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今晚有流星,结果还是没看到。自媒体发布的一些信息确实不可信。”刘陆南透过帐篷顶,望着黑黑的夜空说。

    “这么期待啊。”夏金杉拿着手机,胡乱地浏览一些公众号消息。

    “也还好。就是白浪费了感情。刚刚和阿楚一起等了很久,老天到底还是不给面子。但是,你知道阿楚是怎么做的吗,老师?”刘陆南侧身,看着夏金杉问。

    “怎么做的?”夏金杉尽量表现出好奇的样子。心里的OS却是,别跟我讲,我一点不想知道。

    “他随手捡了一只乳白色的贝壳,嗖地往水里一扔。他说看到没,一颗流星落入了海中。被你看见了。别人是看不到的。”刘陆南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他让我发挥想象。他说,想象出来的东西更美。因为那是大脑听从你意志的指挥,作用出来的。而不是你一直依附大脑对现实作出的种种判断。有意思吧,夏老师。”

    刘陆南根本不等夏金杉回答,又接着说:“他说,当你把想象出来的内容变成现实的时候,你才会创造世界。世界是创造出来的。就是把看不见的变成看见。这也是人类文明演变的过程。”

    “学习创造你自己的世界,学习理解别人的世界,这会给你带来源源不断的乐趣。阿楚,他就是这样跟我讲的。他之前还跟我讲了很多其他类似好玩的东西。夏老师,你说,换成你,你会不会喜欢上这样的男生。”刘陆南聚精地盯着夏金杉,好像如果夏金杉说出否定的答案,就会立马吃了她一样。

    夏金杉被问的猝不及防,心里忽然有点紧张局促。

    “老师年纪大了,没有喜欢的能力了。”又要聊喜欢吗?想好好睡个觉都没办法。哎,对她这种在现实中挣扎的人来说,喜欢就像年轻时买的一双价格极贵的鞋。经年之后,想拿出来穿,才发现根本没有像样的衣服搭配。索性丢在某个角落,让它自行落满灰,也闭口不再提。而年轻时,尽管身上穿的衣服档次低廉,都能很好地衬托这双鞋子的漂亮。

    “夏老师,别这样说,你会遇见值得你喜欢的人。”刘陆南笃定地说。

    “害,无所谓了吧。”夏金杉侧过头,枕在手背上说。

    “无所谓?即使是有人很喜欢你,夏老师也会觉得无所谓吗?”刘陆南试探着问。

    哎,这些小孩为什么这么不愿意放过人呢。老实睡觉不香吗?

    “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比不上你们小姑娘。哪有人爱注意我们的黑眼圈,凹陷的法令纹和疲惫的神态?”在这种精明的小女生面前,就兜兜圈子算了吧。

    “夏老师别这么说,你看起来不仅不老,而且看着跟我们差不多大。你知道吗,你是我们院很多男生心中的女神呢。”刘陆南真挚地说。

    “大美女,你可别消遣老师了。你是女神当之无愧。我还是有做个女神经的自知之明的。”夏金杉戏谑道。

    “老师,你可真逗。你要是跟我们一般大,我真想跟你当闺蜜处。但我知道我们现在的状态不在一个频率上。”刘陆南边说着,边把头上长发编起来,准备睡觉。就连这么小小的一个动作,都吸引人。

    饱眼福啊饱眼福。

    “老师,你说我作为一个表白被拒绝的人,怎么感受不到强烈的难过呢?”刘陆南重重地跌倒在枕头上,叹气道。

    “可能你心中有更伟大的情怀,超过了这种小爱小惠。”夏金杉不假思索地回。

    “不是。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最后阿楚会选择我的,所以,内心深处觉得安全。”刘陆南闭上眼睛。

    “哦,女生的直觉,一般,一般都很准。”夏金杉按下胸口酸酸胀胀的情绪,口是心非地说。

    “对吧。阿楚他也许是一时糊涂了。我们做了四年的朋友,回忆都够回忆很久了吧。他也许是习惯了和我相处的感觉和模式,因此,还没反应过来,这种感情是有别于他们男生间的。他一定是对我有感觉的,只是需要一段时间去弄清。你说对吗,夏老师?”刘陆南低低地问,实际上并未睡着。

