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那酒甘醇,昨夜大家都早早就歇息下了。

    尤其是陈汝安。她虽是没喝几口,却睡得最深沉,雪青和朗清清叫了好几声也不见有醒来的意思,反倒眉毛越蹙越紧,额间渗出细细的汗珠。

    “姐姐……姐姐!不!不要!”

    “安安,安安?雪青姑娘,你要做什么?!”朗清清瞪大了眼睛,方才她还没反应过来,雪青就已经把一根针扎进了陈汝安头上。

    “那是神门穴,她又陷入梦境了,若不这样做,怕是日落都醒不过来。”话音未落,床上的女子渐渐安静下来,雪青见状起身拿起了放在桌上的剑,似是见怪不怪。

    朗清清满是疑惑,偏过头还想问些什么,却见雪青靠在窗边,握着剑抱肘而立,逆光之下只能堪堪得见她那双杏眼中犀利的光芒。一时间竟难以吐出一个字来。她只得转过头轻轻晃了晃陈汝安的胳膊。不料只这一晃,床上那人猛然睁开眼睛,径直弹起身来。朗清清一时被吓得瑟缩了一下,口中喃喃:“安安妹妹……”

    “抱歉。”见是朗清清,陈汝安急忙扔下手里的匕首,一把握住朗清清的手。她眼球布满红血丝,一脸的懊悔,“清清姐,吓到你了吧?”

    朗清清没有回话,只递上一块帕子。心想:安安妹妹如此这般警惕,没睁眼前手就先去摸了刀,先前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清清姐?几时了?我没迟吧?还是又发生什么了吗?”她接过帕子一抹额头的汗,一边说,一边一手抓过床边的外衣裹在身上,动作匆忙,头发也被囫囵裹进衣服里。

    “无妨无妨,眼下太阳还未出。再过一刻钟我们便出发。”朗清清也站起身来,揽过陈汝安的头发,拿起一旁的齿梳替她细细梳理起来。背后动作轻柔,但陈汝安却好像石化了一般,一动不敢动,只听身后扑哧一声轻笑,就感到一道不大的力度拉过她的胳膊,将她按坐在了铜镜前。

    朗清清透过铜镜看着她,莞尔一笑:“安安妹妹,不急。我先帮你梳理下头发。”

    鬼使神差地,陈汝安点了点脑袋。自从父亲出事,就再也没有人这般春风拂柳地对待她了……

    “安安,好了没?该出发了!”头发还没梳好,门外一阵压低音量的呼喊声就把陈汝安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还没等屋里人回话,陈汝安便听门外响起了另一道男声——“我说周大衙内,她们好了不自会出来吗,你看外面才刚泛起鱼肚白,今日是我们太早了……”话还未完,那人就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紧接着,便听到周棋衡也跟着打了个哈欠。

    “秦公子所言极是。”楼世提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边,朗清清也放下了齿梳,握着陈汝安的双肩歪头看向镜子,“漂亮。”

    陈汝安盯着镜中人,“谢谢清清姐。”说罢她站起身来,撩起水洗了把脸就大步向门外走去。

    细数来已经十多年了,从未有过人这般亲昵地为自己梳过头发,陈汝安心底竟泛起一阵暖意,耳尖也不自觉了红起来,幸好盆里有水,能降降温。

    这门一拉开,昏暗中就不知谁踉跄了一下,陈汝安手疾眼快,侧身出手借着那人后背衣服的褶皱提住他。

    “欸……谢过陈姑娘。”音色清润,音调却略显油腔滑调,是秦不。

    他这是又借门框靠着打盹了?

    “我们出发吧。”

    “好。”楼世提只向她点了点头,目光便穿过她看向朗清清。

    朗清清与他对上视线,只催促道:“楼大人?快些施法吧。”

    “好。”只见楼世提垂目,手中捏起什么手诀,陈汝安竭力记着,但可惜看不懂,她想,秦不或许可以看懂。她下意识看向秦不,见那人手上把玩着衣带,目光炯炯也盯着楼世提的动作——

    “太周异界,鹊首冶鬼,何灾不灭,何福不增,有求皆应,无感不通。”

    微光萦绕,转瞬间天地已然变换。周遭林木葱郁,灰蒙蒙的白光从头顶泻下,毋庸置疑,此处已是沧州山之中。

    “这就是……沧州山?”周棋衡说着摸上他身旁那棵比腰都要粗上一圈的大树。

    “正是。”楼世提向前走了几步,“不过……这山上有禁锢,我的法术只能到这里了。但沿此地上去,不过半个时辰就能到山腹之中。”说罢他转身笑着看向众人。

    笑容略带些傻气,不得不承认,楼世提的心态了得——陈汝安看向他背后,一条堪堪足一人通过的小道,往高处看更显得逼仄狭窄。

    “嚯,可真高啊世提老兄。”秦不率先几步跨了上去,“好些时日没走过这样的山道了。”

    周棋衡“啪”一声合上了扇子,扯着雪青紧随其后。

    朗清清见状,也轻轻揽过陈汝安的胳膊,拉着她开始往上爬,“安安妹妹,你……做噩梦了吗?”

    陈汝安闻言愣了愣,半响才反应过来,干笑一声才缓缓开口:“啊,是。梦到我姐姐了。”

    “你姐姐……是怎么回事啊?”

