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和殿的门被缓缓推开。

    沈如潇一眼向里探去,便看到宽阔的殿堂直直朝里延展开来。

    她没有见过百官朝见皇上的朝堂是怎样一番构造,但仅仅是这个,皇上所居住的宫殿里头的议事堂就这般威严堂堂,那朝廷的威压更是不可想象。

    再往里走着,就能看到两旁设了几张坐席和桌子,高台上的皇椅上,坐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男人。

    没错,沈如潇第一眼望过去的印象的确就是这个词,慈眉善目。

    旁边设有另一个体积稍小但紧靠着皇椅的位置,那上面的应该就是当朝皇后了。

    “臣参见皇上,皇后。”

    恭越抻开双臂,将手臂朝前方直直送去,抱拳行礼,低了低头。

    沈如潇这是第一次见他如此一本正经地行礼,便心中明了,这北昭皇或者皇后的在他心中是有一定分量的。

    少女的大脑飞速运转,努力记忆着朝臣之女觐见圣上时行礼的动作,肯定不是恭越那样,她可没有不夜侯那么显赫的身份和底气敢站着行抱拳礼。

    于是沈如潇交叠在身前的手缓缓举到了与肩膀平齐的位置,声音清脆响亮,“臣女尉迟令嘉。

    拜见皇上、皇后。”说罢,沈如潇就准备跪下,让双手叠在额前。

    哪想面前忽然伸过来一只手臂,拦住了她向下跪地的动作。

    沈如潇这会儿抬头看皇上不能,偏过头去看恭越也不是。

    “这可是你我定下婚约后第一次面圣,我必须得跪!”

    沈如潇交叠的双手正好挡在额前。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和恭越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着。

    仅是片刻,只见男人收回手臂,拂起膝下的衣袍,咚的一声,跪了下去,正好与少女的动作一致。

    沈如潇的额头抵在交叠的双手上,身子伏在了地上。

    听到身旁的动静,震惊地向右边偷瞄一眼,只见恭越也和她一样,将自己的额头抵在手背上,居然…居然也贴着地面行跪拜礼!

    沈如潇尽管心中惊诧万分,但也不敢在这种场合呆呆的愣住。

    “哎呦!乖孩子们,快平身!”

    头顶那方传来北昭皇笑呵呵地声音。

    听到皇上的命令后,沈如潇这才缓缓起身,恭越也和她同步站了起来。

    “谢皇上。”

    恭越低眸回应,沈如潇也跟着回话,余光却紧紧地黏在了身旁男人的身上。

    自从他们在这个世界重逢之后,她只见过他跪过两个人。

    一个是沈毓霏,另一个是北昭皇。

    而这一次他明明不必行跪拜大礼的,但却又是为了她。

    “越儿,这可就是你口中那位非她不娶的尉迟王府的五姑娘了?”

    北昭皇指了指沈如潇,又将目光转回恭越的身上。

    “回皇上。正是此人。”

    恭越嘴上回着北昭皇的话,但眼睛却满带笑意的侧过去,看着少女。

    沈如潇暗暗轻咳两声,耳根微红。

    这丫的,怎么还在皇上面前说过非她不娶这种话呢。

    “尉迟王府满门翘楚。男子上场杀敌,军功赫赫,就算是不入军门的,也在朝廷上当着皇上的左膀右臂。而女子也丝毫不逊于男子,平城才女之中,就数尉迟王府的占数最多!”

    沈如潇循声望去,这才得以看清皇后的面容和身姿。

    只见此女子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眉如墨画,面如桃瓣,一双丹唇正微微勾起一抹明艳的弧度,声音还格外的婉转动听,温柔似水。

    沈如潇一时之间都要看呆了,原来书中所写的皇后娘娘凤仪万千的描写都是真的。

    太美了,她一个女子望过去,都要被她美得勾去了魂魄。

    皇后虽不及宫中新进的人儿年轻,年龄早已不是二八少女的青涩稚嫩,眼角和面庞添了几分岁月的痕迹。

    但她身上的气场和妩媚,让这几丝细纹更显风韵绝佳,无可代替。

    “是啊,尉迟王府对我北昭一片赤诚啊,朕,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老将军归天这件事,朕也感到万分痛惜,文德将军乃一代忠臣良将啊!”

    北昭皇在说到此处时,微微叹了口气,神色立马黯淡了下来。

    “文德将军的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北昭皇的声音忽然坚定有力了起来,“今日,我们暂且不提此事。

    你是尉迟王府的小五,但朕…为何从未听说过你?”

    沈如潇一听这话,心下一紧,这东西可说来话长啊,不过她的姐姐妹妹们各个名满都城,也不怪北昭皇会对此事作问。

    “回陛下。”沈如潇微微福身,“臣女自幼体弱多病,加之家中种种离散的缘由,未曾出席皇宫的各大宴席和各大家族的盛会,更不曾在外多露面,自然是不能引起陛下的注意。”

    她跟随沈毓霏脱离尉迟王府的事情,想必皇上跟皇后早已在私底下查的干干净净。

    她也不能矢口否认或者闭口不提这段时光,免得触了天家的逆鳞,觉得她满嘴虚言。

    “嗷…”北昭皇拖长了尾音,点点头,“越儿,快带小五且入座吧,别干站着了。”

    “臣遵旨。”

