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有些寂静。女子艰难的吞了口茶水,不可置信的看着陶灵均。开门做生意这么久了,还是头一次听见有人提这种要求。女子揉了揉耳朵,再三确认:“你说你要干什么?你再说一遍?”

    陶灵均瞥了她一眼,老神在在的抿了口茶。“我说,我要租个徒弟。”

    红蹇衣怔了一瞬,像吞了几百只苍蝇似的猛灌了几口茶。她没听错吧?还租个徒弟,他怎么不直接拿银子打水漂呢?

    叫几声师父就给钱,那她现在就把望天楼众人召集起来还来的及吗?保管挨个儿叫,天天叫,不把他叫到破产都对不起望天楼天下第二的名头!现在的人都怎么回事儿?瞧着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内里脑子打结的这么厉害。

    红蹇衣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不由得轻视几分。

    “公子可是走错了地界儿?我这望天楼是做生意的,不是看病的。您该往东市的草木坊再走走。哪儿多的是医馆、药铺,包上一服清凉散,换换脑子,比什么都强。”

    陶灵均闻言,‘砰’的一声把茶杯拍在桌面上。起身,慢条斯理的整了整衣袖。

    “如此,倒是在下叨扰了。幸得楼主诚荐,我便往那草木坊走一遭,想必一服清凉散也用不上百两银子。”

    陶灵均说着就要离开,却听身后传来女子焦急的呼喊:“等等,你当真愿意出百两?”红蹇衣两眼放光,看着陶灵均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行走的钱袋子。

    陶灵均轻声哂笑,却并不转身,只是把着扇子挑起半圈道:“原是这么想的,现在嘛........我改主意了。”

    红蹇衣欲哭无泪,悔的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叫你嘴贱!不过,好在生意人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能屈能伸。红蹇衣当机立断,十分狗腿的凑到陶灵均身边,扯着人的袖子谄媚道:“奴家这厢知错了,公子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可好?”

    陶灵均闻言一个激灵,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退开半步。着急忙慌的拍开红蹇衣拉着他袖子的手。末了,还郑重其事的掸了掸那边衣袖,还暗搓搓的施了个避尘诀才作罢。

    “你这女子怎得半点也不矜持?都不知道男女有别的吗?”

    红蹇衣懵了一下,直接给气笑了。“这位公子,我一不是你女儿,二不是你娘子,矜不矜持的,跟你有关系吗?更何况我们开门做生意,讲的就是个热络大方,和气生财,谁稀得你矜不矜持?我若学得那闺阁里的小姐,把门窗一关,面帘一拉,虚头巴脑的让人连门都摸不着,谁还来找我做生意啊?”

    陶灵均不防她如此,一时被堵的说不出话来。憋了半晌,才艰涩道:“那也不能,不能这般轻浮啊!”

    红蹇衣撺了撺额发,倒是奇了。望天楼开了这么多年,什么三教九流的没见过?有时,单子大了,楼里的姑娘们也不吝于跟客人撒撒娇、说说诨话什么的。反正望天楼人多势众,总不会被人欺负了。几句话的事儿,又不会少块肉。今日倒是活久见了,遇见个这么纯情的。这别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少爷吧?被家里拘的狠了,出来体验生活了?

    红蹇衣想着,不由的玩心大起。趁着人没注意,她把手往陶灵均背后一搭,以一种哥俩好的姿态将陶灵均硬拽进怀里。

    因为身高的差距,这个看似豪放的动作显得有些滑稽。再加上红蹇衣本就比陶灵均更加窈窕单薄,如此作派,倒更像是给陶灵均身上添了个人形挂件一样。

    一旁的青鸾眼观鼻,鼻观心,努力的憋着笑。

    “楼主,要不您还是……下来?挂在这位公子身上,实在有损您庄严威武的形象。”

    红蹇衣:……

    少说两句不会死,谢谢。

    陶灵均羞愤难当,瓷白的面颊上立刻附了层红晕。也忘了自己会法术的事实,不停的扒拉着红蹇衣。

    “快下来,你这……我……成何体统!”

    红蹇衣悻悻松手,顺势掠开几步。只道这小少爷面皮薄,禁不起逗。眼底遂升起丝丝笑意,嘴上仍不饶他。

    “体统不体统的,我才是个女儿家,公子只有赚的份儿。又堕不了你的名头,怕什么呢?”

    陶灵均看着面前笑盈盈的女子,只觉无比心累。他没找错门儿吧?这是望天楼,不是青楼吧?原本还想做生意的人瞬间蔫了下去,寻思着还是快跑吧,他可能遇到了个女、流、氓。

    眼看煮熟的鸭子要飞,红蹇衣才不惯着他。当即让青鸾堵住门口。见状,陶灵均又要翻窗,却发现红蹇衣靠在窗棂边,笑嘻嘻的朝他打着招呼。

    “公子,这要做生意的是你,要跑的也是你。什么都让你占完了,哪儿有这么好的事啊?”

    陶灵均气结,用扇端虚虚的点着她:“这生意我不做了,你们难道还能强买强卖不成?”

