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可真是聪明,竟能发现这么绝妙的事来。

    心里悄悄自得了一番,十八娘便赶忙又去试了几个果子,因怕留墨痕又怕突然来场雨,便与人商量用胶调了墨写在果子上,如此便能干净清楚在果子上照出字来了。

    不过果子上要写什么字,送到何处去呢?

    确认果子写字之法无误,她便赶忙给缤娘写了信,问她那有什么上呈的门路,或是有什么好时机。

    缤娘却回信来道:“陛下的亲弟弟怀王的王妃生了个小儿子,但是因难产,王妃很不喜,怀王也跟着不喜,打算过继到王妃母族去。

    圣上知道后把怀王与王妃的荒唐行径狠狠申饬一番,但皇后却把这娃娃接进了宫亲自抚养,为了小孩子以后有玩伴,还把怀王长子也接进宫了,只留次子和小女在封地陪伴。

    皇后只当这娃娃亲生一般疼爱,日日亲自给穿衣清洗,如今快百日了,各地都在送贺礼。

    圣上和皇后今年都四十多了,也只有一个早夭的才人生的公主,公主是被皇后亲自抚养长大。以前有人建议圣上收养宗室子,无一不被怒骂,想来这回皇后这也是实在不得已了,不过看圣上能默许皇后将娃娃接进来,应该也是有收养之心了。

    再等两年圣上依然没有子嗣,这定被立为太子,如今各家也都重视,献各种奇珍为怀王幼子庆贺。”

    可十八娘倒觉得不太对,既圣上皇后把这小娃娃抱进宫是无奈之举,心里定然仍盼望有亲生骨血,看到别人大肆为这小儿庆生,岂不是仿佛笃定圣上未来不会有亲子了?

    那么圣上心中怕不全是欢喜吧,甚至很可能仅仅是表面欢喜。

    十八娘想了想,便捡最好看的几只果子,每个果子上只书一个字,共书了一首《螽斯》。

    《螽斯》此诗是祝颂多子多福的,一个可不叫多,有了兄姊再引来弟妹,那才叫多。且送太贵重的礼物难免叫圣上不悦,太寻常敷衍又仿佛不敬,这果子价不贵却取了新奇巧,送上去倒正合适。

    先时听说周长寿也自崔家回来了,而她家作为宗室,和怀王与圣上是一样的亲戚,又是难得手握实权的宗室,想必处境更为尴尬,如将这果子给她,让她送上去,想必也能为她解困,互惠互利。

    如此想好了十八娘便一边儿往果子上写字,与周长寿那去了信。结果才没几天周长寿派的信使便到了,上来便急道:“县主说,十八娘子的果子可是她的救命仙丹了!命奴一刻不要耽搁速速将果子带回洛阳。也请十八娘子放心,她一定在上主面前替十八娘子美言。”

    嗯,周长寿不是程老夫人那般吝啬人,她是知道的,便点头应下着人把果子打点,好替这信使装上马,信使也果真一刻不敢耽搁,当下便又返回洛阳。

    “十八娘,这果子写过字这样金贵,其他的都写字岂不发财了?”跟着她的小丫头谯儿问。

    十八娘却摇摇头笑:“小娘子,你可听话一句话,物以稀为贵,人以稀为贱。一物泛滥,便不值钱了。你去书院里唤几个写大字字写得最好的小姊妹,带她们捡着最好的果子去写上福禄寿喜这般吉祥话,只写两百个,一个字有一百钱,你把这桩事做好了,我还另给你一个五十钱,可好?”

    谯儿自然高兴得不得了,走之前却差点忘了正事,回来与她道:“十八娘,先前给咱们唱戏的姊姊们要回南边去了,但班主给咱们引荐了她的师弟,说是戏也极好,扮相也俊。她请了那师弟来,这几日应便会到,到时会先来见十八娘。”

    “好,我晓得了。”十八娘应声,谯儿便跑出去办事了,这小丫头心思直却是个认真的,十八娘便也没什么不放心。几日后果子便全都下了树,除了那两百个写字的,十八娘还另捡好的留了十大篓子,剩下的大个的直接卖了果,小个的便请那婆婆带着村里妇人做了果脯。

    本来十八娘还担心不好卖要想法子,可其实栖霞的柰果早就有名的,且今年的果子管得严长得好,还听说送到了禁中去,根本没费一点口舌便全都订光了,来晚的买不上恨不得要掏钱订明年的了,往来的客商把官道都堵得水泄不通。

    且今年人都自州府回来,因有补贴又把那些被破律侵占的地讨了些回来,今年的地也全都种满了,蚕也有人养了,到了缴税的时候粮税绢税尽数缴齐,且乡民手里除了剩的粮布,还能有种果子得的工钱和分红,可比在州府做工日子好过太多,只把大舅舅夸得菩萨下凡一般。

