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山许芸身子疲惫，睡得沉，早上连司马裒回宫里的动静都没有听见。
他们不睡在一张榻上，但在同一个殿里，最近用司马安国年幼做借口，山许芸一直是在靠着摇篮的床榻上睡的。
晌午醉月居的人将昨天他们买的古玩和先前添置的家具一起运送到王府，山许芸本可以等司马裒回来再清点数量的，可她想给司马裒留下她懂得持家的印象，便操持府上的人将家具、摆件都搬了进来，一一清点。
今日来的不是昨天在醉月居见过他们的小厮，因而王妃问他，怎么少了一件册页上所写的溪山行旅图轴时，他搔了搔脑袋，说不出所以然来。
山许芸倒是记得他们没买这样东西，温和地对小厮说：“罢了，等王爷下朝回来我再问问他。”
正交谈时，又有世子府的人送了拜帖来，说是世子午后登门拜访。近来府上翻修颇为杂乱，山许芸得知世子拜访，立即张罗侍人收拾，也无心再去醉月居核对这缺的一样物件了。
午饭时间刚过，王府也恰恰收拾得得体，世子府的轿子便在王府外落下了。只有山许芸一人迎接，她见到陈莺莺很高兴，落落大方地握着她的手，道：“我还念叨呢，今日姑娘就来了。”
王妃身上有种平易近人的气息，像是邻家姐姐，没有给陈莺莺带来压迫感，她也高兴地笑着说：“我与王妃娘娘投缘，昨日见了，心里便一直惦记。”
寒暄一番，山许芸才想起世子来，赔礼道：“王爷并非有意怠慢殿下，他只记得政事，向来不管我们孤儿寡母的，今日不知道殿下造访，还在宫里呢，府上已央人去寻他了。”
司马绍清楚，近来宫内清闲，没有所谓的政事压身，司马裒不回来，纯粹是不愿见妻儿。他没有点破，只笑笑道：“不打紧的。我只是莺莺的陪衬，她想见你，我偏要跟来的，既然没有事先说明，谈何怠慢。”
话音未落，莺莺便羞怯地红了脸，她没想到司马绍在外人面前能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她揪了揪司马绍的长袖子，男人明目张胆地弯下腰，对她耳语道：“昨日王妃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当时没有解释，你伤心了，今日找补回来，可还满意？”
莺莺没有立即回答，但司马绍看到了她浅浅勾起的嘴角和两个好看的梨窝。
山许芸的眼里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羡慕。
司马绍召来小厮，将一方锦盒在王妃面前展开，其中是一对可以嵌在一起，也可以独立拆分的手镯和扳指，下方还有一个长命锁，和镯子的纹样一致，是并蒂莲和莲子。
司马绍觉得鸳鸯落俗，并蒂莲则较为清新，莲子又有多子多福的寓意，这对同心手镯是给山许芸夫妻的，而长命锁是给安国的。他说出了在脑海里想过许多遍的那句话：“这是我们夫妻的一点心意，希望王妃，王爷能喜欢。”
山许芸看见陈莺莺垂着头发，意味着他们没有礼成，司马绍这样说话有些不顾姑娘的名声，但即便如此，山许芸能看出他们是真的相爱。他们望着彼此目光缠绵如丝，真像是孩童手里扯不断的蜜糖。
她连连道谢，只是很可惜这时候没有司马裒在自己身旁，哪怕是假夫妻，一同沐浴美好祝福也是甜蜜的。
她是真心喜欢手镯和扳指环环相扣的设计，可不知道司马裒愿不愿意和她戴这一对。
她在场就戴上了镯子，又吩咐一位侍人捧着锦盒，另一位去把司马安国抱出来。
王府的陈设颇为雅致，恬淡但不会使人觉得沉闷。莺莺见了欢喜，道：“昨日王妃娘娘送莺莺的那卷图轴，莺莺实在喜欢，我见王妃便觉得是风雅的人物，见府上陈设，与莺莺所设想的并无二致。”
山许芸愣了一下，惶惑的神色转为悲哀，而后不着痕迹地笑着说：“莺莺姑娘喜欢就好。”
那副图轴也不必再问司马裒去处，原来是做了人情。