    陶灵均不由的拔高了音调。和煦的神色寸寸龟裂,变的冷峻起来。他鲜少出门,偶尔外出历练,师兄们也会帮他挡去不少庶务。再加上门内规矩森严,风气清正,他哪遇见过红蹇衣这样的?

    反观红蹇衣,不仅丝毫没有被嫌弃的觉悟,甚至还觉得,逗公子哥儿挺好玩儿的。看这反应,应该还是个家教极严的公子。这种少爷最好糊弄了。随便诓上几句,这银子不就哗哗哗的来了吗?红蹇衣越想越开心,她仿佛看见了一座金山,正在朝她招手。

    “公子这话说的可不对。怎么能是强买强卖呢?您看看,您缺徒弟,我缺钱,怎么看都是天作之合!”

    陶灵均闻言,不由得抽了抽嘴角。“那我还是去找别人吧。姑娘这样的,在下实在是接受不了。”

    说完半点也不想和红蹇衣纠缠,直奔门口,试图撬开青鸾。

    陶灵均觉得,在过往的数百年里,从没有哪一日像今天这么憋屈。凡人面前,又不好妄动法术。偏偏对方还是两个女儿家,动手太失风度。但凡有一个男的,他早就抽身退步,打得人满地找牙了!

    不得已,陶灵均对上了喜欢搞近身搏击的青鸾。不得不说,这对主仆在某些方面真的很像。比如——无、耻。

    本来,以陶灵均的武功,就算不用法术,也不是青鸾这种三脚猫能对付得了的。可这青鸾也不知看出了什么,根本不跟他好好打,反而一门心思的往他身上扑。陶灵均没办法,只能不停闪躲。几番争执下来,倒显得左支右绌起来。再看看一旁的红蹇衣,看戏看的正欢,就差没敲锣打鼓、摇旗呐喊了。

    陶灵均渐渐停手,几步走到红蹇衣面前,无奈道:“姑娘开个价吧,到底要怎样才肯放我离开?其他的,在下真的不需要了,让出条路来就行。”

    红蹇衣一听,原本愉悦的心情顿时由晴转阴。花钱买路?把她们当什么人了?土匪吗?红蹇衣磨了磨后槽牙,阴阳怪气道:“我等知道公子钱多的没处花,倒也不用刻意提醒。但请公子记得,我们是正儿八经的生意人,不是打家劫舍的山大王。不过……”

    红蹇衣顿了顿,不怀好意的看了他一眼。“公子这生意听着诱人,我们也是想尽力促成。想必,公子没什么意见吧?”

    红蹇衣说着,飞快的朝青鸾眨眨眼睛。对方立马会意,像个没骨头的画美人似的,朝陶灵均身边翩跹而来。

    又是这招!陶灵均猛的退开一步,连声道:“没意见!一点儿意见都没有!”

    眼看鱼儿上钩,红蹇衣很给面子的露出一抹商业假笑,继续道:“口说无凭,还请公子拟个契据。”

    陶灵均蹙着眉,一脸不耐道:“你们自己拟吧,想要什么写什么,我画个押就行。”

    反正都被人逼到这步田地了,他拟不拟契,还有什么区别?

    红蹇衣顿了一下,旋即心花怒放。还有这等好事?那岂不是她想怎么写就怎么写?她心中狂喜,正要赶在陶灵均改主意之前下笔,却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哪有甲方这么大方的?让乙方随便写,不就等同于白给吗?要么是这少爷真的傻,富得都没概念了。要么就是空头支票,哄她玩儿的。这要是第一种,每月赚他百两银子,未免太便宜他了。这要是第二种……

    红蹇衣眯了眯眼睛,心道:要是第二种,管他武功有多高。天涯海角,她非废了他不可!

    许是她看向陶灵均的眼神太过瘆人,陶灵均无端觉得背后一凉,浑身都不自在。

    “你还写不写?不写我就走了。”

    红蹇衣这才收回目光,忙忙道:“写,现在就写!公子年岁几何?家住何方?家中入朝还是经商?多少产业?人丁情况如……”

    “停停停,你拟个契怎么这么多问题?诚如姑娘所言,我出钱,你出力,互惠互利即可。怎么如今倒像是要把我祖籍都查一遍似的。”

    红蹇衣搁下笔,一言难尽的看着他,道:“公子这话说的不亏心吗?您是来租徒弟的,又不是买个死物,多问两句怎么了?我若不知道你住哪儿,万一你中途毁约,我上哪儿找您去?再者,我又不知道您家中情况,这要是无形中得罪了谁,给我穿小鞋怎么办?”

    陶灵均:……

    听着还挺有道理是怎么回事?

    总之,又是好一番折腾。看着桌上签字画押的契据,陶灵均不由的悲从中来。想他一代灵修,堂堂天枢堂长老,囿台执事,竟被两个凡人逼的签下城下之盟,简直是颜面扫地,奇耻大辱!

    这事情到底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陶灵均不禁迷惑。明明是他来租徒弟,怎么到了最后,变成了徒弟让他租?拿着甲方契约的陶灵均有些恍惚,总感觉自己被人套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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