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失眠了，睁着眼睛到了后半夜。她小心翼翼地从司马绍怀里挪出来，迎着已经有些暗淡的月色，添水、磨墨，将司马绍的睡容勾勒在纸上。那张檀皮宣纸是天然的昏黄色，像在暗示她和司马绍的关系，一场回忆一场梦。
榻上的男人突然蹙了蹙眉，陈莺莺做贼心虚，将那张檀皮纸折了几折，夹在一本《庄子·秋水篇》里放回书架上。她准备走的时候找个借口将那本庄子带走。
她所夹的那一页，恰好是“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庾冰不理解她一厢情愿，但她乐在其中。
陈莺莺起来之后，司马绍睡得很不踏实，没多久也醒了。明明是第一次与她同床共枕，却已经感觉不习惯一个人在榻上。
司马绍走出去的时候，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看见陈莺莺站在台阶之上眺望远处，就轻手轻脚地走上去，从身后拥住她，他很自然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嗫嚅道：“我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她也很想一直看着司马绍，可她觉得这样好不真实。
她看见不远处的草坪上几匹马正在吃草，应当是昨天他们来时马车上拴着的马，让车夫牵过来了，他们是坐船渡到彼岸的，马是绕路驱来的。
司马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说，“我们骑马去看日出。”
“我不会骑马。”
“我教你。”
陈莺莺不怕，甚至有些期待。司马绍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马匹跟前，男人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到了马的前额，她抚摸面前的马，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陈莺莺兴奋地看向司马绍，他也满足地笑了笑，揉了揉莺莺的脑袋。莺莺高兴，他就觉得自己做到事情是有价值的，进而延伸到，他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
马鞍有陈莺莺胸口高，司马绍向她演示如何上马，本打算让车夫取个上马凳来，可陈莺莺模仿司马绍的样子，一手攀住马鞍上的抓手，单脚蹬住脚蹬子，轻轻一用力，便跨到了马上。
司马绍有点意外，看着她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那马儿小跑了两步，载着莺莺回头望着司马绍。
他有些意外地问：“你学过骑马？”
女人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发自心底的笑意。
司马绍怕马突然跑起来莺莺会有危险，就从自己所骑的马匹翻下来，上了莺莺所乘的那匹。
他跨在莺莺身后，左手搂着陈莺莺，右手单手掣着缰绳，双脚悬在镫子之外，将脚蹬子让给陈莺莺。
他将缰绳绕在手腕上，收得很短，轻轻一拉，那马就驯顺地调头。陈莺莺觉得新奇，轻轻赞叹了一声，司马绍笑了笑，在她耳边道：“以后教你。”
司马绍用口令驱了一声，那马小跑起来，地平线在陈莺莺的视野里上下颠簸，她头一次体会到人生旷远。
司马绍驱马的口令，是一种类似模仿马嘶鸣的声音，一开始他害怕莺莺紧张，喊得很斯文，等莺莺适应了之后，司马绍也放开了，大声吆喝，马儿就快步奔跑。
他那种原始而有力的喊声，连同他整个人迸发出的野性，与苍茫的水天融为一体。
陈莺莺发自心底的愉悦没有出口，，有一种原始的力量在她体内反复涌动，她不知道如何表达，成了一种“怅然若失的兴奋”。
在马载着二人奔驰于天际时，一轮红日腾空而起，逐渐脱离地平线，将天地烧成一色的红，那滚烫的热气让视觉有了波澜，马匹不知不觉地慢下脚步，人也怔怔望着眼前震撼之景。