山许芸心里不舒服，但还要维持王妃的端庄，尤其是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因而只好硬着头皮认了那画是她送的。
她倒不怀疑司马裒只是出于社交目的，因为想与世子殿下交好，那自然是讨好他身边的女子容易，山许芸介怀的是，司马裒做了什么决定，从来不告诉她。
虽说这也不怨莺莺，可望着眼前人，山许芸心里突然滋生出一种芥蒂，又瞬间消弥。
陈莺莺浑然不知，满脸温和地望着王妃。
司马绍在一旁了然地笑了笑，他早知道王妃没有这样的交际心思。
此时侍人抱着司马安国走出来，山许芸为了表达对那套金饰的重视，立即为安国戴上了金锁。他咿咿呀呀地冲着陈莺莺笑，露出一排没有长齐的乳牙。
司马绍自己并不喜欢孩子，他往日不知道莺莺喜欢小孩，今日莺莺在他身边，望眼欲穿的神色太明了，他轻声问莺莺：“你想抱抱他吗？”
莺莺揪着司马绍的袖子，睁着一双恳切的，亮亮的眼睛望着他。
男人对王妃道：“可以让莺莺抱一抱安国吗？”
王妃笑着应了，将孩子交到莺莺的怀里，她小心翼翼地托着孩子的头，孩子睁着一双圆眼，望着陈莺莺，在她的怀里咯咯地冲着她笑。莺莺也弯起一双月牙眼，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安国很喜欢莺莺，因而山许芸也高兴，她轻笑道：“姑娘这么喜欢孩子，应当自己生一个的。”
陈莺莺不敢奢望，因而没有回头看司马绍的神色，只是听到这样的话，被甜蜜的预期冲昏了头脑，脸上浮现出一种少女的羞赧来。司马绍望着她，嘴角浮起一抹不自知的笑意。
“王爷。”门外的侍人一齐道。
莺莺站在中堂处抱着孩子，司马绍贴着她的背站在右侧，王妃立在她一人外的对面，三人笑意融融。
陈莺莺循声抬起脸，方才的柔情还未落幕，午后的日光几乎从正南方穿过中堂的窄门，落在她的脸上，风声翕动，树影斑驳，日光和笑意揉成一潭春色，在司马裒的世界里微微翕动。
明明有许多人在场，可也许是那束光，也许是她的笑，也许是那阵风，那个时刻和角度，恰如其分地堆叠在一起，让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黯然失色，在那个转瞬即逝的空间里，司马裒只看见了她一个人。
但他向来如此，喜怒不形于色。
司马裒平静地走到山许芸身旁，像往日一样温文尔雅地与客人寒暄，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曾翻起怎样的波澜。
山许芸希望司马裒可以靠着世子这座大山，因而握着莺莺的手，道：“这里风大，我们姐妹到里面去，也好说体己话。”其实她只是想给他们兄弟留下谈论政事的空间。
刚一坐下，莺莺就瞥见山许芸衣领下露出的淡粉色痕迹，山许芸跟着莺莺的目光低头，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衣服。
陈莺莺没有经历过，可她是在教坊司长大的，她明白这是怎么弄出来的。于是轻笑了笑道：“王爷与王妃娘娘感情真好。”
这是不能说的苦楚，山许芸没有解释，她轻笑说：“莺莺姑娘与世子殿下不也是。”
虽说庾文君和司马绍有婚约在先，但她没必要在这时候提这事，况且司马绍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若陈莺莺早知道他的婚约，那她提出来就是自讨没趣。若陈莺莺不知道，她就成了背着世子挑拨离间的人了。
司马绍也是这样权衡的，因而他不怕旁人在背后嚼他的舌根。
陈莺莺笑着摇摇头，道：“我与殿下之间没什么的。”