    “或许是吧,男生有时候需要给他时间,不好抓得太紧。”夏金杉趴在枕头里说。

    “谢谢夏老师,跟我想到一块去了。我为什么说我是最适合他的呢。其实,别看阿楚表面上温和有礼,做事情谨慎周到,好像是非常和谐的家庭才培养出来的优秀孩子。这些都是阿楚在艰难的生长环境里,一个人摸索出来的。他的家庭并没给他过多关注。他妈妈从小就离开了他。他父亲又经常跑工地,根本没时间照顾他。想想在这样环境中长大的阿楚,都为他感到心疼。好在,他还是熬过来了。我爸爸是我们学院董事会一员,对阿楚很熟悉,对他称赞有加。我跟我爸爸说,我们会在一起,他很高兴。也想帮阿楚一把,让他在毕业以后能有更快的发展。”刘陆南声音抬高了点,显得抑制不住的开心。

    “你们是他的贵人。”夏金杉想,真好,能够遇到赏识帮助自己的贵人,在人世里便不会走得那么辛苦。仔细想想,现在人口这么多,彼此之间哪有什么多大的能力悬殊呢。不过是各自背后有没有人帮助的结果。如果你在某一方面表现出兴趣,并且受到贵人指点,则无限钱途。但如果你仅仅是在某一方面表现出兴趣,而没人支持你,甚至不理解你,在这条路上走得就显然费劲。比如,一个人也许是个天生的画家,最后却被生活逼得做了一名普通的销售。多凄然!

    所以,这也是夏金杉信命的原因。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也许,最后的最后,画家和销售,也没有了本质上的区别。不过是执念。来到这个世上,空空地来,空空地走。

    吃好,喝好,也实乃一幸事。

    “老师,你跟阿楚交流地多吗?”很久很久,夏金杉以为刘陆南快睡着的时候,刘陆南突然问夏金杉。

    “我跟他不太熟。”夏金杉觉得自己说谎的天赋还行。

    “那老师有时间的话,可不可以也劝劝他。就随便说说也行。毕竟我们年纪相差不大,你们也有过来往。他或许能听进去你的话。”刘陆南半是寻求地问。

    无知天真乃是一把利剑,逼得夏金杉上下不得左右。

    “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也不好插嘴啊。”夏金杉无奈。

    “老师,我相信你可以的。你会帮我的,对吧。”刘陆南的声音在嗓子里回转,听得并不真切。

    “你会如愿以偿的。”夏金杉说完这句话,便去会周公了。

    “谢谢夏老师。”刘陆南在心底默默地说。

    睡到半夜的时候,夏金杉被手机短信震醒了。她平时睡觉也很浅,只要稍微有点动静都能醒来。

    睡眠不太好,不知道是不是神经衰弱。

    打开手机,凌晨一点,是楚绪那厮发来的信息,让她出来。大半夜的,叫我出来偷鸡摸狗烤给我吃吗?

    夏金杉胡乱地想着,还是禁不住喜悦,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凌晨,天蒙蒙亮,颜色是浅雾霾蓝。微风微光中,夏金杉远远地看见一块乳白色的大岩石旁边,屹立着一人。那人着白色衣衫,发出若有似无的光泽,像古希腊神话里,拿着火把在沙漠里行走,探求人生教义的俊美青年。又仿佛中国古代传说中,修道的侠仙。夏金杉望见楚绪那一眼的画面,她觉得那是她生命里最无法言说的美好。

    也许,不久以后,她会嫁给一个男子,为之生儿育女。从不说爱,两相尊重,彼此忠诚。婚姻的责任将两人紧紧捆绑。她也会为他作羹汤,浆洗衣,做一个妻子该做的任何事情。而在内心里偷偷想念,今日今时今刻的楚绪,迎风而立、期待她出现的样子。她不会像《荆棘鸟》里的麦吉,嫁给神似拉尔夫的男人,同时等待完全和拉尔夫在一起的时刻。她会全心投入到自己的家庭,在现实里,知道亲人冷和热,照顾好自己所爱的人。只是,只是在属于她自己的时间里,想念。一遍又一遍。

    想到此,夏金杉又觉得心里一阵难受。是在不该醒来的时间醒来的原因吗?

    看着由远及近的夏金杉,楚绪眼里一阵灼灼。一把将夏金杉拥入怀里,在她耳边低语:“顺时针四十五度地方,一分钟内有流星划过。注意看。”

    然后将夏金杉身体转过来,对着四十五度的天边。

    “你怎么知道?”夏金杉不解地问。

    “我一夜没睡,就是在察看地形。南南说今晚有流星。我上网搜了搜,确实报道说此地会有流星划过。但是,这块今晚都阴沉沉的,似乎不像会有。而除了地点,还要考虑时间。流星来的时间气象局只能预估个大概。准确的点,还是需要蹲点守的。上半夜这里的云层都很厚。大概在凌晨的时候,我发现四十五度的天边就有点转亮了。然后在凌晨一刻的时候,看见有几个拖着尾巴的小白点溜过。不知道这是不是你们女生说的流星。哈哈。”楚绪好心情地说。