    自然嘛她有许多事不方便出面还得借着大舅舅之名去做,风头太过除了遭人恨,对她也没太大好处,所以乡民夸大舅舅也无可厚非。

    但明眼人也知这是谁的作为,所以她想要的“功德”,通过周长寿这“神使”也能拿到。

    这回得了好处的大舅舅也不再当她是过家家,特遣了近侍上门来道:“这一季的税已交了上去,知州却碍于韩家之故阴阳怪气斥了县尉一番,可县尉今年调走的事几近已十拿九稳,自然不必再干受气,从前敢怒不敢言的这回都驳了回去,不想那知州看来硬的不行竟服软了,又夸慰了县尉一番。

    哎,县尉在这鞠躬尽瘁干了十年,这竟然头一遭听一句好话。”

    十八娘背手听着,心里也颇为得意起来,那人又赶忙拱手笑道:“老夫人说这些时日着实辛苦十八娘子了,日日心疼念叨,又怕耽误了你正经事。眼看到了中秋,家里要设宴,便遣小的来请十八娘子和吴防御,吴防御已到了,也在家里等十八娘呢。”

    “好,我交代一番便动身。”十八娘应下,可虽然栖霞还是大舅舅地盘,却怕韩家人来报复,特意去多唤了几个人跟着才敢上车。

    下车后正见不远处有个货郎,货郎周围围着一群小孩子,而拐角过来大舅舅家这不常走人的后角门树下竟有个人,手里还拿着个小玩意儿。

    可她一看袖子也知道是谁了,她提着裙子悄悄走过去,却见吴虞对面还有个人。

    附近竟还有人望风把守,不过是大舅舅的人,她一抬手制止,那些人便没有出声。

    对面的人是个小商贩的模样,瞧着是和那货郎同来的,只是站得笔直与吴虞低声道:“曹都统拍小的来与吴督尉报,与齐国的北边边境暂且安定,他们近年来与西北的北胡也不和睦,一定不敢轻易北下楚国。而之前西胡被吴指挥带人打得狠,今年也暂且安定。但北胡近年兵强马壮,按捺不住频频滋扰边境,曹都统猜他们的目的并不只是劫掠,而是试探咱们的实力,顺便向楚国示威。

    曹都统的意思是,他们示威极有可能是因他们内部有了差池,从前我们都以防备为主,这回北胡也是认为我们一定不敢响应。如能探听实情以后趁其不备一举击之,拿下灵州之外的灵武关,北胡则相当于失去了门户,又可抵住齐国的项背,封狼居胥一般的千秋功业,可能自此而始啊!”

    吴虞一下眼睛都亮了:“圣上何意,可有意出兵?”

    这人却为难道:“曹都统说,圣上有些意动,可咱们与程家密切,魏家定是一力阻拦的。坏在程大相公也并不大有意愿,一来程家究竟是金陵文士起家,虽提携曹都统,却不尚武,二来也怕败了便彻底失去与魏家对抗的地位。”

    “可这回错过等他们内乱平息,我们失去的可是遏制北胡,甚至一统天下的机会!这时候还在乎什么党争,短视之徒!”

    吴虞叉着手长长叹了口气,把手里的信重重摔在地上,“他们当了一辈子官还如此鼠目寸光,我家小娘子十几岁时都知道窝里斗是无意义之事,要争到外头去。”

    这人倒笑了笑,道:“谁让咱们做不了主呢,好在一切还没尘埃落定,曹都统自然也还是会竭力争取。”

    吴虞颔首,旋即目光定定道:“你回去与曹都统报,请他告诉程大相公,北胡今虽剽悍,若畏其威避而不战,恐养虎为患。如今次令我领兵二万,定一举夺下灵武关,若给我十万,一定踏平北胡,不取不还!”

    “只要他应了我,我一定帮他把魏家踩到脚下。”

    这卫兵竟一时被憾住,抬起手深深行礼,道:“吴督尉且放心,曹都统也一定不会辜负你的一片丹心。”

    吴虞点头,目送他与货郎离开,正要抬手遣散望风侍人,却见十八娘的车停在不远处的另一后门外。

    “十八娘回来了?”他顿了顿,又有些急促问。

    “是,吴郎君。”

    吴虞匆匆往里来,却听见她的声音,柔柔脆脆道:

    “问他何时走?应当快了,你且先等一等,待我唤人来给你先安置个住处……”

    十八娘看着对面这眉目英俊的小郎君,悄悄赞叹了一声,接过他手里的信,却听身后幽幽道,“王知,安置什么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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