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二)【最好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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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眠睡醒的时候,已近中午。

    身边早没了人,她没急着下床,而是抱着被子把脸埋进去,满满都是贺喻川的味道。然后,前一晚的情景就跟放电影一样冲进脑海,每播放一帧,杜眠的小脸就多红一度,她忍不住在心里把某人痛骂了一顿,不过一周没见,真是的。

    骂归骂,嘴角却一直不自觉翘着,因为她知道贺喻川今天在家。作为医护工作者的家属,这点自觉他还是有的,既然昨天强行跟她捆绑了,今天只能继续捆绑隔离。

    姚婶的早餐还给她热着,但快到午饭时间,她只喝了碗银耳羹。她觉得今天的味道格外可口,准备给贺喻川也端一碗。

    杜眠穿了条及地长睡裙,她在家里很少穿鞋,喜欢光着脚,脚趾抓着地板的感觉让她觉得舒适又踏实。

    书房门虚掩着,她刚要敲门,就听到男人的声音,“别急,不会有事。昨天带回来的好用吗?”

    昨天?他还见过别人?

    杜眠的手一抖,温和跟温柔是两个概念,她确信这个语气不只是前者。而且……凌晨的时候他是接过一个女人电话的吧……可当时她睡得迷糊,内容也没听清,为什么会笃定是女人呢?

    杜眠收回放在门上的手,回想让她感到一阵头痛,她缓缓转过身。2分钟后,把那碗洒了几滴的银耳羹放到了床头柜,抱膝坐在床上。

    抬头又是那张婚纱照。她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贺喻川,跟她的羞涩甜美不同,清俊的脸上神情自然松弛,低头吻她时嘴角的那丝浅笑,每每看到都会让她心神荡漾。

    那时,她觉得他也爱她。难道她错了吗?或许没错,只是,有点可笑。

    说起来,那个梦她已经做了快10年。当身边所有人都说没见过那样一个人的时候,她在网络上看到了大名鼎鼎贺氏集团未来继承人的照片,从那天起她确信,那不是个荒唐的梦。

    只是,梦不荒唐,人荒唐。

    她凭着一腔热情,大学时考取了远在家乡千里之外的边城,并选择了学医。

    此后,某个街角小书屋就成了她勤工俭学的不二去处,因为贺喻川的车经常会从那里经过。

    在她远远偷看贺喻川的日子里,书屋老板换了三轮,店面重新装修了两次。后来,她索性破罐破摔,反正那个人也不认识自己,装修的时光,她晚上就在旁边小路的长椅上,借着路灯看资料,听到有车经过就抬起头看看。

    其实支撑她的不仅是那个梦,在她第一次透过车窗真实看到那张脸的时候,端着的咖啡烫了手,还赔上件新买的白衬衫和老板的一本书。

    她的闺蜜说她就是见人家长得帅,色迷心窍。但她不那么认为,她觉得自己不可能被一个陌生人弄得心神大乱。

    工作以后,她就从书屋的店员变成了顾客,可惜工作太忙,能见到他的次数寥寥。

    那时,已经连续一个月没见到心上人的她感到格外沮丧,她边爬自己小出租屋的楼梯边暗暗思忖,这是不是老天给她的一个信号?那确实只是一个梦,梦总有醒的一天,她与他本就是不相干两个世界的人。

    如是想着,脚步发沉,连手都不好使了。她捡起掉在地上的钥匙,一抬头,却被一道高大的身影笼住,一下禁锢在了墙上。

    她刚要惊呼,看清对方那一刻,说心脏差点停跳毫不为过。

    男人缓缓倾身而下,带着冬日清凛的气息,温润低沉的声线激得她浑身发颤,“是在找我吗?”

