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
颜宁什么也没说，只是递给她一个瓷瓶。
红蹇衣迟疑片刻，伸手接过，疑惑道:“这是……”
“反正不是给你的。”颜宁整了整袖子，漫不经心。
红蹇衣闻言，有些无语。这人的性子，也太恶劣了吧……
心里有事，人就格外暴躁。若是放在平时，红蹇衣可能还有心情和他扯会儿皮。可现在，她一刻也待不去。刚要告辞离开，就听颜宁懒声道:“放心，你那小姐妹没事。”
红蹇衣当即愣在原地。扭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
颜宁浅浅一笑，像只狐狸似的看着红蹇衣，揶挪道:“你应该问，我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还有，你手上的东西，不就是给她准备的吗？”
红蹇衣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看向瓷瓶。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颜宁继续道:“瞳孔涣散，浑身上下长满了黑色符纹。头疼欲裂，四肢宛如无骨般不得动弹。每月发作两次，月初一次，月末一次。且随着年岁的增长，每次发作，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直把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也不是？”
刹那间，空气瞬间凝滞。红蹇衣惊恐的看了他一眼，只觉一股凉意直窜脚.心。从进苍云门开始，青鸾就和他们分开了。她并不意外颜宁知道青鸾的存在。因为，陶灵均一定会事先跟他们通气。这场声势浩大的拜师礼，就是最好的证明。而真正让她感到害怕的是，颜宁从未见过青鸾，却对她的状况如此了如指掌。
要知道，即使是陶灵均，这一路下来，也没觉出青鸾有任何不妥。虽然，青鸾发病的时候，也没被他看见就是了。可正因如此，才显得颜宁更加可怕。
对尚未见到的人，都能了解的如此清楚。那，其他人呢？红蹇衣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这样的洞察力和掌控力，真的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吗？
她不禁想到了陶灵均。恐怕也只有那个傻子，才觉得自家师兄好骗吧。
红蹇衣缓缓吐出口浊气，攥紧了瓷瓶，恭敬道:“您需要我做什么？”
颜宁展袖的动作顿了顿，笑得更开了。果然，还是聪明人更好说话。
“三儿平日里野惯了。做师兄的，只想他过的快活些。至于其他的，我本不欲多作要求。可架不住，头顶还有个掌门。既然他想玩儿，你好好配合就是。”
“是。”红蹇衣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忽的，颜宁敛了笑意。正色道:“但是，我劝你还是安分些。苍云门的孩子，行的都是俯仰无愧，学得都是人性本善。没出过几回山门，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比不得你见多识广，八面玲珑。所以，也不着你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你可晓得？”
“蹇衣，明白了。”
红蹇衣眉眼低垂。她想笑一笑，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退开几步，告辞离开。走到殿外的时候，神思还是恍惚的。交易，交易，果然是相交不易。一瓶药，既是恩惠，是保守她和青鸾秘密的承诺，也是让她处处迁就陶灵均的筹码。除此之外，还顺道敲山震虎。毕竟，有的消息能无声无息的查到。有的人，就能无声无息的做掉。她拒绝不了，也无法拒绝。
红蹇衣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朝天枢堂走去。
正是月上中天，酣梦半醒之时。天枢堂内并无多少烛火。皎白的月光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撒下的飞霜却有些冷了。今日太过匆忙，也并未选下什么房间。红蹇衣思索片刻，决定把药带给青鸾，顺便和她挤一挤。
可当她看见院里的烛火时，却犹豫了。她和青鸾相伴多年，说是主仆，其实更像家人。像她们这种孤女出身的，对家的渴望会更加强烈。为了能营造出家的感觉，二人总会在寂寂长夜中，为彼此留一盏灯。好像这样，就充满了期待感和归属感。
可现在，这里有两盏灯……
红蹇衣就不理解了，大好的青春，大好的年华，怎么会有人不用来睡觉呢？这到底，哪个是青鸾的房间啊？
