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四月，树影斑驳地落在窗纸上，庾府，隐隐约约能听见卧房里女子压抑的哭声。
“小姐，小姐，求求你给红袖开开门。”两天之内，庾文君粒米未进，除了独自掉眼泪，什么也不做。
庾亮来救红袖的场，屏退了其余侍女，轻轻敲门道：“小妹，你让大哥进来，凡事好商量。”
屋内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门吱呀松了一条小缝。庾文君再怎么闹也还懂得长幼的礼数，不至于真的将大哥拒之门外。
庾亮轻轻推门，见庾文君红肿着眼睛，面色苍白，略显防备地退了半步。他既怜爱，又不得不拿出家长的威严，道：“兄长要与你谈谈。”
两人在案边坐下，庾文君木讷地掉着眼泪。
庾亮呷了口茶，低沉道：“父亲病重，想要在有生之年见你成婚，若不尽快操办，便是不孝，这是其一。三年前，晋王为笼络南方士族，提过一次联姻，当时父亲担心司马家自身难保，婉言谢绝了这门婚事，伤了君臣和气。而今司马家入主天下是大势所趋，父亲始终想要弥补当年的遗憾，若不成婚，是为不忠，这是其二。而今王家得势，唯有倚仗庾家，才能制衡王家，平定天下，若不成婚，是为不仁。另外，晋王金口已开，群臣皆知婚讯，此时毁约，是为不义。”
庾文君斯文地拭去眼角残泪，哽咽道：“哥哥说这些忠孝仁义的大道，文君难道不懂吗？”
庾亮哑然，怔怔地望着镇定得超乎寻常的妹妹。
她缓缓开口，道：“世人皆言司马绍以孝道闻名，司马裒才学出众，晋王想立的一直是二爷，却被司马绍所谓的忠孝拦了路。人家都说世子的好，你我还不知道他司马绍是什么人吗？一个能与弑母之凶为伍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所谓忠孝都是粉饰太平，蒙蔽人心的手段，只有晋王看不清。”
“兄长不必再规劝，既已定下婚期，作为庾家女子，文君不可能毁约。”她说着，又流出两行热泪，声音显出一分难得的激动，“兄长知道文君怨的是什么吗？”
“你怨哥哥明知道你和二爷青梅竹马，却选了世子。”
她笑着摇了摇头，“文君怨的是，我最亲近的人，欺骗我。你若不哄我，让我误以为晋王属意的是二爷，我又怎么会应下婚事。为了所谓的大义，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你若能真心实意地问，文君未必不会答应嫁给司马绍，成全庾家的大义。可哥哥，你骗我……”
“我。”庾亮有些局促地低眉，又抬头，望着妹妹道：“对不起。”
庾亮很少低头，尤其是对女子。但庾文君是他自幼宠爱的妹妹，他轻声道：“世子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但你更是我血脉相连的妹妹。只要我庾家一日不倒，你便不会在宫里受半分委屈。”
庾文君抹着眼泪，轻轻地点了点头。母亲曾对她说过，女子一生追逐的要么是真心，要么是富贵。她已没了前者，便只能求富贵一门了。
今日的太阳格外耀眼，热得不像是四月的天气。室中有两人相对而坐。
其中一个是司马睿，另一个是王导，若说晋王决胜千里，那王导便是运筹帷幄之人。
先前司马睿常言立世子以德不以长，他想立的是司马裒，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诏他归建业。而王导青睐长子司马绍。他一心游说晋王，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昨日已宣了立世子，司马睿心里还是惋惜，叹了口气。