    即便那个时候,她也从没想过贺喻川会娶她。但他不但娶了她,还拒绝了家族联姻,为此贺家一度传出风言风语,说贺喻川在贺家的地位将不似从前。

    杜眠垂下眼,把头埋在手臂里。

    爱情是种神奇的东西,即便贺喻川亲口说过很多次他之前从没去过她的城市,但他也依然可以有一万个可能爱上她的理由,不是吗?杜眠一直这样以为,或者说她在一次又一次说服自己这样认为。

    可事实是,他确实没有说过爱她。

    房门响起,显然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可以这样进门的人,也显然只有一个。

    杜眠没动,就感觉床侧一沉,一股熟悉温热的气息突然埋在了颈间。她下意识要躲,身体却一下悬了空。

    她赶紧搂住男人的脖子,随即听到一声低笑,缓缓睁开了眼睛。

    或许因为她微红的眼圈,贺喻川愣了一下,把人放了下来,让她光着的小脚踩在他的脚上,揽住她的腰。

    杜眠的手还搂着他的脖颈,睫毛微湿,满是水气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阳光照在他平静的脸上,勾出清冷的线条。

    二人就那样对视了几秒,贺喻川低头在她嘴角亲了一下,瞟了眼床头柜,“怎么偷喝了别人的银耳羹,还哭鼻子?”

    杜眠没说话,依然看着贺喻川的眼睛,她确信他此刻无比清楚她情绪的来源,因为对此他一向洞若观火。

    但他只是若无其事挑挑眉,“再不下去,午餐又变晚餐了。”

    话音刚落,一边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出“宁策”两个字。

    杜眠的胳膊从贺喻川脖子上滑下,转身去拿电话。但贺喻川的手不但没松却把她的腰搂得更紧了,杜眠回眸看他。

    视线触上他眼神的一刹,一股压力陡然而至,把她结结实实压在了床上。灼热的气息覆上唇瓣,杜眠失声溢出嘴角,听起来却成了另一番意味。

    电话铃声在耳,贺喻川的吻更加猛烈,并在杜眠的反抗中一次次加深。直到她终于放弃抵抗,任他掠夺,甚至感觉嘴里泛起了点点血腥的味道,贺喻川才放过她。

    压抑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滑落眼尾,她紧紧闭着眼睛,感觉到温热的唇在她眼皮上轻吻。贺喻川的声音说不出的低沉,“记得结婚前我说过的话吗?”

    杜眠呼吸一滞,立刻睁眼看他。

    贺喻川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直起身把人抱起放在腿上,“嫁给我,就不要胡思乱想。你感受到的,永远是最好的答案。”

    他面色温柔,眼底却漆黑一片,“我的话不会变。”

    杜眠心里狠狠一颤,一股冷意陡然窜上脊背。

    贺喻川确实是这样说的,在结婚前那晚。只是当时月光太温柔,他的怀抱太温暖,她已经迫不及待计划好了余生的99步,只待贺喻川牵着她的手走出名正言顺的那一步,她还有什么不圆满?

    可……原来那句话竟是这个意思吗?

    杜眠清澈的眼底漾着一丝倔强和期盼,“我不明白。”

    贺喻川手指擦过她湿润的眼角,语调轻缓,内容简单,“那就记住,你是贺太太。”说着,从床头柜拿过电话递给她,“无关紧要的,就少说两句。”

    杜眠失神地接过电话,甚至没注意他后面的话。她只知道,不管她愿不愿意,这场讨论结束了。

    贺喻川抱起她,走向门口,走了两步垂眼看她,“怎么不打?”

    杜眠回过神,看着俩人亲密的姿势和自己被他一览无遗的领口,一丝嗔怪浮在眼里。

    贺喻川扬起嘴角,低声笑了起来。

    杜眠在他胸前狠锤了一下,“讨厌!”把脸埋进了他衣领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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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好饭,杜眠则坐在阳台边晒太阳边看资料,在ICU这种照明全靠灯光、补钙全靠冥想的地方上班,最缺少的就是阳光普照。

    贺喻川已经回到书房开电话会。他之所以一直被外界称为贺氏未来继承人,就因为贺老爷子也就是贺喻川的爷爷,跨过他的父亲贺常戈,直接让贺喻川当了贺氏旗下最大医药企业边盛生物制药的总经理,全权处理所有事务。严格意义讲,贺老爷子的董事长现在也只是挂名了。

