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大致呈方形,三面临水,一面野岭开掘成官道,是风水绝佳之地。天子将皇陵建在此地,两侧青松翠柏,面朝白杨清泉,最主要的是视觉上背靠泰山,有得到道天助的意思。

    皇陵主殿天子陵塌了,其他偏殿也跟着倾倒,如今已是一片废墟。

    萧逸赶到的时候,方山还烧起来了一场大火,好巧不巧将木质建筑全部烧毁,只余下废石若干。

    要知道皇帝从各地收了一批金丝楠木,价值占了总工程款大半。

    如今金丝楠木全部销毁,查无可查。

    方山总督工程王统明着告病在家,暗里频繁往京都递书信,让他那正当宠的妹妹想办法救自己回京。

    他到方山三年了,本想着靠着监修皇陵之功升官发财,谁想到等来的却是皇陵修塌了。

    如今真正建工的郑成工生死不知,明面上,他就得为皇陵一事负责。

    好在来查的是萧逸,不然他真的是没得救了。

    王统一边庆幸,一边让人去找皇陵有没有幸存的人。

    没有最好,有就都杀了。

    “侯爷,这要让逸王查出来......”管家有些犹豫,觉得灭口不是万全之计。

    “哼!他能不能活着走出方山都是个问题,还查个屁。”武义侯王统一脸不屑地又说道,“我还以为会让萧尘或者君儿来,他俩无论谁来我都得脱层皮,谁知道来的是萧逸这个废物,真是天助我也。”

    “可......”管家犹豫再三还是说道,“可皇陵倾塌之事与咱们无关,这要是对逸王动手,恐怕将来对咱们不利。”

    “什么无关?你要让人知道我在这方山吃喝玩乐什么事都不清楚吗?”王统怒骂道,“最近方山会有南诏的人出现,到时候就说南诏刁民贼心不死,故意在皇陵上做手脚。”

    “侯爷,这跟南诏有什么关系?”管家不明所以。

    王统将一封盖着帝王玉玺的信丢在管家面前,冷冷道,“你说有什么关系?”

    管家默默地退出去。

    *

    同一时间,天子陵白杨泉边上,有一男子围着白杨泉走来走去,疑似在钓鱼。

    他的身边并无鱼饵,甚至鱼竿也只是一根随意折弯了的竹子。

    他着一身青绿色素纱禅衣,脚踩木屐,施施然地围着白杨泉转悠,时不时将那竹子丢进泉水里泡一泡,然后唉声叹气地又换一个地方。

    谷柠觉得好笑,随即走上去,唤他:“这位公子,你这样是钓不上鱼的。”

    “瞎说,”男子回头一笑,目光炯炯地看着谷柠身后的萧逸,突然将竹子往萧逸身前一丢,又道,“这不钓上来了吗?”

    谷柠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萧逸脚边一条鱼正在蹦跶着。

    有意思!

    “不知阁下是......”萧逸弯腰将那鱼拾起来,顺手又往清泉里一丢,这才走向男子。

    男子目光从他身上移开,眼见着鱼入清泉,不见影子,才哑然笑道:“王爷,您知道您丢弃的是什么吗?”

    谷柠眨了眨眼睛,想起自己看到过的话本,是“一个天神的爱。”

    男子闻言,笑意更甚,忙说道:“倒也不至于,不至于。”

    “只不过是一只将翅膀藏起来的赢鱼罢了......”

    男子话未说完,只见扑通一声,谷柠整个人都扑进了水里。

    萧逸跟着要跳,被男子拉住。他双手抱拳,缓缓说道:“此处水浅,她不会有事。在下周亭,自华亭而来。”

    萧逸想了想,问他:“你为何事而来?”

    周亭也不绕弯,直言:“为王爷而来。”

    华亭在方山以北的海上,住着修仙道的周家人,不通外人。传闻华亭周家主从不出岛,出岛便是天下易主之时。

    萧逸看着他,手心有薄汗微微浸出。

    许久,他才缓缓地对周亭拱了拱手。

    周亭笑了笑,突然说道:“王爷,自古江山美人能兼得,但挚爱,最好不要有。”

    萧逸没说话,他的目光在水面,那水面上,谷柠憋着气,手中抓着一条鱼,扑腾着正往岸上爬。

    他脱了外衣,走过去往谷柠身上披,却意外地发现她衣服竟是干的。

    他将外衣拢了拢,没说什么。

    谷柠摆摆手,抓着赢鱼跑了。

    萧逸也没追,眸中神色难测。

    谷柠将赢鱼丢进盆里养着,费了好大劲才逼他化人形,又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开口说话。

    “姑奶奶,我都给你把衣服烘干了你还想咋样啊?”化作人形的赢鱼说话轻轻柔柔,声音如鸟轻鸣,倒是好听。

    “你这鱼来方山做什么?”谷柠忍不住抬手戳他头上的两个包,惊得他连跳几步。

    “废话,当时是来看笑话啊,不然我还能来洪水里游泳啊。”赢鱼啧了一声,很是嫌弃谷柠。

    赢鱼是上古神鱼,走到哪里就代表哪里将会迎来洪水。

    方山才经历过火灾,如今又要遭遇洪水?

