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戎瞪着眼睛,斜着头看向他。

    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那音调向上扬了好几个度,显然是被震惊到了。

    “嗯,是这个意思。”

    男人点点头,很实诚的回答道。

    猖戎咽了一口唾沫,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肩膀,然后看向沈如潇,仿佛是极其迫切的想要得到她的证实。

    少女回过神来,看向猖戎,同样的一本正经,“冉亲王,他说的每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请相信我们吧。”

    沈如潇很是配合的,给了他一个明确的求证。

    冉亲王心里的最后一道防线就要垮掉了,“你们夫妻二人莫不是同台子唱戏,今儿就是专程来忽悠我取乐子来的?”

    看起来猖戎虽信天,但这种事情也是头一次遇见,很难立马去信服。

    但恭越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彻底哑口无言。

    “王爷,若恭某未记错的话,您书房后面的密室当中,三行二列的暗格中,放着南昭皇亲手赐给您的国玺和另外半只虎符。”

    男人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就是一副早就知道了的表情,丝毫不惊讶。

    这下就不只是冉亲王惊呆了,连沈如潇也目瞪口呆。

    刚刚席卷而上的困意,瞬间消失殆尽。

    冉亲王家的密室?还直接说了几行几列?

    里面居然还放着南昭皇帝的国玺和半只虎符?

    虎符也就罢了,天下皆知猖戎是猖捷的亲弟弟,若是猖捷肯全心全意地将信任交付于猖戎,那么猖戎作为南昭皇的麾下大将,兄弟齐心,虎符一人一半,也没什么。

    但这国玺,乃是一国之君所有之物,猖捷怎么会如此拱手相让了呢?

    “您是南昭皇唯一的亲弟弟。他是否曾在密室中对您亲口坦言,他并不想要这皇位,当年与北昭皇破裂,碍于此事,他坐上了皇帝的宝座。但由于更晦涩的往事,他没有向您细说他们二人为何破裂。

    而这国玺传授于您,是南昭皇决定去孤身找寻他那失散快有二十年的亲生儿子,他怕路途山高水远,险恶丛生,若这一遭未能平安归来,让您替他守护好南昭的百姓。”

    冉亲王此时的样子已经不能用诧异来形容了。

    简直就是一副见了鬼的样子!连额头都有细细的汗珠冒出。

    恭越见他如此模样,看起来快要信了,于是说出了这句,若是流传出去,能够震惊天下的最后一句话,“而此刻坐在南昭皇宫中的圣上,是影子。”

    “你怎会知晓这些事情!这些话是我来北昭出发前,兄长曾对我说的话!莫不是你早已在我身边安插了探子?”猖戎一下子从坐席上弹了起来,一脸不可思议。

    然后又自顾自地开始在包厢内踱步,慌忙的摆着手,“不可能!不可能!我的身边不可能有别人的探子!他们是我父皇从小养在身边的死士,他们其中的每一个人,我都记得他们的名字和样子,不可能是探子,也不可能这么短的时间内,将如此完整的对话记录下来,然后传送给你远在万里之外的北昭人的耳朵里!

    就算是‘影子’的事情,整个天下,也只有我和兄长、以及兄长的影子三个人知道!”

    看起来冉亲王的精神状态已经告警了,恭越及时地开口,“王爷,这是恭某在上辈子,被太子万俟炔流放至蛮荒时,您收留了我,这些话都是您亲口告诉我的。

    当时南昭皇已不在人世,您拿出自己亲手抄写的竹简,告诉我的。”

    猖戎最后的倔强也被这句话给击溃了。

    竹简……竹简……

    这的确是他亲手写在竹简上的,怕的就是后世的人看到这段腥风血雨的历史时,会说他谋权篡位,杀死了自己的亲哥哥。

    他对猖捷的忠心无可挑剔,但他不允许世人污蔑自己半分。

    他眼里是容不得任何沙子的。

    “好……好……我信了,信了……”冉亲王站在原地,深呼吸一口,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恭越和沈如潇也便没有再继续讲话,任由他自己冷静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等包厢四周都安静下来了,冉亲王才徐徐坐回自己的位置。

    “我…信你了。”

    他没办法不相信啊,猖捷对他说这些话只是不久前,且不提密室无几人知晓。

    那放国玺和虎符的位置,除了他自己,连猖捷也不知他究竟放在了哪里!

    还有猖捷的影子这件事,全天下不可能有第四个人知道!

    除非…他真的是重生而来。

    “王爷信我,那是恭某的荣幸,只希望此生,能有冉亲王和南昭出手相助,挽北昭百姓于水火之中。”

    男人举起面前的酒杯,敬对方。

    “好!”冉亲王也丝毫不扭捏,酒壶斟满了酒杯都溢了出来,举起玉盏,一饮而尽。

    “只是此事,必然说来话长,只此你我二人在这狭小之地谈论天下之未来,是否有些欠妥呢?”