    但这次去美国,杜眠听说主要是与一家医疗科技公司谈并购,按说医疗器械相关事务应该归贺常戈的公司管。所以,贺喻川有什么一定要去美国的理由吗?还是说……杜眠记得之前说与他联姻的叶氏好像是做这一块的,难道……

    “滴滴!”突然两声提示音,平板电脑屏幕上弹出一封邮件。

    杜眠的思绪一下被打乱,盯着点开的邮件,回想刚与宁策的通话内容……

    “嗡……嗡嗡……”杜眠看了眼电话,伸手接了起来,人也顺势懒懒靠到了躺椅上,“嗯,想好了?”

    “姐,你在干嘛?”里面传来弟弟杜承的声音。

    “隔离。”

    杜承嘿嘿一笑,“知道,姐夫跟我说了,我是说你现在正在干嘛?”

    嗯?贺喻川有空这么八卦吗?她远远瞥了眼电脑,欲言又止,“说你的事。”

    杜承语气掩饰不住的兴奋,“姐,你嫁给姐夫,咱爸妈的在天之灵都得忍不住笑出声。”

    这什么破比喻?杜眠不耐烦了,“你说不说?”

    “说,说。姐,我要去美国读书了。姐夫说了,一切费用他负责,只要我通过那几项不算苛刻的入学条件!”

    杜眠心一跳,坐了起来,“学什么?”

    “当然是我最喜欢的专业……”对面突然一片嘈杂,“先不跟你说了姐,晚点打给你……”

    杜眠心里更乱了,之前从没听贺喻川说过送杜承出国的事情,但自己的弟弟她最了解,聪明,好学,一直向往到更广阔的天地发展,如今能到美国去,自然一万个愿意。

    可对于杜眠来说,除了贺喻川以外,他是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而贺喻川,虽然他有钱,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倾注的显然不只是金钱。

    一时间心里又酸又甜。

    手机在掌心翻来覆去几个来回,杜眠给贺喻川发了条微信,“谢谢你。”

    可是久久都没等到回信,应该还在开会吧。虽然没问,但她感觉这次的并购好像不太顺利,可是……贺喻川前一晚抱她那刻起,就知道这两天是不能出家门的。

    她躺回靠椅,呆呆看着屏幕上的《交流申请表》。宁策刚刚在电话里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去日本交流学习只有两个名额,让她尽快做决定。

    杜眠双手交叉盖住眼睛。

    虽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她是关系户的话挂在嘴边,但眼下的情况也没有任何解释的余地,她只能尽力提升自己的专业水平,不为堵悠悠之口,也算是证明自己有足够的能力站在医护救援第一线吧。她只想救更多的人。

    可是她不确定贺喻川的想法。不知道是不是巧合,结婚两年,即便贺喻川有再重要的事情出差,从来没有超过一周,而这次时间要求是半年。

    几件事情交织在一起,加上暖融融的阳光,杜眠那没得到完全释放的睡意又卷土重来,眼前迷迷糊糊出现了贺喻川的脸……

    不一会儿,就变成了梦里的少年,大雨中她抓住他的手,再次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与以往不同,这次她终于听到了少年的回答,“别问为什么,你感受到的,就是最好的答案。”

    话音落下,少年的身影已然走远,她慌忙地去追。

    漆黑苍茫的雨幕陡然转晴,强烈的暖意渗进冰冷的心房,她觉得周身暖洋洋的,似乎被包裹在一个宽厚结实的怀抱里。

    她在那个怀里翻了个身,仿佛抓住了最珍贵的东西,脸颊紧贴着温暖的胸膛,蹭了又蹭,“别走……别离开我……”

    贺喻川的大手在杜眠背上轻轻抚过,垂眸看着怀里娇小的人,眼里的光暗了明、明了暗,最后化作深潭般的漆黑。

    片刻,他拿出电话,敲了一行字过去,“我说的是所有,不管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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