：“师傅…我随便看看。”李宏深向她微笑着，捡起桌面上的速写作品，一阵没有说话。莉莉安以为自己做错了事，粗手粗脚的毁坏人家东西，羞愤的耳根都红了起来。刚想解释，李宏深就开了口：“里安非常有天赋，如果一直坚持走这条路，会有很大的造诣。”莉莉安很认可，里安确实伟大。即使她经验中相处过的人不多，但里安一站在那里，她就知道他和他们一点不一样。但是，她又捕捉了一些话外之音----如果。
如果里安一直来画室，可是里安没有来，且三个月没有来。她没上过学，却在生活中获得过此种虚拟词的应用语境，就像师母用那种毫无怜悯的眼光看向她时，说出来的话：“如果李宏深没捡你，我们真不知道要轻松多少。”于是她明白了，那是一种对生活的恨意，即使不甘心却毫无办法的埋怨。
所以这意思是在说什么，里安不会再来了吗？
“他要走哪条路？”她紧握着双手，极力克制着愤怒的声音。“法律，惩恶扬善那种。”李宏深没听出莉莉安的情绪，然而眼睛黯淡了，“里安是好孩子，他知道什么是现实。”李宏深把画归拢好放回去，拍拍莉莉安的肩就走了。看得出来，他同样怀念里安。
律师？里安哪里对她讲过什么律师，他自见她的第一面谈艺术，直到一起在私奔的海边，也在讲艺术，从来都没提起来什么律师。莉莉安突然被一阵没由来的委屈挟持，拖着发麻的双脚，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移动。她看不懂里安，以及关于里安嘴里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她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太不公平，他就这样乍现在莉莉安的生命里，再毫无预兆的消失，整个过程像一个不好笑的玩笑。莉莉安很想当一切从没发生过，忘掉那次出逃，也忘掉他没前途的诺言。可是她忘不掉，或许以后也没办法忘掉。里安对于她的人生来说，过于精彩。这种不属于她的精彩，在高潮过后，是难以忍受的萧条。
师母叫她去把地扫了，不要眼里没活。看，她只是静止在这里不过十分钟，就要继续换取在这个家里的生存。她知道这样的真相，却迟迟不愿说出来。里安不过在这里待了几个月，就一针见血的戳破了她的好梦。
莉莉安拿着扫帚和墩布，扫视着常被人光顾的短廊地板，阳光从窗户里闯进来，在地上印出一个四四方方的亮块。透明的，光滑的大理石砖美丽的像水晶，发出摄人的灿烂光芒。
“天气真好。”莉莉安说，一颗眼泪从她眼角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