    “为什么?”谷柠如今窥不得天机,只能问赢鱼。

    “为什么?”赢鱼很是无语,但在谷柠威胁的目光中还是老实答道,“你没看天上鵩鸟成群结队四处乱飞吗?天将降灾,罚人间了。”

    “这又是为什么?”谷柠看着他,真的有在思索。

    “你怎么这么多为什么?”赢鱼不耐烦地说道,“天道在上,哪有什么为什么?想罚便罚了,这都是命。”

    “什么命?”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我看你也不像是个正常凡人,命运的事情我一条鱼又怎么说得清楚,我来不过是带来灾害,其他的你问我,我问谁?”赢鱼说完,见谷柠拿起一把剪刀,吓得往柱子后躲了躲,声音都有些颤抖,“你要做什么?”

    “我瞧你这翅膀和身体实在是不搭,不如我做做好事给你剪了吧?”谷柠说着真的将剪刀往赢鱼身上比画。

    “错了错了,我说,我说.....”赢鱼赶紧又说,“我听说人间帝王昏聩不仁,故天降灾罚,此后迎新主登基,便可解人间之灾。”

    “那罚那帝王不就行了,为什么要罚无辜的人?”谷柠想了想,很是认真地问他,“莫非也是天命?”

    赢鱼似乎也陷入了思考之中,许久想不出个所以然,只跟着点头说:“大概是吧,谁知道呢?”

    “你想不想知道?”谷柠突然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将手中的剪刀往门口一丢。

    “不想......”赢鱼连连摇头,他想回邽山去,人间太可怕了。

    “我知道你们鱼类呢智商不高,就喜欢说反话。以后你就跟着我吧,我一定让你知道个透彻。”谷柠根本不顾赢鱼意愿,强行替他决定去留。

    毕竟这鱼可是她跳水捞上来的,不煮了吃也得留着做观赏鱼。

    赢鱼不知道这妖女用了什么法术,自己就是离不开她,只能先假意跟着她周旋。

    他本意是找机会再跑,没想到谷柠竟然要带着他盗墓。

    他们一女子一小孩,深更半夜钻地宫。

    别说,它一条活了几万年的神鱼都被这地宫的阴气,吓得开始害怕。

    “你带我来做啥啊?”赢鱼拉着谷柠的袖摆,声音都有些打颤。

    他虽然活了几万年,但这可是他第一次执行任务,真是没到过阴气这么重的地方。

    “废话,深更半夜能做什么好事?”谷柠说着眼前一亮,直往地宫底层那燃着长明灯的地方跑去。

    赢鱼看着长明灯一阵恶寒,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他那远亲鲛人。

    谷柠见他有些呆愣,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声说道:“你不是天天命来命去的吗?这就是他的命啊。”

    这次,赢鱼动了动嘴唇,没再说什么。

    谷柠叹了口气,伸手去拿长明灯底部闪着金光的半块昆龙玉。

    这才是她来找的东西。

    只可惜她的手才碰到昆龙玉,就被弹出去老远,根本就拿不出来。

    “什么鬼?”谷柠挥了挥受伤的手,喊赢鱼,“你去试试。”

    赢鱼比她反应更大,根本靠近不了昆龙玉。

    “昆龙玉认主的,咱拿不了。”赢鱼摸着受伤的手臂,想了想又说道,“你这半块是别人送你的吧?”

    谷柠点点头。

    “那这半块也得他真心送你才行。”赢鱼说着将谷柠拉至一边的石墙后面,只见他们前方不远处有火把的光照进来。

    来人是萧逸和周亭。

    “王爷,你要想清楚,昆龙玉自古就是天子护身之物。陛下如今走到这地步也不无当年将昆龙玉一分为二的原因。我虽不知你将另外半块玉赠予了谁,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将它找回来。”

    周亭的声音不大,但在这空旷的地宫里却格外地响亮。

    赢鱼看了谷柠一眼,又看向前方的二人。

    只听着萧逸的声音清清淡淡地传来,他说:“先生,送出去的东西岂有要回来的道理。”

    “王爷,你当知道什么东西能送,什么东西不能送。”周亭语气重了些,但盯着萧逸的眼神很是执着。

    “本王要如何做,无需他人来教。”萧逸的声音同样冷,比周亭的语气还重一些。

    “那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萧逸的回答在周亭的意料之中,他叹了口气,很快又说道,“这另外半块玉,王爷万万不可再赠予他人。”

    赢鱼忍不住偷偷瞧了一眼谷柠的脸色,只见她唇间勾起一抹她自己都不自觉的嘲弄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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