王导问：“晋王还在为侯爷惋惜？”
司马睿颔首，“他才德兼备，为人骨鲠谦虚，可惜少了几分进位的野心。”
“侯爷有收复中原的壮志，不应被方寸的庙堂束缚。同理，身居高位的人不一定有领兵之才，却善于用人。世子殿下便是如此。”
司马裒在书房外，隐约听见二人对话。通传的宦官小跑过来，向司马裒道：“王上让侯爷进去。”
司马裒刚一踏进书房，就看见王导起身，正与晋王拜别。他向王导作揖，两人四目相视，神色不甚友善，对于司马裒来说，琅琊王氏是寄生在司马家这棵半朽之木上的藤蔓，司马家坐稳天下后第一便要铲除王家势力。
王导也认为，司马裒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木讷随和。
他向晋王拜道：“臣向王上请安。可打扰了王上与丞相商议要事？”
司马睿笑道：“都是闲谈，家长里短的。”
司马裒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摁在案上，道：“温峤与臣来信，有意无意地提及伪汉想杀废帝之事。”
司马睿浏览温峤所言时，司马裒又分析道：“温峤说，荆州动乱，是因为杜曾拥兵自重，他原是新野王司马歆的部下，而废帝也曾任命过一个荆州刺史，两人占据汉沔，态度不明。”
司马睿颔首，“你想收复荆州？”
他点了点头，道：“可派兵进驻荆州。若杜曾敞开大门迎接晋军，那就以招安抚恤为主。若他们负隅顽抗，便可挑起杜曾与前荆州刺史内斗。待时机成熟便将两班人马一网打尽。”
“荆州流民四起，百姓颇有怨念。废帝余威尚存，人心向着晋室，派兵进驻荆州不费多少力气便能收还。”
司马裒作揖道：“臣自请……”
司马睿打断他道：“你想要荆州的势力？”
他愣了片刻，低眉道：“是。”
司马睿因为他的坦诚大笑起来，“杀鸡焉用牛刀，本王怎么会只给你一个荆州的势力，你刚回建业来，便安安心心地呆着，收复荆州，本王有其他人选。”
司马睿扬了扬手，宦官便将早准备好的琅琊王腰牌捧了出来。他接过腰牌，放在司马裒面前，道：“从今往后你承袭琅琊王位，以会稽、宣城二郡五万两千户为食邑，另任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
司马裒立即叩拜，诚惶诚恐道：“儿臣叩谢父王隆恩。”司马睿只知他想要荆州，而不知王敦盘踞武昌，司马裒笼络王敦为的是直捣黄龙，他要将王敦这些年苦心孤诣积攒的势力，原封不动地收入囊中。
他低眉思忖，司马睿并未注意他眉宇间凉薄之意，开口道：“听闻你在北地娶亲。那女子出身虽低微，但到底延续了司马家的血脉，也该带回来，让父王见见，给个名分了。”
司马裒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意外神色，他讳莫如深地再拜道：“晋王所言极是，臣思虑不周。”
司马裒乘着轿子出了宫。
“郎君，家主已到城下，召您现在过去。”他点了点头，他探着身子向楼台下望去，一辆马车已停在城下。
马车载着司马裒与侍人，向城外驶去，沿途皆是深林巨谷，不多时，便驶进一片枝叶繁茂的深林，车夫在碑林前勒马。
侍人跳下车，司马裒紧随其后。
在一块书有洞天福地的石碑前，侍人停下脚步，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将腰牌嵌入碑上凹痕，轻轻一推，地面传来隆隆声响，落叶掩盖处陡然出现一条密道。
司马裒向他点头致意，只身进入暗道。