红蹇衣踌躇良久，选了半天，看上了角落里那间小的。应该是这个吧？她还是个新弟子，青鸾又是她的仆从，不可能给分配那么大一间吧。
红蹇衣这么想着，径直推门而入。一股热气顿时扑面而来。室内水雾氤氲，层层纱幔后露出道清俊挺拔的背影。
“谁！”
陶灵均一声怒喝。飞快的披了件衣服，几个旋身，御剑而来。
红蹇衣脑子一个宕机，吓得赶紧退了出来。凌厉的剑势长虹贯日，十足十的怒气与杀意。红蹇衣躲闪不及，一个踩空，直接坐倒在地。
扶摇堪堪停驻，剑锋正指女子鼻尖。红蹇衣垂眸，看了眼鼻尖儿上的剑，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她试探着伸出两指，一边看着陶灵均打哈哈，一边试图移开剑锋。
“额，师父。误会，都是误会。”
红蹇衣讨好的笑了笑。
陶灵均压根儿就不吃她这一套。脸上怒容愈盛，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陶灵均一个怒目，又把剑移向原处。
红蹇衣默了默，小声道:“也没什么，就一个背影，几缕头发。可能还有……”
看着陶灵均越来越黑的脸色，红蹇衣当即话锋一转:“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淦！更像欲盖弥彰了。陶灵均的脸色红了黑，黑了白，最后完全变成铁青色。他揉了揉突突直跳额角，咬牙切齿道:“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红蹇衣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嗫嚅道:“我找青鸾来着，结果走错房间了。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真的只是走错了。”
陶灵均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暴走的欲?望，咬牙道:“那么多间房，偏偏走错了这一间，你是怎么做到的？”
红蹇衣闻言，顿时来了底气。理直气壮道:“多少年的老习惯了！青鸾肯定会给我留灯的。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了，应该只有青鸾的灯还亮着。谁知道……”
红蹇衣飞快的觑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弱弱道:“谁知道，你也点着灯。而且，这个房间这么小，我还以为……”
陶灵均简直要被她这番言论给气死了。怎么，你大晚上的沐浴不掌灯是吗？这就是个自带汤池的耳房，修那么大干嘛？
陶灵均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就算你分辨不出，也该知道坐北朝南才是主位。怎么能以大小来区分？”
红蹇衣眨了眨眼睛，愈发疑惑了。
“对啊，就算看坐北朝南，那间大的，也很符合主位的特点吖。你看，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红蹇衣边说边比划。指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不对啊！怎么又突然变成这间小的成主位了？”
红蹇衣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她看了看陶灵均，突然升起点儿明悟。
“我想起来了！我回来的时候，不是站这儿的。你等着啊，我再重指一次。”
红蹇衣说着，信誓旦旦的走到来时的地方。然后，又是一阵比划。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看，那个大房间就是坐北朝南的！”
红蹇衣眼神发光，邀功似的指着那个大房间。
陶灵均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他想，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红蹇衣，你敢不敢再往左转一次，重新指一遍？”
红蹇衣一听，十二万分的豪气干云道:“这有何难？我现在就指给你看！”
红蹇衣依言左转，自信满满道:“上北下南，下南……南………”
陶灵均见此，什么火气都没了，只觉得无比好笑。
“噗！对你来说，好像是挺“南”的。毕竟，你连北都找不着。”
红蹇衣愣了一下，本就尴尬的情绪，生生被熬成了羞恼。她恼羞成怒道:“我就是找不着北怎么样？要你帮我找了？”
见她生气，陶灵均立即收了玩笑。好心劝道:“你脾气太冲，手断太狠。再这样下去，早晚反噬己身。你我虽不是正经师徒，也难得相识一场，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些。”