    前面雪青闻言转头看了眼陈汝安,目光焦急又关切。

    朗清清见一向内敛的雪青竟这等神情,急忙又说:“不想说也无妨。我只好奇罢了。”

    陈汝安低着头沉默地走了片刻,轻笑一声,却也不见抬头——“没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我和姐姐是同胞子,她出生时天边飘起了小雨,父亲便给她起名陈汝清。没想到腹中竟还有一个,便是我了。我们一家五口其乐融融,父母兄姐都极疼爱我。

    后来八九岁时父亲惨遭小人污陷……一家人最后只有我们兄妹三人侥幸逃脱。直到遇到了雪青才彻底摆脱了追杀。我们四人一直逃到边疆,拾了死士的军服混进了军营,只姐姐太过温婉,难以乔装,兄长将她安置在周边村子里。

    大概五六年前,姐姐……去洗衣时遭遇了老虎,逃跑时不小心跌落山崖……”

    身后是一阵良久的沉默,朗清清顿住了脚步,转身抱住陈汝安。

    这个怀抱虽没有温度,但陈汝安感到了巨大的温暖与心安,“清清姐……”

    “安安妹妹,孟婆大人说我在采药时惨遭虎吻,我又始终觉得自己也有个安安妹妹,那……”

    “不会的,鸦隐大哥说你没有妹妹,只有个兄长。”陈汝安急忙打断,面前这人怎么会是我姐姐呢?朗清清不过与我一般年纪,而汝清那年还尚未及笄就……

    “对啊,你俩长得也不一样,怎么可能是胞姐妹?”周棋衡插嘴。

    “无妨无妨,安安这般好,我们又这般有缘分,一定是天定的姊妹。我来做你姐姐吧。”

    那双眸子清亮又坚定,鬼使神差地,陈汝安笑了笑,“好。”

    听到她的肯定答复,朗清清握住她的手轻快转身,却见前面的三人都顿足看着她们。面面相觑间最前面的秦不利落转过身去,“太阳升起来了。”

    陈汝安听到他的话也扭头看去,天空确实亮了大半,太阳渐升,河谷泛起薄雾,雾气袅袅,像飘纱般笼罩着河面,或聚或散时浓时淡,初露的朝阳给河面镀了层薄金。

    “好美……”周棋衡顿足感叹,他在庐陵城哪见过这些啊。他还没欣赏尽兴,就听到一声不大的惊呼从雪青口中传来——

    “小心!”只见她一步跨上三个石阶,绕过周棋衡猛地伸手抓住前人的手臂。

    好像是秦不出了什么状况。

    “无事无事,刚才有点头疼,没站稳……谢谢雪青姑娘哈。”秦不稳住心神后就转身朝众人作了个揖。

    看着还是那副颇欠揍的模样,陈汝安略松一口气,松了松方才握紧朗清清的手,淡然开口:“许是酒的原因。”可转念一想,酒不也才喝了一两杯吗?

    秦不呵呵一笑,“谁知道呢。”神色却显得有些晦暗不明。

    “秦老兄,不会是被孟婆下了什么药吧?”周棋衡一掌拍上秦不的肩头,表情欠兮兮的。

    “衙内别说笑了,孟蝶那么大的人物,为难我这么个小道士作甚?”秦不不动声色拂去了他的手。

    “也是。对了!清清姐!”周棋衡猛地转身,一把合上折扇,“民间传闻,这孟蝶,生前时,青梅竹马的状元郎君在与她成亲那天顿悟,跑到苍梧山打坐七七四十九天,最后坐化成仙。而孟蝶不堪其辱,投井自杀,这是真的吗?”

    朗清清听后轻笑一声,缓缓开口:“不,坐化的……其实是她。”

    一语惊起千层浪,几人皆是错愕,看样子连楼世提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清清……孟婆到底是怎么回事?”

    朗清清刚要开口,雪青的声音就率先响起:“朗姑娘,你确定孟蝶想让我们知道吗?”

    闻言朗清清愣了一愣,再看向雪青的眼神添了几分赞赏,“她不介意,而且这也说不上是她的秘密。早在千余年前,孟婆就出现在了冥界。

    孟蝶姐小时候,她的生父生母死于一次打猎,据说是被狐狸掏了心。而在他们大婚前夕,那个男人告诉孟蝶,当年她父母想要取他的灵石,他和姊妹为了自保,失手杀了他们。

    没错,她的竹马是个狐妖。他给了孟蝶一把刀——‘你若想与我长相守,明日我来娶你;若是想要替他们报仇,便把这刀刺入我心口。’

    第二日宾客尽散,交杯酒中烛影摇晃,孟蝶将刀刺入他胸口。而后独自来到苍梧山打坐七七四十九天,但神仙不要她。她七情六欲未尽,又哀莫大于心死,成不了人,做不了仙。便从苍梧山一跃而下,成了四界中独一份的孟婆。”

    “那现在……”陈汝安喃喃自语。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朗清清回答了她的问题。

    “哇,这又何尝不是冥界里的谪仙人啊……”周棋衡感慨道,微眯起双眼,摇晃着脑袋若有所思,“这冥界有青荼,有孟婆,真是了不得啊。”

    这无心之语倒是颇有意思,陈汝安闻言抬眸看了眼他,周棋衡连同前面两人都闷着头往上爬,顺着三人上移视线……离他们不远处怎么有个人影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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