侍者则原路返回，马车亦在林外等候。
狭窄的暗道延伸数里，有几处陡峭，像滑道般，不能行走，而到尽头反而有光照进来，陡然开朗，进入一个石窟。石窟顶端是裂缝，筛下一束束阳光，使得洞内清晰可见。
此地多低矮的山丘，石道是人为修筑，而尽头则是山谷里的一处天然石窟，当初炸山采石发现了这处绝妙的隐蔽地，便被修为暗室。
石窟中家具陈设一应俱全。走进内室，才看见一具瘦削的身子卧病，稍有风吹草动便弓起脊背剧烈咳嗽。
司马裒被人引到榻前，跪叩道：“家主。”
那枯叶一般的身体由侍人扶坐起来，隔着帘幕，嘶哑着声音道：“听说晋王想见王妃？”
“是。”司马裒恭顺地颔首。
“那便召她入城来罢。”
帘幕之中伸出一只手，肤质细腻似乎没有多大年纪，说话的声音却威严且颇有压迫感。“这坠子你拿着，拜见晋王时戴上。”
司马裒双手接过玉佩，眸子里若有所思。
榻上的人沉吟片刻，低声道，“我以为你会是条听话的狗，可回城以后，你的表现并非如我所料。”
司马裒低眉，拜道：“请家主明示。”
榻上的男人冷笑，“你表面替我笼络王敦，背地里却谋夺他的地盘。若事情败露，你倒是有荆州足以自立，而我倚仗谁去谋夺北境……”
司马裒听罢，依旧不抬眼，平静的声音听不出语气，“家主明察，裒，绝无异心。”
帐中男人挑开帘幕，斜睨了司马裒一眼，低声道：“我真厌恶你不卑不亢的样子。”他一扬手，一个小瓷瓶从榻边滚落，瓶口布塞并不紧实，掉到地上，其中丸药滚了满地。
司马裒目不斜视，那男人呵斥道：“还不去捡。”
听罢，他跪着，腰背却挺得直，将地上沾满泥土和灰尘的解药塞进瓷瓶内。
在他捡药的时候，那男人若有所思地问，“你见过司马绍身边的琴女？”
这话听不出语气，不知他意欲质问还是陈述事实，司马裒不假思索地颔首，“是。”
那男人拨弄着手里的把件，在凝滞的静谧里发出珠玉碰撞的脆响，良久，那响声戛然而止。他半闭着混浊的眼睛，道：“那女人，有用。”
始终波澜不惊的司马裒，下意识抬起脸，又迅速低下去。
“有用”意欲为何，是活着，还是死了有用。
只见那他嘴角浮现一抹阴鸷的笑意，“让她心死心塌地跟着你的时候有用，在她恨司马绍的时候更有用。”
“该怎么做，你明白。”
“小姐，小姐，求求你给红袖开开门。”两天之内，庾文君粒米未进，除了独自掉眼泪，什么也不做。
庾亮来救红袖的场，屏退了其余侍女，轻轻敲门道：“小妹，你让大哥进来，凡事好商量。”
屋内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门吱呀松了一条小缝。庾文君再怎么闹也还懂得长幼的礼数，不至于真的将大哥拒之门外。
庾亮轻轻推门，见庾文君红肿着眼睛，面色苍白，略显防备地退了半步。他既怜爱，又不得不拿出家长的威严，道：“兄长要与你谈谈。”
两人在案边坐下，庾文君木讷地掉着眼泪。
庾亮呷了口茶，低沉道：“父亲病重，想要在有生之年见你成婚，若不尽快操办，便是不孝，这是其一。三年前，晋王为笼络南方士族，提过一次联姻，当时父亲担心司马家自身难保，婉言谢绝了这门婚事，伤了君臣和气。而今司马家入主天下是大势所趋，父亲始终想要弥补当年的遗憾，若不成婚，是为不忠，这是其二。而今王家得势，唯有倚仗庾家，才能制衡王家，平定天下，若不成婚，是为不仁。另外，晋王金口已开，群臣皆知婚讯，此时毁约，是为不义。”
庾文君斯文地拭去眼角残泪，哽咽道：“哥哥说这些忠孝仁义的大道，文君难道不懂吗？”
庾亮哑然，怔怔地望着镇定得超乎寻常的妹妹。