“收敛？”红蹇衣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一丝冷笑。
“呵，你们一个个的，不是让我安分，就是让我收敛。你们哪儿来的脸？说我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生在锦绣堆里，学在圣人堂下。若能金尊玉贵的活着，谁愿意在烂泥潭里翻滚？谁又愿意小心翼翼的看人脸色，算计人心？”
红蹇衣边说边笑，眼角滑下的热泪，将整张脸糊得狼狈不堪。
陶灵均这才注意到，她也是个娇俏的女儿家。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也当得起小家碧玉。明明是顶温柔、干净的面相，却偏要画斜飞入鬓之眉，着骄阳喋血之唇。钗环皆简，不饰流苏。一袭红衣，皆裙短褐。不美，只有凌厉！
红蹇衣迟疑片刻，伸手接过，疑惑道:“这是……”
“反正不是给你的。”颜宁整了整袖子，漫不经心。
红蹇衣闻言，有些无语。这人的性子，也太恶劣了吧……
心里有事，人就格外暴躁。若是放在平时，红蹇衣可能还有心情和他扯会儿皮。可现在，她一刻也待不去。刚要告辞离开，就听颜宁懒声道:“放心，你那小姐妹没事。”
红蹇衣当即愣在原地。扭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
颜宁浅浅一笑，像只狐狸似的看着红蹇衣，揶挪道:“你应该问，我有什么是不知道的。还有，你手上的东西，不就是给她准备的吗？”
红蹇衣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的看向瓷瓶。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听颜宁继续道:“瞳孔涣散，浑身上下长满了黑色符纹。头疼欲裂，四肢宛如无骨般不得动弹。每月发作两次，月初一次，月末一次。且随着年岁的增长，每次发作，持续的时间也越来越长。直把人折磨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也不是？”
刹那间，空气瞬间凝滞。红蹇衣惊恐的看了他一眼，只觉一股凉意直窜脚.心。从进苍云门开始，青鸾就和他们分开了。她并不意外颜宁知道青鸾的存在。因为，陶灵均一定会事先跟他们通气。这场声势浩大的拜师礼，就是最好的证明。而真正让她感到害怕的是，颜宁从未见过青鸾，却对她的状况如此了如指掌。
要知道，即使是陶灵均，这一路下来，也没觉出青鸾有任何不妥。虽然，青鸾发病的时候，也没被他看见就是了。可正因如此，才显得颜宁更加可怕。
对尚未见到的人，都能了解的如此清楚。那，其他人呢？红蹇衣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这样的洞察力和掌控力，真的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瞒天过海吗？
她不禁想到了陶灵均。恐怕也只有那个傻子，才觉得自家师兄好骗吧。
红蹇衣缓缓吐出口浊气，攥紧了瓷瓶，恭敬道:“您需要我做什么？”
颜宁展袖的动作顿了顿，笑得更开了。果然，还是聪明人更好说话。
“三儿平日里野惯了。做师兄的，只想他过的快活些。至于其他的，我本不欲多作要求。可架不住，头顶还有个掌门。既然他想玩儿，你好好配合就是。”
“是。”红蹇衣面无表情的应了一声。
忽的，颜宁敛了笑意。正色道:“但是，我劝你还是安分些。苍云门的孩子，行的都是俯仰无愧，学得都是人性本善。没出过几回山门，也没见过什么世面。比不得你见多识广，八面玲珑。所以，也不着你机关算尽，步步为营。你可晓得？”
“蹇衣，明白了。”
红蹇衣眉眼低垂。她想笑一笑，却发现，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退开几步，告辞离开。走到殿外的时候，神思还是恍惚的。交易，交易，果然是相交不易。一瓶药，既是恩惠，是保守她和青鸾秘密的承诺，也是让她处处迁就陶灵均的筹码。除此之外，还顺道敲山震虎。毕竟，有的消息能无声无息的查到。有的人，就能无声无息的做掉。她拒绝不了，也无法拒绝。
红蹇衣叹了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朝天枢堂走去。
正是月上中天，酣梦半醒之时。天枢堂内并无多少烛火。皎白的月光将黑夜照得如同白昼，撒下的飞霜却有些冷了。今日太过匆忙，也并未选下什么房间。红蹇衣思索片刻，决定把药带给青鸾，顺便和她挤一挤。
可当她看见院里的烛火时，却犹豫了。她和青鸾相伴多年，说是主仆，其实更像家人。像她们这种孤女出身的，对家的渴望会更加强烈。为了能营造出家的感觉，二人总会在寂寂长夜中，为彼此留一盏灯。好像这样，就充满了期待感和归属感。
可现在，这里有两盏灯……
红蹇衣就不理解了，大好的青春，大好的年华，怎么会有人不用来睡觉呢？这到底，哪个是青鸾的房间啊？