良久，莺莺回眸，见司马绍也望着她，两人理所应当，动情地拥吻，在日出之下，旷野之上，苍茫之间。
“司马绍……”她的呼吸轻喘。
“嗯。”男人贴着她的耳朵和脸颊轻轻磨蹭。
“我爱你……司马绍。”她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楚。
司马绍在她的身后，嘴唇贴着她的耳朵，“我也爱你，我更爱你。”
他们不记得怎样走回热泉别居的，只记得马儿闲庭信步，走得很慢很慢，好像刻意拉长这一段时间，来逃避现实。
陈莺莺感觉，在过度的愉悦之后被一种现实的空虚狠狠攫住，她轻声问：“殿下，我们会在这里住多久？”
司马绍将缰绳松弛地挎在胳膊上，腾出双手环着她的腰，“初四晚上，或者初五上午回去。”
她强忍失落，故作轻松地笑，“殿下不怕，在晋王面前，被那位弟弟抢了风头？”她指的是琅琊王爷司马裒。
“你这是要赶我回去。”他打趣道。
“我不舍得。”陈莺莺很诚实。感情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一点也不想关心司马绍是否积压了政事，是否会因为她而被满朝文武弹劾，是否会因为几日告假被王爷排挤。
甚至天下是姓司马还是姓别的什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可她还是愿意成全他的功名，即便那些东西对她来说是虚无缥缈的。
人都很自私，只不过每个人的价值尺度不同，在司马绍心里，功名是实实在在的，感情是虚无缥缈的。而在陈莺莺心里恰恰相反，那些追逐功名利禄的男子抛妻弃子，总用理性粉饰自私，她见怪不怪。从来没有绝对的理性，有的只是不够爱。他们总是把微薄的爱拿出来和前途权衡，而后弃之若敝履，还能心安理得地给自己冠上理性的美名。
司马绍贴着莺莺的头，轻声道：“晋王也好，琅琊王爷也罢，政事也好，天下人也罢，他们都没有你重要。”司马绍说这话是发自真心的，他若是真的自私可以把陈莺莺圈养在身边，像对猫猫狗狗那样，可他不舍得。
他身居之位，牵一发而动的，是所有人的利益。如果他坚持要娶陈莺莺，那便会遭天下人诟病，失去世子之位事小，最后别说保护莺莺，可能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两人各有心事，回到别居时大约巳时，见世子府的小厮从马车上跳下来，急匆匆地迎上来，道：“殿下可算是回来了。”
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荆州出了事，王上不肯将那头的事交给琅琊王，因而召殿下立刻进宫，小的们哪敢说殿下在热泉，只说殿下在府上卧病，殿下还是速速回宫，面见晋王罢。”
司马绍不关心荆州的事情，他回眸望着陈莺莺，眼中尽是亏欠。
女人反倒平静，“回去吧，政事要紧。”
于是小厮就地，将二人迎上马车。
她还惦记夹在书里的那副画，但没机会去取了，只好作罢。
在马车上，司马绍显得更惋惜，他像一只巨兽，蜷在陈莺莺的肩上，时不时磨蹭她。陈莺莺抚着他的头发，从怀里掏出香粉盒，轻声道：“既然都说卧病了，也要演得像一些。”
她将司马绍的嘴唇和脸颊都抹成了毫无血色的白，定睛一看，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司马绍坐起来，道：“让我看看镜子。”
“不让。”她笑着将镜子收在腰后，司马绍去抢夺的时候顺势推倒莺莺，他狡黠地望了一眼身下之人，又去蹭她，把唇上的白粉都蹭到了莺莺嘴唇上。
陈莺莺在司马绍的胸口推了推，纹丝不动。
司马绍起身，单手就将陈莺莺拎起来，身形的差异让他摆弄莺莺像是摆弄布娃娃那样轻而易举。
陈莺莺抹了抹唇上的白粉，嗔道：“你这人，怎么像狗一样。”
马车停在王府外，小厮弓着身子正准备迎他们下来，一低头，就听见帷幔那头姑娘笑着骂了句世子殿下像狗，跟着就听见男人餍足的笑意。
小厮识趣地候着，不敢打扰二人。
“我不是什么人都舔的。”
陈莺莺红着脸，轻声骂了句：“不害臊。”话虽这样说，还是很乖地替男人整理衣襟，又用指腹匀了匀他唇上的粉。
司马绍趁机咬了一下她的手指。