她缓缓开口，道：“世人皆言司马绍以孝道闻名，司马裒才学出众，晋王想立的一直是二爷，却被司马绍所谓的忠孝拦了路。人家都说世子的好，你我还不知道他司马绍是什么人吗？一个能与弑母之凶为伍的，不择手段的伪君子，所谓忠孝都是粉饰太平，蒙蔽人心的手段，只有晋王看不清。”
“兄长不必再规劝，既已定下婚期，作为庾家女子，文君不可能毁约。”她说着，又流出两行热泪，声音显出一分难得的激动，“兄长知道文君怨的是什么吗？”
“你怨哥哥明知道你和二爷青梅竹马，却选了世子。”
她笑着摇了摇头，“文君怨的是，我最亲近的人，欺骗我。你若不哄我，让我误以为晋王属意的是二爷，我又怎么会应下婚事。为了所谓的大义，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你若能真心实意地问，文君未必不会答应嫁给司马绍，成全庾家的大义。可哥哥，你骗我……”
“我。”庾亮有些局促地低眉，又抬头，望着妹妹道：“对不起。”
庾亮很少低头，尤其是对女子。但庾文君是他自幼宠爱的妹妹，他轻声道：“世子是我出生入死的兄弟，但你更是我血脉相连的妹妹。只要我庾家一日不倒，你便不会在宫里受半分委屈。”
庾文君抹着眼泪，轻轻地点了点头。母亲曾对她说过，女子一生追逐的要么是真心，要么是富贵。她已没了前者，便只能求富贵一门了。
今日的太阳格外耀眼，热得不像是四月的天气。室中有两人相对而坐。
其中一个是司马睿，另一个是王导，若说晋王决胜千里，那王导便是运筹帷幄之人。
先前司马睿常言立世子以德不以长，他想立的是司马裒，否则也不会千里迢迢诏他归建业。而王导青睐长子司马绍。他一心游说晋王，才有了今天的局面。
昨日已宣了立世子，司马睿心里还是惋惜，叹了口气。
王导问：“晋王还在为侯爷惋惜？”
司马睿颔首，“他才德兼备，为人骨鲠谦虚，可惜少了几分进位的野心。”
“侯爷有收复中原的壮志，不应被方寸的庙堂束缚。同理，身居高位的人不一定有领兵之才，却善于用人。世子殿下便是如此。”
司马裒在书房外，隐约听见二人对话。通传的宦官小跑过来，向司马裒道：“王上让侯爷进去。”
司马裒刚一踏进书房，就看见王导起身，正与晋王拜别。他向王导作揖，两人四目相视，神色不甚友善，对于司马裒来说，琅琊王氏是寄生在司马家这棵半朽之木上的藤蔓，司马家坐稳天下后第一便要铲除王家势力。
王导也认为，司马裒绝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木讷随和。
他向晋王拜道：“臣向王上请安。可打扰了王上与丞相商议要事？”
司马睿笑道：“都是闲谈，家长里短的。”
司马裒坐下，从怀里掏出一张信纸，摁在案上，道：“温峤与臣来信，有意无意地提及伪汉想杀废帝之事。”
司马睿浏览温峤所言时，司马裒又分析道：“温峤说，荆州动乱，是因为杜曾拥兵自重，他原是新野王司马歆的部下，而废帝也曾任命过一个荆州刺史，两人占据汉沔，态度不明。”
司马睿颔首，“你想收复荆州？”
他点了点头，道：“可派兵进驻荆州。若杜曾敞开大门迎接晋军，那就以招安抚恤为主。若他们负隅顽抗，便可挑起杜曾与前荆州刺史内斗。待时机成熟便将两班人马一网打尽。”
“荆州流民四起，百姓颇有怨念。废帝余威尚存，人心向着晋室，派兵进驻荆州不费多少力气便能收还。”
司马裒作揖道：“臣自请……”
司马睿打断他道：“你想要荆州的势力？”
他愣了片刻，低眉道：“是。”
司马睿因为他的坦诚大笑起来，“杀鸡焉用牛刀，本王怎么会只给你一个荆州的势力，你刚回建业来，便安安心心地呆着，收复荆州，本王有其他人选。”