    “哦,南南说的哦。”夏金杉故意地拖长音。

    “老师,我错了。我跟她说清楚了,你别往心里去。”楚绪拥紧怀里娇小的人儿。“是不是有点冷,我发现你有点冰啊。把我的衣服穿上吧。”说着他拿出自己的外套给夏金杉披上。

    好闻的清香袭来。干干净净的味道。

    “刘陆南挺好的呀,你…”夏金杉还没讲完,楚绪便打断了她。

    “你看。”夏金杉的眼睛睁得老大,真有流星啊。一条一条,就跟小蝌蚪似的,游过天边,划破苍穹。一开始少,过一会渐渐多了起来,跟下雨了似的。一时间,那里热闹非凡。

    “夏金杉!”

    “嗯?”忽然听到楚绪第一次喊她的名字。原来,她的名字从他嘴里出来,竟然比旁人叫得要好听几分。她一次觉得,自己的名字还能这么动听。

    她慢悠悠地转过身,眼睛里倒映着楚煦极认真、热切的影。不由地闭上眼睛,任那少年做他想做的事情。他一口一口地吸裹,像吃果冻一样。夏金杉觉得此时的世界,除了他,再容不下任何别的内容。

    直到两人身体里的空气都消耗殆尽,他似乎才满足。

    “为什么我觉得我像小偷一样,偷偷摸摸地跟你做一些不正经的勾当。”夏金杉说完又有点后悔,他一定又要说她煞风景。

    “老师,你信不信你再说一句这样的话,我就把你就地办了?”楚绪后面的一句话掷地有声。夏金杉不禁打了个哆嗦。

    泥马,混小子,敢威胁我!

    “流星好像没了耶。”夏金杉有点意犹未尽。

    “还想看吗?”楚绪的声音在她头顶滑过。

    “想一直看到地老天荒。”

    “胃口不小呢。”

    “我还以为你会说,老子就帮你实现这个愿望呢。哼。”夏金杉冷哼。

    “也不是很难。马上放人间的流星给你看。”楚绪说着拿出不知道从哪里搞来的烟花。点燃,瞬间天空悄无声息地绽放了好多月牙白色的花朵。夏金杉激动地差点要跳起来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似要坠落,又迟迟不忍落下。

    老天啊,这并不是什么特别令万人瞩目的时刻,属于我的美好也并没有来自旁人的见证,而仅仅有他在,我为何就能觉得如此知足。

    夏金杉不禁倚靠在楚绪怀里,低低地说道:“你还有什么花招,一起亮出来给我看看。”

    楚绪摩挲了她的发心,轻声地回:“还有些短烟花,给你玩玩。如果老天赏脸,可能还会有个不错的日出。地点我也选好了。”

    夏金杉二话不多夺过楚绪手中的烟花,自行玩起来。

    另一边,吴星月拿着才买的单反相机一遍遍调整参数,直到取景比例是他满意的为之。

    “哎,子锋,你看我这张拍得怎么样,就刚刚那片流星雨。”他把手里的照片拿给张子锋看。

    “还是算了吧,天文照片不是这样拍的,你还是拍拍近景吧。”张子锋拿着望远镜四处乱看。

    “你还说我,你就纳闷了,你那个破望远镜在这黑漆漆的地方能看到什么?”

    “还行,能看到一点东西的。你看,那边灯塔下面有个老头在站哨。诶诶诶,我去那边还有个小游艇,乖乖,有人在那钓鱼。这大半夜的,都TM夜猫子啊。我靠,这个带劲,星月你来看看,你看看那边还有小情侣在亲嘴。嘿嘿嘿。”

    “你大爷啊,张子锋,你怎么就这能呢,你看你那笑的猥琐样,恶心巴拉的。快点拿来我看看,嘿嘿,嘿嘿哈。”

    “别动别动,泥马这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来了来了,转过脸了。我去,这侧脸,够好看的啊。好了好了,看到正脸了,看到……”忽然,张子锋声音小了下来,好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似的。

    “咋,看到啥了,咋不说话了。”说着,吴星月把张子锋手里的望远镜拿过来,凑到眼上,往张子锋看的方向望去。一时间,他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是阿楚和夏老师啊。这……”吴星月缓缓地放下望远镜,和张子锋对看了一眼,然后两人像发现什么秘密一样,脸上的表情也由惊异转变为惊喜,再转为兴奋。

    “星月,快,调调你那破相机,给楚绪和夏老师拍两张照片留念。我靠,这毕业有希望了啊。走运了走运了,拍好看点啊。”

    “知道了知道了,回去我再把图修修就行了。看不出来阿楚胃口挺刁钻嘛。竟然好这口。”

    “怪不得没答应南南呢,原来心有所属了。哈哈哈。”

    “他俩什么时候好上的?”