    恭越抱拳,便不顾皇上和皇后在场,也不顾这九和殿上上下下还有这么多的奴才和婢女在场,牵起沈如潇的手,先扶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自己才姗姗入座。

    北昭皇和皇后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下也是诚心欢喜着,不曾显露在脸色上。

    “朕此番叫你们二人前来,是想推心置腹的,与你们二人好好说些话。”

    北昭皇忽而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沈如潇闻言,端端正正的坐好。

    “越儿乃是朕当年从沛县救下,并亲封的异姓侯,在这北昭无家世,无背景,只靠着自己奔波四方,平定战乱,数年来殚精竭虑,才赢得百姓的信赖,封住了各大世家的悠悠众口。

    但朕知道,朝堂之上仍有一大把的臣子忌惮着他,无时无刻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身在其位,在享受着权位带来的荣耀和恩宠之时,也要闭口忍受着它的痛苦与磨折。”

    北昭皇此番话说的句句真切。或许也是因为自己也曾在皇宫的尔虞我诈中成长而来,储君之位难得,可真正坐上这皇帝的位子并守住它,做出些帝王的实绩来更是难事。

    沈如潇正襟危坐,乖乖地听着北昭皇继续道,“朕虽不知你与越儿情从何起,但朕了解他,一旦是他认定的事情,那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北昭皇说着,指了指沈如潇身旁的男人,爽朗的笑了两声,接着道,“越儿不是储君,朕不强求他所娶之人的家族能为他带来多少权力的支撑和势力的联结,朕只要求你做到一件事情——永不背叛他。”

    恭越本在为少女斟茶的动作停顿片刻,而后又恢复自如。

    只见沈如潇清脆的声音在男人耳边掷地有声的传出,“回陛下。

    臣女与侯爷因缘而相识相知,既然侯爷已决定诚心实意的待我,臣女自当回以诚挚之心,此生此世与不夜侯举案齐眉,同生共死。”

    “好!就凭你这番字句铿锵的话语,朕就已然信服于你。”

    北昭皇哈哈两声笑,拍了拍案,点头赞许道。

    “没想到这日子来的这样突然。前些时候,陛下还在同本宫讲越儿娶妻的事情,原来是缘分天定,早已注定。”

    皇后弯着眉眼,笑意盈盈地望着底下坐席上的两个人,温婉开口。

    “是啊,转眼间,越儿也和咱们的炔儿一同长到这么大了,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朕啊,看来是真的老咯。”

    沈如潇不动声色地观察着高座上时不时感叹生命和时光的皇帝。

    北昭皇居然是这样一个情感细腻的人吗?她还以为帝王都是冷酷无情,丝毫不将这些小情谊小感伤放在眼里呢。

    “陛下这是哪里的话,在臣妾眼中,陛下永远都是恣意快活的少年儿郎,数十年如一日,豪情风姿不减当年。”

    皇后在一旁轻轻地拍了拍北昭皇的手臂,眼眸中清波流转。

    明明是一番阿谀奉承的话,从这皇后嘴里吐出来,那就是抹了蜜般的甜蜜和真心,北昭皇又呵呵乐了起来。

    沈如潇不知是自己的错觉还是什么,虽然这皇后看着温婉恬静,但她从这几句话中总能听出那么几丝咬牙切齿的意味。

    她怎么会对初次见面的皇后娘娘有这种坏感觉?沈如潇百思不得其解。

    但她越是盯着皇后的面容看,就越觉得有什么事情深深地藏在这位女子的心底。

    这感觉似乎是一种…恨?

    沈如潇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皇后怎么会对皇上怀有怨恨?

    况且依她所知,皇后深受北昭皇宠爱,整个后宫,就数皇后最为尊贵,还最受皇宠。

    这地位和荣耀,那真的是应得上那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无上荣耀。

    随后,几人又东扯西扯的唠了好一阵子,北昭皇这才松了口,愿意让恭越带着沈如潇回侯府吃饭去。

    二人走到门外的时候,恭越被后面走来下北昭皇叫住了去路,“越儿啊,朕还有几句话,方才同你忘讲了。”

    北昭皇嘴上说着,眼睛却看向了挽着恭越胳膊的沈如潇。

    少女秒懂了,这是让她退避的意思。

    “臣女先行告退。”

    沈如潇就依照他的意思来吧,还没等男人抓住她的衣袖,得了北昭皇的点头应允,沈如潇就转身沿着走廊,大步地朝大殿的另一侧走去。

    天干物燥,她正渴的紧,不如先感觉去侧殿里头找两口水喝喝,润润嗓子。

    刚刚在那大殿里头,那皇上和皇后的问题是接二连三,她都没喝上几口恭越给她斟的茶。

    沈如潇心想着,便悠哉悠哉地在这走廊里晃着,寻找着能喝口水的地方。

    路过一道门时,她忽然听见了万俟炔的声音,少女灵机一动,躲在了柱子后面,屏息凝神。

    九和殿,侧殿之内。

    “你听我解释嘛……”

    “不听不听!说好了此生只娶我一人呢?万俟炔!你就是个大骗子!我不过是一年没来这北昭皇宫之内,你便已经在我之前就娶了另一位女子做妻!”

    一道满怀委屈与愤怒的女声传到了沈如潇的耳朵里。

    少女眸子微转,这女子的声音……怎么有些耳熟的感觉?

章节目录

代號47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小羊cisco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小羊cisco并收藏代號47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