山许芸有些意外，她知道陈莺莺暗示的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明白过来，若一个男人不碰朝夕相处的女人，要么是一点也不喜欢，像司马裒对她，要么是极为珍视，像司马绍对莺莺。
即便莺莺告诉她，司马绍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爱她，山许芸还是笃定地说，“旁观者清，他是爱你的。”
作为一个过来人，山许芸知道男女之间如果没有适时的催化剂，那关系也是走不远的。
她附耳对陈莺莺说了什么，她的脸颊立即红起来。
他们不睡在一张榻上，但在同一个殿里，最近用司马安国年幼做借口，山许芸一直是在靠着摇篮的床榻上睡的。
晌午醉月居的人将昨天他们买的古玩和先前添置的家具一起运送到王府，山许芸本可以等司马裒回来再清点数量的，可她想给司马裒留下她懂得持家的印象，便操持府上的人将家具、摆件都搬了进来，一一清点。
今日来的不是昨天在醉月居见过他们的小厮，因而王妃问他，怎么少了一件册页上所写的溪山行旅图轴时，他搔了搔脑袋，说不出所以然来。
山许芸倒是记得他们没买这样东西，温和地对小厮说：“罢了，等王爷下朝回来我再问问他。”
正交谈时，又有世子府的人送了拜帖来，说是世子午后登门拜访。近来府上翻修颇为杂乱，山许芸得知世子拜访，立即张罗侍人收拾，也无心再去醉月居核对这缺的一样物件了。
午饭时间刚过，王府也恰恰收拾得得体，世子府的轿子便在王府外落下了。只有山许芸一人迎接，她见到陈莺莺很高兴，落落大方地握着她的手，道：“我还念叨呢，今日姑娘就来了。”
王妃身上有种平易近人的气息，像是邻家姐姐，没有给陈莺莺带来压迫感，她也高兴地笑着说：“我与王妃娘娘投缘，昨日见了，心里便一直惦记。”
寒暄一番，山许芸才想起世子来，赔礼道：“王爷并非有意怠慢殿下，他只记得政事，向来不管我们孤儿寡母的，今日不知道殿下造访，还在宫里呢，府上已央人去寻他了。”
司马绍清楚，近来宫内清闲，没有所谓的政事压身，司马裒不回来，纯粹是不愿见妻儿。他没有点破，只笑笑道：“不打紧的。我只是莺莺的陪衬，她想见你，我偏要跟来的，既然没有事先说明，谈何怠慢。”
话音未落，莺莺便羞怯地红了脸，她没想到司马绍在外人面前能说出这么不正经的话，她揪了揪司马绍的长袖子，男人明目张胆地弯下腰，对她耳语道：“昨日王妃不知道我们的关系，我当时没有解释，你伤心了，今日找补回来，可还满意？”
莺莺没有立即回答，但司马绍看到了她浅浅勾起的嘴角和两个好看的梨窝。
山许芸的眼里闪过一抹难以觉察的羡慕。
司马绍召来小厮，将一方锦盒在王妃面前展开，其中是一对可以嵌在一起，也可以独立拆分的手镯和扳指，下方还有一个长命锁，和镯子的纹样一致，是并蒂莲和莲子。
司马绍觉得鸳鸯落俗，并蒂莲则较为清新，莲子又有多子多福的寓意，这对同心手镯是给山许芸夫妻的，而长命锁是给安国的。他说出了在脑海里想过许多遍的那句话：“这是我们夫妻的一点心意，希望王妃，王爷能喜欢。”
山许芸看见陈莺莺垂着头发，意味着他们没有礼成，司马绍这样说话有些不顾姑娘的名声，但即便如此，山许芸能看出他们是真的相爱。他们望着彼此目光缠绵如丝，真像是孩童手里扯不断的蜜糖。
她连连道谢，只是很可惜这时候没有司马裒在自己身旁，哪怕是假夫妻，一同沐浴美好祝福也是甜蜜的。
她是真心喜欢手镯和扳指环环相扣的设计，可不知道司马裒愿不愿意和她戴这一对。
她在场就戴上了镯子，又吩咐一位侍人捧着锦盒，另一位去把司马安国抱出来。
王府的陈设颇为雅致，恬淡但不会使人觉得沉闷。莺莺见了欢喜，道：“昨日王妃娘娘送莺莺的那卷图轴，莺莺实在喜欢，我见王妃便觉得是风雅的人物，见府上陈设，与莺莺所设想的并无二致。”
山许芸愣了一下，惶惑的神色转为悲哀，而后不着痕迹地笑着说：“莺莺姑娘喜欢就好。”