她不明白怎么被他咬也觉得害羞，陈莺莺将手背到身后，轻轻摸着印有他浅浅牙印的指节。
“转过来。”
司马绍这么命令，她也没想，就下意识地照做了。
方才司马绍压着她，弄乱了简单束起的长发，此时他用手梳开莺莺的发丝，替她绑好发带。
陈莺莺望着镜子里的司马绍出神许久。
侍人听见车内许久没有动静，轻声道：“殿下，已到府上。”
他扶着莺莺下了马车，交代几句话就乘上了去宫里的轿子。
司马绍带莺莺去过热泉之后，她感觉府上侍人的态度似乎都好了许多，她想要出门的时候也没有人拦她，今日她想去锦绣坊交付一批前阵子老板托她绣的东西。
榻上的男人突然蹙了蹙眉，陈莺莺做贼心虚，将那张檀皮纸折了几折，夹在一本《庄子·秋水篇》里放回书架上。她准备走的时候找个借口将那本庄子带走。
她所夹的那一页，恰好是“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之上”——“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庾冰不理解她一厢情愿，但她乐在其中。
陈莺莺起来之后，司马绍睡得很不踏实，没多久也醒了。明明是第一次与她同床共枕，却已经感觉不习惯一个人在榻上。
司马绍走出去的时候，天边泛起鱼肚白，他看见陈莺莺站在台阶之上眺望远处，就轻手轻脚地走上去，从身后拥住她，他很自然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窝上，嗫嚅道：“我打扰你休息了？”
“没有。”她也很想一直看着司马绍，可她觉得这样好不真实。
她看见不远处的草坪上几匹马正在吃草，应当是昨天他们来时马车上拴着的马，让车夫牵过来了，他们是坐船渡到彼岸的，马是绕路驱来的。
司马绍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轻声说，“我们骑马去看日出。”
“我不会骑马。”
“我教你。”
陈莺莺不怕，甚至有些期待。司马绍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马匹跟前，男人握着她的手，轻轻放到了马的前额，她抚摸面前的马，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陈莺莺兴奋地看向司马绍，他也满足地笑了笑，揉了揉莺莺的脑袋。莺莺高兴，他就觉得自己做到事情是有价值的，进而延伸到，他觉得自己是有价值的。
马鞍有陈莺莺胸口高，司马绍向她演示如何上马，本打算让车夫取个上马凳来，可陈莺莺模仿司马绍的样子，一手攀住马鞍上的抓手，单脚蹬住脚蹬子，轻轻一用力，便跨到了马上。
司马绍有点意外，看着她轻轻夹了一下马腹，那马儿小跑了两步，载着莺莺回头望着司马绍。
他有些意外地问：“你学过骑马？”
女人摇了摇头，嘴角还挂着发自心底的笑意。
司马绍怕马突然跑起来莺莺会有危险，就从自己所骑的马匹翻下来，上了莺莺所乘的那匹。
他跨在莺莺身后，左手搂着陈莺莺，右手单手掣着缰绳，双脚悬在镫子之外，将脚蹬子让给陈莺莺。
他将缰绳绕在手腕上，收得很短，轻轻一拉，那马就驯顺地调头。陈莺莺觉得新奇，轻轻赞叹了一声，司马绍笑了笑，在她耳边道：“以后教你。”
司马绍用口令驱了一声，那马小跑起来，地平线在陈莺莺的视野里上下颠簸，她头一次体会到人生旷远。
司马绍驱马的口令，是一种类似模仿马嘶鸣的声音，一开始他害怕莺莺紧张，喊得很斯文，等莺莺适应了之后，司马绍也放开了，大声吆喝，马儿就快步奔跑。
他那种原始而有力的喊声，连同他整个人迸发出的野性，与苍茫的水天融为一体。
陈莺莺发自心底的愉悦没有出口，，有一种原始的力量在她体内反复涌动，她不知道如何表达，成了一种“怅然若失的兴奋”。
在马载着二人奔驰于天际时，一轮红日腾空而起，逐渐脱离地平线，将天地烧成一色的红，那滚烫的热气让视觉有了波澜，马匹不知不觉地慢下脚步，人也怔怔望着眼前震撼之景。
良久，莺莺回眸，见司马绍也望着她，两人理所应当，动情地拥吻，在日出之下，旷野之上，苍茫之间。
“司马绍……”她的呼吸轻喘。
“嗯。”男人贴着她的耳朵和脸颊轻轻磨蹭。