红蹇衣踌躇良久，选了半天，看上了角落里那间小的。应该是这个吧？她还是个新弟子，青鸾又是她的仆从，不可能给分配那么大一间吧。
红蹇衣这么想着，径直推门而入。一股热气顿时扑面而来。室内水雾氤氲，层层纱幔后露出道清俊挺拔的背影。
“谁！”
陶灵均一声怒喝。飞快的披了件衣服，几个旋身，御剑而来。
红蹇衣脑子一个宕机，吓得赶紧退了出来。凌厉的剑势长虹贯日，十足十的怒气与杀意。红蹇衣躲闪不及，一个踩空，直接坐倒在地。
扶摇堪堪停驻，剑锋正指女子鼻尖。红蹇衣垂眸，看了眼鼻尖儿上的剑，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她试探着伸出两指，一边看着陶灵均打哈哈，一边试图移开剑锋。
“额，师父。误会，都是误会。”
红蹇衣讨好的笑了笑。
陶灵均压根儿就不吃她这一套。脸上怒容愈盛，好像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
“说，你都看到什么了！”
陶灵均一个怒目，又把剑移向原处。
红蹇衣默了默，小声道:“也没什么，就一个背影，几缕头发。可能还有……”
看着陶灵均越来越黑的脸色，红蹇衣当即话锋一转:“没有！我什么都没看见！”
淦！更像欲盖弥彰了。陶灵均的脸色红了黑，黑了白，最后完全变成铁青色。他揉了揉突突直跳额角，咬牙切齿道:“你跑这儿来干什么？”
红蹇衣心虚的摸了摸鼻子，嗫嚅道:“我找青鸾来着，结果走错房间了。我不是故意要看的，我真的只是走错了。”
陶灵均深吸了口气，强忍着暴走的欲?望，咬牙道:“那么多间房，偏偏走错了这一间，你是怎么做到的？”
红蹇衣闻言，顿时来了底气。理直气壮道:“多少年的老习惯了！青鸾肯定会给我留灯的。按理来说，这个时候大家都睡了，应该只有青鸾的灯还亮着。谁知道……”
红蹇衣飞快的觑了他一眼，抿了抿唇，弱弱道:“谁知道，你也点着灯。而且，这个房间这么小，我还以为……”
陶灵均简直要被她这番言论给气死了。怎么，你大晚上的沐浴不掌灯是吗？这就是个自带汤池的耳房，修那么大干嘛？
陶灵均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心情。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道:“就算你分辨不出，也该知道坐北朝南才是主位。怎么能以大小来区分？”
红蹇衣眨了眨眼睛，愈发疑惑了。
“对啊，就算看坐北朝南，那间大的，也很符合主位的特点吖。你看，上北下南左西右东……”
红蹇衣边说边比划。指到一半，突然顿住了。
“不对啊！怎么又突然变成这间小的成主位了？”
红蹇衣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她看了看陶灵均，突然升起点儿明悟。
“我想起来了！我回来的时候，不是站这儿的。你等着啊，我再重指一次。”
红蹇衣说着，信誓旦旦的走到来时的地方。然后，又是一阵比划。
“上北下南，左西右东。看，那个大房间就是坐北朝南的！”
红蹇衣眼神发光，邀功似的指着那个大房间。
陶灵均无奈的看了她一眼。他想，他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红蹇衣，你敢不敢再往左转一次，重新指一遍？”
红蹇衣一听，十二万分的豪气干云道:“这有何难？我现在就指给你看！”
红蹇衣依言左转，自信满满道:“上北下南，下南……南………”
陶灵均见此，什么火气都没了，只觉得无比好笑。
“噗！对你来说，好像是挺“南”的。毕竟，你连北都找不着。”
红蹇衣愣了一下，本就尴尬的情绪，生生被熬成了羞恼。她恼羞成怒道:“我就是找不着北怎么样？要你帮我找了？”
见她生气，陶灵均立即收了玩笑。好心劝道:“你脾气太冲，手断太狠。再这样下去，早晚反噬己身。你我虽不是正经师徒，也难得相识一场，我劝你还是收敛一些。”
“收敛？”红蹇衣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缓缓露出一丝冷笑。
“呵，你们一个个的，不是让我安分，就是让我收敛。你们哪儿来的脸？说我心机深沉，手段狠辣。我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们一样，生在锦绣堆里，学在圣人堂下。若能金尊玉贵的活着，谁愿意在烂泥潭里翻滚？谁又愿意小心翼翼的看人脸色，算计人心？”
红蹇衣边说边笑，眼角滑下的热泪，将整张脸糊得狼狈不堪。
陶灵均这才注意到，她也是个娇俏的女儿家。虽算不上国色天香，也当得起小家碧玉。明明是顶温柔、干净的面相，却偏要画斜飞入鬓之眉，着骄阳喋血之唇。钗环皆简，不饰流苏。一袭红衣，皆裙短褐。不美，只有凌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