那副图轴也不必再问司马裒去处，原来是做了人情。
山许芸心里不舒服，但还要维持王妃的端庄，尤其是不能让外人看了笑话，因而只好硬着头皮认了那画是她送的。
她倒不怀疑司马裒只是出于社交目的，因为想与世子殿下交好，那自然是讨好他身边的女子容易，山许芸介怀的是，司马裒做了什么决定，从来不告诉她。
虽说这也不怨莺莺，可望着眼前人，山许芸心里突然滋生出一种芥蒂，又瞬间消弥。
陈莺莺浑然不知，满脸温和地望着王妃。
司马绍在一旁了然地笑了笑，他早知道王妃没有这样的交际心思。
此时侍人抱着司马安国走出来，山许芸为了表达对那套金饰的重视，立即为安国戴上了金锁。他咿咿呀呀地冲着陈莺莺笑，露出一排没有长齐的乳牙。
司马绍自己并不喜欢孩子，他往日不知道莺莺喜欢小孩，今日莺莺在他身边，望眼欲穿的神色太明了，他轻声问莺莺：“你想抱抱他吗？”
莺莺揪着司马绍的袖子，睁着一双恳切的，亮亮的眼睛望着他。
男人对王妃道：“可以让莺莺抱一抱安国吗？”
王妃笑着应了，将孩子交到莺莺的怀里，她小心翼翼地托着孩子的头，孩子睁着一双圆眼，望着陈莺莺，在她的怀里咯咯地冲着她笑。莺莺也弯起一双月牙眼，温柔得像一汪春水。
安国很喜欢莺莺，因而山许芸也高兴，她轻笑道：“姑娘这么喜欢孩子，应当自己生一个的。”
陈莺莺不敢奢望，因而没有回头看司马绍的神色，只是听到这样的话，被甜蜜的预期冲昏了头脑，脸上浮现出一种少女的羞赧来。司马绍望着她，嘴角浮起一抹不自知的笑意。
“王爷。”门外的侍人一齐道。
莺莺站在中堂处抱着孩子，司马绍贴着她的背站在右侧，王妃立在她一人外的对面，三人笑意融融。
陈莺莺循声抬起脸，方才的柔情还未落幕，午后的日光几乎从正南方穿过中堂的窄门，落在她的脸上，风声翕动，树影斑驳，日光和笑意揉成一潭春色，在司马裒的世界里微微翕动。
明明有许多人在场，可也许是那束光，也许是她的笑，也许是那阵风，那个时刻和角度，恰如其分地堆叠在一起，让除了她之外的所有人黯然失色，在那个转瞬即逝的空间里，司马裒只看见了她一个人。
但他向来如此，喜怒不形于色。
司马裒平静地走到山许芸身旁，像往日一样温文尔雅地与客人寒暄，没有人知道他的心里曾翻起怎样的波澜。
山许芸希望司马裒可以靠着世子这座大山，因而握着莺莺的手，道：“这里风大，我们姐妹到里面去，也好说体己话。”其实她只是想给他们兄弟留下谈论政事的空间。
刚一坐下，莺莺就瞥见山许芸衣领下露出的淡粉色痕迹，山许芸跟着莺莺的目光低头，不好意思地拢了拢衣服。
陈莺莺没有经历过，可她是在教坊司长大的，她明白这是怎么弄出来的。于是轻笑了笑道：“王爷与王妃娘娘感情真好。”
这是不能说的苦楚，山许芸没有解释，她轻笑说：“莺莺姑娘与世子殿下不也是。”
虽说庾文君和司马绍有婚约在先，但她没必要在这时候提这事，况且司马绍对她的感情是真的。
若陈莺莺早知道他的婚约，那她提出来就是自讨没趣。若陈莺莺不知道，她就成了背着世子挑拨离间的人了。
司马绍也是这样权衡的，因而他不怕旁人在背后嚼他的舌根。
陈莺莺笑着摇摇头，道：“我与殿下之间没什么的。”
山许芸有些意外，她知道陈莺莺暗示的是什么意思。
她突然明白过来，若一个男人不碰朝夕相处的女人，要么是一点也不喜欢，像司马裒对她，要么是极为珍视，像司马绍对莺莺。
即便莺莺告诉她，司马绍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爱她，山许芸还是笃定地说，“旁观者清，他是爱你的。”
作为一个过来人，山许芸知道男女之间如果没有适时的催化剂，那关系也是走不远的。
她附耳对陈莺莺说了什么，她的脸颊立即红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