“我爱你……司马绍。”她的声音很轻但字字清楚。
司马绍在她的身后，嘴唇贴着她的耳朵，“我也爱你，我更爱你。”
他们不记得怎样走回热泉别居的，只记得马儿闲庭信步，走得很慢很慢，好像刻意拉长这一段时间，来逃避现实。
陈莺莺感觉，在过度的愉悦之后被一种现实的空虚狠狠攫住，她轻声问：“殿下，我们会在这里住多久？”
司马绍将缰绳松弛地挎在胳膊上，腾出双手环着她的腰，“初四晚上，或者初五上午回去。”
她强忍失落，故作轻松地笑，“殿下不怕，在晋王面前，被那位弟弟抢了风头？”她指的是琅琊王爷司马裒。
“你这是要赶我回去。”他打趣道。
“我不舍得。”陈莺莺很诚实。感情之将死，其言也善。
她一点也不想关心司马绍是否积压了政事，是否会因为她而被满朝文武弹劾，是否会因为几日告假被王爷排挤。
甚至天下是姓司马还是姓别的什么，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可她还是愿意成全他的功名，即便那些东西对她来说是虚无缥缈的。
人都很自私，只不过每个人的价值尺度不同，在司马绍心里，功名是实实在在的，感情是虚无缥缈的。而在陈莺莺心里恰恰相反，那些追逐功名利禄的男子抛妻弃子，总用理性粉饰自私，她见怪不怪。从来没有绝对的理性，有的只是不够爱。他们总是把微薄的爱拿出来和前途权衡，而后弃之若敝履，还能心安理得地给自己冠上理性的美名。
司马绍贴着莺莺的头，轻声道：“晋王也好，琅琊王爷也罢，政事也好，天下人也罢，他们都没有你重要。”司马绍说这话是发自真心的，他若是真的自私可以把陈莺莺圈养在身边，像对猫猫狗狗那样，可他不舍得。
他身居之位，牵一发而动的，是所有人的利益。如果他坚持要娶陈莺莺，那便会遭天下人诟病，失去世子之位事小，最后别说保护莺莺，可能连自己的命也保不住。
两人各有心事，回到别居时大约巳时，见世子府的小厮从马车上跳下来，急匆匆地迎上来，道：“殿下可算是回来了。”
他皱了皱眉，“怎么了？”
“荆州出了事，王上不肯将那头的事交给琅琊王，因而召殿下立刻进宫，小的们哪敢说殿下在热泉，只说殿下在府上卧病，殿下还是速速回宫，面见晋王罢。”
司马绍不关心荆州的事情，他回眸望着陈莺莺，眼中尽是亏欠。
女人反倒平静，“回去吧，政事要紧。”
于是小厮就地，将二人迎上马车。
她还惦记夹在书里的那副画，但没机会去取了，只好作罢。
在马车上，司马绍显得更惋惜，他像一只巨兽，蜷在陈莺莺的肩上，时不时磨蹭她。陈莺莺抚着他的头发，从怀里掏出香粉盒，轻声道：“既然都说卧病了，也要演得像一些。”
她将司马绍的嘴唇和脸颊都抹成了毫无血色的白，定睛一看，忍不住低低笑出声。
司马绍坐起来，道：“让我看看镜子。”
“不让。”她笑着将镜子收在腰后，司马绍去抢夺的时候顺势推倒莺莺，他狡黠地望了一眼身下之人，又去蹭她，把唇上的白粉都蹭到了莺莺嘴唇上。
陈莺莺在司马绍的胸口推了推，纹丝不动。
司马绍起身，单手就将陈莺莺拎起来，身形的差异让他摆弄莺莺像是摆弄布娃娃那样轻而易举。
陈莺莺抹了抹唇上的白粉，嗔道：“你这人，怎么像狗一样。”
马车停在王府外，小厮弓着身子正准备迎他们下来，一低头，就听见帷幔那头姑娘笑着骂了句世子殿下像狗，跟着就听见男人餍足的笑意。
小厮识趣地候着，不敢打扰二人。
“我不是什么人都舔的。”
陈莺莺红着脸，轻声骂了句：“不害臊。”话虽这样说，还是很乖地替男人整理衣襟，又用指腹匀了匀他唇上的粉。
司马绍趁机咬了一下她的手指。
她不明白怎么被他咬也觉得害羞，陈莺莺将手背到身后，轻轻摸着印有他浅浅牙印的指节。
“转过来。”
司马绍这么命令，她也没想，就下意识地照做了。
方才司马绍压着她，弄乱了简单束起的长发，此时他用手梳开莺莺的发丝，替她绑好发带。
陈莺莺望着镜子里的司马绍出神许久。
侍人听见车内许久没有动静，轻声道：“殿下，已到府上。”
他扶着莺莺下了马车，交代几句话就乘上了去宫里的轿子。
司马绍带莺莺去过热泉之后，她感觉府上侍人的态度似乎都好了许多，她想要出门的时候也没有人拦她，今日她想去锦绣坊交付一批前阵子老板托她绣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