司马睿扬了扬手，宦官便将早准备好的琅琊王腰牌捧了出来。他接过腰牌，放在司马裒面前，道：“从今往后你承袭琅琊王位，以会稽、宣城二郡五万两千户为食邑，另任散骑常侍，使持节、都督青徐兖三州诸军事。”
司马裒立即叩拜，诚惶诚恐道：“儿臣叩谢父王隆恩。”司马睿只知他想要荆州，而不知王敦盘踞武昌，司马裒笼络王敦为的是直捣黄龙，他要将王敦这些年苦心孤诣积攒的势力，原封不动地收入囊中。
他低眉思忖，司马睿并未注意他眉宇间凉薄之意，开口道：“听闻你在北地娶亲。那女子出身虽低微，但到底延续了司马家的血脉，也该带回来，让父王见见，给个名分了。”
司马裒眼中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意外神色，他讳莫如深地再拜道：“晋王所言极是，臣思虑不周。”
司马裒乘着轿子出了宫。
“郎君，家主已到城下，召您现在过去。”他点了点头，他探着身子向楼台下望去，一辆马车已停在城下。
马车载着司马裒与侍人，向城外驶去，沿途皆是深林巨谷，不多时，便驶进一片枝叶繁茂的深林，车夫在碑林前勒马。
侍人跳下车，司马裒紧随其后。
在一块书有洞天福地的石碑前，侍人停下脚步，作了一个“请”的手势。他将腰牌嵌入碑上凹痕，轻轻一推，地面传来隆隆声响，落叶掩盖处陡然出现一条密道。
司马裒向他点头致意，只身进入暗道。
侍者则原路返回，马车亦在林外等候。
狭窄的暗道延伸数里，有几处陡峭，像滑道般，不能行走，而到尽头反而有光照进来，陡然开朗，进入一个石窟。石窟顶端是裂缝，筛下一束束阳光，使得洞内清晰可见。
此地多低矮的山丘，石道是人为修筑，而尽头则是山谷里的一处天然石窟，当初炸山采石发现了这处绝妙的隐蔽地，便被修为暗室。
石窟中家具陈设一应俱全。走进内室，才看见一具瘦削的身子卧病，稍有风吹草动便弓起脊背剧烈咳嗽。
司马裒被人引到榻前，跪叩道：“家主。”
那枯叶一般的身体由侍人扶坐起来，隔着帘幕，嘶哑着声音道：“听说晋王想见王妃？”
“是。”司马裒恭顺地颔首。
“那便召她入城来罢。”
帘幕之中伸出一只手，肤质细腻似乎没有多大年纪，说话的声音却威严且颇有压迫感。“这坠子你拿着，拜见晋王时戴上。”
司马裒双手接过玉佩，眸子里若有所思。
榻上的人沉吟片刻，低声道，“我以为你会是条听话的狗，可回城以后，你的表现并非如我所料。”
司马裒低眉，拜道：“请家主明示。”
榻上的男人冷笑，“你表面替我笼络王敦，背地里却谋夺他的地盘。若事情败露，你倒是有荆州足以自立，而我倚仗谁去谋夺北境……”
司马裒听罢，依旧不抬眼，平静的声音听不出语气，“家主明察，裒，绝无异心。”
帐中男人挑开帘幕，斜睨了司马裒一眼，低声道：“我真厌恶你不卑不亢的样子。”他一扬手，一个小瓷瓶从榻边滚落，瓶口布塞并不紧实，掉到地上，其中丸药滚了满地。
司马裒目不斜视，那男人呵斥道：“还不去捡。”
听罢，他跪着，腰背却挺得直，将地上沾满泥土和灰尘的解药塞进瓷瓶内。
在他捡药的时候，那男人若有所思地问，“你见过司马绍身边的琴女？”
这话听不出语气，不知他意欲质问还是陈述事实，司马裒不假思索地颔首，“是。”
那男人拨弄着手里的把件，在凝滞的静谧里发出珠玉碰撞的脆响，良久，那响声戛然而止。他半闭着混浊的眼睛，道：“那女人，有用。”
始终波澜不惊的司马裒，下意识抬起脸，又迅速低下去。
“有用”意欲为何，是活着，还是死了有用。
只见那他嘴角浮现一抹阴鸷的笑意，“让她心死心塌地跟着你的时候有用，在她恨司马绍的时候更有用。”
“该怎么做，你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