    “这我哪知道。反正,兄弟,以后想混好,就帮他守住这件事吧。”

    “那肯定啊。好了好了,撤吧,别打扰人家了。”

    “走走走,那边看看去。”

    ……

    “这里的山石向东而立,周围都被拢了起来,确实是个看日出的好地方啊。”夏金杉躺在楚绪身上说。

    “现在还有点早,你要不先眯一会,差不多到时候我叫你。”楚绪几乎把夏金杉包在怀里。“这里应该不冷吧。”

    “不冷不冷,你要是让你的小兄弟本分点就更好了。”夏金杉毫不客气地说。

    “你只要不乱动,他就不会乱动。他只听你的啊。”楚绪讥诮地回。

    “行行行,我很听话的。”夏金杉投降。说完,借着楚绪的体温当被褥,蜷缩在他怀里,真的就睡着了。

    短短的时间,夏金杉做了好几个有刘陆南的梦。梦里,刘陆南一遍遍指责自己,用词特别难听,凭她个铁石心肠都经受不住姑娘家这样的羞辱。

    在难受中醒来,好像楚绪也在呼唤自己:“杉杉,杉杉……”

    “怎么,太阳要出来了吗?”

    “还要等一会。你怎么了,做什么不好的梦了吗?满头是汗。”

    “梦见被人指着鼻子骂,说我勾引学生。”

    “老师,是不是我让你感到了压力。如果是这样,在毕业之前,我尽量少打扰你。”

    “你做得到吗?”

    “做不到也不能让你受委屈。”楚绪紧紧地圈着夏金杉,星眸似血。

    “只是个梦而已,别紧张。我很少做梦的。偶尔被人骂骂,也还是个不错的感受。”夏金杉无所谓的说。“既然太阳还没出来,我再睡一会。你唱首歌给我听吧。”

    “你想听哪首?”

    “《你一定要幸福》”

    “沿着路灯一个人走回家

    和老朋友打电话

    你那里天气好吗?

    …….”

    楚绪的嗓音醇厚偏低,磁性中带着点性感,这首歌唱起来,夏金杉觉得比简弘亦版翻唱的更好听。

    在楚绪的歌声里,夏金杉再次睡着了。

    太阳快出来的时候,楚绪感觉手臂已经麻了。只有活动活动他的脖颈,低头唤醒夏金杉。

    “夏老师,醒来看太阳了。”

    “嗯?!”夏金杉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只见东方,海天相交的地方,出现一圈极闪耀的金黄色的光,仿佛顷刻间,天地便能大开。金光底下,鱼鳞一样的云彩细密地排列。

    快了,太阳的头就快露出来了。

    “绪绪,你喜欢我什么?”

    “我不喜欢你。”

    “我…”

    “我爱你!”

    突然间,太阳好像等不住了,一下子喷薄而出,天地间,一片光亮。第一抹阳光照到楚绪和夏金杉脸上,两人不约而同露出崭新的微笑。

    “你爱我什么?什么是爱?”

    “爱是一种感受,不是,是很多种感受的集合。这集合感受具有唯一性和独特性,只指向某一个个体。”

    “什么意思?”

    “就是你将我的这些感受唤起,让我不得不爱你。”

    “爱我到什么程度,愿意为我赴死吗?”

    “赴死?自我都没有了,还说什么爱!”

    “那如果,我像很多电视剧里演得女主角一样,得了某种绝症,只能提早离开这个人世,你会怎么办呢?会我为守寡吗?”

    “也许会,也不一定会。也可能会遇见另外一个像你一样的女子,让我想要重新爱,也许遇不见。只是,那样的人生对我来说都是无所谓的。过了你之后,我不会再有那样完全纯粹的精力,去爱另一个人。不是说不想,只是那种能力被削弱了。这样的话,也许我便能静下心来,像一些著作里的主人公那样,寻找像极光一样的自由。只是,于这人世间的情,没了半点念想。”

    “如果我不得不嫁给别人呢?”

    “如果是你真心喜欢,我会祝福。如果是因为某些原因,而这原因里有我,那么,我便不会放手。”

    看完日出,楚绪便搭最早的那班飞机先回去了学校。给吴星月留了个短信。

    夏金杉回到帐篷里的时候,刘陆南还没醒。

    还好,一切不留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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