    冉亲王看起来已经平复了些心情,左拳压在膝盖上,右手随话语而比划着。

    “那是自然。此事关乎两国大事,恭某先来拜访王爷,是因王爷恰在北昭境内,又是深得恭某信任之人,便先一步到访。

    若王爷启程回到南昭之后,还请速禀南昭皇,与我等一同规议这盘逆转乾坤的大局。”

    恭越从坐席上站了起来,朝猖戎抱拳,微微弓腰,沈如潇也跟着站了起来,学着他的动作,给冉亲王行了个礼。

    猖戎也以相同的姿态回敬。

    窗外皎月当空,水波粼粼。

    殊不知,在这一方小小的客厢,三个人已经达成了盟约,为天下的未来而布局。

    三人的会盟到这里就结束了。

    今日忽而到访,只是为了能尽早联络冉亲王,以方便后头联系到猖捷。

    介入的力量越多,事情会变得越复杂,但惊险中胜算也会更大。正谓险中求胜嘛。

    猖戎告诉沈如潇和恭越二人,他或许在这里再等个一到两月的就会启程回南昭。

    猖捷派他来,只是为了两国维持和平的局面不被打破,年年都会派人来。

    但猖戎觉得自己不远万里到访于此,断然不能空手而归。

    南昭的土地贫瘠,物种匮乏,若是能在北昭这片富庶之地贮存上一些种子带回南昭去,养活了它们,也不失为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

    说真的,他的目的就是如此单纯。

    但他不解,为什么成天到晚都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他不是不知道,只要别阻拦和干扰到他,那么他也就视而不见了。

    不过他的确没想到的是,北昭的皇室中人,疑心竟如此深重,处处防人呐。

    告别了猖戎,恭越和沈如潇打算先去另一家客栈歇着。

    此时已是子夜时分了,他们也不能急急忙忙地就往回赶,索性先在这里留宿一晚也好,看明日起来,再去这小镇里逛逛。

    二人找到了一家围建在荷花池周围的小客栈,他们挑了方位最好的一处。

    推开窗,就能看见大片荷花荷叶。

    到准备睡的时候,两人倒是犯起了难。

    这整间屋子里,床只有一个啊,可…以如今的状况和处境来看,他们二人是万万不能同床共枕的,这是丧期大忌。

    恭越也知道这点,所以安排好了这间厢房的一切之后,他便准备起身离开,再去订一间隔壁的屋子来住,但却被沈如潇叫住了步子。

    “那个…”

    少女叫停了他,男人转过身来,但她刹那间又不知道怎么说。

    “怎么了?”恭越立马走到她跟前,轻声细语地俯下身子,“莫非是肚子饿了?”

    沈如潇咽了咽唾沫,“不是…”

    见她面露难色,恭越皱了皱眉,“肚子痛?”男人以为她是想去如厕,又或是来了葵水。

    少女压在床榻上的手捏了捏被子的边角,“也…也不是。”

    恭越沉默了,盯着她看了片刻,“一个人不敢睡?”

    沈如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又或许是屋子里蜡烛的灯光昏暗了些,她好像从男人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狡猾的意味儿。

    少女闻言,顿了顿,然后点了点头。

    “要不然,我去那个坐席上靠一会儿吧,你今日喝了不少酒,身子肯定不舒服,你还是睡床上去吧。”

    说着,沈如潇就从床榻下跳了下来,直直地向地上的坐席走去。

    上面还盖着毛绒绒的毯子呢,应该挺暖和的,她靠不住的时候再躺着睡会儿也没什么,现在已经是半夜了,天应该亮的很快。

    沈如潇在心里暗自盘算着,却被男人扼住了手腕,语气中带着些哄孩子的意思,“去床上睡,嗯?我在你旁边守着就行。”

    “你怎么守?一夜不合眼?”

    沈如潇的眼皮跳了跳,这有点不太好。

    “谁说坐着就不能合眼了?”恭越的声音中带着些调皮的意味儿。

    沈如潇一听这话,就想起来,她曾经高中课上瞌睡的时候,站在最后面拿着册子都能闭着眼举着书睡着的时刻。

    她连站着都能睡着,坐着的话…

    也不是没有可能。

    但此刻不是讨论站着坐着能不能睡着的问题,而是只有一张床,她躺着睡,人家坐着睡,的确做法不太妥当。

    感觉她跟个霸王似的,蛮横不讲理。

    “要不你也躺着吧,我们…在中间放个枕头,这样的话,你也能躺着睡觉了。”

    沈如潇想来想去,也只能这样了。

    “三八线”永远是最好用的老法子。

    “好。”没想到恭越一口就答应了。

    约定既成,沈如潇先爬了进去,拿了个枕头规规整整地摆在了床的正中央然后躺好。

    但又突然发现,被子只有一个。

    沈如潇一咬牙,将被子也分给了旁边的位置一半,很公平,对半分的。

    恭越刚躺下,沈如潇的心里就突然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感觉…

    就像梦里那短暂相遇而又离别的烛火一般莹莹闪烁。

    她不再多想,紧紧闭上眼。回忆是冗长的,一时之间想不完,况且这还是梦中的回忆,那更是理不清。

    不如先睡觉,明早起来继续思考。

    沈如潇心里想着,没一会儿,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听到身旁的人儿均匀的呼吸声响起,恭越这才借助着葳蕤的烛光侧过脸去。

    少女白皙娇嫩的脸庞在烛光的映照下,红彤彤的,睫毛在烛影下轻轻地颤动着,小嘴微微的张开一点点,看着很是恬静可爱。

    恭越伸出手,指尖才触碰到少女软绵绵的脸颊,男人就蓦地收回了手。

    然后,重重地合上了眼皮。

    沈如潇一夜好梦,恭越一夜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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